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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 成苗,献祭,托付(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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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夜将尽,残火犹在。
    元素乱流激发出无穷尽的极光,绿如幽冥鬼火摇曳,紫似天神淤痕漫漶,红像创口永不凝结的血,恣意涂抹于天幕。
    将日月星辰的光辉彻底吞没。
    其色惨淡,烟霏云敛,仿佛宇宙正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岩浆如忏悔的泪河肆意横流,焦土散发出浓烈如酒粕的沉郁气息。
    时间在此失了刻度。
    昼夜的界限被永恒的光影喧嚣抹去,只余下文明崩解后的荒芜底色。
    阿尔法勒独自屹立于荒原,宛若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青铜雕塑,锚定在这浑沌世界的边缘。
    他手中紧握那柄“虚假”的命运之枪,臂膀始终保持着蓄势投掷的姿态,仿佛以此僵硬的姿势,便能钉住不断滑向深渊的现实。
    黑与白的君王,他们的战场便是移动的炼狱。从崩塌的群山之巅,到沸腾的熔岩之海,再到云层之上被撕裂的、发出哀鸣的大气层。
    阿尔法勒便追着这炼狱的焰尾而行。
    他攀上每一座堪堪未倒的山峰,将冰冷的枪尖指向那毁灭的漩涡中心,进行着无声的威慑。
    每一次佯装发力,灵魂深处都传来细密的漏水声——滴答、滴答。
    不似更漏,倒像生命沙漏正将“过往”一点点漏尽,却漏不出一丝“未来”。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演员,在最宏大的悲剧舞台上,演绎着一场无人真正喝彩的独角戏。
    观众唯有癫狂的天地,以及他内心那点濒死的、名为“或许有用”的渺茫星火。
    然而,终局降临得如同宿命本身——恢弘、冷酷、无可挽回。
    他目睹那白色的辉光在一次前所未有的、仿佛宇宙初开的大碰撞中,如琉璃般寸寸碎裂。那曾映照镜原川月的华美祭袍,化作漫天流萤。
    那绯红的长发,在最后的刹那,是否曾如记忆中那般,为他拂过?
    没有。
    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和黑王那充斥寰宇、饱含着胜利与无尽寂寥的悠长龙吟。
    天地间弥漫着一种万物终结的悲鸣。
    宛若法则本身在欢庆叛逆者的败亡。
    阿尔法勒的手臂,终于无力地垂下。
    枪,仍未投出。
    黑色的金属梭在极光下泛着幽暗的光,像一滴凝固的、巨大的泪。
    它太轻了,轻如一个笑话,承载不起复仇的分量,也挽不回逝去的“此刻”。
    后者,终究化为了标本,被封印在琥珀般的谎言里,再不能被任何体温捂热。
    阿尔法勒没有冲向战场赴死,也没有发出绝望的咆哮。他只是深深地、最后望了一眼那被黑色彻底主宰的天幕,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支离破碎的群山阴影之中。
    带着那柄赝品之枪,带着半生偷来的知识。
    如同携带着自身罪孽与希望的残骸。
    “留不住。”
    “但你可以,让它不再重来。”
    不知多少年月的煎熬,这两句话,如同诅咒,又如同启示,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他曾经执着于“留住此刻”,那是基于对时间流逝的恐惧,对美好易逝的贪恋。
    而现在,在目睹了终极的毁灭与失去后,在亲身经历了命运的彻底嘲弄后,阿尔法勒回望蜿蜒来路,忽然理解了另一层含义。
    “此刻”之所以珍贵,并非因为它能被永恒固化,而是因为它蕴含着改变“下一刻”的、唯一的、稍纵即逝的力量。
    “不再重来”,并非指冻结时间,而是指——终结这导致悲剧循环的根源。
    他抚摸着手中这柄赝品之枪。
    它是骗局,是象征他愚蠢的证物。但……若这虚幻的锋刃,被注入了真实的锋芒呢?若这用以欺诈的象征,被赋予了践行誓言的重量呢?
    那么,它是否就能真正地……“让此刻不再重来”?
    不是为了威慑,不是为了拖延,而是为了……复仇。
    为了终结那个夺走她、夺走镜原、夺走一切的黑夜本身。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破土而出,并迅速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要亲手,将这柄假的“命运之枪”,炼成真的!
    用他余下的生命,用他所有的知识,用他作为“阿尔法勒”和“昙摩”的一切,去完成这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是为了成为英雄,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仅仅是为了一个最纯粹、最偏执的念头——
    让造成这一切的,付出代价。
    ……
    【“终于讲完了?”小施问。
    “差不多吧,”赵青微微一笑,“然而,故事的余音,往往比正篇更耐人寻味。”
    ……
    塔顶殿堂,血池之畔。
    纯白君王的叙述,随着阿尔法勒的退却与决意,缓缓落下帷幕。那血池中的涟漪渐渐平息,映照出的景象也消弥无踪。
    “大死一番,绝后苏息。”
    “流光抛人。”
    “在很多年后,昔日战争的喧嚣已被时光磨平棱角。阿尔法勒在极北之地的无尽冰原上,建立了一所名为‘瓦尔哈拉’的修道院,也有了新的称号。”
    “那里,曾是‘白之月’巨大投影崩解陨落之处,是净土遗迹埋葬的正下方。”
    “他的炼金术造诣,在孤绝的追寻中,终于触及到了白色皇帝曾漫步的边缘,自我审视下,窥见了一些关乎生命意义本质的答案。”
    “从更高的维度俯瞰,无论人的血肉躯壳,还是我执所居的意识,皆不过是‘命运’暂居的容器、载体,而那熊熊燃烧的‘观念’,才是真正的本体——宇宙意识宏大振荡中,一段区域性的谐波,神经‘电位’的具象化。”
    “在后世正经佛典的阐述中,这是舍本逐末,是歪理,是谬论,是魔学妖言,可它偏偏能完美解释‘宿命’与业力的生灭,亦有着完备的观念。”】
    ……
    “我们……本就源于同一缕魂火啊……”
    阿尔法勒立于冰原教堂的穹顶之下,望着虚幻极光,喃喃自语。
    声音在凛冽风中破碎,融入亘古的寒寂。
    他是昙摩,是被野心与恐惧驱动的求道者,是渴望触碰月光却畏惧其永恒寒冷的凡人;
    她亦是昙摩,是枫蝶,是白王,是早已看清悲剧结局、却仍试图在既定命运的青铜卷轴上,刻下一道微小划痕的神祇。
    他们共享着同一份灵魂源质,却因不同的选择、不同的承担,在时空中裂变成了相互映照、相互追逐、又相互错过的两面。
    他执着于“结果”的丰碑。
    所以她化身为“过程”的溪流,教会他珍视每一个“此刻”的涟漪。
    他恐惧成为他人“工具”的宿命。
    所以她赋予他“自由选择”的幻象,让他自以为掌握了命运的缰绳。
    他渴望触碰“真实”的月轮。
    所以她展示了“虚幻”的倒影,让他彻骨体会每一次抉择的重量。
    阿尔法勒想,也许他穷尽一生,终究没能留住镜原川畔那瞬息的樱花雨,也没能真正踏上那轮白色的月亮。
    但他或许,终于学会了如何与自己的影子,一同坦然地站在月光下。
    而不必再去追问。
    那照亮他们的,究竟是真实的星体,还是深心投射的、瑰丽的倒影。
    ……
    “很精彩的领悟,不是吗?”
    纯白君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终于开始触碰‘影’当年未能参透的最后一重枷锁。”
    “尼德霍格活得太久了。”
    赵青适时接口:“久到祂自身的存在,已经与这颗星辰最底层的‘命运’——那段最庞大、最古老、几乎不可动摇的‘时间生命’——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甚至可以说,祂就是那命运最醒目的表征。”
    “后来者,无论多么惊才绝艳,如同白王,将权能锤炼到极致,也无法在祂所主宰的‘时间’尺度上与之抗衡。那是徒劳。”
    假设黑王“命运”的横截面积,约为百亿人之和,乘以其上亿年的寿命之“长”,那就是百亿亿的大数。
    这个值不可谓不大,更别提,庞大命运主干还有着自发吞噬支流的类吸积作用。
    纯白君王颔首:“白色皇帝……她试图培育新的‘命运’与之对抗,如同试图在古木的阴影下培育另一棵参天巨树。想法绝妙,但阴影太浓,土壤的养分,早已被先到者汲取殆尽。”
    “所以,唯一的办法,不是正面挑战,而是……”赵青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绕过这体量的差距,从内部着手。利用这份看似无法撼动的力量,反过来对付祂自己。”
    “正是。”纯白君王补充,“能让巨石崩解的,除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还有它内部悄然滋生、最终撑裂一切的树根。能让命运终结的,除了更强大的命运,便是……命运自身的悖论与循环。”
    “引导它,走向自噬。”
    “能杀死黑王的,只有新的黑王……”赵青缓缓说道,“或者,黑王自己。”
    纯白君王的声音接上,带着一种创造与牺牲交织的复杂情感:“而奥丁——那个由失爱的僧侣昙摩挣扎、蜕变而成的阿尔法勒,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偶然的天才,或者单纯的痴情者。”
    “他是白色皇帝,以无上言灵‘娑婆世界’化虚为实,将‘黑王’的神性与孤独与昔日‘影’的叛逆之火、人类‘不甘’的执念揉合,投入真实的历史长河,精心培育出的……终极武器!”
    “于因果炉中煅烧出的……‘新黑王’的候选。”
    “为了在最终时刻,有能力、也有动机去撬动那不可动摇的命运。”
    “他的诞生,他的求索,他的爱憎,他的背叛与醒悟……这一切,都是为了将这柄‘人形之枪’,淬炼至足以刺穿永恒的程度。”
    “种子已然播下,土壤是仇恨与绝望,浇灌以时光与痴愿。只待那‘果实’成熟,再采摘。”
    “这……就是‘月与树’故事的开端与终末。”
    ……
    赵青沉默片刻,消化着这惊心动魄的真相。奥丁,那位搅动后世风云的众神之王,其根源竟是如此一场跨越时空的宏大炼成。
    白王的谋略之深,心志之决,令人脊背生寒,又不禁生出几分复杂难言的敬意。
    “原来如此。这些情报……确实价值无可估量。看似只是一个关于爱别离、求不得的悲剧故事,内里却藏着颠覆棋局的钥匙。”
    “它让我看清了棋盘的纹路,而不仅仅是几枚孤立的棋子。”
    根据夏弥所言,龙族的历史上,奥丁应该正是用昆古尼尔注入悖论性质的炼金病毒,诱发了黑王的权能系统崩溃,以致于实力骤然大减,被四大君主逆伐,杀死在了雪山王座之上。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个故事了?”
    她望向纯白君王,目光深邃:“听上去,将是贯穿前两大篇章所有脉络的大揭秘?”
    纯白君王却沉默了。
    那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凝视着血池中翻涌的、属于无数时代的悲欢。
    良久,祂才再次开口:“知识的洪流,从不白白倾泻,需以同等的‘代价’来换取。”
    正如赵青所言、所悟,此等蕴藏了龙族诸多秘奥、能指明修行之路方向、足以让无数炼金术师朝闻道夕可死的古老往事,绝对是世间难寻的宝藏。
    纵然被讲述了出来,亦需兑换得到一些筹码,并非免费的赠礼。
    简单的来说,就是要对方给出个承诺。
    “……我明白了。”
    赵青了然地笑了。
    在她踏入此方天地,解析欧米茄,连通这“天国”之时,她便已隐约触及了真相的边缘。
    此刻,最后的拼图轰然落位。
    她已然明晓。
    她看着血池中的纯白君王,看着这座矗立于荒原上的通天巨塔,那诺伦三女神的身影,感知着脚下这方天地与龙族主世界线若即若离的微妙联系,汇总出了它隐藏的背景。
    它是“生命之果”——一段被凝固、被承载的“命运”本身。
    同时,它也是“智慧之果”——那由巴别塔、生命源树一脉相承,试图熔铸万千意识而成的“格式塔”雏形。
    它被悬挂在当年“生命源树”的升级版——一株贯通虚实、连接因果的“世界树”的枝头。
    作为一段体量庞大的“虚构时间”,若被成功融入龙族主世界线,便能如尼伯龙根这种虚构空间崩塌消亡后、在现实残留下痕迹般,在至高炼金术的引导下覆写、扭转原定的命运轨迹。
    具体的表现,大抵就是时间回溯。
    类似于先前风王在战斗中使用的底牌,但规模要大得多,或许能笼罩几乎整个地球。
    但要实现如此逆天之举。
    必然需要支付巨大的代价。
    每一次尝试,都意味着要消耗掉一个如此浩瀚、如此真实的“宙光碎片”。
    连同其中演绎着的、无穷无尽的悲欢离合,亿兆生灵的存续痕迹,都将作为燃料,在一次辉煌而残酷的燃烧中,化为乌有。
    也就是说……
    纯白君王,这位白色皇帝留下的后手,这位古老的守护者与叙述者,早已做好了准备。
    当黑王尼德霍格彻底复苏,当诸神黄昏无可挽回地降临,当一切努力都宣告失败之际……
    祂将选择献祭。
    献祭这个世界,献祭这段“命运”,献祭这枚珍贵的“果实”,以及其中所有的一切。
    实际上,在不知多少条平行的世界线上,像这样的终极献祭,重启轮回,或许已发生了千百次“读档”,为的只是寻找到“通关”BOSS绝望之龙的攻略,可惜,却从未获取过任何胜局。
    每一次都是失败,失败后再次尝试。
    显然,赵青关于黑王状态有异、可能尚未孕育完全、战力不济的猜测,在此被彻底推翻。
    “看来,你明白了。”
    纯白君王的语句带上了期待的情绪。
    祂挥了挥翼,招来了一座巨大的时钟投影,顶天立地的青铜指针飞速旋转,带动着摆锤的轰鸣。
    它每一度轰鸣,世界就坍塌一部分,坍塌而成的粉末坠入黑色的虚空。
    这是在展示,自己的确有毁灭此世的力量。
    或者说,掌握着一键清空的源代码。
    “局势紧迫,时间已经不多了……希望汝等能珍稀这仅剩的半月光阴,多看看,多走走……铭记这即将沉入永夜的‘花园’,最后的光景。或许,你能找到……那条我们未曾发现的,通往黎明的小径。”
    “当指针走到尽头,过去就要开始回溯。”
    并非要挟,而是一种宣告,一种将最终选择权交予她手中的……托付。
    到了这个层次,又怎会空谈道德绑架?
    也非怜悯,而是一种必要的“见证”。
    希望对方能在那之前,汇聚足够的“变量”,积蓄足以撬动终局的潮浪。
    这样,纯白君王亦可在最后关头进行减速,施以拯救。
    赵青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晶纹镜像在瞬间组合、推演,洞悉了那未竟之言。
    “好。”她点了点头,“十天之后,我会再来。”
    赵青没有索取保证,也未感叹牺牲的残酷。
    因为在那至高的棋局上,筹码早已注定,剩下的,唯有落子无悔。
    殿堂的大门在两人身后无声开启。
    她们迈步而出,走向那倒计时的终末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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