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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一枚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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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三早上八点,燕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没睡醒的打工人。
    顾言朝拎着昨晚剩下的半袋面包,挤进地铁早高峰的车厢。
    “让一让,让一让!”有人扛着行李箱挤进来,轮子在地上咕噜咕噜响。
    顾言朝被挤到角落里,脸几乎贴在玻璃上。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艰难地掏出来看——
    【万象文创行政部:今天将有物业与网络公司人员对全楼进行例行设备检修,请各部门注意保管好重要资料。】
    “例行检修?”他心里嘀咕,“怎么感觉像是……”
    他想到昨天那条奇怪的短信——
    【尊敬的顾言朝先生,您已被纳入“文渊阁”关注名单。】
    “文渊阁……”他皱眉,“听着就不像什么普通部门。”
    地铁到站,他被人流推出去,又被人流推进公司大楼。
    打卡机“滴”的一声:【08:52】。
    “还好,没迟到。”他松了口气。
    刚进办公区,就看到前台小姐姐正和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女人说话。
    那女人二十多岁,扎着高马尾,五官利落,眼神很亮,身上的工装虽然普通,却洗得干干净净,拉链拉到最上面,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好惹”的干练。
    “您好,我是今天负责物业检修的,叶挽星。”她把证件递过去,“这是我的工作证。”
    前台小姐姐看了一眼:“好的,叶工,您先在这儿登记一下。”
    叶挽星点头,拿起笔在登记表上签字。
    顾言朝从旁边路过,瞄了一眼那个名字——
    “叶挽星……”他心里微微一动,“这名字,挺好听。”
    “顾言朝。”
    身后突然传来苏清浅的声音。
    他条件反射地立正:“苏总。”
    “今天精神不错。”她扫了他一眼,“黑眼圈又淡了一点。”
    “可能是昨晚睡得好。”他干笑。
    “嗯。”苏清浅没多问,“一会儿十点,江总会过来,我们要把赵远的人设再细化一下。”
    “好的。”
    “还有——”她压低声音,“今天有物业和网络公司的人来检修,你注意点,别把不该给人看的东西留在桌面上。”
    “不该给人看的……”他愣了一下,“比如?”
    “比如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星图。”她淡淡道,“还有你画的那个棋盘。”
    顾言朝:“……”
    “我只是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她看了他一眼,“别多想。”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顾言朝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发虚。
    “她不会……看出来什么吧?”
    他回到工位,把电脑屏幕上的星图壁纸换成了系统自带的风景图,又把那个画着棋盘的文件拖进一个叫“素材备份2024”的文件夹,顺手加了个密码。
    “这下安全了。”
    他刚操作完,就听到有人敲门。
    “您好,打扰一下,我是今天负责物业检修的。”
    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才在前台见到的那个女人——叶挽星。
    “你好。”顾言朝站起来,“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主要是检查一下你们这边的线路和网络接口。”她晃了晃手里的工具包,“不会耽误太久。”
    “好,没问题。”
    叶挽星走进来,目光在办公区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他的工位上。
    “你就是顾言朝?”她突然问。
    顾言朝一愣:“你认识我?”
    “刚才登记的时候,前台说你们组有个叫顾言朝的,负责这次传统文化项目。”她淡淡道,“我就记了一下。”
    “哦。”他松了口气,“那你随便看,我这边没什么贵重物品。”
    叶挽星点点头,走到他桌下,掀开线路盖板,检查了一圈,又拿出一个小仪器测了测信号。
    “你们这边网络有点不稳定。”她皱眉,“最近有没有出现过断网或者卡顿的情况?”
    “有。”顾言朝立刻点头,“昨天下午提案的时候,PPT卡了一下,差点把我送走。”
    叶挽星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放心,我会帮你们调一调。”
    她动作利索地重新整理了线路,又在墙上的网络接口处捣鼓了一会儿。
    “好了。”她直起腰,“再出现问题,可以打这个电话。”
    她递给他一张名片。
    顾言朝接过来一看——
    【燕京市城安物业服务有限公司——技术工程师:叶挽星】
    【电话:1xxxxxxxxx】
    “城安物业……”他念了一遍,“听着挺官方的。”
    “我们是国企下属。”她淡淡道,“服务的都是重点写字楼。”
    “难怪。”
    叶挽星点点头,转身准备走,又停下:“对了,顾工。”
    “我不是工,我是设计师。”他纠正。
    “顾设计师。”她改口很快,“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言朝心里“咯噔”一下:“比如?”
    “比如——”她看着他,“晚上做梦,梦到一些很真实的东西?”
    顾言朝:“……”
    他突然想起那条“文渊阁”的短信。
    “你……”他盯着她,“到底是物业,还是——”
    “物业。”她打断他,语气平静,“只是随口问问。现在年轻人压力大,失眠多梦很正常。”
    她笑了笑:“我先走了,有问题随时打电话。”
    说完,她提着工具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区。
    顾言朝握着那张名片,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随口问问……”他冷笑,“哪有人随口问这种问题。”
    他低头看了一眼名片上的电话,又看了一眼手机里那条短信。
    “文渊阁……叶挽星……”
    “看来,”他在心里说,“现实中的棋盘,已经开始落子了。”
    上午十点,江屿准时到达。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中式外套,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顾老师,早。”他笑着打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顾言朝说,“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哦?”江屿来了兴趣,“什么梦?”
    “梦到一个拿着青铜剑的少年,站在城市的街头。”他说,“他说,他叫赵远。”
    江屿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看来你是真的入戏了。”
    苏清浅推门进来:“入戏是好事。”
    她看了顾言朝一眼:“坐吧,我们开始。”
    三人在小会议室坐下。
    “今天主要有两件事。”苏清浅开门见山,“第一,把赵远的人设细化到可以出图的程度;第二,和博物馆那边敲定合作细节。”
    “博物馆那边,已经把最新的资料发过来了。”江屿把文件夹递给顾言朝,“你可以先看看。”
    顾言朝打开文件夹。
    里面是几张高清照片和一份详细的文字说明。
    照片上,那把战国青铜剑在特殊光线下,云纹隐约组成“赵人”二字。
    文字说明里,有这样一段话——
    【经最新扫描发现,剑身内部隐约存在另一种纹路,疑似铸造时工匠刻意留下的“心声”。目前技术尚无法完全解析,但初步推测,与“守护”“家国”等概念有关。】
    “心声……”顾言朝喃喃道。
    “你觉得,这说明了什么?”江屿问。
    “说明——”他缓缓道,“这把剑,不只是兵器。”
    “它是那个工匠的‘自画像’。”
    “他把自己的信念,铸进了剑里。”
    “所以,”苏清浅接话,“我们在做赵远的人设时,不能只停留在‘酷’这个层面。”
    “要把那种——‘明知守不住,却依然要守’的固执感做出来。”
    “我明白。”顾言朝点头,“那我们可以这样设计——”
    他打开自己的电脑,调出昨晚画的那个背影。
    “赵远的外表,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他说,“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看起来有点内向,甚至有点木讷。”
    “但他的书包里,永远放着一把木剑。”
    “那把木剑,是他自己削的。”
    “他平时在学校里,很安静,不爱说话,成绩中等,是那种放在人群里就会被忽略的人。”
    “但每当他看到有人被欺负,看到有人需要帮助,他就会站出来。”
    “他不会打架,也不会什么酷炫的招式。”
    “他只是——”
    顾言朝顿了顿,想起梦里那个士兵。
    “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挡在别人前面。”
    江屿听得很认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这个设定,很有意思。”他说,“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苏清浅问。
    “商业性。”江屿坦白,“现在的年轻人,更喜欢那种‘爽’的角色——一出场就无敌,一挥手就秒杀。”
    “赵远这种……”他看着屏幕上的背影,“有点太‘普通’了。”
    顾言朝沉默了一下。
    “江总。”他突然问,“你觉得,什么是‘爽’?”
    “爽?”江屿愣了一下,“就是——看到主角赢,看到主角变强,看到主角打脸那些看不起他的人。”
    “那如果——”顾言朝看着他,“有一个主角,他从来没有赢过。”
    “他每一次出手,都可能会受伤,会失败,会被误解。”
    “但他每一次,还是会站出来。”
    “你觉得,这样的角色,会不会有人喜欢?”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顾言朝,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我觉得——”顾言朝缓缓道,“现在的年轻人,其实很累。”
    “他们每天被甲方、领导、KPI压得喘不过气。”
    “他们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成不了‘英雄’。”
    “但他们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他们希望,有一个人,能替他们——守住一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说完,会议室里安静了很久。
    “顾老师。”江屿慢慢道,“你是在说赵远,还是在说你自己?”
    顾言朝笑了笑:“都有。”
    江屿也笑了,笑得有点释然:“好。”
    “那就按你说的做。”
    “我们不做‘爽文男主’。”
    “我们做一个——让年轻人愿意‘认’的角色。”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目光柔和了一些:“那就这么定了。”
    “顾言朝,你今天下午把赵远的三视图和人物小传整理出来,明天发给博物馆那边过目。”
    “好的。”
    “还有——”她顿了顿,“今天晚上,你早点回去。”
    “啊?”
    “你最近熬夜太多了。”她淡淡道,“别把身体熬垮了。”
    “我……”他有点感动,“谢谢苏总。”
    “我只是不想项目做到一半,主设计师进医院。”她站起来,“散会。”
    下午五点半,下班时间。
    同事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走人,只有顾言朝还对着电脑,一点一点画赵远的三视图。
    正面、侧面、背面。
    校服的褶皱,书包的肩带,木剑的纹路。
    他画得很认真,仿佛那不是一个虚构的角色,而是一个——真的存在的人。
    “赵远……”他喃喃道,“希望你,真的能在这个时代,活一次。”
    画完最后一笔,他保存文件,伸了个懒腰。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城市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
    “该回去了。”
    他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公司。
    路过前台时,发现叶挽星还在和前台小姐姐聊天。
    “叶工,还没走啊?”顾言朝打招呼。
    “嗯,最后再检查一遍机房。”她笑了笑,“你也加班?”
    “画人设。”他晃了晃手里的U盘,“明天要给博物馆那边看。”
    “辛苦。”
    他走出大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了一声:“叶工!”
    叶挽星转头:“怎么了?”
    “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他看着她,“我想了一下。”
    “嗯?”
    “我确实,做了一些奇怪的梦。”他一字一顿,“但我觉得,那不是梦。”
    叶挽星的眼神微微一变。
    “是吗?”她淡淡道,“那祝你,做个好梦。”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大楼。
    顾言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明白——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口。
    有些局,已经悄悄铺开。
    晚上十点半,顾言朝躺在那张狭窄的床上,却一点也不困。
    他脑子里全是白天发生的事情——
    那条“文渊阁”的短信。
    那个叫叶挽星的物业工程师。
    江屿那句“你是在说赵远,还是在说你自己”。
    还有苏清浅那句——“别把身体熬垮了”。
    “好像……”他突然意识到,“从那天晚上开始,我的生活,真的不一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长河。”他在心里默念,“我来了。”
    五
    熟悉的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
    他睁开眼。
    星空。
    棋盘。
    长河。
    “你来了。”长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今天精神刻度是多少?”顾言朝问。
    “88%。”长河说,“你今天休息得不错,还吃了一顿正经晚饭。”
    “牛肉面。”他补充。
    “……”长河沉默了一下,“继续保持。”
    “今天想下什么棋?”长河问。
    “我想——”顾言朝握紧拳头,“试试青子。”
    “青子?”长河有点意外,“你现在的权限,勉强可以接触青子,但风险很大。”
    “风险?”
    “青子对应的是‘匠师级’的文明印记。”长河解释,“比如曾侯乙编钟的音律、敦煌壁画的色彩、宋代瓷器的釉色……”
    “它们的力量,比白子强得多,但也——更难驾驭。”
    “驾驭不了,会怎样?”
    “轻则精神刻度大幅消耗,重则——意识被卷入文明长河,迷失在历史的某个节点。”
    顾言朝:“……”
    “你确定要试?”长河问。
    “确定。”他没有犹豫,“我需要更强的力量。”
    “为什么?”
    “因为现实中的棋局,已经开始了。”他缓缓道,“有人在盯着我。”
    “文渊阁?”长河问。
    “你知道?”顾言朝惊讶。
    “文渊阁是你们这个时代,负责观察和记录文明异常的机构。”长河说,“他们关注你,很正常。”
    “正常?”他苦笑,“被国家机构关注,怎么听都不像正常。”
    “你不用担心。”长河说,“只要你不做危害文明的事,他们不会对你动手。”
    “那如果——”他看着长河,“我想做的事,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呢?”
    “那你就需要——更强的力量。”长河说,“来证明,你是在守护,而不是在破坏。”
    “所以——”顾言朝抬起头,“我要青子。”
    “好。”长河没有再劝,“既然你已经做出选择,我会给你一个机会。”
    “今天的青子——”
    棋盘震动。
    无数光点汇聚,在他面前形成一枚青色的棋子。
    棋子上,刻着细密的纹路,像是一圈圈涟漪,又像是一层层釉色。
    “青子·汝窑天青釉·雨过天青云破处。”长河说。
    “汝窑……”顾言朝喃喃道,“那个‘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的汝窑?”
    “正是。”长河说,“这枚青子对应的,是宋代瓷器的巅峰——天青釉的烧制技艺。”
    “你要做的,是在文明长河中,找到那一窑‘未烧出的天青’,把它的‘神韵’带回现实。”
    “未烧出的天青?”
    “宋代有一位工匠,毕生都在追求完美的天青釉。”长河说,“他烧了一辈子,却始终觉得,自己差一点。”
    “在他临终前,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了‘雨过天青云破处’的真正颜色。”
    “但他还没来得及把那个颜色烧出来,就去世了。”
    “那窑未烧出的天青,成了他一生的遗憾,也成了汝窑技艺的一个‘缺口’。”
    “你要做的,就是——补上这个缺口。”
    “怎么补?”顾言朝问。
    “进入他的梦境。”长河说,“在他看到天青的那一瞬间,和他一起——记住那个颜色。”
    “然后,把那个颜色,带回现实。”
    “如果成功,你将获得‘天青釉’的部分神韵,可以在现实中,影响瓷器的烧制,甚至——影响更大范围的‘色彩共鸣’。”
    “如果失败……”
    “你会被困在他的梦境里,永远重复烧窑的过程,直到精神刻度耗尽。”
    顾言朝:“……”
    “你还愿意试吗?”长河问。
    “愿意。”他笑了笑,“我已经习惯了‘守不住的城’。”
    “这次,我想试试‘烧不出的天青’。”
    “好。”
    长河的声音落下。
    棋盘震动。
    星空旋转。
    顾言朝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窑火通明的山谷里。
    四周是连绵的窑炉,火光冲天,映红了夜空。
    空气中弥漫着陶土和草木灰的味道。
    “这里是……”
    “宋代汝州,张公巷窑区。”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位工匠,就在这里。”
    “他叫什么?”
    “史书上没有记载。”长河说,“后人只称他为——‘张窑工’。”
    “那我怎么找到他?”
    “你不需要找。”长河说,“他会找到你。”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喊:“喂!那边的小后生,你是哪个窑的?”
    顾言朝回头。
    一个四十多岁的***在不远处,穿着粗布衣服,脸上全是烟灰,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火钳。
    “我……”他愣了一下,“我是……新来的。”
    “新来的?”那男人眯起眼,“哪个师傅带的?”
    “我……”他脑子飞快转动,“我是……城里来的,想学烧瓷。”
    “城里来的?”男人上下打量他,“城里的读书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因为……”顾言朝想起长河的话,“我想看一眼,真正的天青。”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这后生,口气不小。”
    “真正的天青……”他抬头看向夜空,“那是老天爷才知道的颜色。”
    “你叫什么?”顾言朝问。
    “我?”男人笑了笑,“别人都叫我张窑工。”
    顾言朝心里一震——
    找到了。
    “张师傅。”他赶紧行礼,“我叫顾言朝,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很远?”张窑工挑眉,“有多远?”
    “远到……”他想了想,“你烧一窑瓷的时间,我要走一辈子。”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你这后生,说话倒是有趣。”
    “行,既然来了,就先干活。”他把火钳递过来,“先从添柴开始。”
    “好。”
    顾言朝接过火钳,走到窑炉旁。
    炉火烧得正旺,里面的匣钵整整齐齐地码着,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
    “张师傅。”他一边添柴,一边问,“你烧了多少年瓷了?”
    “多少年……”张窑工想了想,“从记事起就在窑边转,算下来,也有三十多年了。”
    “那你……”顾言朝小心翼翼地问,“烧出过真正的天青吗?”
    张窑工的动作顿了一下。
    “真正的天青……”他低声道,“我也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没见过?”
    “见过。”他抬头看向夜空,“在梦里。”
    顾言朝心里一动。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个颜色烧出来?”
    “我试过。”张窑工苦笑,“每一次,都觉得差一点。”
    “差一点……”顾言朝重复。
    “火候差一点,釉料差一点,天气差一点。”张窑工说,“老天爷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那你……”顾言朝看着他,“后悔吗?”
    “后悔?”张窑工笑了笑,“后悔什么?”
    “后悔一辈子都在烧窑,却没烧出真正的天青。”
    “不后悔。”张窑工摇头,“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一件事。”
    “能把这件事干好,就已经不容易了。”
    “至于真正的天青……”他看向窑炉,“那是老天爷赏的。”
    “赏不到,是命。”
    “赏到了,是运。”
    “我能做的,就是——每一次,都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
    顾言朝沉默了。
    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长河会选这个人。
    “张师傅。”他轻声道,“如果……我能让你再做一次那个梦呢?”
    张窑工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顾言朝握紧拳头,“我能让你,再看一眼那个颜色。”
    “你?”张窑工失笑,“你一个城里来的小后生,能让老天爷听你的?”
    “我不能让老天爷听我的。”顾言朝说,“但我可以——让你,在梦里,再勇敢一点。”
    “在梦里,再勇敢一点?”张窑工皱眉,“你这后生,说话怎么怪怪的。”
    “你就说——”顾言朝看着他,“你愿不愿意?”
    张窑工沉默了很久。
    “如果……”他缓缓道,“真的能再看一眼那个颜色。”
    “就算只是在梦里。”
    “我也——”
    “愿意。”
    深夜,窑区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零星的几个窑还在烧,火光在夜色中跳动。
    张窑工带着顾言朝回到自己的小屋。
    那是一间简陋的土房,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墙上挂着几张画着釉色的纸。
    “你睡床上,我睡桌子。”张窑工说。
    “不用,我睡桌子就行。”顾言朝赶紧说。
    “你是客人。”张窑工摆手,“再说了,我年纪大了,睡哪儿都一样。”
    顾言朝拗不过他,只好躺在床上。
    “张师傅。”他突然问,“你那个梦,是什么样的?”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这后生,好奇心倒是重。”
    “那我就跟你说说。”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我刚烧完一窑瓷,累得不行,倒头就睡。”
    “梦里,我站在一座高山上。”
    “天刚下过雨,云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从那条缝里,漏下一缕光。”
    “那光的颜色……”
    张窑工的声音变得有些恍惚。
    “说不清。”
    “像青,又像蓝,又像有一点点灰。”
    “但你看着它,就会觉得——”
    “那是老天爷,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颜色,打的一个样。”
    “我当时就想——”
    “如果我能把这个颜色烧出来。”
    “就算立刻死了,也值了。”
    顾言朝沉默了。
    “后来呢?”他问。
    “后来?”张窑工苦笑,“后来我醒了。”
    “我赶紧把那个颜色画下来,调釉,试烧。”
    “一窑不行,就两窑。”
    “两窑不行,就十窑。”
    “烧了三年,还是差一点。”
    “差一点……”顾言朝低声道。
    “嗯。”张窑工点头,“差一点。”
    “那今晚……”顾言朝看着他,“你愿意再做一次那个梦吗?”
    张窑工愣了一下:“你这后生,怎么又说梦话?”
    “你就当——”顾言朝闭上眼睛,“我在跟老天爷打个商量。”
    “长河。”他在心里默念,“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在他看到天青的那一瞬间,你要和他一起——记住那个颜色。”
    “然后,把那个颜色,带回现实。”
    “好。”
    顾言朝深吸一口气。
    “文明长河——”
    “以青子为引。”
    “入梦。”
    顾言朝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山上。
    四周是白茫茫的云海,空气湿冷。
    “这里是……”
    “张窑工的梦境。”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现在和他共享一个梦。”
    “他在哪?”
    “在你前面。”
    顾言朝抬头。
    不远处,张窑工正站在悬崖边,呆呆地看着天空。
    “张师傅!”顾言朝喊。
    张窑工回头,一脸茫然:“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顾言朝想了想,“我也想看看那个颜色。”
    张窑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你这后生,倒也有趣。”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天空。
    “快看!”他突然喊,“云要开了!”
    顾言朝抬头。
    厚厚的云层,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一缕光,从那条缝里漏下来。
    那光的颜色——
    像青,又像蓝,又有一点点灰。
    但当你看着它时,就会觉得——
    那是一种,能让人心安的颜色。
    “就是它……”张窑工喃喃道,“就是这个颜色……”
    他的眼睛里,满是痴迷。
    “我要把它记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纸笔,却发现——那只是一个梦,他什么也掏不出来。
    “我记不住……”他慌乱地说,“我记不住……”
    “张师傅!”顾言朝大喊,“你不用记!”
    “我帮你记!”
    他伸出手,掌心那枚青色的棋子微微发光。
    “长河!”他在心里怒吼,“接住这个颜色!”
    “青子·汝窑天青釉——”
    “记录!”
    青色棋子猛地炸开。
    无数光点从他掌心飞出,冲向那缕光。
    那缕光被光点包裹,慢慢凝聚成一枚小小的、青色的石子。
    石子内部,隐约可见一抹——雨过天青的颜色。
    “记录成功。”长河的声音响起,“精神刻度消耗:40%。”
    “还剩……”顾言朝算了算,“48%。”
    “做得好。”长河说,“你不仅记录了颜色,还——”
    “还什么?”
    “还让张窑工,在梦里,不再遗憾。”
    顾言朝一愣。
    他转头看向张窑工。
    张窑工正呆呆地看着那缕光,脸上的慌乱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原来……”他喃喃道,“原来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就够了。”
    “老天爷不给我这个命,那我就认。”
    “但我这辈子,没白活。”
    他笑了笑,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后生。”他突然转头看向顾言朝,“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再看了一眼那个颜色。”
    “也谢谢你……”
    “让我知道,我这辈子,没白干。”
    说完,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云海中。
    梦境开始崩塌。
    高山、云海、那缕光,都像被水冲刷过一样,慢慢化开。
    “顾言朝。”长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回来。”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星空。
    棋盘。
    长河。
    他手里,多了一枚青色的棋子。
    棋子内部,那抹雨过天青的颜色,静静躺着。
    “青子·汝窑天青釉,已记录。”长河说,“你可以在现实中,有限度地使用它。”
    “有限度?”
    “比如,你可以影响一窑瓷的釉色,让它更接近天青。”长河解释,“或者,你可以在设计中,使用这种颜色,引发别人的‘共鸣’。”
    “共鸣?”
    “看到这种颜色的人,会莫名地感到心安。”长河说,“这是宋代工匠,对‘美’和‘安宁’的理解,留在颜色里的印记。”
    “那如果……”顾言朝突然问,“我把这种颜色,用在城市的建筑上呢?”
    “你现在的权限,还做不到。”长河说,“但以后——”
    “以后?”
    “等你解锁了‘地脉棋盘’。”长河说,“你就可以,用颜色,去安抚一座城市的焦虑。”
    顾言朝愣住:“安抚一座城市的焦虑……”
    “文明,不只是器物和技艺。”长河缓缓道,“还有——人的情绪。”
    “一座城市的焦虑,会影响地脉。”
    “地脉的紊乱,会影响文明的走向。”
    “你现在,只是在做一个小小的尝试。”
    “但未来——”
    “你可能会,用一抹颜色,让一座城市,睡得更安稳。”
    顾言朝握紧那枚青色的棋子。
    “那我……”他抬头,“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长河说,“记住,青子的力量,不要轻易使用。”
    “每一次使用,都会消耗你的精神刻度。”
    “明白。”
    “还有——”长河突然说,“文渊阁那边,已经注意到你昨晚的动静了。”
    “昨晚?”顾言朝一愣,“我昨晚只是唤醒了赵远。”
    “唤醒一个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剑灵,已经足够引起他们的注意。”长河说,“今天那条短信,只是一个开始。”
    “那我该怎么办?”
    “顺其自然。”长河说,“他们会观察你。”
    “你只要——”
    “不做危害文明的事。”
    “那就——”
    “继续下你的棋。”
    顾言朝猛地睁开眼。
    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又有一点湿。
    “这梦……”他喃喃道,“越来越真实了。”
    他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半。
    “又要迟到了!”
    他飞快地起床,洗漱,换衣服,冲出房门。
    上午九点,万象文创会议室。
    江屿和苏清浅已经在等他了。
    “顾老师,早。”江屿笑着打招呼,“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顾言朝说,“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哦?”江屿来了兴趣,“什么梦?”
    “梦到一个烧瓷的工匠。”他说,“他一辈子都在追求一种颜色。”
    “什么颜色?”苏清浅问。
    “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颜色。”顾言朝说,“他说,那是老天爷给这个世界上所有颜色打的样。”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
    “你知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句话?”江屿问。
    “知道一点。”顾言朝说,“是形容汝窑天青釉的。”
    “不只是形容。”江屿摇头,“这句话,其实是宋徽宗说的。”
    “他做梦,梦到雨过天晴,云破处漏下一缕光。”
    “醒来后,他就让工匠照着那个颜色烧瓷。”
    “后来,就有了汝窑天青釉。”
    顾言朝愣住:“宋徽宗……”
    “怎么了?”苏清浅问。
    “没什么。”他赶紧摇头,“只是觉得——挺巧的。”
    “巧?”江屿笑了笑,“也许是你和这个项目,真的有缘。”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博物馆那边,昨晚又给我发了一份资料。”
    “又?”苏清浅挑眉,“他们最近怎么这么勤快?”
    “说是在对汝窑瓷片进行扫描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江屿打开电脑,“你看看。”
    他点开一张照片。
    那是一块汝窑瓷片的扫描图。
    在瓷片的釉层中,有一抹颜色,和周围的釉色略有不同。
    “这抹颜色……”江屿指着屏幕,“在以前的扫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说,这可能是一种——‘隐性釉色’。”
    “只有在特定的温度和光线条件下,才会显现。”
    “而且……”
    他顿了顿,“这抹颜色,很像——‘雨过天青云破处’的那种颜色。”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秒。
    “这……”苏清浅声音有点发紧,“是真的?”
    “博物馆那边的专家也很惊讶。”江屿说,“他们说,这可能是——当年那位工匠,在烧制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了‘天青’的边缘。”
    “但因为火候或者其他原因,没能完全呈现。”
    “直到现在,在现代科技的扫描下,才被发现。”
    顾言朝握紧拳头。
    “顾老师?”江屿看向他,“你怎么了?”
    “没……”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觉得,这抹颜色,很好看。”
    “是啊。”江屿感慨,“如果我们能把这种颜色,用在赵远的人设上。”
    “比如,他的眼睛。”
    “或者,他书包上的挂件。”
    “那这个角色,一定会——”
    “很特别。”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顾言朝,你觉得呢?”
    顾言朝抬起头。
    他的眼神,比昨天更亮了。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抹颜色,不应该只出现在赵远身上。”
    “哦?”江屿来了兴趣,“那你觉得,应该出现在哪里?”
    “出现在——”顾言朝看向窗外,“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比如,一个老旧的小巷。”
    “或者,一个快要被拆掉的老房子。”
    “当人们路过那里时,看到那抹颜色。”
    “会莫名地——”
    “心安。”
    江屿愣住。
    苏清浅也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顾言朝。”她突然问,“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梦?”
    顾言朝笑了笑:“就……”
    “梦见了一个工匠。”
    “他告诉我——”
    “真正的天青,不只是颜色。”
    “更是一种——让人看到,就觉得‘这世界还不坏’的感觉。”
    江屿沉默了很久。
    “好。”他突然说,“那就按你说的做。”
    “我们不仅要把这种颜色,用在赵远身上。”
    “还要——”
    “在现实中,找一个地方,把它‘点亮’。”
    “比如?”苏清浅问。
    “比如……”江屿想了想,“那个快要被强拆的古戏台。”
    顾言朝心里一震。
    “古戏台?”他问。
    “嗯。”江屿点头,“那是燕京市仅存的几座清代古戏台之一。”
    “因为位置不好,一直没人愿意投资修缮。”
    “最近,开发商想把那块地买下来,盖写字楼。”
    “戏台,面临被拆除的风险。”
    “如果我们能——”江屿看着顾言朝,“用这抹天青,给戏台‘换个脸’。”
    “让它,在这个时代,重新被看见。”
    “那——”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现实棋局’。”
    苏清浅看着顾言朝,嘴角微微上扬:“顾言朝,你觉得呢?”
    顾言朝握紧拳头。
    “我觉得——”他缓缓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下班后……”
    他在心里说。
    “我们,继续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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