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6章 吃里扒外的丫鬟
宋柠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从容转身,对着宋振林再次福礼,恭敬请示:“父亲,您觉得女儿这般处置这挑拨离间的恶奴,可还妥当?”
宋振林凝视着这个女儿,心中惊异于她此刻展现出的冷静、果决与狠厉。
这气魄,竟隐隐有几分她生母当年的影子……
思及那位早逝的发妻,他心头不由得泛起一丝复杂的怀念与愧疚,当即沉声喝道:“都没听见二小姐的命令吗?还不将这恶奴拖下去,乱棍打死!”
命令一下,立刻有家仆上前,不顾那小厮杀猪般的求饶,将他拖了下去。
宋振林这才又看向宋光耀,眉心隐着不悦,“读了这么多年书,竟还被一个刁奴牵着鼻子走,蠢货!”喝罢,又转头瞪了柳氏一眼,见柳氏抹着泪可怜巴巴的模样,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只又冲着宋柠道,“你今日也受了罚,快回去休息吧。”
“是,谢父亲关怀,女儿告退。”宋柠乖巧应下,行礼后,便转身朝着自己的寝卧行去。
房门被一点一点地关上。
屋外宋振林又低骂了宋光耀几句,方才携着柳氏母子离去。
宋柠冷着脸,透过渐窄的门缝,看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汹涌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
她心知肚明,父亲今日的维护,为的是自己的仕途,是宋家的脸面,绝非是为了她。
但,足够了。
不管是先前的威逼,还是此刻的故作乖顺,只要能让宋振林站在她这边,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面对的是宋光耀,她也能撕开一道口子来。
否则,在这府里,她连一个奴才都指挥不动!
前世,她性子倔强清高,受了再多委屈也不屑在宋振林面前低头争宠,才让柳氏母女步步紧逼,最终坠入深渊。
这一世,她定要好好利用宋振林这把“刀”,一层层剥开那对母女伪善的皮囊,亲手将她们送上黄泉路!
房门彻底合拢。
宋柠走入里间,缓缓褪下衣衫。
鲜血早已干涸,与伤口黏连一处,纵使她动作极轻,仍牵扯出细密的疼,逼出额间一层薄汗。
恰在这时,房门被叩响。
丫鬟春儿的声音在外小心翼翼地响起:“二小姐,奴婢……奴婢来给您上药。”
“进来。”
‘吱呀’一声响,春儿捧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盘子里放着玉白瓷瓶和金疮药。
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那仗杀的小厮吓坏了,春儿大气都不敢喘,甚至整个上药过程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屋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彼此清浅的呼吸声,以及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时,宋柠那极力压抑的倒抽气声。
直到将伤口妥善包扎好,春儿悄悄松了口气,正准备收拾东西退下,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柠却忽然开了口。
“春儿。”
一声轻响,却惊得春儿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甚至都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宋柠站着,听着她那依旧清浅的声音传来,“你说,宋思瑶是如何知道我娘亲还给我留了一只镯子的?”
端着托盘的手一抖,空药瓶差点滑落。
“那镯子,我一直藏在梳妆台最底层的暗格里,从不示人。你说,她是如何‘一下’就找到的?”
“扑通——”
春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小姐饶命!”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几丝哭腔,“是……是奴婢该死!前些日子大小姐身边的彩珠姐姐来找奴婢,给了奴婢一支银簪子,问您平日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珍藏的物件儿……奴婢,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就……就……”
可她不知道那是先夫人的遗物啊!
更没想到,竟会惹出这样大的祸事来!
想到那个被仗杀的小厮,春儿几乎魂飞魄散,不住地磕头,嘴里反复哀求:“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二小姐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
宋柠静静望着她,眼中无波无澜,思绪却飘回许久之前。
“我记得,你是七岁那年被送来我身边的,你我,也算是一同在这府里长大。”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近乎缥缈,“头一回见我受罚受伤,你哭得比我还凶,末了还得我来哄你。后来……许是我受罚的次数太多,你也渐渐习惯了。我在这府里不受待见,你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可当初你娘托人要带你走,你犹豫两日,终究没应。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我之间,是有几分情分在的。”
她说着,已是站起身来,朝着春儿走去,直至自己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方才停下了脚步。
她就这么垂眸看着春儿的头顶,心里的悲凉化作一抹叹息,“原来,你我的情分,只值一支银簪……”
她甚至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一得到什么好东西,宋思瑶那边就会知道。
也才明白,那点所谓的主仆情谊,或许,从来只是她一厢情愿。
春儿听出她语气中的不善,惊恐地抬头,只看到了宋柠那双凉薄的眼眸中,映着自己卑微又狼狈的样子。
“二小姐,奴婢……”
宋柠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声音陡然一沉,“春儿,不是我心狠,只是我今日若饶了你,明日这院里上下,谁还会把我的话当回事?谁还会记得,‘规矩’二字怎么写?”
春儿浑身剧颤,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宋柠不再看她,扬声一唤:“来人。”
片刻寂静后,两个在院外候着的婆子,低着头,快步进了来,“二小姐有何吩咐?”
宋柠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暮色中摇曳的树影,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锤:“丫鬟春儿,背主求荣,其心当诛。拖下去,杖三十,发卖出府。”
“三十杖……”一个婆子下意识低呼,三十杖足以要了一个健壮男子的半条命,春儿这等瘦弱丫鬟,只怕……
宋柠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两个婆子,“怎么?我的话听不明白?是要请我父亲亲自来为你们解释?”
想到方才宋振林对宋柠明显的维护,那两个婆子哪里还敢怠慢,连忙应声:“是!二小姐!”
说罢,两人上前,毫不客气地架起已经软成一滩泥的春儿。
春儿连声惨叫惊呼,“二小姐饶命!奴婢知道错了,二小姐!二小姐!!”
可任她如何哀嚎,宋柠始终未再言语。
惨叫声渐远,终消散于院外。
暮色越来越重,直至融成了一团墨,怎么都化不开。
宋柠躺在床上,前世今生的种种袭来,令得她怎么都闭不上眼,直至天微微亮时,方才有了些许睡意。
却不想,没多久,就被吵醒了。
屋外是婆子的声音,“二小姐,周夫人来了!”
周夫人?
周砚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