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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静下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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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只由数据构筑而成的手,在触碰到静默波纹的前一刹那,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悍然弹开。
    它没有感受到任何力量的冲击,没有能量的对撞,甚至没有一丁点可供计算的反馈。
    那是一种更为根本的、来自存在层面的排异。
    仿佛它伸向的不是一道波纹,而是一个绝对的“无”。
    静默。
    当它化为实体,它就不再是信息的缺失,而是一种主动吞噬、主动否定的负存在。
    “沈默”幻象那双由铭文漩涡构成的眼瞳,第一次出现了逻辑混乱的剧烈闪烁。
    它无法理解,一个审判者,为何要拒绝成为任何一种“声音”,为何要用沉默,去重写判决书的格式。
    这不合规矩。
    井底虚空,那座倾塌的钟楼残骸正在被这股逆流而上的静默侵蚀。
    构成它的不再是坚固的实体,而是一种濒临失效的“概念”。
    钟楼上的铭文,那些维系着整个残响系统运转的底层代码,正像被强酸泼洒的墨迹,迅速褪色、剥落。
    无数盘旋飞舞的纸蝶,在接触到静默的瞬间,便失去了承载的信息,化作最纯粹的、毫无意义的白色粉末,簌簌飘落。
    甚至连那些漂浮在空中、记录着苏晚萤一生的记忆影像,也在这片绝对的“无”面前分崩离析,连同其中蕴含的执念与情感,一同被彻底抹消。
    系统,在它漫长的、以世纪为单位的生命中,首次遭遇了一个无法被解析、无法被归类、无法被吞噬的变量。
    一个,拒绝被听见的存在。
    地面之上,苏晚萤的公寓内。
    小舟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墙壁上那七圈由他鲜血与蜡油混合画出的反向螺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化、剥落。
    最后一点微光熄灭,墙皮簌簌落下,仿佛从未有过任何痕迹。
    时间不多了。
    他挣扎着爬向那个朴素的陶罐,从里面取出仅剩的半片、闪烁着微弱银线的叶片。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自己的舌尖,一股比之前更加稀薄、近乎透明的血液喷洒其上。
    叶片在接触到血液的瞬间,没有舒展,反而急速卷曲、收缩,最终化为一根纤细而坚硬的银针。
    剧痛,是此刻唯一能让他暂时摆脱铭文共振、夺回一丝身体控制权的方法。
    小舟捏住那根血色银针,对准自己的左耳,狠狠刺了进去!
    一声闷响在他颅内炸开,尖锐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眼前瞬间被血色覆盖。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却如愿以偿地摆脱了那无时无刻不在耳边回响的、属于系统的低语和共鸣。
    世界,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也就在这一刻,他“听”见了。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任何频率的振动。
    而是一种从井底深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的“无声震颤”。
    它像一口倒扣的巨钟,被人从内部奋力敲响,却用尽一切力量阻止钟声传向外界。
    那股压抑到极致的寂静,反而比任何咆哮都更加振聋发聩。
    她要上来了。
    小舟强忍着晕眩,翻出怀中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残响自治观察录》,粗暴地撕下最后一页的空白纸角。
    他将纸角探入还在流血的左耳,蘸满自己那蕴含着“承声体”最后信息的血液,颤抖着在身旁的墙壁上,写下三行歪歪扭扭的字。
    “她说完了。”
    “它怕了。”
    “现在轮到我们——别说话。”
    这不是遗言,也不是求救。
    这是他在彻底消散前,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情报,是他对系统发起的、微不足道却又无比决绝的反击。
    既然系统以“声音”为食,那么,就让整个世界都陷入语言的休克。
    做完这一切,他用最后的力气,拖着那具几乎完全僵硬的身体爬向窗台,将那碗盛着无名草碎片的雨水,缓缓推向窗外月光的正中央。
    水面微漾,倒映出的画面不再是井底那片崩塌的虚空。
    而是一片死寂的、漆黑如墨的天幕。
    紧接着,一颗星辰,在天幕的正中央,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它没有陨落,没有爆炸,只是单纯地、干脆地失去了光芒,变成了一个空洞的黑点。
    一颗“哑星”。
    那是静默的污染,已经扩散至大气层的视觉投影。
    下一秒,那道纯粹的静默波纹,终于触及了井口。
    那方沉重的、铭刻着无数繁复纹路的铸铁井盖,在两者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不似金属的、被压抑到极致的哀鸣。
    井盖表面的铭文,如同被烙铁烫伤的皮肤,疯狂地起泡、卷曲,最后化为黑灰剥落。
    同一刹那,整座城市,陷入了绝对的静音。
    夜风中盘旋的飞鸟失去了方向,僵直着从空中坠落;街道上疾驰的汽车引擎瞬间熄火,在一片无声的混乱中滑行碰撞;就连窗台蜡烛上跳动的火焰,也失去了所有噼啪的燃烧声,变成了一场沉默的、怪诞的舞蹈。
    小舟跪倒在地,无力地垂下头。
    他看见自己手臂上那些曾经灼热如烙印的铭文,正在飞速地逆向流动,颜色由深变浅,最终化作一丝丝冰冷的银线,从皮肤缓缓渗回体内。
    系统正在紧急回收所有已释放的“声之契约”。
    她以自己永远无法再成为“说话者”为代价,强行终止了这场持续了上百年的、以亡者遗言为食的盛宴。
    就在此时,井口那已经变得光洁如新的铁盖边缘,悄然浮现出一圈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唇印。
    仿佛在冲出束缚的最后一刻,有人从井的内部,轻轻吻别了这个囚笼。
    紧接着,小舟左耳中那撕心裂肺的痛觉,突兀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听觉真空”。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心脏的搏动,血液的流淌,甚至远处飞鸟坠地的振动,却再也无法将这些物理信息,在脑中转化为任何一种可以被理解的“声音”或“语言”。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夜空。
    那颗孤零零的“哑星”,不知何时已经开始缓缓移动。
    它的轨迹,竟与数月前,苏晚萤弯下腰,在这方陶罐中种下那株无名草时的手势,完全一致。
    她回来了。
    小舟的眼角滑落一滴混杂着血与泪的液体,他张了张嘴,喉咙滚动,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呼喊出那个早已刻骨铭心的名字。
    然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缕银灰色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雾气,从他唇间无声地逸出,在清冷的月光下,舒展成一片脉络清晰的叶脉形状,然后缓缓消散。
    他明白了。
    她回来了,但已不再是“她”。
    而是这片寂静本身。
    从此以后,静下来的声音,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喧嚣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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