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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7章 杀一个九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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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梁城的城墙不高,灰砖缝里冻着霜,远远看去像披了一层白粉。
    北风从城门洞里灌进来,吹得旗角啪啪作响。
    城门口排着队。
    挑担地,赶车的,解犯军的挤成一团,马粪味、热汤味、皮革味混在一起,呛得人鼻腔发涩。
    这里是北境的补给咽喉。
    粮车换马,伤兵落脚,军情转手,银钱流动。
    城南街尽头,有家客栈,门楣上挂着一块旧匾:
    听雪楼。
    灯笼蒙着油烟,灯穗被风吹得轻轻摆。
    门内不少人裹着皮袄烤火。
    热气把窗纸熏得发黄,屋里嘈杂。
    一个刀疤脸中年男人推门进来。
    他身上是贴身软甲,外头披着灰呢短氅,腰间别刀,背后斜背一柄长剑。
    斗笠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
    那道疤从眉骨斜到嘴角,像是被爪子撕开后硬缝上的,连表情都显得狠。
    他走路很稳,鞋底不拖地。
    进门时扫了一眼火盆的位置,扫了一眼后窗,最后才落座。
    背靠墙,手肘搁在桌上,指节敲了敲桌面。
    小二立刻迎上来,笑得很恭顺,递上菜单。
    刀疤男翻开菜单。
    酱牛肉、羊杂汤、烤饼、冻梨酒。
    他淡淡问:
    “最近有什么新出的好菜么?”
    掌柜脸上堆笑,腰弯得更低,手指却极熟练地把菜单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没有菜名,只有几行歪歪扭扭的“顺口溜”,像是孩子写着玩。
    只有内行人才看懂这些密语。
    刀疤男的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伸出两根手指夹着那页纸,拇指在纸角轻轻摩挲。
    他低声道:
    “这个有点意思。”
    他抬头,随口问:
    “这道菜多少钱?”
    掌柜笑着不答,袖子在桌沿下方一停,慢慢伸出三根手指,不让旁人看见。
    刀疤男盯着那三根手指,喉结动了一下。
    “三万?”
    他没把话说出口,只是眼底闪过短促的惊意。
    贪心。
    这笔钱足以激起他的贪心。
    他合上菜单,点了两道菜。
    酱牛肉、热汤面。
    吃完后,把碗往桌上一放,抹了抹嘴角的汤汁,站起身丢下几枚铜钱,转身就走。
    …………
    客栈后街有家跑马场,门口拴着一排马,马嘴喷着白气,蹄子刨着雪泥。
    刀疤男牵马进门,站到柜台前。
    掌柜在拨算盘,头也不抬。
    刀疤男开口:
    “我想问一个人。”
    掌柜依旧拨算盘。
    “镇北军的。”
    掌柜拨算盘的手停了一下。
    “李执衡。”
    这一次,掌柜才抬眼看他。
    那眼神很淡淡的,也没有大惊小怪。
    随后,他点点头,从账册底下抽出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夹在一叠马料单里推过去。
    刀疤男拿了纸条,走到角落。
    纸条写得简单明了。
    李执衡原京中内侍,触怒圣上,贬至镇北军。修为疑九品,近来于营前外放真气,震开箭雨。
    与前锋千总王山结怨,后者疑通敌。焚北蛮粮仓,擒一北蛮俘虏女子,缴得密信。
    性子孤僻,军中少交游,多被孤立。
    “就这种货色竟然值三万?”
    他把纸条折好塞进袖里,眼里那点惊讶彻底变成了轻蔑。
    “这钱……真好赚啊。”
    乱世之中,只有钱可以相信。
    他牵马出门,翻身上鞍,马鞭一扬。
    “镇北军真是越来越不如从前。”
    囚犯凑的炮灰,连将军都是罪臣之女。
    无权无势,最难的仗给他们,有功轮不到他们。
    他嗤笑一声。
    杀个九品废物。
    他甚至懒得动刀。
    马蹄踏雪,远去。
    …………
    同一夜。
    镇北军营地里,风雪把营旗压得低低的。
    营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蹄声,一匹快马冲破雪幕,马背上的信使披着霜白,像从冰里钻出来。
    守门兵刚举枪,信使就递上军令牌,声音嘶哑:
    “京中八百里加急!”
    营门立刻放行。
    李执衡把东西带回独立营帐,帘子一放,外头风声就被隔在外面,只剩油灯一跳一跳的火光。
    他打开木匣。
    最上面是一封信。
    信封是宫中专用的黄麻纸,封口压着红泥印,印上龙鳞纹路极细。李执衡指腹在那印上一按。
    拆开。
    【执衡:
    朕心甚愉。
    阴山一役,焚其粮,擒其人,得其信,此功不小。
    边军久病,需下猛药,方可见血。
    这三物乃是前些天与你提到的,尚方宝剑一口、金阙丹一颗、符水秘术一卷。
    符水之法,能留阳印以追踪,慎用。
    尚方宝剑,非到迫不得已,勿轻出鞘。
    此外,还有一件事儿,需你留心。
    朝中清流重臣将巡边视察,朕已差沈蝶衣须保沿途无虞。
    若有任何闪失,朕赐你随机专断之权。】
    朝廷的清流重臣要来边疆?
    李执衡看完,指节在信纸上停了片刻。
    他和王山这种大老粗不同,作为一个常年在深宫里混迹的老油条,李执衡的下意识反应就是党争。
    难道边军也有党争?
    至少他暂时没看出来,但是如果无利可图,这些坐在京中高枕无忧的文人,为什么突然又来边境?
    这事儿需得多加小心。
    他只把信折好,贴身收进内襟。
    匣子里第二样,是剑。
    剑鞘乌沉,像黑玉,摸上去温润不冰。
    鞘口与护手处嵌金线,在灯下隐隐流动,如同细小的光在纹路里游走。
    护手呈龙首形,龙口微张,露出一截寒芒。
    李执衡把剑缓缓抽出半寸。
    “嗡——”
    一声极轻的鸣响荡开,细而清,像雪夜里敲钟的一记听得人脊背发凉。
    剑身有暗纹,靠近光才显现,刻画着龙鳞和云气。
    尚方宝剑。
    李执衡把剑推回鞘中,随后用布裹三层,压进箱底,再盖旧衣杂物,把箱子推回床脚里。
    这东西一露面,就是皇权亲临。
    在他接近真相之前绝不能动。
    第三样,是一个小瓷瓶。
    瓶身写着两个小字:金阙。
    他拔塞一股极淡的药香溢出,不甜不苦,反而像松脂味,闻久了胸口微热。
    金阙丹,专炼丹田那一缕至阳气。
    最后是一卷秘术纸。
    符纹密密,旁边写着用法。
    清水一碗,符纸焚灰入水,以功法真气点入其内,令符水生引。
    饮入体内者,会在行踪的沿途留踪迹,六品炼骨以下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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