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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陛下何故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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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那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雪地里被无限放大。
    詹徽死死盯着门缝里走出来的身影。
    红袍,玉带,手里捧着一卷明黄色的东西,怀里还鼓鼓囊囊抱着个包袱。
    秉笔太监,刘公公。
    “来了!来了!”
    詹徽扭头冲着身后那些面如土色的同僚嘶吼,“看见了吗!那是圣旨!陛下有旨意了!”
    “天佑大明啊!”
    左都御史王廉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乱臣贼子,终究难逃法网!陛下这是要动雷霆手段了!”
    “跪下!都跪下!恭迎圣意!”
    官员们像是瞬间被注入了鸡血,呼啦啦跪倒一片。
    他们太需要这个了,太需要那位坐在深宫里的老皇帝给他们撑腰了。
    就连外围那些拿着扁担菜刀的百姓,见到那抹代表皇权的明黄,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中的家什慢慢垂下去。
    皇长孙是官,可那老皇爷,那是天。
    天发话了,谁敢不听?
    朱雄英骑在马上,甚至还有闲心晃了晃手里的酒囊,听里面剩下的酒水撞击声,然后仰头,将最后一口烈酒灌入喉咙。
    “哈——”
    酒气化作白雾散开。
    蓝玉也没动。
    但他握刀的手背上,血管像是要炸开一样突突直跳。
    他在赌,把全族几百口人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赌这一把。
    刘公公目光先是在詹徽那张狂喜扭曲的脸上扫过,然后越过跪地的百官,看向马背上的朱雄英。
    没有呵斥,没有宣兵,甚至连个眼神的交汇都显得那么……诡异。
    “詹大人。”刘公公声音尖细。
    詹徽跪在最前面:“罪臣詹徽,恭迎圣旨!请陛下为国除奸,诛杀逆贼,以正视听!”
    “诛杀逆贼?”刘公公皮笑肉不笑,“詹大人,这大雪漫天的,您这火气倒是不小,也不怕闪了舌头。”
    詹徽一愣。
    这语气……怎么听着不像是一个要处决叛逆的钦差该有的?
    但他顾不上细想,指着朱雄英大喊:
    “公公明鉴!皇长孙私调京营,围困午门,这是谋大逆!这是要逼宫啊!请公公宣读圣意,调神机营平叛!”
    “平叛……嗯,是该平叛。”
    刘公公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的圣旨。
    “既如此,那咱家就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哗啦——
    所有文官把头埋进雪里,屁股撅得高高的,身体紧绷,等待着那道将朱雄英打入地狱的判词。
    “朕闻午门之外,喧哗嘈杂,有犬吠之声,扰朕清梦。”
    刘公公念到这,特意停顿一下,那双细长的眼睛在詹徽身上转了一圈。
    地上的詹徽心里咯噔一下。
    犬吠?
    这是在骂谁?
    难道是骂那些当兵的粗鄙?
    对,一定是这样!
    “皇长孙雄英,乃朕之嫡长孙,大明之储君。今闻其率兵至此,朕心甚慰。”
    轰!
    甚慰?
    带兵围了皇宫,逼宫造反,皇帝说……甚慰?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刘公公声音拔高:
    “朝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尔等平日满口仁义,实则男盗女娼!今雄英持朕剑履,代天巡狩,清扫庭穴!”
    “凡有阻挠新政、结党营私、抗命不遵者……”
    刘公公把圣旨猛地一合,目光死死钉在詹徽那张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吐出最后四个字:
    “格、杀、勿、论!”
    “钦此!”
    詹徽依然保持着那个磕头的姿势,只是身体开始剧烈地筛糠。
    他缓缓抬起头,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
    “公……公公?”
    詹徽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您……您念错了吧?这是……这是乱命!这是乱命啊!陛下怎么可能下这种旨意?!”
    “放肆!”
    刘公公还没说话,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咚、咚、咚。
    大地再次震颤。
    这次的震动,比之前京营骑兵冲锋时还要沉重。
    长街的尽头。
    詹徽呆滞地转过头。
    只见十几匹战马,从迷雾中缓缓走出。
    为首一人,满头白发,却身披那套陪他征战半生的黑色重甲,手中提着一根手腕粗的熟铜棍。
    虽然背有些佝偻,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煞气,隔着老远都能把人吓尿。
    宋国公,冯胜。
    在他左边,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人,手里拎着马槊,眼神凶狠得像头刚出笼的饿狼。
    颖国公,傅友德。
    再往后。
    定远侯王弼、鹤庆侯张翼……
    一个个,全是大明开国勋贵里仅存的硕果!
    全是那些早已在家里闭门不出等着老死床榻的老杀才!
    他们没带多少兵,每个人身后只跟着百十来个家丁。
    但这十几个人聚在一起,那股气势,竟然比蓝玉的一万三千骑兵还要恐怖。
    那是大明的军魂。
    是朱元璋手里最锋利的刀,是这群文官平日里最瞧不起却最害怕的“武夫”。
    “这……这……”
    王廉一屁股坐在雪水里,牙齿剧烈打颤,“宋国公?颖国公?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来勤王吗?对!一定是来勤王救驾的!”
    詹徽像是疯了一样冲过去,想要去拉冯胜的马缰:
    “老国公!快!朱雄英造反了!蓝玉造反了!快杀了他们!陛下被胁迫了!!”
    冯胜勒住马,低头看了一眼詹徽。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屎。
    “滚。”
    冯胜甚至没用正眼看他,只是随手一挥手中的马鞭。
    啪!
    这一鞭子结结实实抽在詹徽脸上,直接抽出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哪里来的野狗,挡老子的路。”
    冯胜骂一句,然后双腿一夹马腹,带着身后那群老兄弟,径直穿过那群呆若木鸡的文官,甚至有几个躲闪不及的御史直接被马蹄踹飞。
    他们直接来到朱雄英的马前。
    两代人。
    一边是已经日薄西山的开国老将。
    一边是锋芒毕露的少年储君。
    就在这时,冯胜突然翻身下马。
    那沉重的铠甲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紧接着,傅友德、王弼……十几个老侯爷,齐刷刷地翻身下马。
    他们在雪地里站定,然后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铁甲摩擦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臣,冯胜。”
    “臣,傅友德。”
    “奉陛下密旨!”冯胜抬起头,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久违的狂热,“率本部家将,听从皇长孙殿下调遣!”
    “不论殿下剑指何方,虽九死,吾等必随!”
    “必随!!”
    这一刻,詹徽的世界彻底塌了。
    他瘫软在地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陛下疯了……你们也疯了……”
    皇帝下旨支持孙子造反。
    开国老将全员出动给孙子撑腰。
    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朝廷?!
    “这就疯了?”
    马背上,刘公公突然笑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朱雄英的马前。
    “殿下。”
    刘公公微微躬身,“除了这道旨意,皇爷还有样东西,让老奴务必亲手交给您。”
    说着,他解开怀里一直护着的那个明黄色的包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是尚方宝剑?
    是免死金牌?
    还是调兵虎符?
    包袱皮被风吹开。
    那一瞬间,一抹刺眼的明黄,在灰暗的雪天里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是一件袍子。
    上面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龙眼怒睁,腾云驾雾。
    那是……龙袍!
    不是太子的蟒袍,是真真正正,只有皇帝才能穿的龙袍!
    而且看那磨损的袖口,分明是朱元璋平日里常穿的那一件!
    “嘶——”
    现场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连冯胜这种老杀才,瞳孔都猛地一缩。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皇位!
    这是半壁江山!
    这是朱元璋把这大明的天,直接摘下来递到了孙子手里!
    “皇爷说了。”
    刘公公双手捧着那件龙袍,举过头顶:
    “天冷了,外面风大。”
    “大孙子身子骨刚好,别冻着。”
    “这件衣裳厚实,给大孙子披上,暖和。”
    别冻着。
    暖和。
    这就是理由?
    詹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口老血直接涌上喉头。
    他为了这所谓的规矩,为了这所谓的礼法,在这雪地里跪了半天,喊破了喉咙。
    结果在人家爷孙俩眼里,这一场惊天动地的逼宫造反,不过就是一句“天冷加衣”?
    这是何等的轻蔑!
    这是何等的宠溺!
    “谢皇爷爷赏。”
    朱雄英从马鞍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
    他走到刘公公面前,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那件还带着朱元璋体温的龙袍。
    哗啦——
    他猛地一抖。
    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金龙仿佛活了过来。
    朱雄英甚至没脱去身上的甲胄,直接将这件宽大的龙袍披在身上。
    明黄色的龙袍罩住了冰冷的铁甲,那一刻,少年的身姿挺拔如松,一股难以言喻的帝王之气,瞬间笼罩全场。
    他不再是那个刚回来的皇长孙。
    他是这大明,新的王。
    “青龙。”
    朱雄英一边系着龙袍的带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
    “在。”
    “把刚才喊得最响的那个,拖出来。”
    青龙像个鬼魅一样闪身而出,一把揪住还在发呆的王廉的衣领,把他拖到两军阵前。
    “放开我!我是左都御史!我有闻风奏事之权!我有……”
    啪!
    青龙反手就是一刀鞘,直接砸碎王廉的下巴,碎牙混着血沫喷了一地。
    朱雄英系好了带子,理了理袖口,这才抬起头,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官员:
    “孤刚才给了你们机会。”
    “孤让你们喊,让你们告御状。”
    “现在,状告完了。门也开了,旨也下了。就连这龙袍,皇爷爷都怕孤冷,给孤送来了。”
    朱雄英走到满脸是血的詹徽面前,缓缓俯下身。
    詹徽抬头,正对上朱雄英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
    “詹尚书,你刚才问孤,这一万三千铁骑是不是陛下调来的?”
    “现在孤告诉你。”
    “兵,是孤调的。”
    “人,是孤杀的。”
    “甚至连这造反——”
    朱雄英指了指乾清宫的方向:
    “都是皇爷爷递给孤的刀子,让孤来捅你们这群王八蛋的。”
    噗——!
    詹徽一口鲜血喷出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整个人瘫软在地,指着朱雄英,手指头都在抽搐:
    “陛下……陛下何故造反啊!!!”
    这一嗓子,喊出多少文官的心碎。
    这天下还有讲理的地方吗?
    陛下何故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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