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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路上恒言看到有许多卖扇子的,便上前挑了一把白竹梅花扇子给慕俞,笑道:“我觉得文士是不是都应该有一把随时可以打开的扇子?” 杜恒言挑的这把白竹扇子,是以白竹为骨柄,用雪白光亮的细藤丝缠绕在扇柄上,扇面是用竹篾丝编织而成的,在阳光下看上去细巧发亮,犹如铺上一层薄薄的银粉,扇面上隐隐露出盛开的点点梅花。 慕俞见她喜欢,笑着掏了一百文钱,收钱的仆妇见到,忙摇头道:“郎君,我们这不收这钱,要铁钱!” 慕俞不由皱了眉,他们竟忘了蜀地流通的是铁钱,而不是铜钱。一旁的林叁忙道:“主子,您稍等,我这便去银铺兑钱。” 不一会儿恒言便见林叁叔拿了千文铁钱过来,给了仆妇一百文,几人再往麋鹿巷子去。 他们租赁的院子在麋鹿巷口第一家,出行倒是挺方便,院门上头有一块匾额,上书着“慕庐”,杜恒言侧头对着慕俞笑道:“竟与你的字合了一个。” 林承彦一边给恒言扇着扇子,一边笑道:“这名字取得有几分别致。”院门上的福寿圆满铁漆门环一尘不染,擦拭的十分洁净,隐隐反着晨光,林承彦瞥了一眼,觉得有些怪异,问林叁叔:“这边让人打扫了吗?” 林叁叔笑道:“都整理过了,这屋子原来一直便有人看着,家具铺面都十分洁净,主子看看一会可要再添置些什么?” 因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已经六月,杜恒言便没有带过多的被褥,只带了一床垫被,一床盖被,此时闻言,笑道:“添些碗筷和被褥、竹簟。” 诗诗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笑道:“主子,是不是还要添些花瓶?” 杜恒言环顾了一下,确实没见到花瓶,想着诗诗到底是精心□□过的,比她这个半调子小娘子还雅致,笑道:“挑些好看的,也不必贵重,你下午随我一起去!” 杜恒言望着诗诗妩媚又清朗的一张脸,忍不住叮嘱道:“日头大,我们戴幂篱!” 诗诗一愣,笑着点头。相处一月,她十分庆幸自己当初从安平侯府逃出来以后,投奔了主子。 第100第 东宫里头, 杜婉词正坐在黄花梨嵌螺钿牙石花鸟长方桌前翻着账本,听到翠微的禀报,如葱根般白净的手指便顿住了, 淡淡地问道:“楚王府准备将寿阳郡主许给张宪?” 翠微头皮微麻, “是的,主子, 前些日子寿阳郡主去书肆,偶遇了张衙内, 说, 说是一见倾心!” 杜婉词哼笑了一声, “一见倾心吗?” 赵元益带着内侍过来太子妃住的寝殿外头,扑面便迎来一阵凉气,长长地吁了口气, 扇着手中的扇子正准备进殿,外头宫女晴月小声地喊了声:“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妃在里头吗?” “在的!” 赵元益见这宫女举止怪异,他来了太子妃的寝殿,她竟然都不通报一声, 不由皱了眉,“你是从哪个宫过来的?” 晴月低着头掩下内心的微澜,轻声道:“奴婢以前在椒兰殿伺候!” 母妃的人?赵元益没有再理, 看了旁边的内侍桂圆一眼,桂圆立即扬了嗓子喊了一声:“太子殿下到!” 里头正在说着张宪的主仆二人立即都白了脸,杜婉词问道:“外头今天是谁在伺候?” 翠微想了一会,道:“是晴月!” 杜婉词不满地瞪了翠微一眼, 翠微连忙帮她整理了裙裾,这么会功夫太子殿下已经进来了,远远地和杜婉词打招呼:“婉婉,今天我在外头听了一件趣事,你肯定有兴趣。” 杜婉词有一瞬间的受宠若惊,她和殿下虽是成婚了,可是殿下对她自来淡淡地,虽也不曾给过她冷脸,但是二人至今都没有圆房,有时候倒也会来她这坐坐,但都是她说话,殿下听着,这还是头一回,殿下这般高兴地找她聊天。 “哦,不知是什么事儿,太子哥哥这般高兴?” 翠微忙让外头的小宫女上解暑的绿豆汤,眼睛瞥到还跪在地上的晴月,心头一喜。 赵元益从外头回来,确实一身暑气,看殿内四角都摆了冰盆子,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道:“还是婉婉这儿凉快”,喝了两口冰镇的绿豆汤,消了身上的火气,才道:“寿阳妹妹被许给子瞻了!” “轰隆”一声,杜婉词直觉两腿微微颤抖,忙依着旁边的椅子坐下,用帕子掩了半张脸笑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赵元益又连喝了两口绿豆汤,扇了扇子道:“今日爹爹才下的旨,这么会儿,怕是宣旨的已经到了张家和楚王府了,子瞻孤家寡人一个,孤看着也甚觉寂寥,寿阳妹妹性子烂漫活泼,又不失端庄,想来日后定当是一对贤伉俪。” 太子越说越高兴,先前杜恒言和林承彦大婚时,他拦了要抢亲的子瞻,后面几日一直看他魂不守舍,杜恒言跟着林承彦去了蜀地,他像换了个人一样,对太医局的几位太医动了异常的手段,眼看肃王府要对子瞻动手了,与楚王府联姻,现阶段,肃王府便是要针对子瞻,也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 再者,寿阳妹妹性子活泼,与杜恒言脾性有几分相似。赵元益这般想着,觉得寿阳郡主与子瞻简直是天作之合。 杜婉词看着太子殿下高兴的劲儿,压下了心尖上的锐痛,面上也陪着笑,道:“太子哥哥好像日子没在我这儿用膳了,今中午要不就在这边用膳?” 太子一听,沉吟了一瞬,道:“改日,今日答应了母妃,若是再忘记,母妃要不高兴了。” 既是沈贵妃留人,杜婉词自是不敢有微词,不知道为什么,贵妃娘娘不喜欢她,每次她去请安,看她的眼神都淡淡的,有时候陈语冰还能上前去说笑几句,到她开口,沈贵妃面上便十分寡淡,她也不想再自讨没趣,是以除了初一十五正常的请安日子外,她都不去宫中。 太子走后,王嬷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闪了出来,轻声禀道:“娘娘,老奴打听到近日贵妃娘娘身边常有一个女童陪着说笑,说是杨淑仪的云锦阁的人,似乎也不是小宫女,殿下似乎十分喜欢,每次在沈贵妃那里用饭,必有那小女童陪着。” 杜婉词嗤笑了一声,“嬷嬷,便是殿下真喜欢,那也是个女童罢了,嬷嬷多虑了。” 王嬷嬷笑道:“娘娘说的是,是老奴多虑了,不过那女娃儿好像是从杜府出来的,宫中的宫女都喊她‘阿宝’!” 杜婉词猛地站了起来,刚才还闲闲的眉眼瞬时凌厉起来,“阿宝?” 王嬷嬷见她似乎十分在意,心下暗暗嘀咕幸亏自己报了上来,看来确实是一大患。 杜婉词没有想到,杜恒言竟然没有将阿宝带走,她那么喜欢阿宝,竟然舍得将她送入宫中,陪着杨淑仪和沈贵妃,她难道不知道宫中步步是雷池,一不小心,她的阿宝就要粉身碎骨! 明明以前,杜恒言是愿意拿命护着阿宝的! 除非,杜恒言确定阿宝在宫中比跟在她身边安全,那杜恒言这般下结论的底气在哪里?宫中是谁护着阿宝?杨淑仪?还是沈贵妃? 想到太子刚刚眉目间的脉脉温情,不自觉翘起来的嘴角,杜婉词忽地福至心灵,“是太子!是太子!” 脚下一个踉跄,杜婉词跌坐回椅中。杜恒言卑鄙地用一个**岁的小娃娃套住了太子! 再想到太子刚才特地来和她提及子瞻哥哥与寿阳郡主的婚事,杜婉词直觉自己好像陷入了看不见边际的沼泽地,一直往里头陷,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殿中一时乱成一团。 林承彦收拾妥当以后,便带着林老相公的帖子去吴家拜访,当年爹爹来益州任知州的时候,吴振是爹爹最为亲近的谋士,十二年以后,一切都物是人非,爹爹已经成了益州山纹上的枯骨,而吴振住进了爹爹曾经的州衙。 招待林承彦的是吴家的管家,听林承彦说是京城林家,忙请了林承彦进去入座,自去了后院找老爷。 吴振正在扳着脸数落自家的不孝子三天两头在闹市里纵马,见管家匆匆过来,压下了火气,问:“什么事儿?” 管家来不及擦额上的汗,赶紧禀道:“老爷,京城林家的小郎君拜访,老奴引他进了前厅里候着。” “爹,什么林家?”吴家幼子吴麒麟见爹爹听了“京城林家”便面色凝重起来,好奇道:“林老相公的孙子吗?” 吴振瞪了儿子一眼,扔下话“好好跪着!”跟着管家去了前厅。 走到前厅廊下的时候,轻轻在窗纸上捅了一个洞,见到里面一个宽肩窄腰的小郎君缓缓地拿着茶盖拨着茶沫子,仅是一个背影,吴振却仿然受了眸中刺激一般,脚步不由后腿两步。 管家轻声问道:“老爷?” 林承彦自来耳力极好,听到外头有动静,知道定然是有人在窥视,越发漫不经心地喝起了茶。 吴振到了门口,便朗声笑道:“可是慕俞?前日里我收到京城老相公的来信,说你要来,我让人一直候在城门外,不想竟然还错过了!” 林承彦起身作揖,笑道:“师伯客气了,小侄也是刚刚才到,冒昧前来叨扰,还望师伯勿怪。” 吴振挥着大手摇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慕俞可是一人前来,不妨就住在我这州衙中,也好有人照料衣食起居。” 面前的小郎君剑眉星目,背脊挺直,七分肖像其父,吴振不由便想到了尚待字闺中的女儿敏敏。 “多谢师伯好意,只是慕俞此次乃携家带口而来,人数众多,倒是不好叨扰师伯,已经在麋鹿巷子里租赁了一个小院落,尚可落脚。” 吴振讶然,“不知慕俞所娶的是哪家的闺秀?”老相公竟然给慕俞娶了妻,他不会不知道,眼下势单力薄的林家,有一门得力的姻亲是多么的重要。 慕俞挠头笑道,面上带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不瞒师伯,是怀化大将军府中的嫡长女。” 吴振胸口倒吸一口凉气,“杜家?出了一位太子妃的杜家?”他虽然远在益州,但是太子娶正妃这等大事,还是知道的。太子妃出自杜府,爹爹是三品怀化大将军杜呈砚,娘亲是肃王府的昭城郡主,慕俞说他的妻子是嫡长女? 慕俞笑道:“正是岳家!” 吴振心中的震惊已然无法用言语形容,直到送走了林承彦,仍旧坐在前厅中出神,他一直一位这几年林老相公退居乡野,在朝中的势力势必凋零,即便有一些门生故旧,也不过是念着一点昔日的情面,不成想,林家竟还有做太子殿下的连襟的资格与能力! 杜家?吴振眸子里深沉沉的,让管家将儿子提溜过来,拿着慕俞递上来的拜帖,恨铁不成钢地道:“人家比你还小上一两岁,就成了太子的连襟!你看看你,整天只知道在街上纵马!” 吴麒麟倒是好脾气,也不恼,接了爹爹手中的帖子来看,“爹爹,既是太子的连襟,什么样的官做不了,干嘛千里迢迢地跑来益州?” 吴振带着儿子去了书房,望着太师椅后头墙壁上挂着的一副黑峻峻的松涛万壑图,沉声道:“林老相公在信中和我说,将孙儿送到我这来历练,我原先以为,他是想将林承彦送到我跟前来,让我看顾,可现在看来,林承彦此行怕是另有目的。” 吴麒麟嗤笑道:“爹爹,若是孩儿,定当安安心心地在京城享荣华富贵,左右太子就他一个连襟,还能不提携提携。”在吴麒麟看来,林承彦这辈子只要抱住太子的大腿,哪怕一事无成,也定当是高官厚禄! 吴振看了一眼儿子尚显稚嫩的面容,将心里的隐忧藏了下去,淡道:“你既知道他的身份,平日里便与他多走动走动,趁着他在益州期间,务必也要给你自己搭一条天梯出来!” 吴麒麟嘻嘻笑道:“爹,你放心,你儿子聪明着呢!” 吴振正与吴麒麟在书房中密议如何与林承彦搞好关系,而益州的东大街上,吴家的小娘子吴敏敏却与杜恒言起了冲突。 原本今日慕俞出门后,杜恒言和诗诗也出了门,二人戴着幂蓠,由林叁叔驾着车,来到了东大街上,挑了好些杯盏碗具,又买了六十斤的棉花,让弹棉花的匠人弹五床八斤的盖被来,再弹五床四斤的薄絮,又挑了好些样式的细棉布做被单被套。 等这些东西全都买齐后,让林叁叔带着店伙计先将东西送到了家中,杜恒言和诗诗又去成衣铺子里看衣裳。 益州自然是蜀锦最出名,杜恒言虽然以前也常见,但是来到了益州,还是准备多买几件蜀锦的襦裙,杜恒言让掌柜的拿出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又拿出一件八达晕锦裙子,看着牡丹、菊花、宝相花等花纹在圆形、方形、多边几何形图案骨架中的旋转、拼合和团叠,竟是比在京中她以前穿的还要繁丽。 诗诗也笑道:“主子,奴婢在京中也鲜少见到这般艳丽的织物,一直都以为京中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不想这益州还有更好看的!” 一旁的掌柜听她们如此说,捻须笑道:“不瞒二位,每年送往京中的蜀锦,虽也是上乘,但是更上乘的大抵还在益州呢!” 杜恒言奇道:“这又是何故?”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道:“最先过目的可不是京中的贵人们啊!” 杜恒言了然,山高皇帝远,京城又与蜀地隔了千山万水,可不是益州的土皇帝们先摘了又大又鲜的桃子。 杜恒言正看着,发现一件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十分繁丽,笑道:“这件包起来!” “掌柜的,等一等,这件我家小娘子要了!” 杜恒言右边新进来的一对主仆毫不客气地截货道,那掌柜的见到来人,忙上前十分恭迎地道:“小娘子的眼光自来敏锐,这件成衣今个才挂上的!”忙让伙计去取下来。 诗诗跟了杜恒言一月有余,已然十分忠心,见有人欺负她家主子,不满道:“这是我家夫人先看上的!” 只见那约十四五岁的小娘子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女使道:“如画,去付钱!” 那叫如画的,轻轻白了诗诗一眼,上前对掌柜的道:“掌柜的多少钱,我家小娘子要了!” 诗诗正要上前理论,杜恒言拉了她一把,淡道:“看看别的!” 那女使见这边这般好讲话,哼了一声:“还是你家夫人有眼色!” 诗诗气得咬了唇,委屈道:“主子!”杜恒言见她眼睛都快掉泪了,莞尔笑道:“罢了,不过一件衣裳。”说着,便准备带着诗诗走。她们初来乍到,不宜结下梁子。 门口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掌柜的,我出两倍的银钱,这件锦衫我们买了!” 杜恒言抬眼一看,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竟是慕俞。 第101第 掌柜的听她们话音似乎是从汴京城一带过来的, 此时再见知州府上的小娘子抿着唇,看向这二人的眼神丝毫没有善意,心里一凉, 他知道官府的人自来不好沾惹, 何况又是益州的土皇帝吴知州家的小娘子。 杜恒言便听着掌柜的打着呵呵笑道,“二位小娘子都看重这件锦衫, 实是对我锦绣坊绣娘们的赏识。我愿意以半价让与二位。” 吴敏敏身边的女使九九嘻笑了一声,问道 :“掌柜的, 衣裳只有一件, 说什么二位?”眼里却是势在必得。 掌柜的摇头笑道:“不过我刚才话还没说完这件衣裳只是样品, 今日挂上去的时候,伙计不小心指甲挂了滑丝,若是二位喜欢, 我让绣娘赶工,过五日,送到二位的府上如何?” 九九自幼跟着吴敏敏在益州城中长大,虽然是吴敏敏身边的女使, 但是吴家只有一个嫡女,吴夫人将妾出的庶女压制的死死的,使得即便是嫡女身边的女使也比吴府的庶女更骄纵。 听了掌柜的话, 九九二话不说,上来就夺了那件锦衫,待看到背面果然有两三道滑丝才死心。 吴敏敏也看见了,淡道:“既是如此, 掌柜的五日后送件新的来知州府!”说着,眼睛淡淡地扫了杜恒言和慕俞一眼,便旖旖然走了。 掌柜的一直送到门口,喊着“慢走,慢走!” 回头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摇头叹道:“二位有所不知,这是吴知州府上的小娘子,在益州城里,也等同于公主了。” 林承彦皱眉道:“难道吴知州府上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在益州城里都这般无忌?” 掌柜的忙“嘘”了一声,示意林承彦声音小点,叹道:“二位在益州城住下去便知道了,不知二位住在哪里,我五日后好送衣裳过去。” 杜恒言笑道:“不用了掌柜,你再寻些旁的给我看看!”不过一件锦衫,杜恒言并没当回事儿。 回去的路上,杜恒言问慕俞找吴知州谈的如何,慕俞道:“我看吴师伯似乎更看重我太子连襟的身份,而不是林家长孙。” 那便是已然忘记了林家当初的栽培了,杜恒言安慰道:“也难怪,十多年了,他在益州霸守一方,权势动人心。” 林承彦不以为然道:“不碍事,不管他是看重我什么,只要他还忌惮就行,过两日,我摸清了益州匪寇的情况,再请求吴知州让我在州衙里当一个小吏。” 说到这里,林承彦牵着恒言的手,讨好地笑道:“这一回还多亏了夫人呢,不然为夫怕是在益州城中不受待见了。” 杜恒言娇嗔了他一眼,两人又在东大街上买了一些香烛、纸糊的金元宝,准备十五中元日那夜祭奠先祖。 杜恒言一路上观察着干果店、腊货房、医药局、粮店、米面房、绸缎庄、茶叶店,街面上的酒幌儿、门脸儿和骑马楼让她看得心里心里□□痒的,拽了拽慕俞的手,笑道:“慕俞,我们开个门面!” 慕俞见她一来益州第一件事儿便是想着挣钱,宠溺地笑道:“我家夫人当真掉到钱眼儿里了!” 杜恒言顺势装腔装调地道:“夫君忙着家国大事,为妻只好经营一家老小的生计了,不然哪一日儿夫君鲤越龙门了,回过头来才发现哎呀,我家夫人都熬成黄脸婆了,再纳小怎么办,我呀,当然要自力更生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顺带嘛,要通过夫君的钱袋扼住夫君的咽喉。” 林承彦一时哭笑不得,揽了杜恒言的腰道:“阿言,你又说胡话,便是七八十,你也是个美人儿!” 他说的异常真挚,杜恒言望着他如墨的眼睛,忽地便红了脸,嗔道:“在街上呢!” 身后的诗诗忍不住用帕子掩了唇。 林承彦捏了捏阿言的脸,问道:“还是开涮锅店吗?” 杜恒言摇头:“涮锅店无趣,不如开个杂货铺子!”她一路走来,看着百姓买卖用的成串的铁钱,想起来这个时代因为铜矿紧缺,朝廷限制蜀地一带的流通货币是铁钱,这便造成蜀地与周围地区用铜钱的百姓货物流通起来比较困难。 杂货铺子什么都有,又新鲜又好玩! 林承彦见她一提挣钱的事儿,眸子便亮晶晶的,笑道:“阿言喜欢便好!” 当天回去杜恒言便筹划起来开铺子的事儿。 不想第二日,麋鹿巷子的慕庐里便收到了知州府上的帖子,说是吴夫人得知慕俞和夫人来了益州,准备办个家宴,请慕俞和恒言一定要赴宴。 林承彦拿了帖子去给恒言看,恒言正拉着诗诗在分析东大街上哪儿适合开铺子,便见慕俞进来,诗诗微微屈膝,立即带着牙人那里拿的铺面位置分布图出去了。 杜恒言接过慕俞递过来的烫金的帖子,里外看了看,笑道:“这么快我们又要和吴敏敏见面了,看来这回我少不得要沾婉婉的光了!” 第二日杜恒言特地换了一身金丝绿纹昙花雨丝襦裙,外头穿了一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一双蝶穿牡丹重台高履,马车哒哒地到了州府的时候,慕俞抱了她下来,吴家大门外已经候着吴振和吴麒麟,杜恒言和慕俞相视一眼,皆心下了然。 太子连襟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吴振忙带着儿子上前道:“这是犬子麒麟,慕俞和侄息里面请。” 几人到了二重月门,又有吴夫人带着家中女眷和几个年纪稍小的庶子在候着,吴刘氏一看到恒言,便上前握了她的手,一双温和的眼睛笑融融地看着杜恒言,“真是个美人胚子,杜将军真是好福气,生得侄息和太子妃娘娘这么一对如珠如玉的美娇娘。我家敏敏可生生的被比下去了。” 杜恒言笑着说:“伯母谬赞!”放佛不曾看到吴刘氏身边的女孩儿已然睁圆的眼。 吴刘氏丝毫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异样,拉了女儿到前头来,道:“这是我家小女敏敏,我家这闺女窝在益州城里,从没见过世面,以后还望侄息多多提点提点。” 杜恒言这才客气地看了一眼吴敏敏,眼里便蕴起了一层笑意:“吴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这么当口,昨日跟着吴敏敏出去的女使九九已经吓得双腿发颤,竟,竟然是太子妃娘娘的嫡亲妹子! 吴刘氏后知后觉地发现女儿的不安,一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可是我家敏敏冲撞了侄息?” “伯母严重了,敏敏妹妹性子烂漫,何谈冲撞,不过昨日里头在街上见过一面罢了。” 见杜恒言说的自然,神情不似作伪,吴刘氏便也不再追问,邀请杜恒言和慕俞去赴宴。 宴席上,杜恒言发现吴振这些年似乎纳了四五房小妾,想来这日子过的高枕无忧,一时心下奇怪,蜀地的匪寇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其中又以益州为最,怎地,吴振倒像是丝毫没有受匪寇的影响一样。 杜恒言见宴席中上来的歌舞乐伎,笑道:“这是哪儿请来的,竟可以和京城的樊楼相媲美了。” 吴夫人见杜恒言喜欢,也十分欢喜,笑道:“这是这些年我闲来无事,收了一些乐坊的女孩子来家中,请人□□的,侄息若是喜欢,不若一会挑一两个带回去伺候?” 这是送给慕俞的还是送的细作? 今个吴家备的是百花酿,十分绵柔甘甜,杜恒言一连喝了两杯,见吴刘氏出言送乐伎给她,险些喷了酒,忙推道:“既是伯母的心头好,恒言哪敢夺了,左右日后也在益州常住了,若是想看了便厚着脸皮来叨扰伯母,还望伯母到时候莫嫌弃。” 吴刘氏见她说以后常来,连道:“好,好,好,侄息若是想来,直接过来便是。” 诗诗见她还要喝,矮身在她跟前道:“主子,莫贪杯!” 杜恒言这才觉得脸上微微烫,想来这酒约莫还是有些后劲的,只得住了,吴刘氏见她停了酒盏,又叫人给她送奶茶上来,笑道:“这奶茶的做法还是从丹国那里学来的,侄息尝一尝。” 吴敏敏见她不胜酒力,笑道:“不知姐姐在汴京城中与诸家小娘子们饮宴的时候,可要饮酒?” 杜恒言笑道:“也是随意的,不过我自来贪杯,有次殿下在樊楼宴客,我多喝了两杯银瓶酒当场就闹起了酒疯,也幸得殿下不是拘小节之人。” 一旁正在和慕俞聊着益州风物的吴振听到“殿下”二字,不由转头看向了女眷这边。 林承彦道:“师伯笑话了,恒言在京中可是有惫赖小娘子的称号的,宫中的彤玉公主听了殿下的蛊惑,还曾在宫宴上特地检验一下这惫赖小娘子的名号是否属实呢!” 吴振眼眸一亮,“哦?还有此事,侄息未出阁前想来颇得杜将军的爱护。” 林承彦深以为然地点头:“师伯说的是。” 宴会直到亥时才结束,杜恒言跟着慕俞上了马车后,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以往在京中她极少出席这种宴会,即便去,也是做背景的,今天应付了吴家女眷这般久,实在觉得耳边聒噪。 林承彦摸着阿言微红的脸颊柔声道:“言儿,真是辛苦你了。” 杜恒言白了他一眼:“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的事我当然得鞍前马后了。” 林承彦情不自禁地在恒言的脸上亲了一口,颤着音道:“阿言,我们许久没有被翻红浪了。” 他的眼眸幽深,带着点点正在蔓延的情`欲。 杜恒言想到洞房花烛夜之后,她考虑此事伤身,和慕俞约定下一回要等到明年,慕俞也十分配合,一直没提,她有时候都觉得是不是自个魅力不够,此时见慕俞眼中毫不掩饰的欲`火,却脖子一缩,十分认怂地摇头道:“慕俞,得等到明年呢!” 话未说完,小巧的耳垂已经被某人温热的带着点点酒气的舌头裹住了。 杜恒言身上轻轻打了一个颤栗。 半月过后,林承彦跟着州府衙门的都巡检使打起了副手,以巡访和捍御盗贼为职责。杜恒言的如意杂货铺子也在东大街上开了起来,因为吴家的便利,找到了益州当地最大的镖局龙威镖局,帮助她来往押运货物,有时候也让慕俞带着巡检司的人帮她跟在后头看着。 吴家乐得给这对小夫妻一点小恩小惠,便也当看不见,吴振有时候酒醉歪在小妾房里,还会乐呵呵地笑一句:比他爹差远了,差远了! 慕俞来往益州的官道多了,发现一直都没有一窝土匪出来打劫过,不管他车上的货物多么的丰厚壮观,但是别的商队却常常会遭到匪寇的偷袭。 但是却并不伤人。 慕俞问恒言:“是我们的运气太好,还是这些匪徒只劫不义之财?” 杜恒言皱眉道:“慕俞,你有没有想过,官`匪勾结呢?”她从上次去过吴家以后,就一直觉得不对劲,益州的匪寇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可是为何吴振一点都像他自己所言的被匪寇折磨得食不能咽下,夜不安寝的模样? 而且,吴夫人还有心情在府中豢养乐伎,这吴府简直是太平世界里的温柔乡的模样。 林承彦道:“若是如此,必然是有人泄露了我们出行的计划。” 杜恒言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道:“慕俞,我不想你以身犯险。” 慕俞笑道:“不怕,便是为夫被贼人逮住了,不还有娘子吗,到时候只能求我家的财迷小娘子破破财将为夫赎回来了。” 慕俞是笑着说的,杜恒言却吓得红了眼,起身抱了慕俞的脖子,一句话都没说。 第102第 八月十五, 中秋节这一日,杜家往东宫里头送了月饼和一些吃食,都是以前杜婉词喜欢吃的, 翠微带着宫女呈上来的时候, 杜婉词打开一盒桂花栗子糕,笑道:“难为阿婆还记着。” 一旁给杜婉词捶着腿的宫女晴月道:“奴婢想, 娘娘定然是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一旁的翠微听了这话,忙低了头, 可谁知杜婉词并没有发怒, 只是微微笑了笑道:“不, 我阿婆最喜欢的是恒言。” 晴月的美人捶不由顿了顿,杜婉词也不以为意,挥手道:“下去!” “是!” 翠微忙上前奉了一杯茉莉花茶, 杜婉词喝了一口,道:“去请王嬷嬷过来。” 不一会儿翠微带着王嬷嬷过来,翠微听主子云淡风轻地问道:“前些日子听说林承彦在益州被匪徒逮住了?这么些日子,可还有消息传过来?” 王嬷嬷敛了心神道:“禀娘娘, 老奴打听出来,太子让景阳侯府的小世子和大理寺寺卿府上的郎君领着一队人马去了益州。” 杜婉词蓦地变了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嬷嬷道:“说是十天前,但是这两日才放出风声来。”王嬷嬷想到主子近来和殿下之前因白采苓闹得隔阂, 还是道:“主子还请听老奴一句,此事主子万不可掺和,这是殿下的主张啊!” 杜婉词没有应声。 王嬷嬷只得又道:“主子,前儿两日里, 殿下都歇在了陈侧妃的院子里。” 杜婉词往黄花梨木交椅上一仰,有些疲倦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 她原本以为白采苓会是对抗陈语冰的利器,却不想,白采苓一早便招了殿下的厌弃,白采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殿下的饮食上动手脚,而她竟还被白采苓蒙在鼓里,傻愣愣地去给白采苓求情。 杜婉词看着桌面上放着的糕点,有些不耐烦地道:“撤下去,都撤下去!” 翠微忙带着宫女收拾了桌子。心中暗暗嘀咕,主子的性子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 杜婉词望着瞬间只剩下她一人的东厢房,为什么杜恒言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麻烦,总会有人去帮她,而她深陷在这东宫中,又有何人可以救她呢? 杜婉词正在出神,翠微又进来,禀道:“娘娘,贵妃娘娘那边传话来,说今个是中秋节,让您晚上入宫一起用膳。” 杜婉词吸了口气,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进来伺候我换衣!” 酉时正,杜婉词带着东宫女眷到了椒兰殿中,一眼便看到和彤玉公主坐在一块的阿宝,眸子里闪过瞬间的惊异。 沈贵妃见她进来,难得和颜悦色地道:“婉婉到了,来给母妃看看。” 杜婉词眉眼间皆是濡慕地朝着沈贵妃走去,“儿息给母妃请安。” 沈贵妃牵了她的手,道:“本宫这些日子看着彤玉和阿宝在跟前转,便也盼着你早日为太子诞下麟儿。” 杜婉词顷刻间红了脸,心口却满是苦涩,然而在沈贵妃殷勤的期待中,还是娇羞地应了下来。 彤玉公主笑道:“好好,我就要有小侄子了!”一边说着一边又和一旁的阿宝翻起了花绳。 看着两个女孩子的杨淑仪目光柔和的像要溢出水来一般,少顷,看着杜婉词问道:“我听说恒言在益州出了事儿,不知太子妃可清楚?” 杜婉词点头道:“婉婉也是前些日子听说的,只是具体情况,因益州与汴京路途遥远,一时半会还不清楚。” 杨淑仪不在意地笑笑,对着沈贵妃道:“妾身对恒言那小娘子甚是喜欢,一会儿还托姐姐帮我问一问太子,想来太子殿下自然是知道的。” 沈贵妃觑了杜婉词一眼,点头道:“本宫也想知道,那丫头在京中的时候,估摸也是一个小霸王,跟着林家的小郎君去了那等穷山恶水,不定要吃什么样的苦头呢,也是遭罪!” “娘娘,阿姐不遭罪,阿姐喜欢跟着慕俞哥哥!”一旁在玩花绳的阿宝脆生生地道。 沈贵妃十分温和地笑道:“是,是,是,小鬼灵精,这你又知道了!” 言语里的宠溺让杜婉词浑身一颤。 沈贵妃却丝毫没发觉杜婉词倏忽间没有血色的一张脸,只是看着阿宝傲娇地点着小脑袋而发笑。 起初只是皇儿喜欢,她便也容着这个杜恒言送到宫中的小女娃,后来相处下来,发现这个小女娃又机灵又聪慧,关键是十分良善,平日里有妃嫔仗着陛下恩宠对着她偶有出言不逊的时候,小阿宝都会偷偷地带着彤玉去恶作剧。 久而久之,她便想起来,她以前是想给皇儿寻一个知暖知热的人的,先前她看中了李御丞府中性格耿直又仗义的李菁儿,被皇儿拒绝了,后来李菁嫁给了耶律扎颜,此事自然作罢。 不曾想,皇儿自己早早地寻觅到了一个开心果儿,还先送到她这儿来哄她开心,沈贵妃这般想以后,每每越看阿宝越欢喜,请了宫里最好的嬷嬷教她诗书礼仪。 这孩子学东西十分认真,问她,她说是答应了阿姐的,要做一个饱读诗书、聪明伶俐的小娘子。 沈贵妃从不曾想过一个八`九岁的女娃儿,竟然便有这等恒心,又添一重惊喜。 而到眼下,阿宝在沈贵妃眼里,已然是当做嫡亲的儿息教养照看的,宫里头现在除了公主和五品以上的妃嫔,谁见了阿宝都得恭敬地唤一声:“阿宝姑娘。” 杜恒言和慕俞在益州打探了些时日,慕俞便以身试法,不和吴知州打声招呼就外出采购货物,从周边地方采购了七八大车的货物回来,有米粮、布匹、箩筐、牙刷子、牙刷粉、蜡烛、油灯、镰刀等等。 林承彦这一次没有用龙威镖局,盖因龙威镖局能在益州护镖,大概和吴知州交情也不浅,林承彦雇了益州边上的安州和灵州的镖,花了重金,出行人马晃荡,足以震慑零散的小土匪,而引出蜀地最大的匪寇窝——廖家寨。 果然在进益州城的前一日遇袭了,林承彦提前和镖局说好,不反抗,众人一起被带入了山寨中。 消息传到麋鹿巷子里的时候,杜恒言险些晕过去,勉力支撑着,吩咐林二立即前往京城送信。 她和慕俞都不相信吴振,她也不愿意听慕俞的让他一个人孤身犯险。 京城里消息传出去的时候,景川平和陈巍山已经快马加鞭到了益州,一同跟来的,还有杜呈砚麾下的殿前马军都虞候武大人,也是武月皎的爹,武大人见了杜恒言道:“将军不放心,派了属下来。” 景川平和陈巍山带来了太子的暗谕,一众人都没有惊动吴知州和本地的通判,只等着慕俞回来,好给益州的土匪来个围剿。 中秋节前一日,杜恒言通过龙威镖局交了十两金子的赎金后,慕俞狼狈不堪地被人扔在了益州的官道上,由一早得了消息的景川平和陈巍山带了马车去接了回来。 半月不见,林承彦瘦了一大圈,头发乱糟糟地像结饼了一样,一双眼睛却更显明亮有神,看到恒言,虚弱地喊了一声:“阿言!” 杜恒言扭过身子不去看他。 诗诗和戚婶子去备饭菜,杜恒言亲自伺候林承彦沐浴。 候在庭院中的景川平、陈巍山和武大人听到里头难以抑制的哭声,都微微叹气,明明是世家公子和小娘子,跑到这险境里来拿命拼搏,若不是多年前林楠大人在土匪里安插了细作,林承彦这一回的小命都不一定得以保全。 林承彦沐浴更衣以后,由杜恒言搀扶着,坐在了长条木餐桌前,恒言见他们有事要谈,红着眼圈退了出去。 林承彦迫喝了一口茶,润了嗓子后便与景川平几人道:“我从翁叔那里得了消息,吴振与罗通判确实有包庇土匪之嫌,甚至当年我爹爹的亡故或也与此二人有关。” 翁叔便是当年林楠安插在土匪窝中的细作。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益州的官`匪自来勾结,但是朝廷一直以为吴振受林家恩泽颇多,当不至于变节,但是此话由深陷虎穴的林承彦所说,无论如何都不会作假。 景川平道:“我们带了太子殿下的暗谕,必要时候可以直接绑了吴振和罗通判,以及本地的巡检使,可以直接从附近诸州调兵过来平匪。 几人正在屋内聊着,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杜恒言和诗诗都一怔,诗诗见主子点头,跑去开了门。 又是吴家,慕俞不在的半月内,吴家派人来了三回相邀,杜恒言起初去了一回,回来慕俞一直迟迟不见回来,她等得心焦,也不愿意应付吴家,只让诗诗出面说她身子不适,在家中调养,好歹应付过去了。 这一回来的是吴刘氏身边的华妈妈,见到诗诗,立即拉着诗诗的手道:“少夫人如何了?我家夫人担心,让我带了益州养身堂的大夫过来替少夫人看看。” 诗诗笑道:“我家少夫人身子已然大好了,还劳吴家夫人挂念。” 华妈妈听见林杜氏身子大好,忙接口道:“既是如此,我家夫人说明日中秋,还望少夫人和林秀才务必要来府中赴家宴。”说着,便把一张大红烫金的帖子递到了诗诗手中。 诗诗望着手中的帖子故作为难地道:“妈妈不若和我进去见我家少夫人,好得了准话回去回吴夫人。” 那华妈妈本就有此意,跟着诗诗进来,只见二进的小院落里,今日闹腾腾的有划拳吃酒的吆喝声,暗暗留了心。 待见到杜恒言,又将来意说了一番,杜恒言看了帖子,笑道:“伯母原是一番好意,可是不巧,我家夫君昔日在京中的几个好友来了益州游玩,那一日我们怕是要一起去看夜景。” 杜恒言打发走了华妈妈后,来到屋内和林承彦道:“我想景兄和陈兄还有武大人来麋鹿巷子的事,多多少少惊动了吴振的人,此番怕是来打探虚实,我刚回绝了她,吴家必然不死心,怕是还会再派人来。” 林承彦点头道:“还劳烦武大人稍后做护卫打扮,景兄和陈兄便当做我在国子监时的狗肉朋友,来这里游山玩水,躲避家中长辈的。” 陈巍山笑道:“甚好,我本来就是做这一行当的!”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吴家又派人来了,这一回是吴麒麟,带了两坛好酒,和几个下酒菜过来。 见到林承彦便道:“林家弟弟,听闻你这里来了京中的好友,我在家中闲的无趣,来凑个热闹。” 陈巍山一把抢过吴麒麟手中的酒,掀了封口,闻了一口,笑道:“好酒,好酒!” 杜恒言在屋内听着那头吴麒麟不一会儿便和陈巍山山南海北地侃了起来,吩咐诗诗道:“劳戚婶子再去做几个下酒菜。” 她和慕俞将近半月没有在益州城中露面,吴家定然一早便起了防范之心,这麋鹿巷子,怕是一早就被安插了吴家的眼线,幸好今日慕俞是坐着马车回来的,吴家当不知道慕俞出了事。 酒过三巡,席面上正酣热时,吴麒麟说明日家中准备几桌席面,邀请众人同去,临末笑道:“小弟家中有歌舞乐伎若干,虽比不得京城乐伎的美艳,但是也别有一番乡野风味,诸位不若明日移步一观。” 他说这话的时候,诗诗刚好端了酒菜进来,蓦地红了脸,低了脖颈,却不想这低头时露出的绰约风姿,让陈巍山看得红了眼,仰头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诗诗似乎察觉到头顶有一束灼热的目光,脸颊红艳欲滴。 第103第 八月十五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红灯笼, 各式各样的,有冬瓜型、花瓶型、圆形、方型、秋字形、元宝型,富贵人家和酒楼、银楼门前挂着的有万重灯、走马观花灯, 或是绘着春夏秋冬, 或是江山川河图,也有八仙过海、寿翁献桃的。 只是今日风大, 杜恒言想着若是有火星掉落,怕是好一场麻烦。扭头悄悄对诗诗耳语了两句, 诗诗微微笑着应了。 杜恒言和林承彦、景川平、陈巍山一起去吴家赴宴, 她带着诗诗坐在马车里面, 时不时让诗诗掀了开了车窗,放下薄薄的纱帘,两人看的津津有味。 诗诗笑道:“主子, 我在徽州的时候,那里的花灯也很好看,有山水画、灰鹊、嫦娥奔月,我们楼里的就更妙了。” 诗诗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有美人出浴、穿衣、梳发、倚窗、打扇、含泪图, 都没有衣服。”她小时候像看马戏一样,看着里头美轮美奂又白白的美人们。 杜恒言听她说起徽州,不由动了眉, “你说你认识一个叫牡丹的姑娘和我很像,她是哪儿的人?徽州的吗?” 诗诗见主子提起牡丹,忍不住轻抬眼看了主子一眼,半晌咬着下唇道:“不瞒主子, 牡丹姐姐的事,我所知也不多,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被买走了,说是去享福了,不过她走以后有过人来赎她,听说是她的本家。” “本家?” “嗯!”诗诗点头。 “驭!”外头车夫停了马车,慕俞在外面道:“夫人,到了!” 诗诗掀了车帘,慕俞将恒言抱了下来。 吴振带着吴麒麟接到了门口,与景川平和陈巍山两厢见过,请了进去。 吴刘氏带着女儿吴敏敏盛装出现在二重月门的时候,杜恒言从吴敏敏娇红黑亮的眼睛里,看出来了此次宴席吴家的用心。 她原本以为吴家在益州做一方土霸王挺舒适的,没想到吴家还有往京城拓展势力的野心。不过,这一日后,吴家一家上下怕是都得去京城逛一圈! 原本以为这一回多了景川平和陈巍山二人会是男女分席,没想到竟还是没有分,不过是由两张桌子分为几张小几。 照例上了歌舞,不过这一会舞姬们穿的衣裳更华丽薄透些,白嫩嫩的一双双小脚丫踩在蜀锦织花的缎面上,杜恒言看着都有些心疼,便是杜家也不曾这般豪奢过。 杜恒言正看得入神,吴刘氏身边的华妈妈带着两个女使过来道:“这是我家夫人为林少夫人准备的。”说着斜身让到了一旁,两个捧着锦缎的女使低着头缓步上前来。 那边吴刘氏开口道:“侄息真是过意不去,我家敏敏昨个才说,先前好像在成衣铺子里抢了侄息中意的锦衫,怕我训她,一直不敢说。”说到这里,吴刘氏溺爱地瞪了一眼女儿道:“还不快过去给你小嫂子赔礼。” 一时宴厅里都静寂了下来,看着这边的吴敏敏缓步走到杜恒言的小几前福礼道歉。身姿优雅,曲线优美,耳上的一对玉葫芦耳坠,显得一张脸愈发明艳动人。 杜恒言心中好笑,吴刘氏为了使自家女儿获得关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她来了半月了,不信她和吴敏敏的事儿吴刘氏才知道,原先大概只是想着打马虎眼糊弄过去,毕竟自己和慕俞暂居在益州,多少仰仗着吴家看顾,也不会为这事和吴家闹翻。 说白了,就是吴家有恃无恐。 可是,眼下,大概看景阳侯府的世子和大理寺寺卿府上的郎君皆与慕俞交好,大概估摸慕俞是货真价实的太子连襟呢! 杜恒言笑道:“伯母客气了,原来那一日的美娇娘是敏敏妹妹,我倒没有看清,实在是不值当什么,小女儿家爱衣裳胭脂,最正常不过了,我以前在闺中,和太子妃娘娘也曾为衣裙起过争执呢。” “难得侄息不计较,不过敏敏既是不敬在先,焉可不礼在后,敏敏今日便站在你嫂子身后,执婢子礼!” 杜恒言一惊,这是嫌自己女儿坐在那里不够引人注意呢,不过,她还消福不起,笑道:“怎可如此委屈敏敏妹妹,不若让敏敏挑一样拿手的才艺,献礼中秋佳节?” 吴刘氏眼前一亮,只听陈巍山抚掌笑道:“好,林少夫人这个主意好。” 不一会儿吴敏敏便换了舞裙上来,比舞姬的衣裳略厚些,在蜀锦上旋转开来,腰肢柔软,似弱柳扶风,脚步轻盈,一颦一笑皆透着小女孩儿的娇憨。 不过杜恒言估摸,见惯了樊楼乐伎舞姬们的风采,景川平和陈巍山怕是很难入眼。 酒席酣热之际,吴家奴仆忽来道:“主子,西院走水了!” 宴厅内众人皆是一惊,不一会儿又有人过来道:“主子,西院的火被风吹得越来越大,烧,烧到了这边,还,还请主子速速移步。” 众人出来时,便见到西边已然火光缭绕,吴刘氏干瞪着眼,口中喃喃有词:“救`火啊,快,快!” 整个吴家,连门口的小厮都过来救`火,林承彦和景川平也加入到进去,陈巍山护着女眷,吵吵嚷嚷中,武大人带着一队护卫装扮的禁军,迅速从内里包围了吴家,将府里乱窜的小厮、女使全都绑了起来。 吴振看着出去找水就不见回来的人,正皱着眉头的时候,便见一队陌生的护卫将他们所在的西院围了起来。 吴振想上去干涉,被武大人直接一个扫腿踢趴了,派人将他的嘴堵了起来,吴振本事和林楠一样,不过是文臣,吴敏敏吓得瑟瑟发抖,躲到了娘亲身后。 当夜一辆马车从吴家直接驶出了益州城。谁都不知道,益州的知州吴振已经被押解去了京城。 临行前吴振寒着眸子问林承彦:“世侄此行可是为了老夫这一颗人头?老相公一早便疑心于我?” “当年我爹爹深入虎穴之前,和你说好里应外合,让你在约好的日子带着罗通判去围剿,可是你却提前悄悄勾结了廖家寨!让我爹爹惨死匪寇之手!这些年你又悄悄投靠了肃王府,在这偏僻的益州城里当起了土霸王!” 林承彦将一封信笺扔给了吴振,“吴师伯,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廖家寨的大当家?这是我爹爹当年安插在廖家寨的细作查出来的。” 吴振撕了蜡封,展开看,越看越是心惊,当年他与廖家寨的书信,竟然没有被销毁! “吴师伯,当年你与廖家寨大当家成了拜把子兄弟,自此官匪勾结,廖家寨原来大当家去世后,你便悄悄夺了廖家寨大当家的位置,这些年廖家寨不过是你为肃王爷抢夺钱财的工具,你愧对我林家,愧对陛下!也不用我动手,将你送到陛下跟前,我想你吴家满门也难逃一死。” 可恨,竟是这般小人,害了他爹爹的性命,让阿翁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娘亲失去夫君的庇佑,自此躲在庵中十多年,眼下又跟着赵国的送亲队伍远走异国。 吴振踉跄大笑:“哈哈哈,我吴振精明一世,竟然拜在了一黄口小儿的手上!” 忽然吴振紧紧地盯着林承彦:“此行那个被掳到山上的苏家小子是你!”当时属下来报抢了八车货物的时候,他只问了一句“何家?”他们说姓“苏!” 林承彦点头,“我娘是苏氏。” 吴振眼里瞬时如死灰一般。 即便他知道林承彦此行定然有目的,可是,当年林楠那样一个赫赫扬扬才名远播的大才子都死在了他手上,如今他的儿子年纪尚不及弱冠,又岂是他的对手。 他想不到林家竟然还敢有人重蹈林楠的覆辙,深入廖家寨! 益州城内都看见知州府上冒起了红光,是遭了火灾,派人去慰问都被吴家人打发了出去,只说老爷多年的藏书付之一炬,眼下悲痛不已,不见客。 连州府衙门也没见吴振的身影,吴振一直喜好文墨,外人也信以为真。 不过两日,林承彦便带着用太子暗谕招来了领近安州、灵州的士兵直捣廖家寨,此时益州的罗通判依然毫不知情。 等许多士兵将罗家围起来的时候,益州城百姓才知道,益州的天要换了。 景川平临行前叹道:“真想不到一直让官府头疼不已的属地第一大匪患,竟然是官府的人做的,官匪一家,又如何剿灭。” 林承彦道:“此事,怕是京中也早有人知晓,临近的安州和灵州这些年也帮着剿过好几次,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跷,怕是都碍着肃王爷的势力,没有捅破,只怕这属地的匪患的源头,正是肃王养的兵。” 陈巍山惊道:“如若这般,肃王爷的势力怕是比我们窥知的还要大。” 林承彦默然。 景川平又道:“慕俞,眼下正是殿下用人之际,你不如跟着我们一同回京!” 林承彦摇头道:“我不过是秀才的身份,尚上不得金銮殿。”林承彦想到阿言温软的模样,而且他眼下志不在此。 一旁盯着诗诗看了许久,直将诗诗的头都快低到胸口的陈巍山,依依不舍地转过了头,揶揄道:“慕俞,我看你是想眼下躲清闲,陪着你家夫人四处浪荡!” 林承彦笑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