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 闻惊
江北重镇海陵城负责收拾残局的知枢密事东南路行营总管宁冲玄正站在城头上望着河流对岸的烽火连天。
那是正在搭桥强渡的敌人与他布置在外围要点的将士进行渗透与反截击的前沿对抗。
仅仅是这段时间下来看起来已是老态憔悴了许多。
因为这场惨烈的北伐失利这位临危受命的宁大总管才发现自己麾下昔日兵强马壮的东南路招讨行营却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曾经的五路置制使外加一个经略府除了后路置制使位于长江南岸而保全了些沿途粮台的许驻屯兵和护粮军之
下辖的大大小小十九个军序、镇号几乎都折损在了北方的糜烂战局之中。以至于如今他手中的可用之兵除了自家的亲率卫队和少量殿前军外就只剩下就地收拢和镇压后所获得乱糟糟的两万余残兵败将。
因此这段时间他晚睡早起一天只休息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奔波在军营之中只为了尽可能的更多收拢和恢复一些战力以应对接踵而来的危局与事态。
故而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就重编了十数个新营并重新在扬州北面的泰州、高州、蒲州构建了基本的防线和外围警戒才算是将江北沿岸纷乱亢繁的局势给重新稳定下来。
然后紧随着两淮难民狂奔争逃的大潮那些满身都是腥膻味的胡马儿也在处处烽烟与焦土之中第一次出现在这些南方人面前。
仅仅是数个照面这些由民壮和散卒编练的新成之师就士气不堪纷纷溃决不可收拾了。连同大量当地百姓一起变做了狼奔鼠突的胡马蹄下柔弱不堪的猎获。
直到宁冲玄冒险带着新编的人马前出到白马湖以东的三河口用南人特有的船弩箭阵狠狠击破和重挫了最大一股的胡马游骑之后
又在在新成立未久的江都舟师拼力支援下依靠江北河网水乡的天然阻碍层层设防层层截击将胡骑所善的马力给逐步挤压、拖垮这才重新在高邮湖一带稳住了阵脚重构防务。而将一边倒的颓倾之势给堪堪挽救回来。
然后更加彪悍也更有进退章法的塞外藩军也徐然出现在了战场之中在他们的约束下和勒令下那些原本四散无序的胡马儿也变得步调统一而更加难缠起来而将战局的天平压再次倒推过去。
在暴掠了相对富庶的两淮之地后他们已经不复当初入关时的寒酸与贫乏而是人人穿绸缠帛鞍子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财货马后拖着一串串的人口各种沉甸甸满载物资的车马在军奴的拉挽下紧紧相随。
因此就算是宁冲玄也只能在野外暂避其锋而用地利上的优势节节抵抗逐步消耗敌军的锐气和余力最终放弃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节点而保住几个重点据要直到江南新一批后援的到来。
而在数百里外江都城外的瓜步洲
江都粮台的临时主事粮台筹办郑艇则是在有些庆幸又是有些后怕的坎坷心情中迫不及待的指挥着手下将数十具困扎好石头的人体从堤岸上丢进大江里算是某种一了百了。
事实上早在此之前他已经决定向那些人屈服了哪怕给予的条件相对的苛刻和无礼但总比事后被人逼的走投无路一无所有的重新做回那个人贩子的好。
他已经尝过了权势与财富结合之后的甘美就觉得再也难以割舍这种渗透进骨子里的诱惑。只是他一直没有把握统一营中其他人的想法再加上某种不甘和侥幸而将此事给一拖再拖的推延了下来。
虽然暗通曲款多次也挤牙膏式的出让了些许的利益作为缓兵之计最后还是没有变成明面上的公然背离举动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发现其实不用在这么艰熬下去了。
所以他得到消息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下手为强将这些陆续安插进来的人给全数沉了江以好好发泄一番这段时间被对方逼迫和要挟的苦闷郁结。
而在对岸的江宁石头城中的行在久违的咆哮声再次荡漾在主殿之中。
“混账”
表情复杂的监国忍不住骂出粗口来却是在看到随行北方信使之中出自军中隐藏四海卫的口述报告之后。
“王嵩此辈误我大事良多了“
虽然关于北伐前沿战败的具体情形已经有各种逃归将帅到士卒的众所纷纭而不一而衷但是至少基本脉络已经有所明了。
但显然都比不过这些从海上送回来的消息和说法更适合监国的胃口和立场。甚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这满地的噩耗之中一个柳暗花明式的意外惊喜和重大收获。
毕竟对方乃是成功打进洛都一度攻破了皇城大内又解救了许多战败被俘的将士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唯一一支成建制的大部队因此这次报信的四海卫也不免被夹杂在其中。
况且现如今他们已经成功在北地占据一隅而长久坚持了下来相比那些弃守潜逃而争相诿过的将帅们这无疑就是最好的说服力和最有力的证据。
更关键的一点是这只部队乃是监国的名以下亲授编列的御营右军。这就意味着这次北伐失败完全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和说法。
并非是监国领导下的大本营用人不当也不是大本营的指挥不力或是支援不足完全是因为军前的将帅们私心作祟争功诿过起来而导致军前的大好局面自此功败垂成一发不可收拾。
在损失了如此之多的金钱和物资、兵员和武备之后这无疑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结果了。看到这个意外的转机之后这位隐隐有些殚精竭力的监国就像是三伏天里饮了一碗冰酪一般顿时将长久压抑在心中的郁结和困扰自此发散出来别提多么愉悦与畅快了。
只是他的好心情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见通政司的奏记官送来一份相应的近期报备里面一份处置名单顿然让他咆哮的当场发作起来
“这是谁于的混账主张”
“坚守敌后的孤臣这么就变成北国奸细”
“倒是给我找一个如此忠于国事破敌无算的奸细来啊”
“几见都打进北虏的都城了居然还有人可予暗通曲款”
“尔辈这是当我格外昏聩可欺么”
仅在某个小圈子里发散的消息传到石头城某种宅邸之后
“这可是事情大不妙了”
依旧没有起复的蔡候却是不禁有些幸灾乐祸的冷笑起来。
现如今这一切还用问么
所谓的数万将士在手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和凭据而那些与之对应的那些投敌卖国、徇私误国的指证和推定就变得有些可笑拙劣起来。
因为北朝大可以不惜代价收买一个人或是几个人但不可能把整只军队都收买串谋起来
更何况这些消息得以证实之后无论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光凭他在敌国腹心的洛都城中毅然将本部人马安然带回来还占据了淮上的一片地盘站稳脚跟他就是有功无过挽救了国朝大局的偌大功臣。
毕竟既然在北方有这只军马及其占据地盘的存在那也意味着国朝的北伐并不完全失败的三路大军至少也功毕部分了这样国朝对外宣称起来的口径也不至于那么难看和尴尬。
国朝需要这个力挽狂澜的孤军传奇来振奋和规复军民人心监国也需要这个结果来挽回和证明自己的风评和威望至少在他遥领指挥的北伐并非劳民伤财而毫无建树的。
至于可能与之相对立的其他想法和私心哪都不过是偌大的车轮底下不知量力的那只螳螂而已
“还真是祸福相依啊”
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要的蔡候继续道。
“罗藩子在外努力为国朝收拾残局”
“广府哪儿却是有人乘火打劫意图吞并他留下的家业”
“不要告诉我你们也有参手其中”
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一众人道
“我等怎么敢违背侯爷的训丨示”
“虽然有找过这头但是都回绝避嫌了”
“那就好”
蔡候轻轻撸了撸胡须。
“我们只要静观这场好戏好了”
“北人党和主战派力那几个贪得无厌的老家伙居然连自己这边领兵大将的基业都不肯放过”
“我已经很期待监国那头为了安抚北边的情绪”
“不至心怀怨怼的生出什么激变和异数来”
“究竟会如何处置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了”
“哎呀”
这时候突然有一人出声道却是新任的江宁府尹他有些如坐针毡的起身辞别而去。
“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急事未了”
于是众人看他的眼光都不免变成了某种敬而远之的晦气而所谓的江宁府尹的头衔也多了一个“前”。
既然这厮的贪念给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烦还违背了蔡候的叮嘱这一次为了以儆效尤说什么蔡候也不会力保他的此辈的前程和将来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