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龙潜寒渊 第二十五章：一线生机
一线天的风穿过狭缝，发出鬼哭般的呜咽。阴秀才的铁骨折扇停在陆沉眉前三寸，扇骨弹出的利刃泛着幽绿的光——淬了剧毒。
“黑龙佩。”阴秀才的声音尖细刺耳，“交出来，饶你不死。”
陆沉没动。他握着剑，剑尖垂地，血顺着剑脊缓缓滴落。左臂的麻木感正缓慢蔓延，毒龙留下的“蚀骨毒”在解毒丹压制下虽未恶化，但每一次运劲都像有千万根针在经脉里搅动。
“隐龙会要黑龙佩做什么？”陆沉问，声音平静。
阴秀才笑了，笑容阴冷：“将死之人，何必知道太多？”
“既然是将死之人，”陆沉抬眼，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阴秀才扭曲的脸，“说说又何妨？”
四目相对。一线天里死寂无声，只有风在嘶嚎。
阴秀才眯起眼。他忽然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太静了，静得像深潭，底下却涌动着噬人的暗流。这不像一个身中剧毒、陷入绝境的人该有的眼神。
“告诉你也无妨。”阴秀才扇子微微一偏，毒刃擦着陆沉的鬓角划过，削断几缕发丝，“黑龙佩是钥匙，开启‘隐龙秘藏’的钥匙之一。隐龙会找了它三十年，没想到藏在你们陆家。你父亲陆擎天倒是能藏，到死都没吐口。”
陆沉握剑的手指微微收紧。父亲……果然是因为这个。
“秘藏里有什么？”
“谁知道呢？”阴秀才耸肩，动作僵硬诡异，“可能是绝世武功，可能是富可敌国的财宝，也可能是……长生不老的秘密。总之，是会主大人想要的东西。”
“会主？”
“隐龙会主，凌驾于十天干之上的存在。”阴秀才眼中掠过一丝狂热，随即化为冰冷，“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交出黑龙佩，我给你个痛快。否则……”他瞥了一眼不远处被铁链缠住的苏媚，“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这女人，被毒一寸寸蚀穿五脏六腑。”
苏媚脸色惨白，但眼神凶狠，狠狠啐了一口：“呸！狗贼！”
陆沉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容很淡，却让阴秀才心头莫名一跳。
“你知道吗？”陆沉缓缓道，“我父亲死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说，黑龙佩是祸根，但也是希望。”陆沉的目光掠过阴秀才，看向他身后幽深的山缝，“他还说，如果有一天，有人为它找上门来……不要怕，因为持佩之人，自有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陆沉动了！
不是向前，不是后退，而是猛地踏地，整个人如同陀螺般旋转！旋转中，他右手长剑脱手掷出，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射阴秀才面门！同时左掌狠狠拍向地面——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凸起岩石！
“找死！”阴秀才厉喝，铁骨折扇一展，精准磕飞长剑。但陆沉那一掌已拍在岩石上。
“咔嚓！”
岩石碎裂的脆响在山缝中异常清晰。
紧接着，地动山摇！
“轰隆隆——！”
两侧高耸的石壁剧烈震颤，无数碎石如暴雨般坠落！地面裂开道道缝隙，漆黑的地下水喷涌而出！整个一线天，竟在崩塌！
“你干了什么？！”阴秀才惊怒交加，狼狈躲闪落石。
“父亲留下的后手。”陆沉在晃动的地面上稳稳站立，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眼神却亮得骇人，“他说，绝境时，毁掉这条路。”
“你疯了！这下面是无底深渊——”阴秀才话未说完，脚下地面彻底崩裂！他惨叫着坠入裂缝，瞬间被黑暗吞没。
“铁山！砍断铁链！”陆沉暴喝，同时扑向苏媚。
铁山怒吼，双斧狂劈，缠住他的铁链应声而断。他转身冲向缠住苏媚的两人，如同疯虎，一斧一个，劈得血肉横飞。
陆沉已到苏媚身前，一剑斩断铁链，将她拦腰抱起：“走！”
地面在脚下寸寸崩塌。阿炳带着几名黑龙卫拼命向后撤。最后方传来惨叫，两名动作稍慢的黑龙卫坠入深渊。
“这边！”苏媚忽然指向石壁一处——那里竟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隐约有微弱的光透出！
众人不及多想，鱼贯而入。陆沉最后踏入，回头看了一眼。一线天已彻底坍塌，乱石将入口彻底封死，也将阴秀才和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永远埋在了下面。
缝隙很窄，潮湿阴冷。众人屏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是一个天然溶洞。洞顶垂下无数钟乳石，泛着微弱的磷光。洞中央有一汪清潭，水色碧绿，深不见底。潭边竟有一间简陋的石屋，屋前散落着腐朽的木器，像是有人曾在此居住。
“这是……哪里？”阿炳惊疑。
陆沉放下苏媚，靠坐在一块岩石上，剧烈喘息。左臂的黑色已蔓延到肩膀，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
苏媚顾不得自己，扑过来撕开陆沉左臂衣袖。伤口周围乌黑发紫，皮肉开始溃烂，散发着腐臭。
“毒入骨髓了……”她声音发颤，快速取出银针，封住陆沉心脉周围要穴，又掏出那瓶解毒丹，倒出最后一粒喂他服下，但效果微乎其微。
“我来！”铁山冲过来，双手抵住陆沉后背，雄浑的内劲源源不断输入，试图帮他逼毒。
但蚀骨毒太过霸道，铁山的内劲一入体，就被毒气侵蚀抵消，反而加速了毒性蔓延。陆沉脸色越来越青黑，意识开始模糊。
“不行……这样不行……”苏媚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起身，冲向那间石屋。
屋内积满灰尘，只有一床、一桌、一凳，皆是石头凿成。桌上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苏媚拂去灰尘，打开木盒。
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卷发黄的竹简，一枚生锈的飞镖，以及……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玉瓶。
苏媚拿起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凉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闻之令人精神一振。瓶底躺着三粒龙眼大小、通体漆黑的药丸。
“这是……”苏媚仔细辨认药丸的气味、色泽，又看了看竹简上的字迹，眼睛骤然瞪大。
竹简上，是娟秀的字迹，记录着某种解毒丹的配方和炼制心得。最后一句话是：“余以黑龙血为引，混以九种奇毒，炼成‘黑龙逆血丹’三粒。此丹以毒攻毒，可解天下万毒，然服之凶险，非绝境勿用。”
落款：陆氏明月。
陆氏……明月？
苏媚冲出石屋，将竹简和药瓶拿到陆沉面前：“堂主！你看！这是……这好像是你们陆家先祖留下的！”
陆沉勉强睁开眼，看到竹简上的字迹，瞳孔微缩。这字迹……他见过。父亲书房暗格里，有一封未写完的信，字迹与这一模一样。父亲曾说，那是他姑姑陆明月的手书，姑姑多年前离家云游，再无音讯。
原来，她曾到过这里。
“黑龙逆血丹……以毒攻毒……”陆沉看着那三粒漆黑的药丸，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药力和……致命的毒性。
“堂主，不可！”阿炳急道，“这丹药太过凶险，万一……”
“没有万一。”陆沉打断他，声音嘶哑，“不服，我必死。服了，尚有一线生机。”
他看向苏媚：“喂我。”
“陆沉……”苏媚的手在颤抖。
“快！”
苏媚咬牙，倒出一粒丹药，喂入陆沉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滚烫的洪流冲入腹中！
“呃啊——！”
陆沉猛地绷直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全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青筋暴起，仿佛有岩浆在血管里奔流！更可怕的是，左臂伤口的蚀骨毒像是受到了刺激，疯狂反扑，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脉侵蚀！
两股剧毒在体内疯狂对冲、撕咬！陆沉感觉自己的身体成了战场，每一寸经脉、每一块骨骼都在被反复撕裂、灼烧、冰冻！那种痛苦超越了人类能承受的极限，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
“按住他！”苏媚哭喊着，和铁山一起死死按住陆沉挣扎的身体。
阿炳红着眼，将内劲毫无保留地输入陆沉体内，护住他最后的心脉。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陆沉的嘶吼在溶洞中回荡，混杂着骨骼碎裂般的“咔嚓”声。他七窍开始流血，血是乌黑的，散发着恶臭。
“堂主！撑住啊！”铁山虎目含泪，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声音都在发颤。
就在陆沉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
“吼——！！！”
一声低沉、威严、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龙吟，从他体内轰然炸响！
丹田中，那条一直盘旋的黑龙法相虚影，在这一刻猛然睁开了双眼！龙目如电，龙威如狱！它张开巨口，对着体内肆虐的两股毒力，发出震天咆哮！
下一刻，黑龙法相竟开始主动吞噬那些毒力！无论蚀骨毒还是逆血丹的毒性，在黑龙法相面前，都如同遇到天敌，被一点点撕碎、吞噬、炼化！
陆沉的身体停止了挣扎。
皮肤上的赤红和黑色如潮水般褪去，七窍流出的黑血渐渐转红。左臂伤口的溃烂停止，新鲜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
更惊人的是，他体内的黑龙内劲，在炼化了两种剧毒后，竟发生了质变！原本漆黑的内劲，此刻隐隐泛着一层暗金色的光泽，更加凝练、雄浑，带着一种百毒不侵的威严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
陆沉缓缓睁开眼。
瞳孔深处，两条微缩的黑龙虚影一闪而逝。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臂——完好如初，甚至感觉比之前更加强韧有力。
“堂主！”铁山三人惊喜交加。
陆沉点点头，看向苏媚：“多谢。”
苏媚泪水夺眶而出，又哭又笑，一拳捶在他肩上：“你吓死我了！”
劫后余生。众人都有种虚脱感。
陆沉起身，走到石屋前，对着那木盒和石床，郑重躬身三拜。
先祖遗泽，救命之恩。
拜完，他拿起那枚生锈的飞镖。飞镖样式普通，但镖尾刻着一个极小的“月”字。他又翻开竹简，仔细。
竹简后半部分，记载的不再是丹药，而是一些零碎的见闻。其中几段，让陆沉眼神凝住。
“余游历北境，于断龙崖遇奇人，自称‘守陵人’。其人武功奇高，似与陆家祖上有旧。言及黑龙十八手后六手，曰：非陆家血脉，不得其门；非经生死劫，不得其法；非聚三佩，不得其全。”
“三佩者，黑龙、青龙、白龙也。黑龙佩主杀伐，陆家传承；青龙佩主生机，江家传承；白龙佩主变幻，下落不明。三佩合一，可开秘藏，可得完整传承，亦可知……陆家灭门真相。”
“余追问，守陵人只叹：江湖如棋，陆家为子。执棋者，隐于九天之上。欲破局，需成龙，而非为子。”
“余留丹药于此，以待有缘。若后世陆家子至此，切记：北行，入津门，寻‘老鬼’。彼知白龙佩线索。”
竹简到此戛然而止。
陆沉默然良久。
三佩……白龙佩……守陵人……老鬼……
信息太多，一时难以消化。但有一点很明确：他必须去津门，找那个“老鬼”。
“堂主，你看这个。”阿炳在清潭边有所发现。
潭水清澈，深不见底。但借着洞顶磷光，能看到潭底隐约沉着什么东西。阿炳用长刀探了探，勾上来一个防水的油布包裹。
打开，里面是几本手抄册子，封面无字。翻开，第一页写着：《黑龙十八手》第七手·绞杀手、第八手·裂空手心法纲要。
后面几页，是详尽的修炼心得和招式图解，字迹与竹简相同，正是陆明月所留。
“是后续功法！”铁山激动道。
陆沉接过册子，快速翻阅。第七手“绞杀手”，专破内家护体真气，以螺旋劲力绞杀敌人体内经脉。第八手“裂空手”，则是隔空伤人的法门，需醒龙境巅峰乃至化龙境才能初步修炼。
这两手，正是他目前急需的。与江玉郎、毒龙等高手交手后，他深感自己攻击手段的不足，前六手虽强，但面对真正的顶尖高手，还欠缺一击必杀的绝招。
“先祖厚恩。”陆沉再次对着石屋一拜，将册子小心收好。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苏媚问。
陆沉望向溶洞另一头，那里有条狭窄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修炼，养伤。”他沉声道，“等大家恢复，练成第七手，再出山，去津门。”
他看向手中那枚刻着“月”字的飞镖，又摸了摸怀里的黑龙佩和青龙佩。
三佩已得其二。白龙佩……老鬼……
津门，龙潭虎穴。但那里，有他要的答案，有他要的力量，也有他要……斩尽的仇敌。
“阿炳，探路，看看通道出口在哪。铁山，你带人警戒，布置陷阱。苏媚，你精通药理，看看这溶洞里有没有可用的药材。”陆沉有条不紊地安排，“我们可能需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
“是！”
众人领命而去。绝境逢生，又得先祖遗泽，每个人都重燃斗志。
陆沉走到清潭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锐如刀锋。
一线天塌了，但一线生机，他抓住了。
接下来的路，会更难。狼盟、洪门、隐龙会，还有那个神秘的“执棋者”……
但，那又如何？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体内脱胎换骨般的黑龙内劲，以及那盘旋丹田、愈发凝实的黑龙法相。
“等我出去。”
他对着水中的自己，低声说。
“等我杀尽仇寇，等我……成龙。”
水波微荡，倒影破碎。
而真正的风暴，正在溶洞之外，在津门，在整个北境的江湖，悄然酝酿。
（第二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