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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蜕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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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地处不算严寒,每逢雪后,向阳南坡积雪存不住几天便消融,仅背阴北坡保留一片白。
    清晨,雾气淹没了冬日山谷,当雾离开,留下了满树霜华。
    日光漫过山脊,霜华明亮白茫茫,风起时撒下万千星屑,可惜没多久,随着阳光缓缓移动,盛景被一点点抹除。
    残雪之间冰凌花盛开。
    晌午时天色沉郁,先是小雪,然后变成雨丝。
    山谷低处细雨阴冷,高处鹅毛大雪,半山腰可见雪线笔直分割雨雪。
    黝黑洞口。
    黑蛇受雨气吸引慢悠悠爬出来。
    洞窟正是雪线所在,雨夹雪在山石表面凝结薄冰,又湿又冷,于是扭头钻回洞里继续睡。
    入夜气温骤降,地面的雪结了层脆壳。
    今晚月圆却望不到月,黑蛇在灰暗山野无所事事游走。
    多次依循本能尝试捕猎其它猎物,尝试后确认如今状态无法捕猎,仅能让猎物受惊厥,自己也不好受,会感到疲惫,需提前返回洞窟沉睡休息,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望月。
    顺着山坡来到谷底。
    溪谷冰非常厚,淹没岸边草丛,甚至覆盖了大石头和枯树桩,因为当冰下被冻住,水会漫上冰面流淌,入夜结冰,新的冰面成为新的河床,等待下一次水流漫溢冻结,如此循环叠加越来越厚。
    黑蛇偏爱沿着宽敞的冰面游弋,练习驾驭这极快的速度,免得跌跌撞撞。
    路过深潭时绕开井口,没去探视茅草屋。
    不知不觉远离洞窟。
    漫无目的游荡,全然没察觉已离开很远,转几个弯,根本看不见后方山峰下栖身洞窟。
    毫无征兆的,一阵剧烈心悸惊醒了黑蛇,仿佛将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即将彻底迷失,回头望了眼洞窟急速折返,没谁告诉黑蛇该怎么做,求生本能告诉它应该往回走!
    毫不犹豫朝着来路疯狂游动。
    当回到某个无形范围内,蚀骨恐慌终于消退。
    回头望了眼身后,不明白心悸源自何处,只记住以后绝不能离开太远。
    这次,黑蛇主动回到洞窟。
    与沉睡的自己重合瞬间,难以言喻的完整感抚平所有恐慌,黑蛇才知道除了猛兽尖牙利爪,还存在看不见的危险。
    旧困惑尚未解开,又添新烦恼,面对问题无人可问,无典可依,唯有将苦涩独自咽下。
    带着忧愁迷迷糊糊睡着……
    料峭初春已至。
    带着暖意的阳光照下,各处积雪软了形骸,剩余残雪蜷缩背阴峡谷里,冰下传出咕嘟嘟流水声。
    崖边滴水,洗去小坑里的泥土留下细碎石子。
    黑蛇已经醒了,一串串水珠贴着洞顶斜岩快速滑下,半途遇石棱滴滴答答落地。
    不得不蠕动挪到干燥角落。
    没到出去的时候,洞外春寒仍重,暖意尚浅,得再等等。
    专注瞅着石头凹窝,许久才滴满一汪水。
    现在应该多喝水。
    黑蛇蠕行至凹窝跟前,低头,吐信子数次触及水面试探,确认可以喝,然后蛇头前端轻轻浸入水中,慢慢啜饮,整个过程安静且耐心,唯有喉部两侧轻微鼓动。
    该喝水时就喝水,曾因喝水少吃过一场苦头,所以养成勤喝水习性。
    脑袋不好,记不清哪年哪月具体缘由。
    石头凹窝里水很快见底,安静等水滴满继续喝。
    黑蛇大量饮水,缓解冬眠对内脏和身躯各处造成的不适,恢复了几分力气,然后又想起种种困惑。
    黑蛇迟钝的大脑意识到,以前并不存在烦恼,大概从记事起,纷乱思绪开始时刻纠缠自己。
    默默感叹烦恼来自于记忆。
    但记忆和思考是生长的基础,身躯增长能够带来安全。
    天窗外光线越来越暗,太阳落山后立刻降温结冰,洞顶停止滴水,只余冰凌悬垂。
    次日午后又开始噼里啪啦滴水,入夜即停,反复大概三四天才终了。
    黑蛇维持半睡半醒状态,保持最低消耗。
    某天,被一阵沉闷隆隆声震醒。
    抬起头望向天窗,黑蛇记得雷的声音,忆起雨水的美好。
    惊蛰雷声唤醒万物。
    黑蛇游出洞窟,昂首向天,分叉信子轻探,品尝零星雨滴味道,可惜雨有点小,连岩石表面都没能完全打湿,只留下点点深色痕迹。
    空气温暖,无须再回洞窟蛰伏,冬眠结束了。
    但目前仍未到捕猎时机,旧皮将蜕未蜕,视野模糊如蒙薄雾,只能忍受饥饿静待新生。
    雨停云散,阳光明亮刺眼。
    无所谓巢穴,随意寻个向阳避风干燥处,淡然舒展身躯慵懒晒太阳。
    树干阴影如日晷缓慢移动,消失后夜幕漆黑,气温随之降低。
    黑蛇仍盘踞原地,看不见谷底茅屋橘黄灯火,也看不见奔流的璀璨星河,安静等待,相信阳光会再次降临。
    昼夜不断交替,气温一点点回升。
    黑蛇如同一根枯木,体表蛇鳞黯淡失去光泽,细看之下,那身历经多次战斗与风霜的旧蜕早已伤痕累累,在阳光照射下与新生鳞片微微分离,窒息束缚感与日俱增。
    尽管双眼看不清,却能通过震动勾勒出动态环境地图。
    小虫拱开泥土,飞鸟唧唧喳喳,各类走兽无意间接近又落荒而逃。
    很久以前,蜕皮意味着险境环伺,每一次都是生死考验,甚至自身躯体状况虚弱会导致死亡,而今生命力旺盛,长得足够庞大,无需担心遇到天敌。
    懒洋洋晒几天阳光驱散所有寒气。
    终于动弹起来,慢悠悠随意游走。
    经过某处乱石堆时,将整个身躯从紧密旧鞘中抽离,终于,最后一段尾梢从旧皮中滑脱,很幸运没有发生粘连或感染。
    视野清澈,躯体变得更长,新生鳞片紧密而坚韧,闪耀幽暗光泽。
    乱石堆留下个空洞半透明蛇蜕。
    黑蛇继续重复不变的生活。
    月亮再次变得浑圆,清辉洒落,黑蛇没想到这一晚平静度过,并没有任何异常,山风与虫鸣相伴直至黎明。
    蜿蜒至溪边,被浅坑里几只林蛙鼓噪鸣叫吸引,将吵闹的林蛙吞入腹,随后俯首用信子轻点水面查探,蛇头前端浸入溪水慢慢啜饮。
    休息时,黑蛇认真思考,怀疑必须睡眠方能再现灰暗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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