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如风,权谋噬心
君子如风,权谋噬心
“碎梦”的虚火,在钞能力的持续注入和墨白舌灿莲花的鼓吹下,竟也烧出了一片看似煌煌的盛世。跨服榜单上,“我们意念合一的名号,金光熠熠,与榜二、榜三形成铁三角,威压四方。帮会仓库充盈,领地扩张,每日涌入的新人络绎不绝,频道里充斥着对“风总”英明神武的赞颂。清风端坐于数据堆砌的王座,指尖划过屏幕上滚动的奉承,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深潭。
繁荣到了极致,便需要“秩序”。或者说,需要符合他心中蓝图的、绝对掌控下的“秩序”。清风开始了对“碎梦”的“整顿”。这整顿,并非为了帮派的健康发展,而是为了一个更宏大的目标:为自己打造一个无懈可击的“君子”人设。
他亲自修改了自己的游戏名片,那曾代表着算计与野心的称号被悄然替换。四个字,映入眼帘——君子如风。
指尖在确认键上悬停片刻,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恍惚掠过心头。“君子……”他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曾几何时,在他第一次踏入这片虚拟江湖,还是个懵懂新人的时候,这两个字,也曾是他心向往之的模糊光影。那时他相信义气,期待结交真心的朋友,以为付出真诚便能换回真诚。
然后呢?
记忆的碎片带着冰冷的棱角刺来。是了,是那个被他尊称为“夫人”、带她升级、给她装备、教她“江湖道理”的人,用一场精心设计的“杀猪盘”,骗光了他投入游戏的第一笔、也是当时全部的金钱。信任的崩塌,比数据的清零更令人绝望。他看着对方得手后迅速消失的ID,看着世界频道上可能还在上演的类似戏码,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数据世界的丛林法则:真诚是羔羊的袈裟,伪善才是豺狼的利齿。
他恨。恨那些虚伪欺骗他的人。可恨意之后,滋生的不是远离,而是更深的执念:既然这江湖容不下君子,那我便要成为最会伪装君子的那一个。我要比他们更精于算计,更善于伪装,直到将所有人,包括那些曾经的欺骗者,都踩在脚下。
回归后的他,将所有的单纯与热忱,连同那份对“君子”的向往,一同埋葬。取而代之的,是日益纯熟的权谋,是冷酷无情的算计。他人的夸赞、敬畏、臣服,成了他新的成瘾剂。他陶醉于操控人心的快感,沉迷于用手段堆积起的权力与地位。他成了自己曾经最憎恶的那种人,甚至……更甚。
而“君子如风”这个名片,此刻看来,如此刺眼,又如此……合适。刺眼,是因为它照见了内心深处那点早已扭曲变形的、关于“美好”的残影;合适,是因为它将成为他下一阶段,最高明也最讽刺的伪装。
他要做女玩家爱慕的“君子王”,要做兄弟们信赖追随的“仁义主”。 他要将“碎梦”打造成一个,外表光风霁月、内里唯我独尊的完美王国。而这一切宏图,眼前却有一个最大的障碍,一个活生生的、不断提醒他自身肮脏的“污点”——墨白。
看着墨白在直播里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色“老板”与“粉丝”之间,看着他在帮派内部对那些女玩家施展手段,看着他将人气与私欲结合得如此“高效”……清风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更张扬、更不加掩饰、同样在利用一切向上攀爬的自己。这镜像让他厌恶,更让他恐惧。墨白知道的太多,影响力太大,最重要的是,墨白的行事风格,与他想要树立的“君子”人设,背道而驰。
墨白,必须消失。而且,必须以一种能为他“君子”形象增光的方式消失。
决心已定,行动便如毒蛇出洞,悄无声息。清风开始“重用”那四位技术顶尖的代练。他们沉默、高效、只认指令不问缘由,是完美的工具。他先是“信任”地将自己那倾注了五百万心血的“我们意念合一的”号,更多地交由他们进行细节打磨和战术测试;接着,以“优化团队配合”、“发挥账号最大价值”为由,逐步取得了对那两位“合作老板”手中榜二、榜三号的间接调度权,实际操控者也慢慢变成了这四位代练。
墨白的权力,被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架空。原本由他主导的帮派战战术讨论,渐渐被代练们精确到秒的数据分析取代;他与“老板”们的直接沟通渠道,被清风以“统一管理,提高效率”为名截断;甚至在直播内容上,清风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强调“硬实力”与“团队纪律”,淡化墨白那种个人魅力式的渲染。
清风相信墨白是“识趣”的人。能爬到金牌主播这个位置,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是基本功。他给了墨白足够的时间去“体会”,去“选择”。是体面地、以“个人发展”或“理念不合”为由主动离开,保住他金牌主播的饭碗和最后的颜面?还是不识抬举,硬要留下来,挑战他清风的绝对权威?
清风手中,把玩着几张精心挑选的截图。那是墨白与某些女玩家露骨的聊天记录,涉及超出游戏范围的承诺、暗示,甚至一些更不堪的对话片段。足够模糊,又足够引人遐想。如果必要,这些截图会在“恰当”的时候,以“偶然泄露”或“正义之士举报”的方式出现。那时,墨白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碎梦”的权位,更是他赖以生存的直播生涯,乃至现实中的名声。
他要的,就是这种绝对的掌控。如同当年他被人掌控、欺骗后,发誓要掌控一切一样。
“碎梦”依旧繁华,墨白的直播间依旧热闹。但暗流之下,一把名为“君子”的剔骨刀,已对准了昔日的功臣。清风看着自己“君子如风”的名片,嘴角那抹冰冷而笃定的笑容,愈发深沉。他在埋葬过去的自己,同时,也在精心为自己打造一副更华丽、更坚固的黄金面具。只是这面具戴得久了,不知那面具之下的脸,是否还能记得,最初是因何,而惧怕看到镜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