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鸿蒙虚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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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母子就这样平躺在雪中，宛如剥离了灵魂的躯壳般动也不动，枯竭的心随着漫天飞雪上下的起伏着，她伤得极重，能清楚的感觉到五脏六腑传来的阵阵剧痛，却无法感受到山巅刺入肌骨的温度，仿佛融于冰雪，试问又有什么能比一颗枯竭的心更加寒冷？
“苏姐姐，你若真的为玉郎着想，就不要苦苦纠缠！”沈梦篱伸手抚摸着怀中婴孩，神色间充斥着慈祥的母爱，又有某种难以名说的眷恋，“陌儿就是我的一切，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希望苏姐姐能够释怀，不然妹妹只会活在罪恶与痛苦中，永远无法说服自己从背叛与悔恨的深渊中走出来。”
“沈妹妹，你口口声声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一切，而玉郎又何尝不是我的一切？”鬼母子握紧绝云剑柄，勉强撑起沉重之躯，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在这跗骨的寒风中摇摇欲坠。
“玉郎，你对得起本宫吗，不觉得这样做对我很残忍吗？所谓蒲苇一时纫,便作旦夕间，你我七年的情感，当真比不过幻妖盟的一夜贪欢？”苏璨神色黯然，她只是默默的望着远处，白皑皑的飞雪模糊了似曾相识的身影，带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期待，千百年来未曾改变过模样，不知点点冰芒还在等待着什么？
玉面罗刹还剑入鞘，眼中杀意涣散，摇首道：“璨儿，你醒醒罢，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朝夕相伴了，我现在不能直视你的目光，每次看到你，在我心中浮现出的只有亏欠二字！璨儿，你走罢，今日我不愿杀你，也绝不会杀你，我与阿篱从此退隐江湖，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踏入兖州半步，你就当作我已死了，或是根本没有存在过！”
飞雪洋洋洒洒的飘落在脸上、身上，逐渐被她炙热的体温消融殆尽，仿佛两行冰泪挂垂在脸上，鬼母子不禁阵阵苦笑，这漫天的飞雪看似冰寒，却仍是被人性所化，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常常自诩冷血无双，却往往被情所困住，为爱所伤，若能像师妹月宫仙子一般，做一个真正的断情之人，却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
鬼母子嘴边噙着鲜血，单薄的身子伫立于风中，绝云剑缓缓举起，遥指罗刹咽喉，怒道：“杀人诛心，本宫早已死了千回万回，何惧再多死一回？教主传了你一身武艺，使你位列中原五绝之一，乃是莫大的功德，而他并未倾囊相授，有一门幻术只传了本宫而未授他人，玉郎，你可知本教的鸿蒙虚境？”
玉面罗刹身子一震，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惊道：“你是说鸿蒙卷宗，这个我又岂能不知？卷宗上记载了本教的无上神功，拓本历经百年早已残缺不全，即便是娑竭龙王与阎摩罗王也没有资格一睹残卷神功，你……你又怎么……这绝无可能！”
“早在七年前教主就已将鸿蒙残卷交予我手，也许帝释天早已猜到你会背离本教，正是要本宫来此清理门户，真是天理昭彰，万事皆有定数！”鬼母子大笑不止，妖冶玉面显得狂躁狰狞，一双媚绝天下的桃花眼逐渐变得黄褐透明，瞳仁中夹杂着云雾状的琉璃光辉，直直得注视着玉面罗刹惊惧之容，仿佛在他头顶上浇灌了一盆冷水，刺激着所有的感官。
鬼母子琥珀色的双瞳带有阴森森的怨戾之气，瞬间笼罩着整个云鹭山脉，不觉间将玉面罗刹拉入了鸿蒙虚境之中。
二人身子一动不动，好似风化的岩石一般，就这样伫立雪中，而灵魂早已脱体而出，进入了鸿蒙之境，分不出胜负便无法身魂合一，是故只有一人能够走出虚境。
这是一个飘渺的时空，一个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或者说是鬼母子一手掌控的混沌鸿蒙，在这里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无有日月星辰，无有灵禽异兽，有的只是杀戮与鲜血，烈焰和死亡，在鸿蒙虚境中，鬼母子便是唯一的王者，是鸿蒙无上的主宰！
玉面罗刹双目决眦欲裂，周身缭绕着片片血红的烟气，仿佛置身在炼狱的岩浆火海中，炙热的温度烤得口唇枯干，滚滚浓烟缓慢蒸腾，充斥着广袤的空间。
腥风掠过，吹起了额前垂发，玉面罗刹头顶赤云翻腾，仿佛深海暗涌的涡流，整个雪山竟然消散于无踪，脚下便是无底深潭，潭水应是由鲜血汇聚而成，翻卷着猩红浪涛。
虚境的正中央岩浆鼓荡，从翻腾的血水中升起一座伟岸巨像，逆光之下只能看到个婀娜剪影，但见此物高逾百尺，竟似人形，诡谲暗影铺散在纷乱的海面，被血芒拉得很长很长，覆盖住玉面罗刹目力所及的一切海域。
劲风呼啸，吹乱了鬼母子披散的长发，她身体悬浮在血海之上，宛如一根擎天巨柱，牢牢的钉在虚境中心，窈窕身姿不再渺小，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诡异氛围，周身萦绕着血色光环，仿佛睥睨天下的女帝一般，威慑四方！
“这……这是幻觉？璨儿，是你吗？”玉面罗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能怔怔得望着血中巨物，感到源自心底的恐惧正在缓缓蔓延。
“虚境中充满了本宫的怨念，我们就在这里做个了断，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人活着离开这里！”人形巨像立时淡如薄墨，快速的在虚境间往复来去，苏璨身随心动，一股股雄浑的森然鬼气顿时喷薄而出！
鬼母子幻化出的千万条虚影，向着玉面罗刹的方向席卷而来，他想要抵抗，却发现自己拔剑的动作越来越慢，仿佛梦魇一般，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停顿、停顿……
青冥彻底出窍的那一刻，千万条虚影早已化入了鸿蒙虚境中，只听得轰然巨响，绝云再次与青冥相触，强烈的震动使得罗刹脚下的深潭腾空而起，猩红血色似乎想要洗刷掉所有的冤魂戾气。
玄青大氅被冥火燃尽，玉面罗刹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肌肤在重压之下正在寸寸的剥离，虎口竟然碎裂开来，沿着手臂蔓延至胸口，鲜血仿佛失了重力，竟然流向空中，旋入了赤云罅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