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被数据追着跑的设计师
第17章:被数据追着跑的设计师
周一早上,万象文创。
公司前台的玻璃门刚一推开,一阵带着咖啡味的冷气就扑面而来。
顾言朝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刷卡进门,顺手把工牌挂在脖子上。
“顾哥!你又上热搜了!”
小林从工位上探出头,手机举得老高,“#敦煌新颜色#,已经爆了!”
顾言朝脚步一顿:“又?”
“这次不是树,也不是未来城。”小林把手机怼到他面前,“是你给敦煌壁画上的新颜色!”
屏幕上,是热搜榜的截图,下面还有一条自媒体文章:
【从“天工纪元”到“敦煌新颜色”:那个不愿透露姓名的设计师,又搞事情了!】
顾言朝心里“咯噔”一下:“你们怎么知道是我?”
“你以为你匿名,我们就不知道了?”
苏清浅踩着高跟鞋,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你看这个。”
她点开文章,滑到中间一段——
“……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作品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天工纪元的‘未完成的城’,星河未来城的‘老街树’,国际品牌的‘带青绿的灰’,以及最近刷屏的‘敦煌·新颜色’项目。
虽然官方没有公布他的真名,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就是那个一直在背后,悄悄改变我们看世界方式的人。”
文章下面配了一张拼图:
左边是“未完成的城”,中间是“老街树”,右边是那面加了数据流光效的飞天壁画。
“你看。”苏清浅指着那面壁画,“这飘带上的光,跟你之前给星河未来城做的‘数据树’,用的是同一套色彩逻辑。”
“还有这个。”她又点开一张图,“国际品牌那个‘去风格化’海报的背景灰,跟你给云气用的那层冷灰,色值几乎一样。”
“你以为你在‘去风格化’,其实——”
“你在给所有项目,上同一个签名色。”
顾言朝扶额:“我这是被数据追着跑了?”
“被数据,被甲方,被网友一起追着跑。”苏清浅淡淡道,“恭喜你,顾大设计师,你现在是全网最神秘的‘彩蛋设计师’。”
“他们给我起了什么外号?”顾言朝有种不好的预感。
“‘彩蛋设计师’、‘颜色间谍’、‘匿名修复师’。”小林飞快报出三个,“还有人说你是——”
“‘当代赛博敦煌画师’。”
顾言朝:“……”
“听着,好像比‘社畜设计师’强一点。”
“那你打算,一直匿名吗?”苏清浅问。
“暂时吧。”顾言朝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白天,我是顾言朝,一个普通的社畜设计师。”
“晚上,我是拾色,一个匿名修复师。”
“两个身份,互相掩护,又互相成就。”
“而且——”
“匿名,让我更自由。”
“我可以在现实里,给国际品牌做‘去风格化’。”
“也可以在文明长河里,给敦煌做‘加风格化’。”
“不用解释太多。”
“只要——”
“用颜色说话。”
苏清浅看着他,眼神里有点复杂:“你真的,不觉得累?”
“累啊。”顾言朝笑了笑,“但——”
“也很有意思。”
“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比一直改品牌手册,有意义多了吗?”
苏清浅沉默了一会儿:“有。”
“而且——”
“我有点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有一个可以去的地方。”苏清浅说,“下班后,不只是回家躺着刷手机,而是——”
“去另一个世界,修壁画,改文明,跟古人对话。”
顾言朝愣了愣:“你呢?你下班后,不是也在写那个国风剧本吗?”
“那不一样。”苏清浅说,“我那是在电脑前瞎写,你那是——”
“在文明长河里,下真棋。”
“你这话说得——”顾言朝笑了,“我都有点飘了。”
“飘就飘吧。”苏清浅把文件往他桌上一放,“不过——”
“你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
“无论你在外面有多少身份,在公司里——”
“你还是那个,要给甲方改图的顾言朝。”
“明天那个品牌手册,你要是再交不出来——”
“我就把你在敦煌修的那面墙,拆了。”
顾言朝:“……”
“你拆得动吗?”
“我拆不动墙。”苏清浅说,“但我可以——”
“把你电脑里的PSD文件,全删了。”
“别别别。”顾言朝赶紧护住电脑,“我今晚就改。”
“这还差不多。”
……
上午十点,万象文创,大会议室。
项目组周会。
长桌一端,坐着客户总监、创意总监,还有甲方品牌经理。
投影上,是顾言朝昨晚熬到两点改完的品牌手册第一版。
——极简、克制、去风格化。
大面积的高级灰,点缀少量的安全色。
没有明显的文化符号,没有地域特征,没有任何可能引起“文化争议”的元素。
“嗯。”甲方品牌经理推了推眼镜,“整体感觉,很符合我们这次的全球定位。”
“干净,克制,不抢产品的风头。”
“这一点,你们做得很好。”
创意总监松了口气:“那——”
“有没有需要微调的地方?”
“有。”品牌经理说,“有一个地方,我想再确认一下。”
他把页面放大到背景色,“这个灰,是你们调的?”
顾言朝心里一紧:“是。”
“这个灰,很好。”品牌经理说,“非常有质感。”
“但——”
“我总觉得,它有一点……东方感。”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一秒。
创意总监的笑容僵在脸上:“东方感?”
“你是说——”
“它太‘中国’了?”
“也不算太中国。”品牌经理皱眉,“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像是——”
“在高级灰里,藏了一点青绿。”
顾言朝:“……”
“你是说,这个灰里,有‘文化痕迹’?”创意总监问。
“对。”品牌经理点头,“我们这次的全球campaign,主打的是‘无边界’、‘去地域化’。”
“我们不希望,任何一个地区的用户,看到这个颜色,会觉得——”
“这是东方的,或者是西方的。”
“我们要的是——”
“完全中立。”
“完全去风格化。”
“这个灰,现在——”
“还差那么一点点。”
创意总监看向顾言朝:“顾言朝,你怎么看?”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我理解您的意思。”
“您是担心,这个灰里,有一点‘青绿’的倾向,会让部分用户觉得,它带有东方文化的影子。”
“对。”品牌经理说,“我们要的是——”
“没有影子。”
“只有产品。”
顾言朝点点头:“那我们可以——”
“把这一点青绿,压得更浅一点。”
“让它更接近纯灰。”
“但——”
“如果完全变成纯灰,它会显得有点死。”
“我可以尝试,用另一种方式,增加一点‘呼吸感’。”
“比如——”
“在光影上做文章,而不是在颜色上。”
“这样,既不会有文化倾向,又能保持页面的质感。”
品牌经理想了想:“可以。”
“你先出一个版本,把这个‘青绿感’压掉。”
“然后,我们再看。”
“如果不行,就再往纯灰靠。”
“总之——”
“我们不能让任何一个地区的用户,觉得自己被‘代表’了。”
“明白。”顾言朝说。
“那就这样。”创意总监赶紧打圆场,“顾言朝,你今天加班改一下,明天一早给我们看。”
“好。”顾言朝说。
会议结束,大家鱼贯而出。
顾言朝收拾电脑的时候,苏清浅凑过来,低声道:“你那个‘带青绿的灰’,被点名了。”
“被数据追着跑,被甲方追着改。”
“你现在,是真正的‘被数据追着跑的设计师’。”
顾言朝苦笑:“我只是想在安全色里,留一点自己的颜色。”
“结果——”
“被当成‘文化风险’。”
“这就是现实。”苏清浅说,“你在文明长河里,可以随便加青绿。”
“在品牌手册里——”
“青绿,就是风险。”
“那你呢?”顾言朝问,“你那个国风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还在写。”苏清浅说,“不过——”
“我最近在想,要不要把敦煌也写进去。”
“写一个,现代设计师,在梦里走进敦煌壁画的故事。”
“听起来,很像某个人的经历。”顾言朝说。
“纯属巧合。”苏清浅说,“我可不知道什么文明长河。”
“我只是——”
“被你的那些‘新颜色’,刺激到了。”
“你在现实里,被要求‘去风格化’。”
“在剧本里,我就让主角,把所有风格都加回来。”
“这也算是——”
“替你,出口气。”
顾言朝笑了笑:“那我——”
“是不是应该,期待一下你的剧本?”
“你当然应该。”苏清浅说,“等我写完,第一个给你看。”
“到时候——”
“你要是敢说不好看,我就把你电脑里的PSD,再删一遍。”
顾言朝:“……”
“你这是,威胁我?”
“这是——”苏清浅说,“创作者之间的互敬互爱。”
……
下午,工位。
顾言朝盯着屏幕上的品牌手册,光标在颜色面板上停了很久。
那片“带青绿的灰”,在屏幕上安静地躺着,像一块被藏起来的宝石。
“长河。”他在心里说,“甲方要我,把这一点青绿,压掉。”
“说它有‘东方感’,是文化风险。”
“你说,我该不该听?”
“你想听吗?”长河问。
“不想。”顾言朝说,“但——”
“这是工作。”
“如果我不听,这个项目可能会黄。”
“我会被骂,会被扣绩效,可能还会被炒。”
“到时候——”
“我就没钱交房租,也没钱买颜料。”
“更别说,下班后去文明长河修壁画了。”
“所以——”长河说,“你其实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会压掉那一点青绿。”
“但——”
“你不会把它完全抹掉。”
“你会用另一种方式,把它藏起来。”
“比如——”
“在渐变里,在光影里,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让它,只对懂的人可见。”
顾言朝笑了笑:“你很懂我。”
“我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长河说。
“那你说——”顾言朝问,“这样做,有意义吗?”
“我在现实里,被要求‘去风格化’。”
“在文明长河里,我又在‘加风格化’。”
“我是不是,在跟自己打架?”
“不是。”长河说,“你是在——”
“在两个世界里,分别守住自己的底线。”
“在现实里,你妥协,但不完全投降。”
“在文明长河里,你自由,但不完全放纵。”
“这叫——”
“平衡。”
“你现在,是一个——”
“在去风格化和加风格化之间,走钢丝的人。”
“这很危险。”
“也很光荣。”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那就——”
“开始改吧。”
他把那片“带青绿的灰”选中,打开颜色面板。
青绿的分量,一点点被往下调。
屏幕上的颜色,变得越来越“安全”,越来越“中立”。
但在某个不起眼的地方——
他悄悄加了一个极浅的渐变,把青绿藏在光影的边缘。
肉眼几乎看不出来。
只有放大到一定程度,或者对颜色特别敏感的人,才能发现那一点点“不那么灰”的地方。
“这样——”顾言朝说,“甲方应该满意了。”
“而我——”
“也没有完全输掉。”
“你当然没有。”长河说,“你只是——”
“学会了,用更隐蔽的方式,在现实里留缝。”
“这是成熟。”
“也是——”
“反抗。”
……
晚上九点,家里。
顾言朝把品牌手册的最终版发给创意总监,然后打开文明长河。
熟悉的长河界面出现在眼前——
河水静静流淌,两岸是无数文明的光点。
敦煌副本的入口,比之前更亮了一点。
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标记:
【敦煌·新颜色】项目联结点
顾言朝点进去。
那面他熟悉的墙,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山、路、云、树、佛、菩萨、飞天……
他之前加的那些“新颜色”,已经被保留下来,像一层新的皮肤。
飞天的飘带上,那一点类似数据流的光,在夜色里静静流动。
山路边缘的“导航线”,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像一条通往佛国的数字路径。
“你来了。”长河说。
“嗯。”顾言朝说,“今天,我在现实里,把一点青绿,藏进了高级灰。”
“在文明长河里——”
“我想,把它放出来。”
“放哪里?”长河问。
“放这里。”
顾言朝走到云气的位置,伸手轻轻一抹。
那层原本偏冷的灰,被他一点点调暖,又在边缘加了一点青绿。
云气瞬间变得更有层次,像从壁画里飘出来,又像从屏幕里冒出来。
“这是——”长河说,“你今天在品牌手册里,被要求删掉的那一点青绿。”
“是。”顾言朝说,“我在现实里,把它藏起来。”
“在这里,我把它放大。”
“让它,成为云的一部分。”
“也成为——”
“敦煌的一部分。”
“你这是——”长河说,“在文明长河里,给自己疗伤。”
“也是在——”
“给文明,加一点你自己的颜色。”
顾言朝笑了笑:“可能吧。”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
“被数据追着跑的设计师。”
“甲方要我去风格化,我就去。”
“网友要我加彩蛋,我就加。”
“项目组要我做新颜色,我就做。”
“好像——”
“我一直在被别人推着走。”
“但——”
“每次来到这里,我就觉得,我是在为自己走。”
“为自己,也为那些,在高级灰里,还愿意多看一眼青绿的人。”
“为那些,在数字世界里,给历史留一点缝的人。”
“为那些,愿意用自己的颜色,续写敦煌的人。”
“你说得很好。”长河说,“你现在,是一个——”
“被数据追着跑,但不被数据定义的人。”
“你在现实里,做‘去风格化’的设计。”
“在文明长河里,做‘加风格化’的修复。”
“在项目组里,做‘新颜色’的发起人。”
“你在三个世界里,同时下着一盘棋。”
“这盘棋——”
“越来越大了。”
……
顾言朝在墙前站了很久。
他一点点调整颜色,一点点加细节。
有时候,他会停下来,闭上眼睛,听长河里传来的声音——
那是壁画在说话,是飞天在唱歌,是古人在低语。
也是那些,在数字平台上给“敦煌·新颜色”留言的年轻人,在说话。
“我以前觉得敦煌离我很远,现在突然觉得,它可以是我的手机壁纸。”
“原来,敦煌不只是专家的,也是我的。”
“我也想试试,能不能给壁画上颜色。”
这些声音,在长河里回荡,像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他往前走。
“你看。”长河说,“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在修壁画。”
“你已经,把很多人,带进了文明长河。”
“这就是——”
“你作为‘拾色者’的最大成就。”
顾言朝笑了笑:“那我——”
“是不是,应该给自己放个假?”
“比如,今晚不修复,早点睡觉?”
“你可以试试。”长河说,“但——”
“你睡得着吗?”
顾言朝想了想:“好像……睡不着。”
“那就——”长河说,“继续吧。”
“下班后,继续执棋。”
“为华夏。”
“也为那些,在高级灰里,还愿意多看一眼青绿的人。”
顾言朝抬头,看向那面墙。
墙上的飞天,在数据流的光里,轻轻飘动。
云气在青绿和灰之间,缓缓流动。
山路的导航线,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长河。”他在心里说,“这盘棋——”
“我下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嗯。”长河说,“而且——”
“你会下得更大。”
“因为——”
“你已经,不再只是一个人在下。”
“你有了新的队友。”
“敦煌研究院的专家们。”
“那些,在数字平台上,给你留言的人。”
“还有——”
“那些,还没出现,但会被你影响的人。”
“你现在,是一个——”
“被现实和文明同时需要的人。”
“这很危险。”
“也很光荣。”
顾言朝笑了笑:“那就——”
“让他们需要吧。”
“我会用我的颜色,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抬手,对着那面墙,轻轻点了一下。
像在棋盘上,落下了一枚新的棋子。
这枚棋子,带着“敦煌·新颜色”的标记。
它在黑暗里,闪了一下。
然后,飞向了更高的地方。
……
深夜,十二点。
顾言朝关掉文明长河,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清浅发来的消息:
【明天品牌手册过了,记得请我喝奶茶。】
【还有,我的剧本,已经写了三分之一。】
【主角,也叫顾言。】
【不过,他比你帅一点。】
顾言朝笑了笑,回了一句:
【那我期待一下。】
【顺便提醒你,别把我写死。】
【我还得,继续给敦煌上颜色。】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外。
夜色很深,城市的灯光像一片“高级灰”的海洋。
但在那片海洋里,有一点青绿,一点赭,一点淡金,正在悄悄扩散。
那是他在现实里,发动的“色彩革命”。
也是他在文明长河里,开始的“修复革命”。
更是——
无数年轻人,在“敦煌·新颜色”里,留下的颜色。
“被数据追着跑的设计师……”
他低声说了一句。
“听起来,也不错。”
他关掉灯,躺在床上。
脑海里,却还在浮现那面墙——
飞天的飘带,云气的青绿,山路的导航线。
还有,那一点点,被他藏在高级灰里的青绿。
“明天,又要被甲方追着改图了。”
“但——”
“今晚,我在文明长河里,又给敦煌,加了一点新颜色。”
“这样一想——”
“好像,也没那么累。”
他闭上眼,慢慢睡去。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面墙前。
飞天从壁画里飞出来,绕着他转了一圈。
云气在他身边流动,带着一点青绿的味道。
山路的导航线,在他脚下延伸,通向一个看不见的未来。
“欢迎回来。”长河的声音,在梦里响起。
“拾色者。”
“你的下一盘棋——”
“已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