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通背龙脊,半步崩拳
又过了几日,日子在这津门地界儿上,就像那拉洋车的轱辘,转得飞快又不带停歇。
秦庚跑完了最后一趟去租界的活儿,天色已经擦黑。
他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徐金窝棚那还得算是平整的泥地上。
这几日跑下来,秦庚是越跑越觉着轻松,脚底下那股子劲儿,怎么使都使不完。
心念一动,那只有他自个儿能瞧见的【百业书】光屏,在眼前缓缓铺开。
【职业:车夫(二十级)】
【天赋“不息(一级)”提升至“不息(二级)”】
看着那行字,秦庚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这一口气极长,胸腔里的肺叶子好似那铁匠铺里新换的大风箱,强劲有力。
随着这天赋上了二级,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游走了一圈,最后汇聚在心口窝。
哪怕刚拉着个二百斤的胖买办跑了十几里地,此刻那心跳依旧平稳得像是老和尚敲木鱼。
咚,咚,咚……有力且不乱。
耐力,心肺,恢复力,全方位地拔高了一截。
紧接着,光屏下头又浮现出一行小字:
【车夫职业提升至三十级,可解锁职业天赋:老马识途、探脚知危】
秦庚眼睛微微一眯,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弧度。
“果然,跟陆掌柜说的一模一样。”
“三十级,就是上了这车夫行当的第三个层次。”
“按照现在的脚程和接活的频率,只要不遇上什么不可抗力的大灾大难,再有一个多月,这三十级的门槛,也就迈过去了。”
到时候,那三十块大洋的进项,便有了着落。
秦庚收了面板,眉头却没因为升级而舒展,反倒是微微皱了起来。
这账,越算越让人心惊。
“现如今,一天两斤卤煮打底,若是赶上练功狠了,还得再加十几个大火烧。”
“扣了车份子,再扣掉这一天的吃喝,非但没剩下,还倒贴进去二十二文。”
“手头上,满打满算,还剩下十四块现大洋。”
秦庚叹了口气,把钱袋子贴身收好。
“这还是没上汤药的花销。”
“眼瞅着武师就要到五级了,五级一过,解锁了【通背龙脊】,那身体就是个更加恐怖的无底洞。”
“光靠吃肉,那是杯水车薪,得用‘壮骨散’来填这气血的亏空了。”
这几天他练《形意龙虎》是一天没敢落下。
可越练越觉得不对劲。
那两斤卤煮下肚,撑得肚皮溜圆,可那种饥饿感却不是从胃里发出来的,而是从骨头缝里、从那一条条大筋里透出来的。
就像是干裂的土地渴求雨水,那是身体在嚎叫着要能量。
单纯的猪下水,那点血气精华,已经不够这副日益强悍的躯体塞牙缝了。
“得赶紧了。”
秦庚躺在茅草垫子上,听着窝棚外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翻了个身,强迫自己沉沉睡去。
……
这一晃,便是半个月过去。
时值十月十五,深秋的寒意已经有些刺骨,早起那会儿,草叶上都挂着一层白霜。
天还没亮,东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
秦庚就已经站在了那片废弃的打谷场上。
他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精悍到极点的肌肉,每一块肌肉都像是千锤百炼的精铁,棱角分明,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
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昨儿个晚上临睡前看了一眼面板。
【职业:武师(四级)】
【经验值:39/40】
就差这临门一脚。
“起式!”
秦庚双脚分开,脚趾猛地扣地,整个人瞬间沉寂下来,仿佛化作了一尊雕塑。
三体式。
这桩功他已经站了不知多少遍,可今日这一站,却又有不同。
随着呼吸法运转,那一口口带着白霜的冷气被吸入肺腑,化作滚滚热流。
“呼——吸——”
他的呼吸声极重,像是老牛在拉动沉重的犁耙,胸膛剧烈起伏。
体内的气血在奔涌,大筋在震颤。
终于,脑海深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响。
宛如天籁。
【职业:武师(五级)】
【解锁天赋:通背龙脊(一级)】
光屏上的文字迅速流转,带着一股古朴苍凉的意味:
【武师之核心,在腰马,力发于跟,主宰于腰,发于脊背。】
【你的脊柱大龙发生异变,天生异于常人。】
【你的脊椎骨节粗大且灵活,大筋如弓弦般崩弹有力。】
【背部肌肉线条将变得极具张力,一旦发力,肉群如怪龙翻身,瞬间弹抖,爆发力、抗击打能力大幅增强。】
就在这文字浮现的一刹那,秦庚只觉得后背猛地一热。
咔吧!
咔吧!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脆响声,从他的尾椎骨开始,一节一节,如同爆竹般向上炸裂,一直响到了颈椎。
痛!
剧痛!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将他的脊椎骨拆开,再重新组装,甚至往里面塞入了钢筋铁骨。
秦庚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硬是一声没吭。
这股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的脊椎骨活了过来。
以前站桩,虽然下盘稳固,但上半身和下半身的连接,总觉得隔着一层什么,力道的传递会有损耗。
可现在,这条脊椎大龙,上顶天灵,下接尾闾,贯通双腿,直入大地。
他不再是一个人在站桩,而像是一棵扎根在岩石缝里的千年老松,风吹不倒,雷打不动。
秦庚试着活动了一下。
稍微一扭腰。
崩!
背部的大筋发出一声如同弓弦崩弹的闷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部的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节脊椎骨,都在他的心念控制之下。
只要他想,这条脊椎就能瞬间弹抖,将全身的力量汇聚于一点,再通过拳脚爆发出去。
“这就是通背龙脊吗……”
秦庚眼中闪过一丝震撼。
国术讲究“练拳不练腰,终究艺不高”。
这脊椎大龙,便是人体的中轴,是力量的传输通道。
有了这天赋,等于是在他体内装了一根强力的弹簧,不管是出拳的发力速度,还是抗击打的卸力能力,都发生了质的飞跃。
“试试力气。”
秦庚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打谷场边缘那块青石上。
这块石头,正是半个多月前,义和窝棚用来堵住巷口,恶心众人的那块。
当时估摸着有四百来斤,他抱起来虽然看着威风,但实际上也是拼尽了全力,青筋暴起。
秦庚走上前,也没怎么调整呼吸,单手扣住石头的一角,腰背微微一挺。
脊椎大龙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
“起!”
没有低吼,没有面红耳赤。
那四百斤的巨石,竟是被他单手直接抓离了地面!
随后双手一托,举过头顶。
举重若轻!
秦庚感受着手臂上大石头传来的压力,心中飞快地盘算着。
“这石头现在手里,感觉就像是以前提着一桶水差不多。”
“四百斤……太轻了。”
“我现在这单臂一晃,若是全力施为,配合上这通背龙脊,少说也有千斤之力!”
“还没入明劲,光是这身体底子,就已经如此可怕。”
秦庚将大石头随手扔在一旁,发出一声闷响。
“消化吸收能力远超常人,气力更是千斤往上走。”
“怪不得听朱信爷吹牛,说那些真正顶尖的大武师,一旦动起手来,周身三尺水泼不进,甚至能凭着身法和直觉,躲开洋枪的子弹,硬扛洋人的大炮余波不死。”
以前觉得是吹牛,现在看来,未必是假。
正当秦庚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喜悦中时,一股更为猛烈的饥饿感,如同海啸般袭来。
“咕噜——”
这声音大得吓人,不像是肚子叫,倒像是雷鸣。
那种饥饿感,不再是胃里的空虚,而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在索取。
身体这个大熔炉,火烧得太旺了,燃料不够了。
“不行,这光吃肉是真的顶不住了。”
秦庚捂着肚子,脸色发白,“今天就得去买药。”
可是,去哪买?
秦庚眉头紧锁。
他之前不过是个底层的苦哈哈,最怕的就是生病。
在这津门地界,穷人生病那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不仅仅是因为药贵,更是因为这江湖水太深。
津门这地方,三教九流混杂,江湖八门里的“疲门”和“千门”,那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
满大街都是挂着“祖传秘方”、“神医再世”旗号的游方郎中,或者是那些看着门面光鲜的药铺。
里头坐堂的,十个有八个是骗子。
若是遇到那种只图财的,给你开点面粉团子、锅底灰、观音土,吃了不好也不坏,那还算是积了德的。
最怕那种不懂装懂,或者故意用猛药的。
什么“原配蟋蟀做药引”、“童子尿煮鸡蛋”、“人中黄”、“人中白”……
这些乱七八糟的偏方,吃不死人算是命大,吃坏了身子那是常态。
一旦买到假药,那不仅是这大洋打了水漂,搞不好这刚练出来的武道根基也得毁于一旦。
“这事儿,还得找个明白人问问。”
秦庚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朱信爷。
朱信爷在这津门混了一辈子,是个真正的“地头蛇”,消息最是灵通。
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天刚大亮。
秦庚也没耽搁,套上褂子,一溜烟直奔南城那家熟悉的卤煮摊。
……
卤煮摊上,热气腾腾。
这个点儿,正是闲汉信爷们“中宵起坐”后,准备吃个早点就去睡觉的时候。
秦庚大老远就看见朱信爷正蹲在摊子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跟个穿着破棉袄的老头头顶着头,正斗得起劲。
桌上摆着个瓦罐,里头传来两只蛐蛐的鸣叫声。
“咬它!咬它大腿!嘿!这废物点心!”
朱信爷在那拍着大腿,一脸的懊恼。
“哈哈,老朱,承让承让!这局可是我赢了!”
对面那老头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拿来拿来,三十个大子儿,愿赌服输!”
朱信爷一脸肉疼地摸着口袋,在那磨磨蹭蹭,显然是有些舍不得。
三十个铜板,够吃两顿好的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往桌上排了一摞铜板。
“这三十个子儿,我替信爷出了。”
朱信爷和那老头同时抬头。
只见秦庚笑吟吟地站在旁边。
“哟,小五儿啊。”
朱信爷眼睛一亮,刚才那股肉疼劲儿瞬间没了,腰杆子也挺直了。
他对面那老头拿了钱,喜滋滋地走了。
秦庚也不客气,直接坐在朱信爷对面,招手喊道:“掌柜的,给信爷温一壶好酒,再上半斤茴香豆,拍半斤黄瓜,算我的!”
这一壶酒加俩菜,少说也得三十文。
再加上刚才那三十文。
这一出手,就是六十文。
旁边的食客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说这哪来的阔绰少爷?
朱信爷眯着那双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了秦庚一番。
半个月不见,这小子身上的气势越发沉稳了,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和力量感,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刚才掏钱的那股子随意劲儿,那是手里有了底气才有的。
“啧啧,小五儿最近是发达了呀。”
朱信爷端起刚送上来的热酒,滋溜抿了一口,一脸的享受,“出手这么阔绰,说吧,今儿个是有啥大事要问?信爷我今儿个高兴,能多给你透点底。”
秦庚也没绕弯子,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说道:
“朱信爷。”
“我现在练那把式,到了个坎儿上,得用汤药来补身子了。”
说到这儿,秦庚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可您也知道,这津门地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水却是浑得很。我就怕自个儿眼拙,撞到那千门疲门的假郎中手里,买了一堆假药回来。”
“钱打了水漂事小,若是吃坏了身子,那我这以后可就废了。”
“我知道大药铺正规点,可那种高门大户,瞧得起我这苦哈哈吗?未必肯卖给我真材实料的好药。”
秦庚这话说得诚恳,也是实情。
朱信爷听完,放下了酒杯。
“嘿,你小子倒是毒辣,顾虑得没错。”
朱信爷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在这津门地界儿上,能上层次的药,那叫‘宝药’。那可不是你在街边药铺里随便抓两把草根树皮就能比的。”
“想弄到这宝药,不外乎两个法子。”
秦庚精神一振:“愿闻其详。”
“这第一个法子嘛……”
朱信爷指了指城外的方向:“去津门七山里头挖,或者去津江水底下捞。”
“那是老天爷赏的,无主之物。”
“像是什么百年老参、何首乌、龙骨草……只要你有那个命,找到了就是你的,一分钱不花。”
秦庚听得眼睛一亮。
这倒是个路子。
但他随即又摇了摇头。
自己现在对药理一窍不通,两眼一抹黑。
就算是真有一株百年人参摆在面前,估摸着也就当成萝卜给炖了,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更何况,现在山里又是僵尸又是洋人的,水里还有水鬼,太不太平了。
为了一口药把命搭上不值当。
“那第二个法子呢?”
秦庚追问道。
“这第二个嘛,就是找能叫得上名号的郎中。”
朱信爷神秘一笑,用筷子点了点桌子,“在这津门地界儿混,你得明白一个理儿。”
“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凡是能在这江湖上混出名号,让大家都竖大拇指的,那手底下绝对都有真东西,错不了。”
“旁人叫咱一声朱信爷,叫了五六十年,咱靠的是啥?就是这双眼,这双耳朵,啥都知道点,从不卖假消息。”
朱信爷顿了顿,接着说道:“就像咱平安县城,出名的手艺人不少。”
“东城的‘泥人张’,捏的泥人都往墓里塞,跟活人镇墓没区别。”
“南城的‘扎纸陆’,这人咱虽然没见过几面,但听说那纸人扎得跟真人一样,那是阴行里的高人。”
秦庚心头一跳。
扎纸陆……这不就是陆兴民吗?
看来陆掌柜在这津门,名头确实不小。
“还有平安县城的仵作‘判官刘’,死人一经手,这辈子干过啥都能判出来”
朱信爷没注意秦庚的神色,继续说道:“再或者办白事的‘百鸟凤’,津门再大的人物,也都一曲难求,得是真的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在死后被请上一曲百鸟朝凤……”
“凡是有这类名号的,都是大家伙儿口口相传认可的本事人儿。”
“至于这郎中嘛……”
朱信爷卖了个关子,又喝了一口酒,才慢悠悠地说道:“这津门里出名的郎中不少,有的医术高但不近人情,有的要价死贵。”
“但若论心善、正派,还得是津门百草堂的‘百草郑’。”
“百草郑?”
秦庚心中一动。
“没错,郑通和,郑掌柜。”
朱信爷脸上露出一丝敬佩之色,“这人不仅识得百草,药理深厚,最关键的是,他师承大有来头。”
“哦?什么来头?”
“大新朝甲子年的武科状元,曾经的津门第一拳——三皇炮拳‘叶岚禅’!而叶岚禅再往上追,其师承乃是当年闹过大刀团,一人打死几百个洋鬼子拳师的半步崩拳郭云深。”
“叶岚禅?!”
秦庚虽然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武科状元”、“津门第一拳”“三皇炮拳”这几个头衔,听着就让人肃然起敬。
至于郭云深,他倒是听过。
半步崩拳打天下!
不管是洋人大力士还是各门各派的武学大家,若是近身短打,凡是被这位宗师爷的崩拳打到,非死即伤。
“名师出高徒,郑掌柜虽然主修医道,但这是实打实的名门出身。”
“他做生意,讲究个童叟无欺,最恨那些弄虚作假的勾当。”
“所以,你要是想买真药,又不怕被坑,去找他准没错。”
说到这儿,朱信爷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追忆:“当年咱家那老婆子生重病,眼瞅着就不行了,就是郑掌柜给吊的命。虽然最后还是走了,但这情分,咱记一辈子。”
听完这番话,秦庚心里算是彻底有了底。
百草堂的郑掌柜。
那不就是上次救了陆兴民的那个矮胖掌柜吗?
当时看他给陆兴民接骨疗伤的利索劲儿,就知道绝非凡人。
没想到,郑通和竟然还是武科状元的徒弟,而且在津门口碑这么好。
“这还真是巧了。”
秦庚心中暗道。
既然是熟人,那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而且上次自己救了陆兴民,也算是跟百草堂结了个善缘。
“怎么?你认识?”
朱信爷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偶然见过一次。”
秦庚说道。
“嘿,你小子机缘不少啊。”
朱信爷也没深究,只是笑呵呵地说道,“既然认识,那就更好说话了。去吧,百草郑是个人物,跟那些只认钱不认人的买办药行不一样,他手里有好东西。”
“多谢信爷指点!”
秦庚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朱信爷拱手行了一礼,“这份人情,小子记下了。这就去百草堂买药。”
“去吧去吧,别耽误了练功。”
朱信爷摆摆手。
秦庚大步走出了卤煮摊。
此时,晨光熹微,照在他那挺拔的脊背上。
脊椎大龙隐隐发热。
“去百草堂。”
秦庚回了窝棚,从床下箱子里摸出自己的十四块大洋家底,一路直奔津门城里而去。
等有了壮骨散,这武道之路,才算是真正入门,才有上层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