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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灰雪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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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白絮状物仍在缓缓飘落,像被揉碎的纸灰凝成的雪,落在沈默肩头时带着细不可察的灼痛。
    他垂眸看向掌心,干涸的血迹在指缝间结成暗褐硬痂,那道与苏晚萤掌心形状相似的疤痕却反常地发烫,像被埋了颗烧红的炭粒。
    &quot;沈老师。&quot;苏晚萤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片飘絮。
    他抬头,见她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大衣口袋——那位置本该鼓着母亲遗留的铜扣,此刻却空得彻底。
    她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泛着虚浮的光:&quot;我记不得今天穿的是哪件衣服了。&quot;
    沈默的瞳孔微缩。
    他见过太多记忆被篡改的受害者,那些人总在说&quot;明明应该记得&quot;时露出这种空洞的恍惚。
    他不动声色将手按在她手背,触感温凉得异常:&quot;晚萤,看着我。&quot;她睫毛颤了颤,焦距慢慢聚拢在他瞳孔里。
    他趁势蹲下身,装作检查地面,实则用身体挡住其他人的视线——方才弯腰时,他瞥见一片未燃尽的信封残片,边缘焦黑却倔强地蜷着,半行墨迹从灰烬里探出头:&quot;……你不是来查案的,你是来还债的。&quot;
    这行字没有出现在&quot;残响&quot;主动呈现的任何影像里。
    他用镊子夹起残片,金属触碰纸页的瞬间,指腹的疤痕突然刺痛——像某种排斥。
    他将残片收进证物袋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碎裂的轻响。
    整座剧院开始坍缩。
    旧信封叠成的座椅先是泛起灰白,接着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quot;簌簌&quot;碎成细沙般的尘埃。
    原本覆盖舞台的薄膜&quot;啵&quot;地裂开道缝,墨汁顺着裂痕坠下,在地面晕染成细密的水痕,竟隐隐勾勒出城市地下管网的轮廓——沈默认得出那是市水务局档案里的拓扑图,连废弃的7号支线都分毫不差。
    &quot;沈队!&quot;阿彩的惊呼混着喷漆罐的&quot;呲&quot;响。
    他转头,见小舟正跪坐在地,双手死死贴着地面,指节因用力泛白,脖颈暴起的青筋像爬着几条青虫。
    这孩子的手语速度快得几乎要模糊成残影:&quot;它们在说话……全是反的。
    '死是活','进是出','你不在你'。&quot;
    阿彩蹲到小舟身边,喷漆罐在地面喷出歪斜的&quot;回来&quot;二字,字母边缘故意断裂成锯齿状。
    她总说&quot;错的更有生命&quot;,此刻那两个字果然像活物般扭曲,在水痕里投下模糊的倒影——是张人脸,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眼尾泪痣的位置和苏晚萤重叠得可怕。
    &quot;镇不住。&quot;周工的听碑锤重重磕在地面。
    这位老刻匠不知何时解了围裙,露出手臂上深浅不一的刻痕,&quot;得留缝。&quot;他屈指叩了叩阿彩写的&quot;回&quot;字右上角,锤子落下时轻得像蜻蜓点水——一道细如发丝的缝隙应声出现。
    水痕里的人脸骤然扭曲,像被戳破的肥皂泡,&quot;啪&quot;地散成无数黑点。
    沈默的注意力被穹顶最后一片未融化的薄膜勾住。
    那薄膜背面有极细的刻痕,在晨光下泛着银白,像是用针尖反复描摹了上百次。
    他踮脚用镊子轻揭,薄膜应声剥落,露出一行镜像文字:&quot;当双影重叠,门自裂开。&quot;
    血液在太阳穴里轰鸣。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苏晚萤母亲的旧大衣口袋里翻出的那封信——本该是未寄出的求爱信,内容却是三年后他寄给她的拒收回执。
    时间在此刻折叠成莫比乌斯环,而他和苏晚萤,正是那个&quot;不应存在&quot;的交汇点。
    &quot;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早就见过?&quot;苏晚萤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她正盯着他掌心的疤痕,眼尾泪痣随着眨眼轻轻颤动,&quot;不是今天,不是昨天,是更早的时候。
    早到连记忆都没来得及长出来。&quot;
    地面水痕突然发出&quot;咕嘟&quot;声。
    周工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指划过水痕边缘:&quot;在动。&quot;果然,那些原本静止的管网线条正缓缓收缩,所有分支像被磁铁吸引,朝着城市中心的一个点汇聚——那位置,正是他们脚下的回声博物馆地基。
    &quot;这不是地图。&quot;周工喉结滚动,&quot;是脉搏。&quot;
    &quot;所以这破地方根本不是封印,是心脏?&quot;阿彩嗤笑,喷漆罐在掌心转了个圈,&quot;合着我们天天在鬼的心脏上敲锣打鼓?&quot;
    沈默没接话。
    他蹲下来,用染血的指尖在地面画出个三角锚记——法医学里专门标记&quot;非自然死亡疑点&quot;的符号。
    血迹刚触到水痕,整片水痕突然剧烈震颤,像被泼了滚油的蛇群,发出细碎的&quot;滋滋&quot;声,接着&quot;唰&quot;地退入地板缝隙,连水渍都没留下。
    小舟瘫坐在地,双手撑着地面比出手语:&quot;它怕'确认'。&quot;
    撤离时,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原本通向一楼的楼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青灰色砖墙,墙上密密麻麻印着无数手掌印,有小孩的,有老人的,方向有正有反,唯独中央留着巴掌大的空白,像刻意挖去的伤口。
    苏晚萤下意识上前,指尖离墙面还有半寸时,手腕被沈默攥住。
    他的掌心还渗着血,温度却低得惊人:&quot;等等。&quot;
    手术刀划开掌心的瞬间,苏晚萤瞳孔微缩——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主动受伤。
    血珠顺着指缝滴落,他却将手掌按在她手背上,把血抹匀:&quot;如果它是门,就得用'钥匙'开。&quot;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钢,&quot;而我们,可能都是钥匙,也可能都是锁。&quot;
    苏晚萤点头。
    她覆上墙面的刹那,掌心跳起熟悉的共振——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铜扣、和剧院里那道淡青光斑,是同一种震颤。
    幽蓝微光从掌心蔓延开,墙体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开涟漪,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最底端,隐约传来孩童哼唱的摇篮曲,调子甜得发腻,尾音却带着锯齿般的断裂。
    沈默摸出兜里的手术刀,刀尖在掌心血痕上轻轻一挑,让血珠顺着刀脊滴落。
    他望着石阶,声音比晨光更冷:&quot;这次,我们不是来找答案的。&quot;
    &quot;我们是来打断它的歌。&quot;
    石阶狭窄陡峭,两侧石壁渗出暗红液体,气味似铁锈混合陈年墨汁,在两人脚边蜿蜒成细小的溪流,仿佛正往更深处的黑暗里,输送着某种温热的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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