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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出局了? 杜恒言惊诧过后,望着慕俞傻呵呵的一张脸,面上一时云霞翻飞,跺脚斥道:“慕俞,你混说什么!” 却是扭身关了门,躲在了屋中。 “阿翁阿婆将她许给了慕俞?” 外头的姬二娘知道恒言面薄,对林二道:“劳你先扶慕俞回去,这事儿一时说不清,明个再说!” 林二应了一声,“亲家二娘,你放心,我家小主子这是高兴坏了,脑子清醒着呢,今个既是说清了,明个也不用再说了。既是亲家了,以后有差遣的,您派人过来吆喝一声便成!” 说着,林二将自家主子半拉半拖地弄到了西边的院子里头。 留着杜家大大小小在院子里缓神,半晌,姬二娘叹道:“真是,主子高兴坏了,连护卫也高兴糊涂了,什么叫已经说好了,怎么就成了亲家了,六礼可一样还没有呢!” 心里却也是为阿言高兴。上前去敲阿言的房门,唤道:“阿言,我是二娘。” 里头杜恒言抱着绣枕,将脸埋在里头,实在不明白自己埋头做了几天的开店方案,怎么阿翁阿婆就将她的亲事定下了。 听到二娘在喊,百般无奈,却也不好让外头的人看笑话,只得起来开门。 姬二娘笑道:“阿言,我晚上给你炖个猪手补一补,你要清炖还是加黄豆?” 杜恒言见二娘并不打趣她,微微轻松了一点,随口道:“听二娘的,都行。” 姬二娘若有所思地应道:“原来你都喜欢啊,怪道今个戚婶子送了两样过来,真是没有比慕俞这孩子还细心的了!” 杜恒言脸上瞬时更鲜艳了几分,简直要滴血一般,急道:“二娘!” 姬二娘掩唇笑道:“你这孩子,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慕俞这孩子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心里得有数。” 正说着,隔壁院里头忽然爆发出一阵撼天动地的笑声,“我要娶阿言做娘子了,我要娶阿言做娘子了!” 姬二娘讶然,“阿言,你说慕俞今个会不会欢喜傻了?” 杜恒言忙关了门,躺在了床上,任凭二娘怎么敲也不再开,心里头情绪却是十分复杂,好像有些古怪,又觉得理所应当。 捂着耳朵,努力忽略隔壁的疯言疯语。 半晌,杜恒言忽地抱着绣枕坐了起来,为什么好端端的阿翁阿婆给她定了亲事? 第54第 这一天夜里, 乌桕巷子最里头的两处宅子里的人都没有睡着。林承彦现在睡到床上,还犹自缓不过来神,杜家阿翁竟然就这般将阿言许给他了。 而且今日杜家阿翁虽然是笑呵呵地和他说的, 他却总觉得, 他的神情有些怪异,好像十分希望他日后好好待阿言, 甚至还有点请求的意思。 杜将军的事交给了楚王爷在查,左右再过些时日便能水落石出, 阿翁此次过来, 也是准备亲自拜访楚王爷。 此番时候, 杜家阿翁将阿言许给他,林承彦总觉得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 杜恒言也觉得阿翁今日实在是太出人意料,她的亲事, 竟是直接撇过了爹爹,好像十分急迫的样子。 刚知道的时候,脑子有些混沌了。现在细想,她并没有做好为人妇的准备, 而且慕俞在他眼里,还是一个孩子。 已经三月中旬的夜里,杜恒言起床推开了东边的窗户, 一阵清冷的风吹了进来,杜恒言披着衣裳坐在窗前。天上没有月亮,外头打更的人敲了三下,已经三更了。 她好像能明白阿翁在这个时候将她许给慕俞, 他是担心他护不住她了。可是她自己却还没有朝这上头想。 她和慕俞幼时在一处待着,这么些年也一直有书信往来,彼此十分信任和尊重,是以,在爹爹出事前夕,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将首饰交给慕俞,她相信慕俞值得她以身家性命相托。她甚至相信,如果她真的嫁给慕俞,定也会十分和睦。 那么问题在哪里? 一个模糊的人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他说他望着她走这条路望了七年。 在这个清冷无月的晚上,杜恒言承认,当时她是有一点动了心的。 后来爹爹出了事,她一直没再见过张宪,也许,他换了主意?可是,她心里竟又异常的坚信,他说等她,定然会等她。 隔壁的紫依听到这边有动静,披着衣裳过来,在门外轻声唤道:“小娘子。” 杜恒言轻声道:“无事,睡!” 这一夜杜恒言做了一个梦,梦里头开了许多朵轻盈的小花,一朵一朵地堆着。十分清新可人,好像在等着她去触摸,采摘。她以细看,那些花都堆在一个小郎君欢喜的桃花眼中。 杜恒言第二日是被小黑娃猛地叩门唤醒的。“阿姐,阿姐,快起来,出事了!” 杜恒言昨夜好像着了寒气,头有些疼,模糊糊地穿了衣裳,一边揉着眉一边给小黑娃开了门,“怎地了?” 外头的太阳明亮的十分刺眼,竟已是快午时。 “阿姐,于妈妈带人过来,说夫人把你许给了肃王府世子!”小黑娃拉着杜恒言便想往外跑。 杜恒言脑子正疼的厉害,有些听不明白:“什么肃王府世子?要做什么?” “言儿,是赵延平的贵妾,说要带你回郡主府,从那边出嫁,这是生生地要磋磨你啊!杜婉词要进东宫当太子妃了!”姬二娘疾步过来,一把拉着杜恒言的胳膊,“阿言,于妈妈已经带着人在老爷和老夫人房里了,你快走,我搬个梯子,你爬到慕俞那边去!” 杜恒言模糊听明白杜婉词与太子妃的关系,“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就做太子妃了?” 姬二娘急道:“昨日就颁了圣旨,我们昨天没出门,也没听到消息,刚刚于妈妈就带人来打门,我看她们来者不善,说你去书院了!你赶紧躲一躲,要是给她们带到了郡主府,可怎么出来啊!” “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言小娘子,你回来了?”不知什么时候,珍珠带着人过来,看到杜恒言,面上笑融融的! “呦,言小娘子还没梳洗呢?”说着看了姬二娘一眼,“郡主请你去一趟郡主府,言小娘子还是梳洗一番,免得冲撞了太子妃娘娘,言小娘子可担不起。” 杜恒言脑袋还胀的难受,可是看到珍珠,已经明白来者不善,对姬二娘道:“二娘帮我端一盆冷水来。” 姬二娘看了珍珠一眼,忙匆匆地去厨房端了一盆水来,几步路,好像都变得几里长一般,她的手不住地发抖,半盆水,撒了好多。 杜恒言接过来,取了面巾、胰子,仔仔细细地洗了脸,那边紫依又端了一盆清水过来,姬二娘对着珍珠道:“小娘子要梳洗一番,诸位请到前头屋里坐着等!” 珍珠笑着看了姬二娘一眼,忽地一掌甩了过去。 扇的姬二娘身形险些不稳,紫依忙扶了她。姬二娘捂着脸,紧抿着唇。 杜恒言“噗啦”一下,将半盆水朝珍珠倒去,冷冷地看着珍珠。杜恒言忽觉得眼前晃悠的厉害,她好像有些站不住。 珍珠抹了一把面上的水,抬头平静地道:“言小娘子,尽快更衣,太子妃娘娘还等着与你话别呢!” 小黑娃见形势不对,立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拍了隔壁的门,戚婶子过来开门,见小黑娃一脸慌张,问道:“阿宝,怎么了?” “林二叔叔呢?有人来抓阿姐!” “他刚才忽然出去了,还没回来,官府的人吗?”戚婶子刚才就听东边在闹腾,正准备去看看。 小黑娃哭着摇头,一把抓了戚婶子身上的荷包,“婶子,钱先借我!”说着,便就抓了钱袋子跑了。 戚婶子在后头喊:“孩子,我陪你一起啊!”小黑娃却一阵风似的跑的没了踪影。 小黑娃气喘吁吁地去朱雀门的马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对马夫说:“去张相府上!快,钱都给你!” 马夫见她一个女娃娃哭的快没了声音,问道:“小娃子,你怎么了?” 小黑娃吸了鼻子,拍着车壁,急道:“快赶车,快赶车!”她不能哭,她要救阿姐! 马夫也不敢多问,赶着车直接往皇宫西边的张府上去。 一刻钟下了车,小黑娃直接将荷包里的钱都倒给了马夫。 自个上前准备进去,张家看门的小厮上来拦道:“小娘子,你是哪家的?” 小黑娃急的哭道:“我找子瞻哥哥,我是杜家的,我家阿姐出事了!你们快和他说,快去救我家阿姐!”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一个道:“杜家的,知道衙内的名字,你去通传一声,若是真的,误了事,衙内必不会饶了我们。” 另一个道:“若是假的呢?” “嗨,我说你,若是假的,就骂一句,你不去,我去!” 说着,一溜烟地跑了进去。 张宪这几天为了杜家和杜恒言的事,好些天没睡好觉,昨个太子妃的圣旨下了,他想着,无论如何,杜将军是要放出来了,正在家里拟着细帖子,觉得阿言虽然暂且不愿意嫁,但是眼下情况复杂,早些定下来以除后患。 也门来报杜家来人的时候,张宪身形一顿,立即停了笔,起身道:“走。” 守门的小厮一描述,张宪便猜到是杜恒言出了事,对也门道:“快去备马,你去一趟太子府,找太子带着侍卫去朱雀门等我!” 小黑娃一见到张宪,立即跑上来,“子瞻哥哥,好多人,她们还打了二娘,她们要带阿姐走!” 小厮牵了马来,张宪抱着小黑娃上了马,一路往朱雀门去。 两人尚未到朱雀门,在汴河大街上便见到了肃王府的马车,张宪调转马头,停在了马车前头。 里头于妈妈探出头来,见是张家小衙内,怀里抱着的小女娃分明是杜恒言跟前的,心下明了,这是来救人的,装作不认识张宪一般,斥道:“哪来的瞎眼的登徒子,这是肃王府的马车,你也赶拦?还不快让开!” 小黑娃带着哭腔大声喊道:“阿姐,阿姐!” 汴河大街上的人都不由侧目,驻足看着这马车与对面的马。 张宪望着对面的马车,他知道阿言在里面,她们想趁着杜呈砚还没有出来,将阿言的婚事定了,赵延平的贵妾? 赵萱儿真是疯了! “我倒不知道,肃王府可以在天子脚下私闯民宅,强抢民女?”张宪朗声质问道。 于妈妈厉声喝道:“混账东西,竟敢往肃王府泼脏水,活腻了你!” 于妈妈知道,她现在必须装着不认识张宪,过后,至多郡主带着她去张府门上磕个头赔礼,如果她表示认识张宪,今个杜恒言她就带不走。 张宪坐在马背上,并不看这个信口雌黄的老婆子,只是拦着肃王府的马车。 肃王府的马车右偏一点,他便也偏过去。 他在等。 街道上涌过来很多看热闹的人。也有人认出骑在马背上的是张家衙内。 约过了一刻钟,赵元益骑着马,带着东宫侍卫匆匆赶来。 见到张宪,问道:“何事这般急?” “她们要将阿言绑到肃王府,给赵延平做妾!”这般说着,众人便见张宪一个马鞭甩过去,将于妈妈抽下了马车。 “哎呦”地捂着胳膊,在地上起不来,像是闪了腰。 张宪抿唇看着,却是恨不得立即骑着马将这婆子踏死。 赵元益吩咐侍卫道:“全部带回东宫!” 小黑娃要下去找阿姐,东宫的侍卫掀开了车帘,才发现杜恒言半靠在里头婆子的身上,竟是人事不醒,嘴唇发白,额上冒着虚汗。 张宪探了她的额头,竟十分烫,立即对着外头的侍卫高声喊道:“传太医,传太医!” 赵元益看着马车里头十分狼狈的两人,抱起了小黑娃,问道:“你说,你姐姐会嫁给他吗?” 小黑娃拭了泪,轻声道:“阿姐只有一个!” 第55第 张宪出了车厢, 赶下了马夫,自己将马车往东宫赶,赵元益抱着小黑娃上了棕色的高头大马, 对小黑娃道:“走, 我们也跟着去!” 这一次肃王叔进宫禀告父皇,说杜婉词对他情根深种, 眼见他迎了五位美人进东宫,这些日子在郡主府里日日抹泪。 父皇大手一挥便拟了圣旨, 封杜婉词为东宫太子妃。 昨个的圣旨, 今个杜婉词和昭城郡主竟敢在皇城里这般作妖了。 “阿宝, 你说,若是你,这一次你想怎么报复杜婉词和昭城郡主?” 小黑娃想都不想地道:“以彼之道, 还彼之身,她是太子妃,阿姐动不了她,可以给太子多送妾啊!让妾斗死她!” 赵元益不由心口跳了跳, 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身前才八岁的女娃儿,试探着问道:“你知道太子是谁吗?” 小黑娃哼了一声,“谁, 不是你堂哥吗?以后杜婉词可是你嫂子,祸害你们一家去,可饶了我阿姐!” 赵元益面上讪讪的,想起来那一日和小阿宝、慕俞一起在遇仙正店吃饭的时候, 他自称是楚王府的世子来着。 小黑娃见阿姐被救了去,心头稍微宽了一点,对着这位来搭救的楚王府世子也颇有好感,微微透露道:“我原先也不觉得你皇嫂多坏,那一次昭城郡主身边的女使要将我的小狗杀了吃,是她救了阿瓜,可是,杜将军出事以后,她们都不管阿翁阿婆和阿文,来了家里,第一次要打阿姐,第二次就来抢阿姐,是不是大户人家兄弟姐妹都是仇人啊?” 小黑娃睁着盈盈水润的眸子,不解地看着赵元益,等着他回答。 赵元益好像还不曾见过这般晶莹聪慧又带着淡淡地茫然的眸子,心上好像瞬间受了一击一般,心里觉得十分怪异,举起右手,微咳了一声,道:“你看你阿姐和阿文不是姐弟情深?” 小黑娃若有所思地点头,软糯的小手轻拍了拍赵元益握着缰绳的手,轻声道:“嫂子不好,或许你太子哥哥是个好的,你也莫灰心。” 她说的十分诚挚,赵元益紧抿着唇,点了头。 *** 太医局里头小陈太医正在里头比对着药材,忽地药童来说,东宫请太医为杜家小娘子诊脉。 太医局里头一时都茫然,一人问:“是去东宫还是肃王府?” 药童道:“东宫,东宫侍卫来传的。” 原本今日可以下差的陈鹤心上一紧,立即便提了药箱过来,道:“我去!” 也许这个杜家小娘子是阿言呢! 一路东宫侍卫走得都有些吃力,这位小陈太医,竟不是走,而是跑,心里不由感慨,怪道这位小陈太医近来颇得各宫主子喜欢,真是医者仁心。 小陈太医跟着东宫宫女一路到了女眷的厢房,却见张宪在里头,身形微微顿了一下,恭敬有礼地道:“下官太医局陈鹤,奉命来为杜家小娘子诊脉!” 张宪一把将人拉了过去:“陈太医,你快看看,她额上十分滚烫,已经有好一会了!” 陈鹤见此,打眼朝榻上的人一看,竟真的是阿言,正昏迷不醒,眉头紧皱,十分痛苦的模样,两步上前,直接拉起恒言的手腕,细细地号了,又查看了恒言的舌苔、眼珠,心才微微放了一点。 “陈太医,她如何?” 小陈太医恍然地看着张宪,对上张宪十分紧张的脸,才忽地反应过来,他是来东宫给杜家小娘子看病的,稳了声气儿,缓声道:“ 小娘子是风寒侵体,我开副药,出出汗便好。” 张宪忙伸了右手道:“请!” 小陈太医起身到书桌上,缓缓写了苍术一钱半分,藿香二钱,一厚朴一钱半分,半夏二钱克,陈皮一钱半分,菖蒲八分。 “慕俞,慕俞!” 榻上的人忽地呢喃了两声,小陈太医笔尖一滞,又接着写大腹皮子三钱,枳壳二钱,生姜两片。 恍若未闻地递给面色有些僵硬的张宪道:“衙内派人与我一道去太医局取药,杜家小娘子这病来的甚是凶猛,我一会派个药童过来,帮忙煎药。” 张宪忙作了一揖道:“有劳陈太医!” 陈鹤道:“张衙内客气,只是,”说着又看了杜恒言一眼道:“杜家小娘子眼下怕还有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张衙内不若将她的贴身女使唤过来。” 阿言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正是对外界一点戒备都没有的时候,若是再说些旁的教人听了,怕是会惹来祸端。 张宪敏锐地望了陈太医一眼,见其面上十分恭敬诚挚,像完全是医者仁心的模样,可是,太医局的太医来往于后宫和各侯门高宅之间,岂会不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陈太医今个明显是越矩了。 “陈太医认识杜家这位小娘子?” 陈鹤面上露了点笑意,点头道:“杜家小娘子与下官都是来自明月镇,下官早些年随爹爹去杜家老宅行过医。” 陈鹤并不准备隐瞒,他的履历上写着籍贯,张宪若是起了疑心,一查便知,他和恒言之间,也并没有什么不可让人知的来往。 他说的坦荡,张宪不想二人是旧识,怪道陈太医刚才号脉的时候没有避嫌。 张宪送了小陈太医出来,那边太子才带着洗漱干净的小黑娃过来,张宪请太子帮忙让侍卫去一趟乌桕巷子,将杜恒言身边的女使带过来。 小黑娃答道:“叫紫依的,还要和阿翁阿婆、二娘、阿文说一声,阿姐在东宫,还有隔壁的戚婶子,她也急着呢!” 小黑娃留了个心眼,说戚婶子,没有说慕俞哥哥。阿姐还在东宫府里养着,可不能让他们撒手不管。 问赵元益道:“世子哥哥,你说,肃王府那般厉害,我家阿姐怎么办?她眼下又昏睡着,等她醒来,那边肯定又想好新招数,等她入坑了!” 赵元益拍了拍小黑娃的肩膀,问张宪道:“你的意思呢?” “赵延平仗势欺人,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个折子,我爹来奏!”张宪面无表情地道。 冰蓝色绣着云纹的袖子中的手不由微微捏成了拳头,这个仇他一定会为阿言报。 赵元益没有异议,安抚道:“你既然定了主意,我自当祝你一臂之力,让楚王叔、申国公、沈家、李御丞也都在御前参一本。” 张宪抱拳谢过,托殿下派人多看管,又对小黑娃道:“你阿姐在这里,你莫走开,等紫依过来。” 见小黑娃点头,脚步匆匆而去。 东宫外头,也门牵着马在候着,见自家主子出来,问:“主子,回府吗?” 张宪并不理,纵身上了马,往肃王府去,下了马,道:“张宪,求见世子爷!” 门上小厮们听是张枢相府上的衙内,忙赔笑道:“张衙内,世子爷今个纳妾,去了西边的郡主府,尚未回来。” 张宪冷哼了一声,转身上马往离肃王府不到三里路的西边的郡主府。 这一回并未下马,压着心头乱窜的火,平和地道:“求见世子爷,张宪有要是禀告!” 门外小厮忙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便见赵延平带了随从出来,见马上果然是张宪,奇道:“今个子瞻特地来寻本世子,想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今个是本世子的好日子,子瞻不妨留下来吃一杯水酒再聊?” 张宪面上乍然一笑,举着马鞭,一下子便朝着赵延平挥了过去! 他就坐在马背上,对着赵延平一阵猛抽,赵延平自幼也习武,可是对着张宪疯了般地攻势,竟生生挨了好几鞭子,一边怒斥道:“你发什么疯!” 他和张宪平日虽因着阵地不同,没有过多的交情,但是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眼下,这人怎地像是巴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府里赵萱儿和杜婉词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闹得不可开交,府里的侍卫被撂倒了一片,张宪全然是不要命的往府里追着赵延平抽。 赵萱儿急道:“住手,住手!”一边让弓箭手对着张宪的马腿放箭。 混乱中,赵延平往赵萱儿身后躲,张宪竟也跟着抽过来,一鞭子将将要落在赵萱儿的身上,后头的杜婉词瞳孔一缩,心里刹那只有一个念头:这一鞭子决不能抽在娘亲身上,宪哥哥会没命的! 张宪便眼见杜婉词猛地将母亲拉到了自己身后,腰腹上生生挨了他一鞭子。 赵萱儿吓得魂飞魄散,大喊道:‘婉婉,婉婉!” 已经动手伤了未来的太子妃,张宪不得住了手,对着赵延平道:“你若是再敢打杜恒言的主意,我便是拼着前程不要,也要打断你一条腿!” 又对着杜婉词道:“小的误伤太子妃娘娘,自去太子跟前请罪。”他的眼里冷冰冰的,像是要将她冻住。 刚才那一鞭子,抽的杜婉词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可是眼看着他走,竟还是拼了力气喊了一声:“宪哥哥!” 张宪却是脚步未停,置若罔闻。 杜婉词靠在娘亲怀里,呜咽着喊了一声:“娘!” 第56第 张宪那一鞭子丝毫没有手软, 隔着襦裙,杜婉词的腰腹上还是破了皮,红肿的十分厉害, 请了医女来敷了药, 细细地包扎好。 待医女一走,一直在一旁抹着泪的赵萱儿恨声道:“你是未来的太子妃, 张宪竟然敢往你身上甩鞭子,我明个让父王一定要在御前参张家父子一本尊卑不分, 以下犯上!” 杜婉词望着娘亲愤恨的面容, 无力地道:“娘, 算了,我不想和宪哥哥计较!” 赵萱儿急道:“婉婉,你受了这般大的罪, 怎能就这般轻易放过他!” 杜婉词望着床上松松拢着的半透明的鲛绡幔,轻声道:“娘,我想让你去一趟肃王府,和表兄说一声, 饶过宪哥哥这一次!” 赵萱儿见女儿眼神空空的,没有一点光彩,可是当那双眼睛轻轻地转向她的时候, 她知道她拒绝不了。 赵萱儿什么也没有再说,转身离开了杜婉词的厢房,吩咐外头站着的翠微道:“好生伺候小娘子!” 翠微忙应道:“是!” 出了杜婉词的院子,于妈妈轻声问道:“郡主, 您真的要去肃王府?” 赵萱儿叹了一口气道:“嗯,走一趟,这一回延平被抽的不轻,父王和母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本意也并不准备将杜恒言许给延平做妾,她走这一步,和呈砚是彻底伤了最后一点多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情分,可是,杜秋容死后,她和杜呈砚怕是早就没有情分了。 所以婉婉答应嫁入东宫,提出要让杜恒言给延平做妾时,她只想着全了女儿这一点念头。 张宪为杜家为杜恒言做的越多,越是在婉婉心上割刀子,如果不是那一日张枢相亲自在御前言张宪立誓娶妻只娶杜恒言,婉婉怕也不会这么快答应嫁入东宫。 赵萱儿的马车到肃王府的时候,太医局的太医刚刚出来,赵萱儿让于妈妈拦了他,问延平的伤势,只见老太医摇头道:“有些不好,伤了骨头,怕是得将养两三个月。” 赵萱儿倒吸了一口凉气,头一回站在肃王府不敢进去。 于妈妈听了,直觉腰上还隐隐作痛,低声劝道:“郡主,王爷和王妃定然在气头上,你现在若是为张宪求情,王爷和王妃定然不喜,你看?” 赵萱儿自嘲地笑道:“进去,一起酿的果子,不得一起吃。” 一进赵延平的院子便听到里头嫂子的啜泣声,父王的怒吼声,母妃在一旁劝着什么,赵萱儿头皮有些发麻,拢了袖子,抬步进去,女使打起了珠帘子。 华平郡王妃一看见小姑子,拿着帕子掩着面哭道:“萱儿,你这回怎地也不拦着,你府中的侍卫呢,怎么能让平儿伤成这样!” 赵萱儿见榻上躺着的延平,连脸上抹了药,心里也一跳,她今个担心婉婉,竟没注意,延平还伤到了脸,对上嫂子怨怼的眼神,心里一时也有些着慌。 若是伤到皮肉,虽说也心疼,养养便也能好,脸却极为紧要,若是留下伤疤,等于肃王府的脸也被剥了一层皮。 肃王爷见女儿窘迫的模样,喝道:“够了,这事是萱儿能管得了的吗,不是婉婉护着,萱儿身上都得挨鞭子,这张家真是养的好儿子!他抽在延平身上的鞭子,本王一定让他双倍还回来。” 赵萱儿低了头,微微抿了唇,还是道:“父王,婉婉让我过来,求您饶了张宪这一次。” 屋子里瞬间静寂了下来。 华平郡王妃淡淡地抹了泪,笑道:“昭城,你太欺负人了,你女儿要做太子妃,精贵得很,我们平儿便是路边的夜猫野狗吗?任由旁人这般欺辱还要忍气吞声?” 肃王妃也不满地斥责女儿道:“萱儿,婉婉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他二人虽说幼时有些情分,可是此一时彼一时,那张宪,可是连她都打啊。” 肃王爷也沉了脸。 榻上一直躺着哎呦的赵延平,捂着胳膊,轻声道:“姑姑,我听婉婉的,她说算了便算了!” 华平郡王妃放下了掩面的绢帕,怒气不争地道:“不行,我十月怀胎将你生下来,不是给别人家女儿搭桥铺路的,别人不追究,我们管不着,你是母妃的心头肉,他张宪就能这般欺负我儿?” 赵萱儿听嫂这话,不气反笑道:“嫂子,你说延平这是给我们婉婉铺路?铺什么路?铺杜家还是我赵萱儿的通天大道?” 赵萱儿原本对侄子的一点怜悯荡然无存,她想着她和婉婉与肃王府是一荣俱荣高一损俱损,是以,父王和母妃要拿婉词的终身大事做大业的探路石时,她明知道女儿不愿意,还百般劝着,原来肃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可是一点都不领情。 赵延平见姑姑气白了脸,忙拿话哄道:“姑姑,你别气,婉婉走的这一步,是我们肃王府的功臣,我母妃也是一时心疼我,姑姑看在侄儿的面上,莫要生气!” 一边说着,一边疼的呲了嘴。 这回惹得肃王妃也心疼了,瞪着赵萱儿道:“萱儿,你侄子伤成这样,你怎么还来替张家那小畜牲说情,那人是婉婉什么人,延平又是婉婉什么人,难道外人比自家人还更让她心疼!” 这话却是说婉婉没脸没皮了,赵萱儿望着母妃,平静地道:“母妃也是看着婉婉长大的,婉婉心里想的什么,母妃能不知道?平儿在我府里伤成这般,是我没护好他,婉婉让我来这一趟,我该说的也说了,母妃和嫂子若是觉得我和婉婉是外人,以后,肃王府,我们不来便是了!” 说着,返身便要走,赵延平急得要起身,身上的伤口拉了一下,实在疼得厉害,也不敢动了,喊道:“姑姑,你告诉婉婉,我答应她,我不找张宪麻烦!” 赵延平又拉着祖母的手道:“您去帮我哄一哄姑姑,她这般回去,是要哭的,孙儿科罪过大了,孙儿求您了,您快去呀!” 肃王妃无法,见孙儿这般哄着,想着女儿刚才说的话,心里也有些后悔,婉婉是他们联手逼着嫁的,若真生分了,这一步棋可怎么走。 起身出去,快两步喊住了女儿。 *** 张宪抽过赵延平,便回了东宫找太子请罪,太子笑道:“你和我请什么罪,抽的又不是我,那小子,我老早就手痒,想抽了!” 张宪道:“我还误伤了太子妃一鞭子,请殿下责罚!” 赵元益惊了一下,围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张宪看了一圈,咂舌道:“你这回可真是能耐,太子妃娘娘你也敢抽!啧啧,父皇若是怪罪下来,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张宪面无表情地道:“与殿下无关,子瞻会一力承担!” 赵元益点头,饶有兴致地叹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你红颜现在榻前伺候着的,可另有其人。” 赵元益坐回铁梨花木的太师椅上,端了一碗茶呷了一口,笑道:“你别在我这里磨时间了,去,慕俞可是来了一个时辰了!” 张宪低声道了句:“谢殿下!” 望着子瞻脚下生风,赵元益竟有那么点羡慕,招了外头的亲信黄门梁行进来,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道:“去送给贾先生,说累他多跑些路了!” 梁行恭声问道:“殿下,张衙内此番,会不会被肃王府咬住不放,下头的人回来说,太医局的老大人说,得两三个月下不了床。” 赵元益道:“无妨,父皇不会管的,若是王叔闹,那我们便等赵延平痊愈了,再举行迎正妃的大典便是!” 肃王府一心要将杜婉词塞到他东宫,他就不信他们不急。 梁行笑道:“殿下英明!” 赵元益道:“行了,快去,对了,你回来的时候,顺道去东华门买些外头的零嘴回来,给阿宝吃!” 梁行应下,又添了两句:“阿宝小娘子长的圆圆脸十分讨喜,却一身虎劲儿,这半天来偏殿探望杜家小娘子的两位侧妃,都给她凶了回去,两位侧妃可气着呢!” 赵元益笑笑不语。 *** 张宪往恒言临时客居的太子妃偏殿去。便见慕俞在外阁里看着书,见张宪过来,起身作了深揖:“此番劳子瞻兄伸出援手。” 张宪偏了身子,并没有受礼,淡道:“你我该谢的是殿下。” 林承彦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和张宪吃些没用的飞醋,平声道:“子瞻兄,你前番和我说的事儿,我正准备这两日与你说,不知子瞻兄眼下可还方便?” 张宪点头:“跟我来。” 他常来东宫,是以太子为他在幕僚的住处也安排了一处闲散的房间出来。 也门守在外头,张宪和林承彦分坐在两边,林承彦道:“杜家阿翁昨日与我说,阿言确实是耶律蒙德的女儿,只是他与杜姨,即阿言的娘亲,是意外认识的并生了情分,当年杜姨去过并州找杜将军,落在了耶律蒙德手里,后来高阳关一役,耶律蒙德负伤,只身来到明月镇寻杜姨。” 林承彦说到这里,略顿了顿道:“不瞒子瞻兄,其实我有些疑惑,当年杜姨既是没见到杜将军,杜姨与耶律蒙德的事,杜将军又是如何知晓的?他来接阿言回京的时候,杜姨已经失智了!” 张宪沉吟道:“也有可能耶律蒙德一早找过杜将军,抑或,杜将军咸宁元年回京的那次,也去了明月镇?我一直觉得,杜将军一直惦记着阿言的娘亲,他明知道阿言的身世,还待阿言如亲女!” 林承彦摇头:“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杜阿翁与我说的时候,神态十分轻松,我觉得里头定然没有通敌叛国之类的事儿,但是杜家确实不想让耶律蒙德找到阿言,他们不希望阿言的真实身份浮到明面上来!” 张宪琢磨着道:“眼下耶律国皇族内部并不太平,阿言的身世若是曝光,定然会被许多人拿来作靶子,杜将军担忧的许是这个!” 话说到了这里,两人对阿言的身世微微松了半口气,至少和通敌叛国没有关系,另外半口悬着的却是杜将军担忧的。 林承彦想了想,还是道:“有一事,我或许也该早一步告知子瞻兄,杜家阿翁将阿言许给了我,等我阿翁入京,便要商议亲事。” 张宪心口猛地一窒,看着林承彦面上平和的笑容,手不觉微微抖了两下,竭力镇定地道:“杜将军出事之前,我已经托冰人递了草帖子,正准备递细帖子!” 林承彦有些讶然,略一低头,默想了一会,缓声道:“我尊重阿言的决定,希望子瞻兄也能尊重阿言的决定!” 第57第 杜恒言在傍晚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 听到外间似乎有棋子落盘的声音,挣扎着想起来,一旁的紫依见她醒来, 忙惊喜地道:“主子, 您可算醒了。”上前扶了杜恒言坐了起来。 又去倒了一杯水,杜恒言就着紫依的手喝了半杯, 问道:“谁在外面?这是哪?” 她只记得被于妈妈和珍珠抢着塞进了马车,小胖墩气的拿石头在砸于妈妈。 紫依在杜恒言耳边悄声道:“主子, 是张家衙内和林家衙内在外间下棋, 已经下了好几盘了。” 杜恒言抬手揉了后脑勺, 心有余悸地问道:“我们在哪?” “主子,这是东宫,张家衙内带着太子殿下将您救了。”紫依想到今个晌午的场景, 不由抹了泪,“您放心,奴婢过来的时候,老爷和老夫人知道您被太子救了, 都宽了心,就等着您好了,回去呢!” 紫依没有说, 东宫的人来送消息的时候,老爷硬撑着从床上起来,正准备去肃王府要人。 紫依不说,杜恒言依旧知道阿翁阿婆会挂念着她, 掀了被子道:“我们早些回去,阿翁阿婆在家等着呢!” 紫依无法,蹲下身来帮主子穿鞋,外头的两人听到动静,放下了手中的黑白棋子。 杜恒言出来的时候,林承彦见她额上冒着密汗,劝道:“阿言,家里我已经让林二叔回去说了,你喝了药再走,太医说你风寒侵体,你这般急慌慌的回去,再着了凉就不好了!” 杜恒言一醒来便见到这两人,心里有些慌神,眼睛也不抬,执意往外头去。 林承彦自来心细,察觉她的不自在,望了一眼张宪,见他眼睛灼灼地看着阿言,他和张宪的这一局,胜负并不是他们自己所能左右。他尊重阿言的选择,微微笑道:“阿言你等会,我先去求太子借辆马车给我们,阿宝还在太子殿下跟前呢!” 说着,让紫依将恒言扶了进去。 杜恒言一日没有进食,晌午又那么折腾,脚步虚浮,只得听慕俞的,先候着。 张宪十分讶然林承彦竟然愿意让他二人独处,出去吩咐外头的女使去厨房端些易克化的糕点粥汤来。 恒言坐在了慕俞先前的位置上,张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一边拿着白瓷罐子将棋子一一拾起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赵延平今个遇了意外,伤了筋骨,两三月不能下床,不会再有心思找你麻烦。” 杜恒言愣了一下,有心想问,他口中的“意外”是不是他所为? “是你,你……” 张宪却打断了她,“杜恒言,我明个去你府上送细帖子。”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只是和他说,杜恒言,我明日路过你家一样。 杜恒言抬眼望他,心上有些乱跳。 一旁的紫依忙低了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我,我,阿翁已经将我许给慕俞了。”杜恒言面上有些发烫,勉力抬头,眼睛却并不看张宪,而是看向了外头廊下摆着的两盆紫薇花,袖子中的手有些发抖。 “阿言,我想我在你这里,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了!”他远远地望了她那么多年,一直不曾打扰她的生活,等着她一点点地长大,他才重新站在她面前,他原本的计划便是她及笄的时候上门提亲。 可是这一年以来,竟发生了这许多变动,阿言一直是颇有主见的小娘子,杜家阿翁、阿婆的意见,或许能影响她的判断,但是却不会左右她的选择。 这一点,刚才林承彦将此事告知他后,他从惊慌里慢慢想了起来,是以现在面对杜恒言这一句托词,张宪显得十分平静。 东宫的女使提了食盒进来,一碗小米粥,配着一碟酱瓜,一碟咸白菜。 紫依递了象牙箸,道:“主子,您先垫一些,一日没进食了!” 杜恒言没有说服张宪,心里头也不知道什么滋味,端了米粥,胡乱用了半碗,只觉得前脑壳急的发热。 她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慕俞对她的情分有幼时相伴的情谊在里头,可是张宪呢?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沾了现代人的光,张宪对她的执着或许是因为她与这一时代人的不同,可是这份不同,是她隔着千百年的时光偷来的。 杜恒言正默想着,外头林承彦牵了阿宝过来,阿宝一见阿姐果然醒了,兴奋地跑过来扑在杜恒言的怀里。 “阿姐,我从世子那里要到了好多药丸。”一边说着,一边将后头背着的小箧子拿到前头来给杜恒言看里头的瓶瓶罐罐,“阿姐,以后我们不怕生病了。” 林承彦一进来,便发觉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猜想或许张宪将他要下细帖子的事儿说了,过来道:“阿言,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回去!” 杜恒言忙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紫依扶着她出去,她察觉慕俞和张宪落后了几步,想着他二人许是有话说,自顾带着紫依和叨叨地说着各种药丸的阿宝往外头去。 二人望着杜恒言的背影渐渐远了,林承彦才道:“子瞻兄,刚才殿下与我说了你骑马闯郡主府的事,肃王府此番定不会罢休,我与殿下商议,准备以国子监学生的名义联名上书肃王府霸凌街市,强抢民女。” 张宪道:“眼下丹国的使臣尚在,此事不宜闹大,不然引起丹国人的注意,予阿言又是一桩麻烦。” 林承彦今日一急,竟将耶律蒙德给忘了。 *** 杜恒言的病在五日后才痊愈,她这五日一直待在家中。可是这五日杜家上上下下都没闲着。 杜家阿翁好像受此事的刺激,身子反而好了,杜恒言回来那一晚,一家人加上西边的慕俞,一起围着长条柏木桌子用了晚饭。 杜太初宣布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因为呈砚进了牢房,自家的日子便不过了。 他从赵萱儿吩咐仆人来掳人的事件中,深刻地体察到,他的孙儿和孙女已经不是当初得以靠在杜府的门楣下享受余荫的贵女和小郎君了。 杜太初第二日便去拜访了李御丞。 后头几日的朝堂上,一直十分热闹,申国公、楚王、沈伯爷都上折子言肃王府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肃王爷怒斥他们无中生有,状告张枢相教子不严,平白无故拦截肃王府的马车,鞭打肃王府的下人。 官家半眯着眼,看着他们闹,看到稳当当地站在角落里的李御丞,不由还奇异了一下,这一位今个怎地成了锯嘴葫芦。 起了兴致,点名道:“李爱卿可有本奏?” 李御丞迈出一步出列,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恭声道:“臣有本启奏。” 官家往龙椅上一靠,无可无不可地道:“准奏!” “昭城郡主身为杜家妇,却不秉持相夫教子、宽厚持家的训诫,九年前仗势谋害杜呈砚留在庐州的义妹,致其生前生活困顿,后死因不明。此番乘杜家势微,欺凌杜家其他妾室所出子女,抛弃杜家老幼,独居高宅。其行迹实不堪为皇家表率,臣请奏,革除昭城郡主郡主的封号,收回封地。” 李御丞一说完,肃王爷简直石化在当场,他以为李御丞这老小子至多说他肃王府几句仗势欺人,竟然竟火头移到了萱儿身上,萱儿可是太子妃娘娘的母亲,他说萱儿不堪为皇家表率,眼下之意岂不是婉婉亦不堪为皇家表率。 肃王当即朗声禀道:“陛下,李御丞信口雌黄,污蔑我儿,其心可诛!” 官家原正半眯着眼睛,看着底下闹,被肃王爷洪钟一般的声音炸的猛然一惊,坐直了身子,往下头觑了一眼,缓声道:“李御丞,你所奏可属实?昭城郡主可是太子妃的娘亲,你若有半句虚言,颈上的乌纱帽可戴稳了?” 李御丞跪下道:“臣所奏句句属实,请陛下明鉴!” 官家招了楚王道:“既是如此,此事事关太子妃的娘亲,王弟你去查办。” 肃王一急,十分强硬地道:“陛下,此事纯属虚构,无需浪费人力去查探。” 官家见他的眼前气得瞪圆乎了,挥手道:“王叔莫急,这谣言既然闹到李爱卿跟前,想来在京中也早传开了,不若让楚王好好查探一番,好还昭城一个公道,王叔放心便是!” 太子适时地出来道:“儿臣请求督查。” 官家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十分平静,微微沉吟,道:“准!” 肃王爷正要再开口,一旁的李公公观陛下的神色,尖着嗓子唱道:“退朝!” 肃王爷犹不甘心,“陛下!” 官家却是恍若未闻地匆匆走了。 肃王爷对着太子道:“殿下此番又是何意,难道是对婉婉这个太子妃不满意?” 太子忙诚惶诚恐地道:“肃王何处此言,有人污蔑太子妃的娘亲,本殿下自是该站出来找出真相,以还太子妃和肃王府一个公道。” 见肃王爷面上犹有郁色,太子摇头道:“您老人家有所不知,为了让婉婉高兴,我可在父皇跟前求了好些天,才磨得父皇答应放了杜将军出来!” 说道这里,太子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从杜将军府出,由双亲送出门,不是更能堵住这些人的嘴!” 肃王爷望着太子笑吟吟的一双眼睛,心上竟有些发寒。 第58第 杜呈砚出来的消息送到乌桕巷子的时候, 杜太初和元氏刚经了赵萱儿如此决绝的打击,再不想儿子竟然这时候便能出来,一时都喜极而泣。 杜恒言心里也有些震动, 可是, 此前杜婉词被封为太子妃,她便知道, 无论如何,她爹爹是要放出来参加太子娶亲大典的。 元氏一边抹着泪, 一边哭道:“老头子, 这一回呈砚出来, 无论如何,他得休了赵萱儿,他若是还顾及着他那一套, 这个儿子,我也不想认了!” 元氏越说越悲从中来,就在昨日,那许多人来抢言儿的时候, 她真是恨不得自己一头撞死,好让天底下人都瞧瞧,她杜家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祸害。 杜太初想到一月前, 呈砚像是知道自己要出事一般,不仅将阿言的身世告之他们,还托他看好婉词,可是眼下又是婉词嫁入东宫, 才得以让呈砚出牢狱,心情不由十分复杂。 他昨日去李御丞府上,请他在御前将赵萱儿的所作所为示于陛下知晓,实在是因着对这个儿息深恶痛绝。 可是,他却也让天下人知晓了太子妃娘娘有一个品德亏损的娘亲。 “阿言,阿言!”林承彦忽地在门外拍起了门。 杜恒言忙起身去开门,一边拉着门栓,一边道:“慕俞,你今个怎地没去国子监?”却不妨承彦身后站着一位老者,年逾六旬,面颊的颧骨高高地凸起,可是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慈和地看着她。 只见眼前的小娘子着了一身白襦紫裙,发上只一根银簪子束着,与平民小户家的小娘子无异,一双杏眼十分清亮有神,林询不由心下暗叹:果然是三岁看大,恒言经历了这些变故,竟还如明月镇上那个乐天、坚强的女孩儿一般。 恒言在怔了一瞬后,立即想起来,这是林老相公,忙嗔了慕俞一句:“林阿翁今日到,你竟也不说一声。”又对着里屋喊道:“阿翁,阿翁,林阿翁到了!” 里头杜太初大喜喊了一句:“哎呦!” 众人都快步出来迎接,杜太初见真的是林询,布满褶皱的脸上老泪纵横,上前握着林老相公瘦骨嶙峋的手道:“老哥啊,我险些等不到你来了!” 林老相公回握了杜太初的手,笑道:“你这老家伙若不等我,我可不饶你的!” 待林老相公坐定,杜恒言亲自给林老相公捧了茶,笑道:“我们搬到这儿来,一切从简,这茶还是前些日子慕俞送来的,您尝一尝您自家的茶!” 林老相公品了两口,翻着茶碗笑道:“当年离开京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来,这碧螺春,京中的水冲出来的味儿,似乎与庐州大不一样。” 杜太初道:“茶是一样的茶,不过喝茶人的心境不同罢了,你在庐州过得是闲云野鹤的日子,陶诗中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不过如此,你这脚一旦迈入京城的地面儿,想闲适却是不能够的了,此番说起来,是老弟我连累老兄你跑这一趟。” 林老相公晃了晃茶碗道:“这一趟倒真是你老弟连累我来的,你教养了这么一个好孙女,我怎能不来?” 说着,却是指了一下杜恒言。 杜恒言面上一囧,上前敛裙屈膝道:“林阿翁谬赞!”又对着自家阿翁道:“阿翁,言儿下去帮二娘备饭食。” 杜太初看着恒言出去,叹道:“这一个是好,还有一个,也不知是福是祸。” 说的却是杜婉词了。 林老相公抚须叹道:“老弟,实话与你说一句,你杜家注定要出一个太子妃。” 杜太初倒是不明白这中间的意思,面上显出疑惑来:“老兄,此处除了你我,便就慕俞,你何不与我明说了?” 林老相公放了茶碗,敛了神色,郑重地道:“老弟,此事暂且说不得,免得你我受了牵连,呈砚一出来,你且宽心便是,日后,你杜家不会再有厄难了!” 当年官家下旨给昭城郡主与杜呈砚赐婚之前,曾与他商议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杜呈砚是官家的人。 此次官家收押了杜呈砚,却又转过来封了杜婉词做太子妃,不得以将杜呈砚放了出来,看起来是官家对肃王的让步,然而,这一切,或许很早以前便是官家的计谋了。 眼下,肃王不会再怀疑杜呈砚是官家的人,官家要做的事,便好入手了。 封杜婉词做太子妃,既是麻痹肃王府,也是对杜呈砚的恩宠。却也是给日后肃王一派的降臣的一颗定心丸。 *** 杜呈砚一出大理寺,便见到赵萱儿带着婉词从马车上下来,母女二人都穿了喜庆的颜色,赵萱儿着了一身流彩暗花云锦襦衣,缕金挑线牡丹长裙,绾了高髻,如云雾般的发上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十分醒目。杜婉词上身是绯色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襦,下身一条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一支石榴包金丝珠钗,似乎他的落魄,并没有为她二人的生活平添一点痕迹。 见到他,母女二人都落了泪。 不过半个来月,杜呈砚瘦削了许多,头发乱糟糟的,胡子长出了好长一截,显然在里头遭了好些罪。 赵萱儿凄声唤道:“砚郎!” 杜呈砚却并不望赵萱儿,只问垂着泪的杜婉词:“婉婉,你真的愿意嫁入东宫?” “爹爹!”杜婉词不妨爹爹一出来,竟问她这句,心上有些动容,可是想起表哥与她说的,她嫁入东宫是势在必行的,此时就算她与爹爹说不愿,又能如何,低了头道:“婉婉愿意!” 杜呈砚深邃的眼睛望着婉词低下去的脖颈,长叹一声:“婉婉,是爹爹没有顾你周全!” 杜婉词眼睛里顿时漫出来许多潮气,终是忍不住,举了帕子遮了面,带着浓重的鼻音道:“爹爹,我们回府!” 杜婉词说的府,是东华门外的杜府,官家下旨还了杜家的宅子。 杜呈砚这时看了一眼赵萱儿,见她面上泪水涟涟,心里一哂,她险些害死了恒言,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如避蛇蝎一般,摇头道:“你们先回,我去接你阿翁阿婆!” 说着,也不待赵萱儿母女反应过来,阔步朝东走了。仿佛他刚才搭话的不过是偶遇的路人。 赵萱儿猛吸了一口气,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对她说一句话,涂了丹寇的手指拿着绢帕抹了泪,定定地看着杜呈砚的背影,他知道婉婉要嫁入东宫,他知道杜恒言住在哪里。 他定是也知道她要将杜恒言给延平做贵妾! 赵萱儿身上忽地有些颤抖,拉了女儿的手,失魂地道:“婉婉,你害了娘啊!”她不应该答应婉婉的,她不该答应的。 杜婉词心上一缩,嘴唇微微哆嗦:“娘,娘,你怪婉婉?” 赵萱儿倚在杜婉词身上,有些站立不稳,无力地摇头,“婉婉,你爹会不会与我和离?” 杜婉词的心猛然沉到了谷底。 *** 杜呈砚敲门的时候,杜恒言在灶上帮着二娘做饭,围了个青布围裙,正叨叨地和二娘说:“二娘,我想开个饭馆子,以后我们一家人也有个生计。” 姬二娘一边揉着面团一边笑道:“你想做便做,银钱上若是不够,我去找我哥哥商量借一点。” 这些日子,呈砚不在,恒言待她和阿文却一如往昔,还托了隔壁的林二每日上午教阿文拳脚,老爷生病卧床,阿文的功课,都是恒言在管着。 以往若说她待恒言还有几分别的考量在里头,可是这半月处下来,她看恒言真是越看越喜欢,有时候甚至想,若是以后有机会,她也想生一个如恒言这般的女孩儿。 传来叩门声的时候,姬二娘吩咐在洗菜的墨采道:“墨采,你去看看是谁?” 一边对杜恒言道:“以往开门的活儿都是交给阿文和阿宝的,现在这两个猴儿整天腻在戚婶子那里讨吃食。” 杜恒言想到戚婶子那一手厨艺,由衷地叹道:“不仅是她两,我没事儿,也爱过去,不知道慕俞在哪找到的戚婶子,当真厉害!” “茹儿,阿言!” 站在厨房外的杜呈砚望着里头的两人,一时眼眶一热。 杜恒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的二娘已经扔了面团儿,就那般满手白`面沫儿地扑了过去,到了杜呈砚跟前,却又止了步,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系了围裙,手上都是面沫儿,轻声道:“老爷和老夫人在里屋,你快去看看!” 杜呈砚深深望了姬二娘一眼,“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姬二娘忙摇头,“都是言儿在撑着,妾身却是无用的很,什么都做不了!” 杜恒言见到爹爹,她心里也十分激动,可是却不想面临这般苦哈哈的场面儿,忍着泪道:“爹爹,林家阿翁今日到了京城,阿翁陪坐在里头呢,你快过去,我和二娘今日包饺子,一会给爹爹包一枚大钱进去,给爹爹添添喜气!” 杜呈砚也有些哽咽,“好,爹爹等着!” 杜呈砚觉得,他这半生里,老天爷最眷顾他的,便是让他做了恒言九年的爹爹,他没有护住秋容,也险些没有护住她的女儿。 “言儿,爹爹会为你讨一个公道!” 杜恒言笑道:“爹爹,不用,我自己的债,我自己讨!”爹爹回来,照顾杜家老小的重担,暂且不用她担着了,她倒是新仇旧恨一块儿与赵萱儿算了。 第59第 杜呈砚见言儿面上虽笑着, 可是眼底却一片冰寒,心头震动,“言儿, 当年的事, 你一直记得对不对?” 杜恒言垂了眸子,如果她当年真的是五岁的稚儿或许不会记得这般清楚, 可是她不是,小小娘的音容相貌这些年常常入她的梦里, 当年她没有能够救她。 “爹爹, 我娘已经去世九年了, 言儿也长大了,言儿想给她一个公道。” 杜呈砚看了眼尚在抹泪的姬二娘,道:“茹儿, 你且去帮我备些衣物,我今个在这边住!” 姬二娘知道他二人有话要说,要她避开,十分识趣地应道:“妾身这就去。”说着带着墨彩=采和朱砂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杜呈砚和杜恒言, 杜呈砚神情凝重地道:“言儿,这些事我本来不准备告诉你,可是眼下却是不得不说了。” 当年的事, 他怕有心人利用,一早便在官家那里报备,是以官家知道言儿的身份,此番看着耶律蒙德在京城中到处查找, 似乎一心要找到恒言,官家问他,是否愿意乘此机会恢复恒言的身份。 可是,事到如今,他是连官家也不相信的,丹国内里混乱,如果恒言与耶律蒙德相认,势必要跟着回丹国,他如何放心秋容的这一点血脉流落异国。 杜恒言此时尚不知爹爹所虑,凭着直觉问道:“是和娘有关?” 杜呈砚点头,默了一会,心底的秘密似陈年的酒,年份越久,越舍不得开坛一般,道:“言儿,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爹爹!”杜恒言本能地急唤了一声,她惊慌地发现,自己不愿意相信。 她疑惑了多年,可是当她已经从心底接受,他就是她的爹爹的时候,他却打破了她的幻想。 杜呈砚见恒言听了这话,蓦然受伤的眼睛,心头也有些不忍,可是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又容不得他不说。 “当年我负了你娘另娶,你娘跑去边关找我,被丹国的将领俘虏,两人产生了情谊,他将你娘送回了明月镇。后来高阳关一役,他身负重伤,心里记挂你娘,只身跑到了明月镇住了大半年,期间与你娘成了婚,后来边关战事又起,丹国内部皇太后与诸王之间一直在互相攻讦,咸宁元年高阳关一役后闹的尤其厉害。他是萧太后的小儿子。” 杜恒言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可以补上后头的,“他母后与王兄陷入危境,他必须要回去拯救他们,抛下了我娘?” 杜呈砚在杜恒言略带嘲讽的眼神里,默然点头,“我从澶州回来,转道去了一趟明月镇,却不妨看见你娘梳了妇人的发髻,带着你艰难度日,才从你娘口中得知她这些年的际遇,钱员外是我杀的,他是赵萱儿的人。我提出带你娘到京里来,你娘以自杀抗拒。” “言儿,你娘并没有失智,她只是不想面对我,我只得先离开,第二次我带着阿翁阿婆再去的时候,原已经和她说好,和我一同入京,在京中择府另居,我以为至多回京要与肃王府多费一番口舌,却不曾想,他们竟会下杀手。” 对面的杜呈砚一双锐利的眼里如滤冰霜,他当初奉旨娶赵萱儿,自以为是为了家国大义舍弃了自我,可是却连累了秋容与恒言。 当年在明月镇上的一幕幕又涌在眼前,杜恒言看着对面深深自责的爹爹,心里也堵的难受,爹爹不知道,其实不光娘去世了,真正的杜恒言也早已魂飞魄散。 杜恒言忽然间为小小娘不值,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怀的孩子都不是杜呈砚的,却因着另一个女人的嫉妒,而惨死。 “爹爹,你这一次,还要与赵萱儿演相敬如宾吗?” 杜恒言的声音一片寒凉,不待杜呈砚回答,杜恒言又讥笑道:“爹爹,恕言儿不孝了,恐不能让爹爹如愿了!” 杜恒言圆亮的杏眼里,氤氲着一股肃杀之气。杜婉词已经被封为太子妃,她再等下去,难道要看着赵萱儿成为汴京最恩荣的夫人? 杜恒言自问自己是忍不下去了。 一生还能有多少年,赵萱儿已经享了半辈子的福分。 *** 林老相公舟车劳顿多日,待用了午膳后,便由慕俞陪着回西边的宅子里休息,他这一次来,并没有通知林家二房。 林承彦将京中的事儿捡了一些与阿翁说,要将叔叔意图搭上薛家的事也略提了两句。 林老相公压了手,示意慕俞暂停,慈声道:“慕俞,这些事儿你且别过,我今天观言儿与呈砚的神色,杜家似有要事要发生,你这些日子多关心些言儿!” 林承彦面上一囧,应道:‘阿翁,孙儿知晓了!” 林老相公抚须道:“慕俞,阿翁老了,就盼着你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你走下去。” 林承彦见阿翁已然须白的头发,时光这么些年,一点一点地将阿翁雕刻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心头有些凄然,还是佯装轻松地笑道:“阿翁,我听林二叔说,阿言五岁的时候,你便替孙儿相中了她。” 林老相公欣然承认,又一脸严肃地道:“眼下杜婉词成了太子妃,肃王府怕是更有恃无恐,倾覆只怕就在这时候了,如果拖到八月还没消息,你这一次乡试暂且不下场。” 正说着,小黑娃跑来在院中喊道:“慕俞哥哥,阿姐喊你!” 林承彦顿时脚步便要往外去,忽地察觉到阿翁笑呵呵的脸,挠头道:“阿翁,我?” 林老相公挥手道:“行了,快去!” 林承彦忙“哎”了一声,人却已经跑到了外头,问小黑娃道:“阿言喊我?” 小黑娃一边要往厨房跑,一边回头道:“阿姐让你快去!” 林承彦心下奇怪,刚才不是还一处用了饭,阿言何事这般急匆匆地喊他? 杜恒言确实是有事喊他,见到慕俞过来,立即递了一封信给他,“慕俞,阿翁和我说,他已经告诉过你,我的身世,这是一封信,我想让你帮我跑一趟都亭驿,交给耶律蒙德。” 林承彦接过来,有些为难地问道:‘阿言,你真的决定和他相认?” 杜恒言坐回桌前,一边研着墨,一边道:“我是在杜家长大的,爹爹待我如亲女,我这一辈子只会是杜呈砚的女儿,只是他当初就那般抛下了我娘,害我娘担负着五年不贞的骂名,他现在既是又来到了丹国,若是尚有良心,是不是应该为我娘做些什么?” 小小娘至死什么都自己隐忍,而无论是耶律蒙德抑或赵萱儿,他们都活的好好的,富贵荣华、皇权威势,小小娘却早已埋在荒冢里。她要让那些欠小小娘的人,都要还小小娘一个公道。 林承彦见阿言眼睛泛红,知道她替杜姨不值,宽慰道:“阿言,你放心,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说着,林承彦拿着信便亲自去了一趟都亭驿,他猜到恒言的意思,耶律蒙德既是如今惦记着来找她,自是还惦记着她娘,她要将杜姨去世的真相告诉耶律蒙德。 眼下丹国与赵国虽互通有无,可是丹国与肃王府一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她要断掉肃王府的后路。 林承彦到都亭驿门外正准备请求通报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从里头出来的耶律阿沂,耶律阿沂顿时眼前一亮,跑过来道:“你怎么来了,是找我们吗?” 自从上次樊楼一别,杜恒言寄了封信给她后,却再没了音信,她按照杜恒言说的地址去找过陈鹤,却被陈鹤避而不见,最近正有些发愁,不想就遇到了林承彦。 林承彦道:“我此番来是求见你家阿耶,不知郡主是否方便引见?” 耶律阿沂知道林承彦是担任丹国使臣的四书五经的讲师,以为他是为这事求见阿耶,豪爽地道:“行,阿耶正在里头,你跟我来。” 林承彦跟着耶律阿沂进去,便见到了传说中的耶律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