第97章 传世帛书
红果儿愣住了。 大爷, 你傻的吗?一把年纪了,还玩儿这个……真摔到了怎么办?! 老人一手拽着她的一只手腕,另一只手伸到自己怀里。 红果儿头大地道:“爷爷, 钱你留着。要不是遇到大麻烦了, 你也不会跑出来算命?真不用还给我!” 老人一本正经地道:“我不会还钱给你的!” “……那你追我干嘛?” 他摸出一个小布包来,再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叠叠成方块状的泛黄的素丝帛。 照道理, 丝织品在哪个年代都是贵重物品。可这块丝帛一是完全素白, 既没染色,也没有刺绣等其它工艺,看上去就跟未成完品一样;二是颜色早已泛黄, 有些地方已经有轻微裂痕, 或破洞。 这东西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捡? 哦, 不,拿来当抹桌布倒还可以。红果儿看着这块破丝帛, 嫌弃它还不如一块新的土布好看。 “小丫头,这个送给你……”老人把丝帛递给她,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东西,我家也就它值点儿钱了。要不是我儿子得了大病,急需用钱, 我是肯定舍不得把它拿出来卖的。” 听到这儿, 红果儿懂了, 原来老人做了两手准备的啊。先试着算命,要是算命赚不到钱,就把这“传家之宝”给卖了。 他现在, 就是打算把“传家之宝”卖给她了…… 红果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是什么样的人家会把一块破丝帛当成“传家宝”来传家啊? 这老爷子是逗她玩儿的? “好好好,我收下。你就放心地把钱拿去急用。”她不甚在意地伸手把东西拿了过来。 心里叹了又叹。 她当然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古董。但不是每一样有点年份的东西,都有价值的。 首先要看它年份久不久。丝帛类的东西就不可能保存得了几千年?能有个上百年就不错了。 其次要看它的材质和工艺复杂程度,这样一个毫无任何工艺、染色的素丝帛有个啥价值? 而且它也没有任何文化上、学术上、艺术上的价值啊…… 老人家看她这么轻视自家的传家宝,目露不忿:“东西还我!我不卖了!”说着,生怕她动作大了,伤到那块丝帛,还追加了一句,“要轻轻还!小心还!” “……哦……” 红果儿原本就对这东西不在意,规规矩矩地就把它递了回去。 老人家伸手从衣兜里抄出她刚刚给的那堆票子,重重地往地上一砸,目光却一直没离过这些票子。 他忿忿地道:“钱我不要了!你收回去!” 红果儿:…… 现在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想帮个人都这么困难! 她简直想把票子全部收起来,在他面前冷哼一声,大声嚷上一句“收回去就收回去!”然后扬长而去。 可一想到刚刚在集市上时,老人那几乎令周遭空气都凝滞起来的悲怆,她心又软了。 他不是说他儿子生病了吗?应该是很严重的,危及生命的大病…… 要不然,老人家也不会犯这么大的险,跑到集市上来算命。 唉,都到这一步了,你说你还这么倔干嘛呢? 红果儿叹了口气,埋下小脑袋,然后强迫自己露出一个非常真诚的表情。 她用双手捧起那块丝帛:“爷爷,你不想把它送给我了吗?这个是丝的诶,我一个乡下娃没见过世面,从来都没见过丝的东西!你就把它送我!哇,这是丝的诶!” 她捧着它,两眼放光地道。 ……从来没见过丝,你还知道它是丝?老人家也有点无语。但心里更多的是感动。 他有些别扭地道:“好,既然你这么喜欢,就还是送给你。” 说着,低头去捡地上被自己砸得到处都是的纸钞。 红果儿赶紧帮忙捡钞票。捡完,一起递给老人。 老人看了她一眼,接了过来,有些别扭地扔下一句话:“小娃子心善,将来必定有大造化。” 下了这句结语,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慢慢离去。 花了二十多元,买了个破丝帛的红果儿,一边目送他远去,一边在老人家偶尔回头望她时,笑着对他挥挥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再从家里拿点肉来卖? 唔,不好,卖这么多肉,人家会起疑的。 啊,对了!波巴布树果实里的果肉,拿来煮水后,再放点糖里去,比酸梅汤还好喝!刚刚市场上不是有人卖糖开水吗?她可以去卖“酸梅汤”啊! 想到这里,红果儿赶紧往家里跑。 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波巴布树果实里的果肉剥出来熬水,再舀了古巴糖弄进去。 一会儿功夫,一股子酸甜味儿就从陶罐里蔓了出来。等把“酸梅汤”熬好,她又把罐子弄到凉水里泡。 现在暑热未褪,仍是秋老虎当值的时候。“酸梅汤”这么解暑,自然要凉一凉,更可口。 凉好之后,她把几只陶碗放到她的帆布包里,再抱起陶罐往外走。 才一出门,就遇到牛翦了。 “红果儿妹妹,你去哪儿?” “去集市卖糖水。” 看她抱着那么重的陶罐,牛翦很自觉地就上前把手搭在了罐上:“我来,你能有多少力气?” 看着他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的高度,红果儿马上就把罐子递给他了:“说得也是。” 一点都不客气。 “等会儿请你喝糖水~。”她笑眯眯地。 “这个闻起来好像酸梅汤啊。”牛翦嗅了嗅,“不过,酸梅汤是乌黑乌黑的颜色,这个看上去咋这么像柠檬水呢?” 他二姑父是城里的干部,所以好些城里的稀罕吃食,他都尝过的。 红果儿莞尔一笑:“这个是特制糖水哦。比酸梅汤好喝多了。” 对乡下孩子来说,酸梅汤已经是难得一喝的好东西了。听到红果儿说,他怀里抱的糖水比那个还好喝,牛翦又低头用力闻了闻。 一脸的向往。 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地,很快,集市就近在眼前了。 红果儿眼尖,一下子看到她奶奶居然也跑这边来逛市场了。吓得她把帆布包里的碗往牛翦那边一送:“牛翦哥哥,这糖水你来卖!我们俩对半分,好不?” 不等他回答,人就嗖地躲到附近的一壁院墙后了。 她塞得太快,牛翦差点没抱稳那几只碗。 幸好他动作灵敏,找了找平衡,险险稳住了碗和罐。 红果儿躲在角落里,小声对他道:“别告诉我奶奶,这糖水是我熬的!” “你是瞒着你奶奶的?”牛翦诧异地问。 “你你别望着我啊!你会把我暴露出去的!” “行行,我不看你。” 脱离了危险,红果儿马上可怜巴巴地来了一句:“牛翦哥哥,记得帮我卖糖水哦。别卖得太便宜,也别太贵,一碗卖五分钱就好。” 话一说完,人就往后溜了。 牛翦:…… 而有人帮忙卖糖水,红果儿自然就可以到别的公社集市里卖肉了。 唔,她果然还是更喜欢卖肉。一斤就能赚4块钱啊。糖水的话,得卖80碗,才能卖到这么多呢。 于是,她又悄悄进入核桃世界里,背了大约20斤肉出来。 她先跑到离东方红公社大约有3、4里路程的一个公社去,在那边集市卖了10斤肉。接着,又跑啊跑,跑啊跑,在另一个公社的集市又把剩下的肉给卖完了。 就这么整上一天,傍晚,等她回家时,她已经卖了92元钱了。再加上之前的那回剩下的20余元,她数了数,哇,已经有114元了! 她现在可是一个百元户了呢,哈哈哈! 牛翦孤零零一个人在集市上卖完了糖水。之后就把陶罐和陶碗搬回自己家,好好洗了一遍,站在自家院门口,一直等着红果儿。 一看到她满脸喜色地回来,不知为什么,他也顿时开心起来。 他喊了一声:“红果儿!”做了个手势“快过来”。 知道他是要跟自己讲卖糖水的情况,但手握“巨资”的红果儿,已经不是很在意糖水钱了。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牛翦哥哥,糖水你喝了吗?好喝不?” 想起那酸甜可口的糖水,牛翦咽了咽唾沫,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喝了三碗……” 红果儿笑了起来:“好喝?”虽是用的问句,语气却特别笃定。 “我喝了三碗,钱我不要你的。全给你。”说着,他语气兴奋地道,“我最初卖的时候,听你的,只卖了五分钱一碗。可好多人喝了之后,又回来买。我就改成卖一毛钱一碗了。你猜我帮你赚了多少?4块2!” 红果儿一愣,脑子挺活的嘛。看到供不应求,马上就涨价了…… 没想到,那些糖水居然还卖了些小钱。 牛翦把钱往她手里一塞,表情很有些得意。 红果儿数了数票子,把其中2块1塞回给牛翦:“说好了一人一半的,你不要,下回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帮忙了。” 牛翦拒不接受:“你不给我,我也会帮你的。你要不好意思,就给你牛翦哥哥做点儿好吃的。” “不要,你收着!你不收,我下回就不找你了!” 牛翦怎么可能争得过她,最后还是把那一半钱收了。 *** 红果儿把陶罐和陶碗搬回家时,看到她奶奶坐在堂屋里,抱着个胖娃娃在唱催眠曲。 她悄悄把东西送回灶房,再好奇地跑到堂屋里看。 “月儿明, 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她从没见过奶奶这么温柔的一面。她奶奶从来都是一个彪悍老太太,假如有人敢欺负上门,她毫不怀疑她能拿把菜刀把人追出去。 但耐着性子给胖娃娃唱摇篮曲,哄他入睡,表情柔和得就像在哄自己的亲孙子,这样的奶奶,她头一次见。 这种满是母性光辉的场景,感染了红果儿,让她不由想到,她爹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奶奶是不是也是这样哄他睡觉的呢? 她一边想着,目光一边下移,然后…… 她看到一只猪崽儿! 刚刚那一幕让她感受到有多温馨,现在她就有多黑线! 她奶居然在哄一只猪崽儿睡觉?! “奶,你干嘛?”她发现她声音都在抖…… 她奶无比自然:“哄你弟弟睡觉啊。” 我……弟弟…… 这时,果儿爹也下班回家了。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丢,顺手拿了把蒲扇扇风。一边用手擦汗,一边顺口问他娘:“哪家抱的孩子啊?” 侯秋云无比嫌弃地看了儿子一眼:“哪家?自家的!”把猪崽儿露出来,给他看,“你儿子!” 李向阳一脸踩到屎的表情。 红果儿过去扯扯她的袖子:“奶,你不是有孙女儿吗?一个孙女儿还不够吗?” 侯秋云伸出她那只反正在猪崽儿身上摸来摸去的手,要去捏红果儿的小脸蛋儿。 吓得红果儿赶紧退后一步! 侯秋云也不在意,笑道:“它怎么能跟你比呢?我孙女儿最可爱了!一百个猪孙子都不换!” “那一百零一个呢……”红果儿幽幽地问道。 侯秋云被她噎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好像做得过了火一点。轻咳了几声,对儿子和孙女儿道:“你们俩先好好歇歇,我去烧晚饭去了。” 说着,就抱着猪崽儿,先去猪圈把崽儿放进去,再在院子里好好洗了手,进灶房去了。 李向阳叹了口气,望向红果儿道:“你别怪你奶奶光疼猪,不疼你。她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红果儿有点儿委屈。 “你奶是……”一直没听到你爹的好消息,想逼你爹一把……李向阳听到自己心里叹了一声。但这话又不好在孩子面前说。只得简单说了一句,“你奶没那么喜欢猪崽儿的。” 黎燕燕已经很长时间没上门了。最初,他娘还老叨叨着,问他,她怎么不来了。后来,看他难过,她也就不说了。 可现在,他不止没传回半点黎燕燕的消息来,甚至对婚姻大事都表现得不感兴趣。前段时间,他娘说要找人给他说媒,也被他一口拒绝了。 他娘这不就……怄气给他看了吗? 只是,猪孙子?这怄气的法子也真是够别致的! 想到黎燕燕,他心里又痛了一下。 红果儿看到她爹突然就长吁短叹起来,表情还特别难过,看得她特心疼:“爹,你怎么了?” 李向阳当然不可能告诉自家闺女,“你爹相思病又犯了”。只摆了摆手,不说话。 当了两辈子的家人,红果儿对她爹现在的状态最是了解。只要她爹有这种反应了,她再怎么问,十有**他都是不会说的。 她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只好安安静静地坐在她爹身边,陪着他。 李向阳自然是看出来女儿的贴心来的。自己烦了一会儿,就伸手去揉女儿的小脑袋。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家人,挤出笑来,问红果儿:“你上回不是说,想骑马马精吗?还想骑不?” “……不想。” 李向阳一愣:“那……想不想坐龙椅呢?爹给你当龙椅?”上次红果儿是在夜里,在大路上提出来要骑马马精的。他当时觉得,在那氛围下背着女儿玩骑马马精,太诡异了,就临时改成,把她扶坐到他肩上,用自己的脑袋和手给她当龙椅扶手。 他记得,那回她好像挺喜欢这么玩儿的。 “也不想……” “那……爹给你造一个秋千架?” 红果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爹,咱家院子里又没有老树,你怎么造秋千啊?造到外面去吗?那可得便宜好多人呢。” 看到自家闺女笑了,李向阳也笑起来:“那有什么,只要我闺女高兴。” 父女俩谈笑间,侯秋云已经把晚饭端上来了。 她做饭不像孙女那么讲究,就简简单单烙几个饼子,再抓点儿泡菜出来。肉菜嘛,直接就用红果儿当初做的火边子牛肉就成。 反正用来刷火边子牛肉的辣椒油,她家常年都备着的。刷上一刷,一碟菜就有了。 “吃饭啦吃饭啦,快去洗手!”侯秋云吆喝道。 李向阳和红果儿都赶紧打了水,到院子里洗了。 一家人都坐在饭桌前,拿起了筷子,抄起了饼子。 红果儿嫌麻烦,把泡菜和刷了辣椒油的火边子牛肉,往饼子里一放,再把饼子一卷,吃了起来。 看她吃得那么香,侯秋云也开始把泡菜和牛肉往饼子里挟。 红果儿看她奶奶放得不对,忙过去帮忙:“奶奶,你要把泡菜铺开一点,这个牛肉也是,并排着放。这样,每咬一口,里面都有泡菜和牛肉。” 她一边帮忙,一边解说。完工之后,再把饼子往她奶奶嘴里塞:“奶奶,嘴张开,啊——” “啊——”侯秋云照做,大大咬了一口,嚼了两下,赞道:“嗯,这吃起来感觉跟饺子似的。不过,这饺子馅儿可比一般的馅儿料有意思。” 说着,又咬了一口,边吃边赞。可吃着吃着,她就忽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往外走去。 红果儿有点儿懵:“奶奶?” 侯秋云乐呵呵地拿着那卷饼,说道:“这还挺好吃的,我拿去给你弟弟们尝尝。” 红果儿觉得心在痛:奶奶,火边子牛肉这种好东西,你拿去给猪吃? 她心太痛了,忍不住哭丧着脸望着她爹,泫然欲泣地张开嘴:“啊——”示意她爹喂她吃饼。 在奶奶那儿失宠了,好歹要在老爹这边找回来…… 李向阳特别心虚。他当然知道他娘怎么想的,可红果儿不知道啊。看着小红果儿跟他一起受苦,他心里就难受,赶紧照着刚刚红果儿的做法,把泡菜和牛肉裹在饼子里,往她嘴里塞。 红果儿大口咬下去,把小嘴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都鼓得老高。 嘴巴塞满了,心里才好受些。 幸好她爹还疼她。 院子里,两只猪崽儿吃着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吃上的饼子,乐得直哼哼。 红果儿嚼着饼子,忽然间有种自己也是猪崽子的错觉。 而奶奶侯秋云半带嫌弃的声音,还飘进了堂屋里:“唉哟,这猪宝贝吃得可真欢。看着就让人高兴!还是猪宝贝好,不像你们爹,专惹奶奶生气!这都光棍儿多少年了,半个媳妇儿的影子,我都没看到!你说说,你们爹难道想让你们奶奶养一辈子啊?!” 红果儿差点一口饼子喷出来! 搞半天,原来等在这里! 她望了望她爹,轻轻拍拍他的手臂:“不要难过,爹,你会活下来的。” 她补充了一句,拍了拍小胸脯:“红果儿会让你活下来的!” 你?李向阳满脸的不相信,苦笑了一声:“你先回屋子,你奶奶估计等会儿要找爹摆龙门阵。” 岂止是摆龙门阵呢?他觉得,他可能会被大家长声讨到半夜…… *** 当天晚上,红果儿早早地被她奶奶和爹赶去睡觉了。 她没法儿救她爹,也是有点儿郁闷。但“被害人”自己都不想被她救,她又能怎么办呢? 只好自己回屋,脱衣服睡觉。 脱衣服的时候,摸到白天那位老人家给她的那块素丝帛,她顺手摸出来又看了看。 丝帛是用一块干净的蓝色土布包着的。她把土布翻开,那块泛黄的丝帛就出现在了眼前。 这丝帛看上去品相实在寒碜,她扁着小嘴,用两根手指随随便便地把它拎了起来。折叠好的丝帛顿时就散开了,却露出里面的一点墨迹来。 墨迹? 她怔了怔,然后把丝帛展开。 竟是一件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