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吓唬人不偿命
刘寡妇个子小,瘦得干巴,但她五个儿子随了爹,个个膀大腰圆。
往院里一站,活像五座黑铁塔。
苟三利头一回去刘彩芹家,五个儿子“恰好”都在家。
老大在院里劈柴,不用柴墩,单手扶着一人抱不拢的榆木桩子,斧头抡得呼呼生风,
“咔嚓”一声,木桩齐刷刷裂成两半。
老二在修农具,拿着把铁钳,手指粗的铁条,一使劲就掰弯了。
老三老四在掰手腕,胳膊上青筋暴起,肌肉一鼓一鼓的,木头桌子被压得吱吱呀呀。
老五年纪最小,帮大哥劈柴却不用斧头,随手“咔吧”“咔吧”掰断粗树枝。
刘寡妇把苟三利拽进院子,抿嘴笑着,向儿子们介绍,
“这是你苟叔。”
五个儿子齐刷刷停下手里活,也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还是苟三利扛不住压力,率先打了招呼,
“啊,哥几个……都……在家哪!”
苟三利直冒冷汗,这不像是上门做客,
像是进山采蘑菇,误闯野猪地盘,惊扰了五头正在吃食的野猪。
野猪回头看你,下一秒,就该不顾一切撒丫子跑啦!
刘彩芹喜气洋洋地招呼苟三利进门,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忐忑。
儿子们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干活。
但苟三利觉得,五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后背,让他浑身不得劲儿。
自此以后,苟三利每回去刘家,腿肚子转筋不说,感觉自己像只舔狗。
进门先给自己打气,高举“贡品”,
“老大,叔给你带了包烟!”
“老二,这酒是我们生产队队长给的,你哥几个尝尝!”
“老五啊,我带了盐水煮毛豆,还给你带了绣花鞋垫。”
除了带东西,他还得干活。
刘寡妇家院子里常年堆着柴火,去了就让他劈柴。
或者让他挑水,井在村东头,挑回来得走半里地,硌得脚底板疼。
有时刘寡妇做饭,他在灶下烧火,烟熏得眼泪直流。
五兄弟不怎么唠嗑,但经常唠“听说”。
老大说,
“听说,前屯老吴头对他后老伴不好,
被她三个儿子拧折了胳膊,半个膀子耷拉着。”
老二说,
“听说公社那谁,欺负寡妇,让人家兄弟揍得下不来炕。”
老三说,
“刘屯那边有个和寡妇处对象的,后来要吃绝户,让人家娘家兄弟把柴禾垛都点了。”
老四更绝,
“就不该留活口,欺负寡妇的人丧良心,就应该弄山里去,从狗头崖上扔下去。”
这片山脉,狗头崖是狗头岭最高处。
崖壁像被巨斧劈过,好几百米。
那要是掉下去,得把身上的零件摔得东一块,西一块。
苟三利听着,坐立不安,脊梁骨直冒冷汗。
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就得魂归狗头崖。
起初的相处,甜蜜惬意。
两人烫壶酒,抽袋烟,唱点小曲,唠点小嗑,
找到对脾气的人,就是舒坦。
还有被窝里放不下的温存。
那滋味儿太上瘾,两人棋逢对手,上来那股劲儿,根本没个够。
可再好的滋味,经不过日子磨。
时间一长,女人越来越上头,男人却没了新鲜感。。
刘彩芹这边,心是越来越热了,恨不能第二天就摘掉“寡妇”帽子。
夜里睡不着,她开始盘算,开春是不是该把屋子拾掇拾掇?
两床旧被子,该换块喜庆的红被面。
结婚以后,要不要和儿子分开过,
办喜事邀请谁,要摆几桌……
等不来苟三利开口提亲,刘寡妇心里着急,面上还得端着。
她开始旁敲侧击,变着法儿地“点”他。
苟三利揣着明白装糊涂,见招拆招,明里暗里唱反调。
两人唱够戏了,抽着烟休息,刘寡妇突然说,
“村东头孙老五,娶了村西头高老丫。
俩人半路夫妻,凑在一起,有十二个孩子。”
苟三利吐口烟圈,
“一个槽子拴不住俩叫驴,兄弟多了是非多。
十二个孩子在一锅吃饭,不打架啊?”
刘寡妇又说,
“打架就打架,可一家子整整齐齐,人家也算有个正经的家了。”
还有一回,刘寡妇做针线。
她拿起一块红布,比划着说:
“这布颜色正,做件衣服,留着过年穿,多喜庆。”
苟三利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果然,刘寡妇下一句说的是,
“一个人穿红,总归差点意思。要是两个人一块儿穿,那才叫般配呢。
苟三利搓了搓布料,
“你穿肯定好看,老爷们哪有穿这么艳的!
我可不想像动物园的猴一样,让村里人排着队参观。”
刘彩芹只好悻悻地把布收了起来。
家里给二儿子相看对象,刘彩芹告诉了苟三利,
“三利,要不你也来呗,你也算我二小子的长辈。
你来了,有好酒好菜,帮我助助阵,家里也更热闹。
我娘家哥嫂也来,这么久了,大家还没见过你呢。”
苟三利一掂量,好酒好菜虽然吸引人,但一想这场面,也相当于他“见家长”。
后续人家要是追问起婚期喜日,他当着众人打退堂鼓,说不定会被暴揍。
于是,赶紧推脱,
“你说你们家办事,选哪天不好,正好选在我最忙的时候。
我那边又是生产队开会,又是未来亲家登门,我倒不出身来……”
刘彩芹暗暗叹了口气,也只能作罢。
最明显的一次,刘寡妇蒸了锅白面馒头。
特意用红曲米调了色,在馒头上写了“囍”字。
她挑了两个最好看的,递给苟三利,
“办喜事儿的时候,馒头就得这么蒸,才显得喜庆吉利。
起码得蒸五六十个,才……”
苟三利心里跟明镜似的,哪敢让她把话说完。
赶紧一把接过馒头,抢着打断,
“啊?蒸那么多?
你不怕把锅底烧穿了,我还怕你累着手呢!快歇着吧!”
几次三番示意,苟三利装聋作哑,就是不接招,刘寡妇的热乎劲儿也蔫了。
可又不好翻脸,淡淡地含糊着翻了篇。
苟三利天生狗脾气,最讨厌受人管制,被人拿捏。
每当他觉得刘寡妇会疼人,两人处得情正浓时,
一想起她那五个儿子,心里的热乎劲马上冰镇。
这五个小子不光虎背熊腰、身形威猛,还热爱“表演”。
动不动就手掰木棍、拳碎砖头。
每次去刘寡妇家,都像进了演武场。
那无形的压迫感,比干一天重活还累。
要是真结了婚,还不得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看那五位“好汉”的脸色过活?
这哪是找媳妇,简直是给自己请了五尊镇山太岁。
苟三利想着就憋屈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