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很熟
清静的枢密室内。
诸葛真人将墨画,领到了两位主事面前,用手指了指道,“这就是那个……”
他本想说这就是那个“牌位”,但到底忍住了。
“……那个墨画。”
两位主事立马停下手里的公务,打量起墨画来,仿佛是看到了某个稀有“动物”,一脸稀奇。
墨画有点不自在,也有点好奇,便问:
“这二位是……”
诸葛真人便为墨画介绍道:“都不是外人。这个……”
他指了指二人其中一位,面容沉稳,目光精练,身穿七阁道袍,胸前天权星明亮的中年修士道:
“这是皇甫主事,在天权阁任职,早年也在太虚门求学……”
“这个……”诸葛真人指向另一个,面色堂堂的修士道:
“这是上官主事,在天枢阁任职,同样也是太虚门的。”
墨画便拱手道:“见过两位前辈。”
他这一行礼,把这两个主事惊了一大跳,冷汗直冒,纷纷避开,忙不迭摆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
小祖宗的礼,他们可受不得,这礼要是受了,指不定还会折寿。
墨画也不知道,荀老先生把他画成了“牌位”。
他把别人当前辈,别人拿他当“祖宗”。
见两位前辈如此“客气”,墨画由衷感叹道:
“二位前辈,身为道廷七阁主事,当了这么大的官,还如此平易近人,可见胸怀宽广,让弟子敬佩。”
两位主事心里一时,还有点暖暖的……
不过有些认知,也还是要纠正一下的。
“不是大官……”皇甫主事道,“主事之职,平平无奇,不算什么的,上面还有监正,有阁老,只是劳累打杂的差事罢了。”
墨画连连摇头,一脸郑重道:
“怎么可能?这是道州,是道廷,是七阁的主事。”
墨画是底层出身,深知这些官职,其实一点也不小。
“九州那么多修士,别说去当主事了,很多人一辈子,可能连主事的面都见不到。”
“这怎么可能平平无奇?”
“虽说操心劳神,但做的都是实事。忙,才说明责任大,意义也极其重大。”
两位主事尽量抿着嘴,但心里却仿佛有小花,一朵朵地绽开。
你听听,你听听。
这话说得,多么有水准,有见地。
他们差不多一百年了,没听过这么有见地的话了。
当然,这些褒扬的话其实不关键,关键的是,说话的人是谁。
诸葛真人看着墨画,皱着眉头,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领错人了?
在华家的时候,这小子说话……好像不是这个风格?
那小嘴里,跟塞了刀片一样,把华真人都说毛了。
怎么一转眼,这小嘴又跟抹了蜜一样?
这……真是一个人么?华家不会掉包了吧?
诸葛真人看了看两个主事,见他们强装镇定以掩饰心花怒放的模样,心中暗自鄙夷。
真没出息……
墨画又看向上官主事,问道:“您是上官家的人?”
上官主事颔首,“是。”
墨画道:“那您知道上官策家主么?”
上官主事点头,“自然,不过我跟家主,不是同一脉的,接触不多……”
大世家就是这样,人太多,血脉关系复杂,分了很多宗系。
不过上官主事也意外道:“你竟认识家主?”
“嗯,”墨画道,“当初在顾家,我跟上官家主吃过饭,喝过酒,不过聊的不多。你知道的,家主地位太高了,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聊的,没什么共同语言……”
上官主事点了点头,“确实。”
墨画又问:“那你认识上官仪叔叔么?”
上官主事来了兴趣,“我与仪兄,倒是颇有些交情,当初修行的时候,互相论过道。仪兄温文尔雅,谈吐不俗。”
墨画连连点头,“上官仪叔叔,脾气确实很好,也很顾家,待别人也好,当初他还送了我很多东西……”
上官主事颔首。
墨画又问:“那你跟顾家也熟么?”
上官主事有些遗憾,“不是一支的,跟顾家那边,没太多往来,并不熟。”
墨画也有点可惜。
旁边的皇甫主事忍了半天,此时终于开口问道:
“小……兄弟,你说的……是清州城的顾家?”
墨画连连点头,意外道:“您知道顾家?”
皇甫主事道:“还算熟悉。”
墨画有些疑惑道:“皇甫家,不是道州的世家么?”
皇甫主事点头道:“是,皇甫家是道州的大世家,不过我是庶出,地位低了点。当初我在太虚门求学,在宗门之中,结识了一位顾家的女弟子,奈何家世州界有别,结亲困难重重,后来是顾家的顾红长老,亲自做主,这才促成了这门亲事,我一直心存感激……”
“顾红长老!”墨画一惊,“那红长老,还是你的媒人?”
皇甫主事温和道:“是。小……兄弟,与顾红长老也熟?”
墨画点头,“那可太熟了,想当初,我在太虚门求学,旬休的时候,就去顾家蹭饭,吃完饭了,就去找顾红长老聊八卦,顾红长老对我也很好,经常给我瓜吃……”
皇甫主事笑道:“那这可真是缘分。”
上官主事一怔,道:“说起顾红长老……我堂哥的亲事,好像也是顾红长老牵的线……”
“当时婚礼上,我还向顾红长老敬过酒。”
“顾红长老一身红衣,十分温柔喜庆……”
墨画点头,“是的,很喜庆……”
皇甫主事道:“聊起这个,我好像也突然记起来……”
……
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攀亲带故的,没过多久就聊得火热,跟一家人一样。
诸葛真人捏着扇子,木头一样站在一旁,一句话插不进去,搞得跟个外人一样。
他差点就被搞糊涂了。
到底是谁在引荐谁?谁才是新来的?
墨画兴冲冲聊了半天,觉得口渴了,伸手去给自己倒茶,抬头却发现诸葛真人在一旁站了大半天,一句话没说,跟木桩子一样,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
“真人……您喝茶么?”
诸葛真人脸上毫无表情。
皇甫和上官两位主事,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聊得太开心了,有点失态了,便默默收了话题,端正了仪容,笔直地坐好了。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众人才想起来,刚刚光顾着闲聊了,正经事一个没问。
皇甫主事又轻轻咳嗽了一声,问墨画:
“那个玉引……是哪来的?”
因为这是枢密室,是道廷七阁为了前线作战,处理各类特殊文书,而以阵法封闭了的密室。
枢密室内,一切秘密封存,因此有些话,可以多问一点。
墨画通过适才的“闲聊”,也大抵能确定,这两位主事真的都是“自己人”。
他便道:“是宗门老祖,掌门,还有长老们为我签的。”
这也就是问题所在了。
“为何……这么多长老,都为你的玉引签名?”
“为何掌门和老祖,也会为你签字?”
“甚至,还不只是太虚门,太阿和冲虚两脉,也都为你签了?”
两位主事看着墨画。
这个原因,就比较复杂了。
墨画倒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九年修行,做了那么多事,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完。
墨画又是个谦虚的性子,不太喜欢为自己吹牛,便道:
“可能是因为我……为宗门,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得老祖,掌门和长老他们厚爱,玉引上才会有这么多签名……”
皇甫主事和上官主事都有些愣神。
诸葛真人也目光微凝。
一点小小的贡献?
皇甫主事又问墨画:“你姓墨……是哪个墨家?”
墨画道:“不是墨家,我是散修。”
“散修?!”
诸葛真人三人瞳孔都是一缩,心中大感意外。
“这里没有外人,可以说点真话……”上官主事小声道。
墨画认真道:“我真的是散修,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才拜入太虚门的。”
“这……”
三人面面相觑。
听墨画的话,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他在撒谎。
可看墨画的眼神,又觉得他好像并没有撒谎。
至少他自己,应该不知道他在撒谎。
这就古怪了……
“那你与荀老先生……”天权阁主事斟酌道,“也很熟么?”
墨画点头,“在太虚门的时候,一直是荀老先生,亲自教我的阵法。”
荀老先生亲自教……
诸葛真人心头发麻。
皇甫主事和上官主事,也都胸中震撼。
这可是老祖亲授啊……
即便是他们这两个,见多识广的七阁主事,脑子也一时乱糟糟的,有点捉摸不透。
散修,小小的贡献,三山玉引,老祖亲授……
这些事情放在一起,真的十分违和,还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们看了墨画一眼,心中渐渐意识到,这少年看着清澈,但背后的水,可能是真的深不见底……
皇甫主事还再想问什么。
墨画却突然皱眉,额头有针刺的感觉。
上官主事一怔,问道:“怎么了?”
墨画道:“我的脑袋,被华家那个真人,用金针刺过……”
三人脸色都是一变。
诸葛真人摸了摸墨画的额头,没看到针眼,放出神识探知了片刻,皱起了眉头,问道:
“你可知,那华真人用的是什么针?”
墨画忍痛,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
那日他结丹失败,被一群老怪物坑杀,又遭华真人抓了现形,惊变之余,根本没意识到,华真人到底是用什么针,刺的他的识海。
之后他的识海,也经常有金针的刺痛。
可问题是,他内视了许久,也根本没察觉到,识海中有“金针”存在的痕迹。
更不知这金针,具体是什么来路。
墨画认真回想了一下,道:“我只能隐约记得,那针似真似幻,光芒流转,刺入识海之后,好像有一瞬间,化成了锁链,又仿佛劈开了巨大的鸿沟……之后我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脑袋里似乎有这个针,又似乎没有。”
“只不过,之前华真人要害我,还要对我用刑,要对我‘切片’,我一时没心思考虑这个问题……”
“切片?”诸葛真人瞳孔一缩。
“嗯,”墨画点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透一点风声,“华家好像,一直在做这种研究,切妖兽和死人的尸体……”
皇甫主事忙噤声道:“嘘!”
墨画不说了。
皇甫主事眉头紧皱,“这件事,你还跟别人说过么?”
墨画摇了摇头。
皇甫主事缓缓叹了口气,“那就好……”
诸葛真人也叮嘱道:“这件事,以后别在任何人面前提及……即便是我们,哪怕其他宗门师长,同门和道友,都不要去提。”
“很危险么?”墨画脸色凝重,小声问道,“是不是……”
诸葛真人摇头,“谁也不知道……但这种事,都是‘忌讳’,没有证据,千万不能随便开口,否则会招致大世家的报复。”
“你也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你跟谁说,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会害死他……”
真正的大世家,太可怕了……
墨画神情严肃,点了点头。
诸葛真人是羽化真人。
皇甫主事和上官主事,既是世家的人,又是七阁的主事,身居要职。
三人其实都不是一般修士。
很多事,他们或多或少应该都知道一点风声,但无凭无据,也都讳莫如深。
毕竟贸然插手,谁也不知道,这些“线索”后面,到底会扯出什么样的大鱼来。
一不注意,很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我明白了。”墨画道。
诸葛真人见墨画语气郑重,态度认真,显然是真的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忌讳,不对未知的秘密贸然插手,心中松了口气,随后也颇有些讶异。
这小子也……太“机敏”了。
对危险的预知,也太过机警了。
只提一嘴,他就全明白了。
若不是天天走“钢丝”,经历大凶险的人,恐怕很难有这个“自觉”。
诸葛真人默默盯着墨画。
墨画忙问他:“那我头上的金针……”
诸葛真人皱眉,心中想了想,道:“线索太少了,我得回去查查。”
修界浩瀚,金针类的宝物太多。
华家又是道州的大世家,出名的金针类法宝,也太多了。
而墨画从皮肉上,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痕迹。
光凭他含糊其辞,说的这点线索,也无从判断,他脑袋里到底被扎了什么金针。
“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来想办法。”诸葛真人道。
墨画心中感激,行礼道:“有劳真人操心了。”
诸葛真人点了点头,心道别的不说,这小子礼数还是挺好的,不卑不亢,又有礼貌。
“你先去休息下吧,我给你准备了房间。”诸葛真人道。
“多谢真人。”墨画道。
之后诸葛真人,唤来一个童子。
这童子引着墨画,顺着走廊,到了一间客房。
客房不大,但十分整洁,看上去并不奢华,但一应陈设,又都十分讲究。
墨画也不知这是什么客房,但既然是诸葛真人准备的,想来安全性不用考虑。
墨画往软绵绵的床上一趟,长长地松了口气。
虽然脑袋里,还扎了一根金针,有点不舒服,但大体上,应该是安全了。
自己也总算是从华家的“虎口”脱离出来,不用害怕,再被凌迟切片,进行研究了。
而接下来……
墨画目光渐渐凝起,神色坚定。
自己也可以休养休养,考虑下一次结丹的事了。
修行的路上,没有迈不过去的槛。
一次迈不过去,那就再迈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