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末路
路还是那条路,威武大狮子也还是那两座,但此刻却有些不一样了。 宁王府外聚集了很多士兵,把整个大门都围的水泄不通,从衣着服饰和所配兵器来看,是宫中的禁卫军。 我偷偷退到一边,小声地问周围的人:“大哥,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啦?” 旁边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个精通各类八卦的主,贼兮兮地告诉我:“据说是来抓王府的沈总管的,刚才听他们在叫沈总管的名字,他好像犯事了,说看到他就格杀勿论。” 宁王府只有一个姓沈的,也只有一个总管,他讲的沈总管必然就是沈月卿。 一听说沈月卿犯事了,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想赶紧带他跑路。 我偷偷守在不远处,眼巴巴地望着王府大门,生怕他们把沈月卿抓出来,那我要怎么做呢? ――是装作不认识地看着他们把他带走,还是扑上去不自量力地和他们火拼? 我还是开溜,反正我现在身上有六百两银票,财务自由了。 我刚想溜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师父。” 虽然白衣变成了青衣,绾起的头发放了下来,但我一眼就看出他就是沈月卿。 他在唇间竖起一根手指,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两人慢慢地往城门口走。 “这个给你,出师礼。” 沈月卿给了我一把剑。通体漆黑,十分普通。 估计是他在二手市场淘的或是直接在路边捡的。 “朱珠,师父的眼睛看不见了。” 语气里毫无悲伤之意。 “师父,你应该已经失明很久了?” “你早就知道了?”他有些诧异。 “不,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我在你面前挥手,你眼睛也不眨一下,说明你是真的看不见了,可你带我走路却一点也不磕绊,说明你已经适应很久了。” 他沉默了良久,道:“这些事情和你无关,你放心,没人会为难你的。” 我反握住他的手,平静道:“以后我会照顾师父,我们一定能平安地离开这里。” ……平安离开显然是不可能了。 罗寒追来了。 一个时辰前明明还心平气和的罗寒,此刻双眼充血、眼神阴冷,宛如修罗,他轻轻一跃,就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剑尖直指沈月卿的心脏。 ――完了,沈月卿完全看不见,他不会躲避的。 危急关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抱着沈月卿避开,顺便吐了罗寒一口唾沫,他没有防备,眯了眼。 我打横抱起沈月卿,往城门口一路狂奔。 我跑得几乎五脏六腑都要飞出来了。 一辈子也没跑的这么快过,哪怕是大一体测跑八百米,我都没这么努力过。 沈月卿窝在我怀里,还有心情和我说笑:“朱珠,师父重不重啊?” 我没好气地骂道:“重啊,简直和猪一样。” “噢,那你把师父放下来。”沈月卿轻轻笑道,“师父今天是穷途末路了,但没有人会为难你的,听话啊。” “啊呸!别烦本大爷了,我们就快出去了。” 我狠狠啐了一口,暗骂这帮守城的匪徒怎么这么快就摆好了弓箭。 若我直接冲过去,以身体撞开城门,那么有多大的把握能在枪林箭雨中带着沈月卿安全逃出去呢? 沈月卿不怒反笑,伸手一捏我的后腰:“你今天怎么跟个泼妇一样,完全没有平日里的端庄贤淑呢?” 这一捏太过**,全速奔跑中的我几乎摔倒在地,勉强稳住身形继续边跑边骂他:“端庄你妹,贤淑你妹,混账我们在逃命啊!” 沈月卿淡淡道:“够了,不必再逃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我的怀里摔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点了我的定穴。 我死死地盯着他。 他孤身一人,躺在地上,对着我的方向,虚弱而温柔地笑了一下。 无数把剑架在了他的身上,头顶上方,还有无数支闪着寒光的箭羽。 “不要啊――” 我绝望地哀嚎,眼睁睁地看着罗寒一剑斩下了他的右手。 鲜血喷溅了一地,我却不能动弹半分。 我却不能在此刻上前去救他。 人生、人性,一生最绝望不过如此。 …… “师父――” 往昔里的朝朝又暮暮,或温存或吵闹的时光,在眼前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现,无数气血涌上心头,像火焰一般在焚烧。 我喉咙口一甜,竟是无师自通般地生生地冲开了定穴。 我拔出那把漆黑的宝剑,双手紧握,对着罗寒劈了过去。 但还没靠近他,我就被几个小兵挡下了。 靠,我可能连这几个喽啰都打不过! 只怪我平时不够勤奋,关键时刻只能绝望。 我恨不得当场把自己打死。 “小寒,我是小牛啊,我是你的小牛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反正据说我跟罗寒的初恋奶妈小牛长的很像就是了,那我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说不定能稳住他。 “小寒,是我,小牛回来了啊。” 我叫的都要吐了。 罗寒果然停住了手里的剑,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你是小牛?” “是啊,我是你的小牛,其实当年我没死的,我是被沈月卿高超的医术给救了。” 不是都说小牛是被罗寒吻死的嘛。那我这样说,他说不定就会放过沈月卿了。 谁知罗寒眼中寒光凛冽,竟是一剑向我刺来:“那我现在就送你去死好了。” 我无从选择,只能以剑,迎头而上。 剑身与剑身相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的我虎口一阵发麻。 “朱珠,你快走啊。” 背后,是沈月卿的声音。 竟带了一丝哀求的意味。 我不用回头看。 只要打败罗寒,打败这里所有的喽啰,我就能带沈月卿走。 他的手刚被切断,现在去找人医治,应该还来得及。 要是手救不回来就算了,能止住血保住命就行。 我得快点把罗寒解决掉。 刀光剑影里,前些日子里被逼着练得磕磕绊绊的沈家剑法,在此刻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流畅凌厉。 我想起我第一次看到罗寒的时候。 他面无表情地将莫翎一剑封喉,虽然被杀死的不是真的莫翎,但那时候的我,在他面前连大声说话都做不到。 可现在呢,我却敢拿着剑和他相拼,生死性命全都抛在了脑后。 我不怕死,我只怕我不够快,那样会留下遗憾。 罗寒的剑刺.进了我的肩膀,我握剑的右手受到连累,微微抖了下,但一点都不疼。 我并没有受伤。 我想起了沈月卿送给了我的那件背心,他嘱咐我一定要每天穿上不许脱下――应该就是传说中刀枪不入的神器。 罗寒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即咬牙恨恨道:“当年我搜遍世间奇珍异宝,得了这件金丝软猬甲,我是送给明流防身,却被沈月卿这贼人处心积虑地偷走了!你还给我!” 我冷笑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满嘴跑粪,你怎么知道不是那个明流送给我师父的!你以为明流喜欢过你,告诉你,你这样的人,连他的一根脚趾头上的倒刺都比不上!” 虽然不知道软猬甲是不是沈月卿偷的,但我却一点也不心虚。 反正现在就是他的,就是我的。 想从我身上抢东西的龟孙子,除了沈月卿,其他的还没出生呢。 罗寒刺不到我的上身,改刺我的腿。 该死,这猪脑子,关键时候他怎么就开窍了! 眼见着我的腿上被刺了两剑,我有些急了,如法炮制,对着罗寒连吐了好几口唾沫。 罗寒不怕剑光,只怕唾沫,全忙着躲避了。 然后我调头挥着手中的剑,往沈月卿的方向挥了过去。 多年以后,我回想起这一天,我孤身一人,决然而坚定的模样,也会慨叹,那真不愧是当世剑谱排名第一的惊鸿剑。 浩然召日月,一剑定乾坤。 剑光里倾注了我所有的内力、信念、荣光,那个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哀嚎声四起。 我回到了沈月卿的身边。 我总算能够得着他了。 “师父,我救你来了!” 我不嫌恶心,抓起他的断手,往他的伤口上粘去,自欺欺人地认为这样能修好。 “朱珠,这把剑如何?” “很好用啊,你看我把他们都打败啦。” “好用就好。”沈月卿喃喃道,“这是师父亲手给你打的,但师父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极啦。” 哪里还管他什么审美呢? “别哭了。” 沈月卿擦着我的眼泪,我在接着他的断手。 但是眼泪死活停不下来,断手也死活拼接不上。 “好啦,不要哭了。” 沈月卿歪过头,轻轻地吻了吻我的额头。 他的嘴唇冰冰凉凉,有决别的意味。 而后他将我护在怀里,调转了身体。 我听到了利器入体的声音,低头一看,罗寒从背后将他一剑穿胸了。 我想张口吐罗寒唾沫,却发现嘴里的唾沫已经吐干了。 也没有大鼻涕可以甩他一脸。 早知道我应该多喝点生津的酸梅汤。 “笨蛋啊,你为什么要挡剑啊,你不是把软猬甲送给我了吗?我穿着呐。” 我可以、我可以刀枪不入啊!! “师父忘了,不过没关系。”沈月卿最后笑了一下,用尽全力推开了我,“活下去,你以后是归雲山庄的庄主了。” …… 从来没有哪一个瞬间有那么漫长。 长到我以为我的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千刀万剐,而是心有不甘、无能为力。 地上没人了, 也没有沈月卿了。 罗寒也离开了。 酱油党也都散了。 就剩我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数次睁开眼睛又闭上。 闭上再睁开。 只是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下一秒睁开眼睛,我就在A大的校园里了。 我会好好编程,我会好好学习。 我再也不会作弊了。 “碧总,我师父他会死吗?” 碧池正在替我包扎腿上的伤口,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嗷嗷嗷嗷嗷嗷――” 我哀嚎起来,声音巨吵巨难听。 “好了好了,他不会死!” “你没骗我?” “当然是骗你的了。” “嗷嗷嗷嗷嗷嗷――” “你能不能不要学猪叫了?” “唧唧唧唧唧唧――” “朱珠,你冷静点。沈月卿杀了罗寒的皇祖父,杀了他的明流,毒杀了他的十几个兄弟姐妹,还害得他身中奇毒,甚至在这次给东玄女使的口脂里,他也下了一样的毒,现在东玄长公主和皇后也被毒死了,都打起来了!快打到南诏家门口了!” 我摇了摇头:“反正这里不是我的家。” 碧池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恨他吗?”我问他。 碧池摇了摇头。 “我跟他没仇,没有恨。” “为什么那些事早不揭发,晚不揭发,偏偏在这个时候揭发,肯定是罗寒那个贱人栽赃陷害的,他就是见不得宁王好,他当太子早就不耐烦了,他可想当皇帝了……呜呜呜――” 碧池捂住了我的嘴,神情很是疲惫。 “你不要再吵了,天就快下雨了――你就算舔我的手心我也不会松手的,我不能让你胡闹下去了。朱珠!你现在是归雲山庄的庄主了!你不会再见到沈月卿了!” 我停止了挣扎。 碧池也松开了手。 “跟我回去,快下雨了,我带你去归雲山庄。” 我没吭声,躺在地上没动。 天空落下雨来。 一滴雨水落在了我的眼睛里,化成了泪。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放心,沈总不会死,也不会残疾。 真的,信我:) 第二卷 我找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