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章 你的名字
屋子里母女俩一路小跑过来一左一右扶着张家荣,异口同声:
“爸爸,你没事吧?”
“家荣,你还好吧?”
“逆子!我是你爸爸!”张家荣瞪着猩红的双眼,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你不是也打你亲娘?我遗传你的嘛,爸爸!”张蛮一双黑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张家荣的眼睛,从他双眼的愤怒里看到了恐惧,她对这个效果十分满意。
都说女儿长相大多随爸爸,可张蛮却是那个少数,她跟张家荣长得不太像,更多的是随了她的妈妈。
“疯子,你TM纯纯就是个疯子,”张家荣望着张蛮冷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一样的眸子,像是勾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疯子!跟你那个疯娘一样!”
张蛮看着张家荣又气又惊恐的模样,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在嘴角那道长长的血痕的衬托下,原本漂亮阳光的笑容看上去带着一些疯感,叫人脊背发凉。
她直勾勾地盯着张家荣的眼睛,加重砝码,势必要将今天的恐惧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对哦,我身上还流着一半我妈的血,随时会发疯哦,疯起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站在张蛮对面的张家荣一味地喘着粗气,没了之前的嚣张。
她歪头看向张朵朵,“钱是不是在你那儿?”
张朵朵从小见惯了张蛮挨打的样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还手,也是被吓得不轻。见张蛮的矛头指向自己,下意识捂了捂口袋,嘴上却不肯松口,“什么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张蛮冷冷地说:“你以为我不敢打你吗?”
张家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朵朵,给她,你舞蹈班的学费,爸爸再想办法。”
张朵朵这才不情愿地从羽绒服里掏出那一叠还没焐热的钱,一把甩在张蛮身上,红色的钞票散落了一地。
张蛮直勾勾地盯着张朵朵,声音冰冷,“捡起来。”
“要我教你吗?”张蛮说完,目光快速从一旁化着浓妆的女人脸上扫过。
“朵朵,捡起来还给姐姐。”魏樊英用胳膊肘捅了捅一边的张朵朵,张蛮刚才的疯批模样她都是看在眼里的,连亲爸都敢扇的人,对她们这对鸠占鹊巢的母女怎么会心慈手软。
张蛮拿着钱下楼,围在楼梯上看热闹的邻居们默契地给她让出一条道,纷纷目送她离开,仿佛在目送一位打了胜仗的女王一样。
张蛮低着头往回走,虽然顺利地要回了钱,也还了手,可她的心里却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就是憋得难受,直到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砸在水泥地上,像一朵朵绽放的烟花。
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刚要发作,抬头看见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是刚才在车站遇到的那个好看的男生。
“好巧啊,女朋友。”男生的嘴角微微扬起,在看清楚她红着的眼睛还有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血痕之后,好看的眉头迅速地拧到了一起,“你……”
张蛮微微偏头躲过男生伸过来的手,“我现在心情很糟糕,没空跟你开玩笑。”
“行。”男生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放回行李箱的把手上,“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叫陈野。”
张蛮摸出香烟点上,透过面前白色的烟雾打量着陈野,眼神恢复了往常的冰冷,“都见不到几次面的人,就没必要知道彼此的名字了吧?”
她以为自己的这副小太妹模样可以吓退这个看着像好好学生的男生,没成想陈野只是坏笑着从她指缝里抽走那支她吸了一口的香烟,毫不避讳地送进了自己嘴里,他吐出的白色烟雾将两人包裹着,一种叫做暧昧的东西将周围的空气凝结。
明晃晃的间接接吻,如果换做一般人,张蛮早就一个耳光扇过去了,可面对陈野这样建模般权威的脸,她居然没有反感。好吧,她承认,她也是个庸俗的人。
陈野的身体略带侵略性地朝前倾,将香烟还回到张蛮手里,他轻轻开口,烟雾抚过张蛮的头发,“两次,我们已经见过两次了,都说事不过三,那下次见面就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哦。”
张蛮盯着陈野的眼睛,将手里被陈野抽过的香烟扔到地上踩灭,说:“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陈野盯着张蛮离开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张蛮的声音与远在华东地区的母亲的声音重合。
他离开那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之前,孟丽君坐在他的对面,语气里是一贯的严厉,她说,“回去吧,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如你所愿,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现在他跨越千里来到这座小镇,如果不是刻意相见,那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看着张蛮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拐角处,他慢慢弯腰捡起那支被张蛮踩灭的香烟揣进羽绒服口袋,这才转身进了身后的楼道。
这是一栋破旧的楼,他活了十七年从未见过的破旧,斑驳的墙壁和摇摇欲坠像是随时可能掉下来砸死一个路人的感应灯,这里的一切像极了躺在ICU里浑身插满了管子的苟延残喘的老人。
刚看完张蛮家热闹的邻居甚至忘了回家准备午饭,站在楼道里窃窃私语,一个个绘声绘色认真得像是在做会议总结的员工。在听到陈野的脚步声之后,又齐刷刷地回头,看着陈野这张陌生又帅气的脸,像是正在野外捕捉猎物的野兽,冷漠的神情迅速被兴奋取代。
“借过。”陈野被他们盯得有些不舒服,立起羽绒服的衣领遮住下半张脸,声音有些嗡嗡的。
人群里有个人认出了陈野,扯着嗓子喊,“你是那个谁……陈建国的儿子不?”
也不等陈野回答,那人又扯着嗓子朝楼上喊,“老陈,你儿子回来啦!”
楼上响起开门的声音,“哒哒”几声脚步声后,一双手搭在生锈的铁栏杆上,从上面探出一个脑袋,是刚才替张蛮喊门的男人。
陈建国看见陈野先是一愣,随后收回脑袋高兴地下了楼。
邻居说:“老陈啊,你儿子看上去比照片上还要帅啊,真是让你捡着个大便宜了。”
“本来就是我的儿子,帅也是像我。”陈建国面对邻居的夸奖丝毫不吝啬自己的骄傲,说着回头去接陈野的行李箱,“都到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嘛。”
在陈建国的手即将碰到陈野的手的前一刻,他条件反射地朝后退了一步,“我自己来。”
“好,知道心疼老子。”陈建国对陈野的生疏不觉得尴尬反而一脸得意,“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