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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棋盘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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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四早上,城西机床厂项目汇报会。
    会议室里人满为患:市里领导、文旅局代表、恒远地产、设计团队,还有一堆媒体。空调开到十六度,还是压不住空气里的紧张。
    顾言朝坐在角落,翻着自己的【机床厂文创园区·第7版(最终)】,心里却在走神。
    海上那盘棋,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沉默港口。
    黑色棋子。
    站在钟楼上的那个人。
    “顾言朝。”苏清浅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要是再走神,我就把你从23楼扔下去。”
    “我在思考文明长河的未来。”顾言朝一本正经。
    “你在发呆。”苏清浅拆穿,“等会儿汇报别掉链子。”
    “放心。”顾言朝说,“我已经给这份方案立过‘完成锚点’了。”
    “它会自己发光。”
    苏清浅斜他一眼:“你要是敢在台上说这种话,我就当场给你加第8版。”
    “……我闭嘴。”
    汇报开始,流程按部就班。领导讲话、项目背景、现状分析……轮到顾言朝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他走上台,点开PPT。
    第一页,还是两个字:【声纹】。
    他按部就班讲完“工业声场”“技艺声纹采集”“师徒对话声库”等专业名词,会场里的人频频点头,偶尔有人记笔记。
    讲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一下。
    因为他注意到——
    会场的声音,正在变得奇怪。
    不是音量变小,而是——层次在消失。
    原本应该有的:翻纸声、咳嗽声、椅子挪动声、窃窃私语声,在不知不觉中,被抹平成一团模糊的“嗡嗡”。
    像是有人,悄悄把所有人的声音,压成了一个单声道。
    “长河。”顾言朝在心里说,“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长河的声音难得有点凝重,“这是——‘沉默预处理’。”
    “什么意思?”
    “在正式落黑子之前,先把目标区域的声音,做一次‘扁平化’。”长河说,“让人们习惯——只有一种声音。”
    “习惯之后,当真正的沉默降临,他们甚至不会觉得奇怪。”
    顾言朝心里一沉:“你是说——”
    “海上那个沉默棋手,已经开始在这座城里,试手了?”
    “很有可能。”长河说,“而且——”
    “他选的地方,很有意思。”
    “机床厂项目会。”
    “一个关于‘声音’的会。”
    “在一个讨论‘如何保留工业声纹’的场合,悄悄把声音扁平化——”
    “这是一种挑衅。”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
    “下面,我们会在车间里,设置几个‘声纹体验点’。”他继续讲,“比如——”
    他点开一张示意图,上面是一台老车床,周围画着几个同心圆。
    “当游客站在不同的圆圈上,会听到不同的声音组合。”
    “最外圈,是整体的车间噪音。”
    “中间圈,是单台机床的运转声。”
    “最内圈——”
    他顿了顿,“是一颗螺丝,被拧到第10圈,再退回半圈的声音。”
    会场里,有人笑了一声:“这也太细节了吧。”
    “谁会专门去听一颗螺丝?”
    顾言朝笑了笑:“你可以不听。”
    “但那颗螺丝,会一直在那里。”
    “当你有一天,在别的地方,听到类似的声音——”
    “你会突然想起,这里的一切,是怎么被‘刚刚好’地拧在一起的。”
    他说到“刚刚好”三个字时,悄悄在心里,握了一下白子。
    “文明长河——”
    “以白子·天工开物为引。”
    “我要——”
    “在这个被扁平化的会场里,打开一条‘声音缝隙’。”
    白子微微发热。
    会场里,什么也没发生。
    但下一秒,有人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哐当——”
    声音清脆,在原本已经被“抹平”的空气里,炸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紧接着,更多细微的声音,像从水底浮上来一样——
    翻纸声、笔敲桌面声、椅子轻微的摩擦声、空调出风口的风声……
    会场里的人,下意识地动了动。
    “怎么回事?”有人小声嘀咕,“刚刚是不是突然安静了一下?”
    “现在又有点吵。”
    “可能是空调的问题。”
    顾言朝心里清楚——
    那不是空调。
    那是他,用白子,在沉默棋手的“扁平化声场”上,划了一道口子。
    “长河。”他在心里说,“你能定位他吗?”
    “暂时不能。”长河说,“他很谨慎,只是投了一点‘声纹扁平模板’过来,本体还在海上。”
    “但——”
    “他在试探你的反应。”
    “你刚才那一记‘声音缝隙’,他一定感觉到了。”
    “接下来,他很可能会——”
    “在某个地方,正式拉开棋盘。”
    汇报结束,掌声稀稀拉拉。
    不是不认可,而是——大家都有点莫名疲惫。
    “今天就到这里。”文旅局局长合上文稿,“项目整体方向没问题,细节你们再打磨一下。”
    “尤其是那个——”他想了想,“螺丝的声音。”
    “挺有意思的。”
    顾言朝松了口气。
    刚走出会议室,叶挽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刚刚,在会上动了白子?”她开门见山。
    “你监测到了?”顾言朝问。
    “当然。”叶挽星说,“整个会场的声纹,突然从‘单声道’变成了‘多轨混音’。”
    “像有人,在一张被压平的纸上,突然揉了一下。”
    “上面的人,吵了一架。”
    “有人说,这是你在‘对抗沉默源’。”
    “有人说,这是你在‘暴露自己’。”
    “最后拍板的是——”
    “‘让他继续。’”
    “因为——”
    “沉默棋手,已经把棋盘,摆到我们面前了。”
    顾言朝心里一动:“什么意思?”
    “你打开你现在的地图软件。”叶挽星说,“搜索——‘城市声纹异常’。”
    顾言朝依言打开手机。
    地图上,整座城被分成了不同的色块。
    红色,代表噪音过大。
    蓝色,代表相对安静。
    灰色——
    代表“声音扁平化”。
    而在城西机床厂附近,有一块不规则的灰se区域,像一滴墨,正在慢慢晕开。
    “这就是刚刚那个‘单声道会场’的延伸。”叶挽星说,“而在海上——”
    她发来一张卫星图。
    图上,港口的区域,被一片更深的灰色覆盖。
    灰色的中心,是港口的钟楼。
    钟楼顶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
    “那就是——”叶挽星说,“他落下的第一枚黑子。”
    “沉默之钟。”
    “只要那枚黑子在,港口的钟声,就不会再响。”
    “而随着时间推移,那片灰色,会慢慢扩散。”
    “直到——”
    “整座城,只剩下一种声音。”
    “或者——”
    “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想干什么?”顾言朝皱眉。
    “目前有两种猜测。”叶挽星说,“一种是——他想制造一个‘绝对秩序’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杂音,没有异议,没有争吵。”
    “所有人,只听一种声音——”
    “比如,某种权威,某种资本,某种‘唯一正确’。”
    “另一种猜测——”
    “他根本不在乎人类。”
    “他只是喜欢‘沉默’。”
    “对他来说,文明就像一幅画。”
    “而声音,是多余的笔触。”
    “他要做的,是——”
    “把这些笔触,一点点擦掉。”
    “直到画布,干干净净。”
    顾言朝想起程野那幅被涂黑的画:“第二种,听起来更像他的风格。”
    “是啊。”叶挽星说,“所以——”
    “文渊阁决定,正式对你下达任务。”
    “任务名称:【棋盘初现】。”
    “任务目标:”
    “一,在海上,与沉默棋手对弈一局。”
    “二,在他的黑子旁边,落下你的白子。”
    “三——”
    “尽量,不要输得太难看。”
    顾言朝:“……”
    “你们对我,很有信心。”
    “你有白子。”叶挽星说,“还有——”
    “你最近,成长得很快。”
    “从借色,到立界,再到帮别人完成作品——”
    “你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执棋人试用生了。”
    “你是——”
    “目前,唯一能跟沉默棋手对弈的人。”
    “为什么是我?”顾言朝问。
    “因为——”叶挽星说,“你是唯一一个,在‘吵’和‘静’之间,还能找到‘刚刚好’的人。”
    “沉默棋手,会把所有声音压成一种。”
    “你会把一种声音,拆成很多种。”
    “你们两个,天生相克。”
    周五晚上,港口。
    海风很大,带着咸味。
    码头上,渔船整齐地停靠着,桅杆上的灯一闪一闪。
    远处的钟楼,在夜色里像一个沉默的巨人。
    钟楼上,没有钟声。
    连海浪声,都比记忆里小了很多。
    “你感觉到了吗?”叶挽星站在顾言朝旁边,风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这里的声音,很‘平’。”
    “没有层次。”顾言朝说,“没有远近。”
    “就像——”
    “有人把所有的声音,都拖到同一个音量上。”
    “对。”长河说,“这是沉默棋手的‘棋盘规则’。”
    “在他的棋盘上,所有声音,必须服从他的安排。”
    “要么被压扁,要么被吞掉。”
    “你要在这里落子,就必须——”
    “打破这个规则。”
    顾言朝握紧白子:“怎么破?”
    “先入梦。”长河说,“找到他的棋盘。”
    “在梦里,你才能看见——”
    “他是怎么落子的。”
    晚上十点,顾言朝坐在码头边的一块石头上,面朝大海。
    “文明长河——”
    “以青子为引,以港口声纹为坐标。”
    “入梦——沉默棋盘。”
    他闭上眼。
    下一秒,耳边的风声、浪声,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
    绝对的安静。
    顾言朝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巨大的棋盘上。
    棋盘不是木头做的,而是——水做的。
    每一格,都是一方小小的海面。
    有的格子,风平浪静。
    有的格子,波涛汹涌。
    还有一些格子——
    是黑色的。
    像被墨染过一样,没有一丝波纹。
    “这就是——”长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沉默棋手的棋盘。”
    “每一个黑格,都是他落下的一枚黑子。”
    “每一枚黑子,都会让那片海域,彻底静音。”
    顾言朝抬头。
    远处,有一座钟楼,矗立在棋盘的中央。
    钟楼顶上,站着一个人。
    一身黑,戴着一顶宽檐帽,脸藏在阴影里。
    他手里,捏着一枚黑色的棋子。
    “你终于来了。”那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在这片绝对安静的棋盘上,清晰得可怕。
    “执棋人——顾言朝。”
    “或者——”
    “他们更愿意叫你——‘补色的人’。”
    顾言朝皱眉:“你认识我?”
    “我认识所有执棋人。”那人笑了笑,“尤其是——”
    “那些喜欢‘吵’的。”
    “你在小巷里,借了天青。”
    “在戏台上,借了石青。”
    “在机床厂里,立了天工。”
    “在办公室里,给加班的人,立了‘到此为止’。”
    “你很吵。”
    “也很烦人。”
    顾言朝冷笑:“彼此彼此。”
    “你在海上,吞掉了钟声。”
    “在机床厂会场上,把声音压成单声道。”
    “在我邻居的画里,种下沉默。”
    “你很安静。”
    “也很讨厌。”
    那人笑了:“不错。”
    “至少,你不是一个只会喊‘文明需要声音’的蠢货。”
    “你知道——”
    “有时候,声音,也是一种噪音。”
    “一种——”
    “掩盖真相的噪音。”
    “真相?”顾言朝挑眉,“什么真相?”
    “这座城,已经太吵了。”那人说,“吵到——”
    “没有人愿意听别人说话。”
    “每个人,都在喊。”
    “喊梦想,喊焦虑,喊不公,喊‘再改一版’。”
    “声音叠加在一起,变成一团巨大的噪音。”
    “在这团噪音里,谁还能听见——”
    “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所以——”
    “我在做一件好事。”
    “我在帮他们,关掉一些声音。”
    “让他们,至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顾言朝沉默了几秒:“你有没有想过——”
    “有些人,连心跳都不敢听。”
    “他们需要一点噪音,来掩盖自己的恐惧。”
    “需要一点吵,来证明——”
    “自己还活着。”
    那人摇头:“那是软弱。”
    “软弱,就该被淘汰。”
    “文明不需要软弱。”
    “文明需要的是——”
    “清晰。”
    “干净。”
    “没有杂音。”
    顾言朝笑了笑:“你这是——”
    “把文明,当成一幅画。”
    “把人,当成颜料。”
    “你想把所有‘不整齐’的颜色,都涂掉。”
    “只留下一种——”
    “你喜欢的颜色。”
    那人不否认:“这有什么不对?”
    “因为——”顾言朝说,“文明不是画。”
    “是一盘棋。”
    “在一盘棋里,每一颗棋子,都有自己的声音。”
    “马有马的嘶鸣,车有车的轰鸣,炮有炮的爆裂。”
    “如果所有棋子,都只能发出同一种声音——”
    “这盘棋,就不再是棋。”
    “而是——”
    “一个操纵的玩具。”
    “而你——”
    “就是那个,觉得自己可以操纵一切的孩子。”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你在挑衅我。”
    “我在跟你下棋。”顾言朝说,“你不是已经,把棋盘摆好了吗?”
    他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白子。
    “来吧。”
    “让我看看——”
    “你的沉默,能不能吞掉我的‘刚刚好’。”
    那人看着他手里的白子,沉默了几秒。
    “天工开物。”他轻声道,“你居然拿到了这枚棋子。”
    “看来,他们对你,寄予厚望。”
    “不过——”
    “在沉默面前,‘刚刚好’,也只是一种噪音。”
    他抬手,将手里的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落子——”
    “沉默钟楼。”
    黑子没入水中。
    棋盘上,以钟楼为中心,一圈圈黑色的涟漪扩散开来。
    所有经过的格子,都从蓝变灰,再从灰变黑。
    海浪声、风声、船铃声——
    一点点消失。
    “你看。”那人说,“这就是规则。”
    “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这座城,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座‘静音城’。”
    “没有争吵,没有抱怨,没有——”
    “再改一版。”
    顾言朝心里一沉。
    “长河。”他在心里说,“这怎么破?”
    “你不能跟他比‘谁更安静’。”长河说,“你要比的是——”
    “谁更‘完整’。”
    “沉默,是一种永远不会‘完成’的状态。”
    “因为它可以一直下去,直到宇宙热寂。”
    “而你的白子,代表的是——”
    “有始有终。”
    “你要做的,是——”
    “在他的沉默上,画上一个**。”
    “告诉他——”
    “沉默,也有结束的一刻。”
    “那一刻,叫——”
    “‘我听见了’。”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他没有去填补那些黑格。
    而是——
    走到了钟楼的正前方。
    那里,是棋盘上最黑的一格。
    “你要干什么?”那人皱眉,“那里是——”
    “沉默的核心。”
    “你在那里落子,只会被吞掉。”
    “我要——”顾言朝说,“在沉默的核心,画上一个‘完成’。”
    他举起白子。
    “文明长河——”
    “以白子·天工开物为引。”
    “我要——”
    “为这座港口的沉默,立一个‘完成标准’。”
    “当钟声重新响起的那一刻——”
    “沉默,到此为止。”
    他将白子,轻轻放在那片最黑的水里。
    白子没有被吞没。
    相反,它在黑色的水面上,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点微光,像一颗螺丝,被拧进了黑暗里。
    “咔哒。”
    一声极轻的声音,在绝对安静的棋盘上,炸开。
    紧接着,更多的声音,像从水底浮上来一样——
    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
    船铃轻轻摇晃的声音。
    远处渔船发动机的声音。
    还有——
    一声久违的钟声。
    “咚——”
    钟楼里,传来一声沉闷而有力的钟响。
    棋盘上,以白子为中心,一圈圈白色的涟漪扩散开来。
    那些被黑色吞没的格子,一点点恢复了颜色。
    蓝的海,白的浪,灰的云。
    “你……”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在我的棋盘上,改写了我的规则?”
    “不。”顾言朝说,“我只是——”
    “在你的沉默里,加了一个‘到此为止’。”
    “沉默可以存在。”
    “它可以让人们,在嘈杂的世界里,喘一口气。”
    “但——”
    “沉默不能永远继续。”
    “当人们准备好了,它就该结束。”
    “结束的标志,就是——”
    “钟声重新响起。”
    “那一刻,他们会知道——”
    “休息结束了。”
    “该回去,继续吵了。”
    那人沉默了很久。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他冷笑,“这只是——”
    “第一局。”
    他抬手,又落下一枚黑子。
    这一次,黑子落在了——
    机床厂的位置。
    “沉默车间。”他说,“我要让那些所谓的‘工业声纹’,全部消失。”
    “让人们习惯——”
    “机器可以运转,但不能发出声音。”
    “就像——”
    “人可以活着,但不能发出异议。”
    棋盘上,机床厂所在的区域,慢慢变黑。
    刚刚被顾言朝救回来的“螺丝声”“师徒对话声”,又一次被抹平。
    “你看。”那人说,“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在任何地方,落下黑子。”
    “港口、机床厂、写字楼、画室……”
    “这座城,很快就会变成——”
    “我想要的样子。”
    顾言朝握紧拳头。
    “长河。”他在心里说,“这样下去,我撑不住。”
    “他可以无限落黑子。”
    “我只有一枚白子。”
    “你不是只有一枚。”长河说,“你还有——”
    “青子。”
    “还有——”
    “那些被你帮助过的人。”
    “你以为,你只是在帮他们解决问题?”
    “不。”
    “你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棋子的种子’。”
    “程野的画,是一枚‘声纹种子’。”
    “机床厂的螺丝,是一枚‘技艺种子’。”
    “你办公室里的‘完成锚点’,是一枚‘边界种子’。”
    “现在——”
    “是时候,让这些种子,发芽了。”
    顾言朝一愣:“怎么发芽?”
    “很简单。”长河说,“你只要——”
    “相信他们。”
    “相信,当钟声重新响起的时候,他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
    “有人会选择继续沉默。”
    “有人会选择——”
    “开口。”
    “当足够多的人,选择开口——”
    “他们的声音,会在文明长河里,凝结成一枚枚新的棋子。”
    “不是白子,也不是黑子。”
    “而是——”
    “属于他们自己的棋子。”
    顾言朝笑了笑:“这听起来——”
    “挺像我会干的事。”
    “那就——”长河说,“试试。”
    顾言朝抬起头,看向那人:“你可以在任何地方,落下黑子。”
    “但——”
    “你控制不了,当钟声响起时,人们会做什么。”
    “你可以关掉声音。”
    “但你关不掉——”
    “他们想说话的心。”
    他缓缓抬手,将手里的白子,高高举起。
    “文明长河——”
    “以白子·天工开物为引。”
    “我在此宣告——”
    “从这一刻起,这座城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在沉默之后,说一句——”
    “‘我要开口了。’”
    “他们的声音,也许会很吵。”
    “也许会很笨拙。”
    “也许会很烦人。”
    “但——”
    “那是他们自己的声音。”
    “不是你安排好的单声道。”
    “更不是——”
    “被你吞掉的沉默。”
    他说完这句话,将白子用力按进棋盘。
    “落子——”
    “城市之声。”
    白子没入水中。
    棋盘上,无数微小的光点,从各个角落亮起。
    有的来自机床厂,有的来自写字楼,有的来自画室,有的来自港口。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人——
    在钟声响起后,选择开口的人。
    他们的声音,在棋盘上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那张网,和沉默棋手的黑色棋盘,撞在一起。
    黑与白,沉默与吵,扁平与层次——
    在这一刻,正面交锋。
    十四
    那人脸色终于变了:“你在干什么?!”
    “你在把整座城,变成你的棋子?!”
    “不。”顾言朝说,“我在把棋子,还给这座城。”
    “他们不是我的棋子。”
    “他们是——”
    “自己的执棋人。”
    “从今天起,每一个在这座城里,选择开口的人——”
    “都是在你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属于自己的棋子。”
    “你可以继续落黑子。”
    “但你会发现——”
    “你的棋盘,越来越挤。”
    “直到有一天——”
    “你再也找不到,一块可以安静落子的地方。”
    那人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轻声道,“真的很有意思。”
    “你不是在跟我下棋。”
    “你是在——”
    “让整座城,跟我下棋。”
    “这比我想象的,要麻烦得多。”
    他抬手,收回了一部分黑子。
    棋盘上,一些黑色的格子,重新变回了灰色。
    “这一局——”他说,“算你赢了一半。”
    “港口的钟声,会暂时响起。”
    “机床厂的声音,会暂时保留。”
    “但——”
    “我不会离开。”
    “沉默,是文明的底色。”
    “你可以暂时盖住它。”
    “但总有一天——”
    “人们会累。”
    “当他们厌倦了吵,厌倦了说话,厌倦了表达——”
    “他们会主动,回到沉默的怀抱。”
    “到那时——”
    “我会再来。”
    “而你——”
    他看了顾言朝一眼,“可能已经,被他们的吵,逼疯了。”
    说完,他的身影,慢慢融入黑暗。
    棋盘也开始崩塌。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海风又一次吹在脸上,带着咸味。
    海浪拍打码头的声音,清晰可闻。
    远处的钟楼,传来一声——
    “咚——”
    钟声洪亮,在夜色里回荡。
    码头上,有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钟楼。
    “钟又响了。”有人说。
    “不是早就坏了吗?”
    “谁修好的?”
    “不知道。”
    “不过——”
    那人笑了笑,“挺好听的。”
    叶挽星走到顾言朝身边:“你刚刚,在梦里跟他下了一局?”
    “嗯。”顾言朝说,“我赢了一半。”
    “另一半呢?”
    “另一半,留给这座城的人。”顾言朝说,“他们每一次选择开口,都是在帮我下那一半。”
    叶挽星笑了笑:“你这是——”
    “把工作外包给全城市民。”
    “文渊阁会给他们算绩效吗?”
    “绩效没有。”顾言朝说,“但——”
    “他们会得到一点东西。”
    “什么?”
    “一个机会。”顾言朝说,“在沉默之后,说一句——‘我要开口了’的机会。”
    “这比绩效,重要多了。”
    周六早上,顾言朝回到小区。
    刚出电梯,就看见程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幅画。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程野说,“梦见港口的钟响了。”
    “我在梦里,画了一幅画。”
    “醒来后,我把它画了出来。”
    他把画递给顾言朝。
    画里,是一座在夜色里的港口。
    钟楼的轮廓清晰可见,钟声被画成一圈圈波纹,扩散到海面上。
    海面上,每一艘船,都在波纹里,轻轻摇晃。
    “这幅画——”程野说,“叫《钟声回来的那一夜》。”
    “我觉得——”
    “它比我之前所有的画,都要‘响’。”
    顾言朝笑了笑:“你说得对。”
    “这幅画——”
    “到此为止。”
    程野愣了愣,随即笑了:“好。”
    “这幅画,到此为止。”
    “下一幅——”
    “我想画一座城。”
    “一座——有吵有静,有钟声也有喇叭声的城。”
    “一座——”
    “有人在第N稿之后,终于说‘到此为止’的城。”
    顾言朝看着他,心里忽然很平静。
    “长河。”他在心里说,“棋盘已经初现了。”
    “嗯。”长河说,“而且——”
    “这盘棋,会越来越大。”
    “你准备好了吗?”
    顾言朝看向远处的城市。
    车流声、人声、工地声、钟楼的钟声……
    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让人头疼。
    但在那一片吵里,有一点东西,正在慢慢成形。
    一种——
    “刚刚好”的平衡。
    “准备好了。”顾言朝说。
    “下班后,继续执棋。”
    “为华夏。”
    “也为那些,在沉默之后,选择开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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