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今日有雨,倒也应景
陈渊摸了摸鼻子,这的确不太好解释,索性随便说了句自己都觉着特离谱的话,“或许是您老这门武学特别适合我吧。”
不等老赵回应,他便笑着继续道,“这样,赵叔您先歇着,我得去准备五畜之血了。”
老赵此时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劲来,闻言只是摆了摆手。
陈渊见他这般模样,也是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
独留老赵一人站在原地怀疑世界,而他脸上的表情渐渐从震惊转为无法言说的狂喜。
今天是什么日子?
先是得到了“喜轿”的应对之法,绝处逢生。
紧接着,又亲眼见证了自己耗费半生心血所创的武学焕发新生,达到了自己都未曾触及过的圆满之境!
前几天他还想骂老天不公,此刻却只觉着老天待他何其优厚!
何其善也!
“哈哈......哈哈哈!”
老赵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畅快淋漓!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前屋里刚结束上午坐诊的王老大夫正在歇息,听到这般癫狂笑声,连忙赶来后院,
“赵兄?遇见什么大喜之事了?”
老赵却不答,只是一把拉住王老大夫的手臂,
“老王!别问!今日我心中欢喜,当浮一大白!你必须陪我喝一杯!”
“可你的身体......”
老赵用力拍了两下胸口,嘭嘭作响,笑谈道,“百年人参吞下肚,我命由我不由天!”
王大夫本来想着下午还要坐诊,可见恩人如此高兴,那明显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刚才他还看见陈渊急匆匆地来了又走,难不成是找到了“喜轿”的解法?
王老大夫心里觉着应该八九不离十,脸上顿时也堆满了笑容,连连点头,
“好!好!既然赵兄有此雅兴,今日我便舍命陪君子!把我珍藏多年的老药酒拿出来,咱们一醉方休!!”
他立刻找来店里的伙计,吩咐他去镇上有名的醉仙阁叫几道好菜送来。
两个年纪加起来快一百五十岁的老人,就在这医馆后院,摆开小桌,痛快地喝起酒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陈渊离开医馆后,便径直向着镇子西边而去。
西通“死”,有死亡、终结之意,因此黑水镇上关于屠宰的行当,大多都集中在镇子的西区。
这么一说,虽初来短短几天,但这黑水镇已然被陈渊蹚了个遍。
这北边的巡捕总房,摊贩、店铺遍布的南市,东头的棺材街和城隍庙,再加上接下来他要去的西区屠宰市场。
只能说,缘,妙不可言。
不多时,陈渊便来到喧闹的屠宰市场。
这边林立着很多肉铺,浓重的血腥气混着牲畜的骚臭味扑面而来,刺鼻难闻。
再加上这几天时不时就下雨,地上泥泞不堪,血水混着雨水四处横流,几乎无处下脚。
有钱人家不会来这种地方,即便有需求,也都是派下人来采买,所以这市场上买卖两方都是些穷苦百姓。
没走出多远,陈渊就看见前面围了一圈人。
一阵吵闹声传来。
几个面相凶恶的汉子,正堵着一个身穿丧服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浑身发抖,紧紧搂着怀里同样穿着孝服、吓得瑟瑟发抖的儿子。
“这摊子是黑虎帮的!人死了就得还回来!”
领头的黑脸汉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对身旁小弟递了个眼色。
那人当即上前,二话不说便冲这对母子踹了一脚!
母子俩重重地摔在泥水里,原本素白的孝服瞬间溅满血污和污泥!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妇人将他牢牢护在怀里,顾不上地上泥泞腥臭,连忙向这几个凶恶汉子磕头求饶道,
“求求各位爷高抬贵手......我们这就把摊子腾出来......”
围观的人们虽面露不忍之色,却无一人敢上前。
这黑虎帮是黑水镇西区最大的帮派,手底下有好几十口人,传闻中还和巡捕房的人有所牵连,普通老百姓躲都来不及,哪敢惹祸上身。
人群外围的陈渊正好目睹这一幕,脸色阴沉下来。
同时他也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这妇人的丈夫之前租了黑虎帮的一个肉摊,租期明明到年底。如今她丈夫刚死,帮派就迫不及待来强行收摊,而且也不愿退剩下的租金,这摆明了就是看孤儿寡母好欺负。
而且没了这摊子,这母子俩怕是连男人的丧事都办不下去了。
陈渊眼神微微眯起,闪过一丝锐利光芒。
西区的巡捕房明明人手充足,其中的头头,自己前不久还打过照面,就是那位巡夜时让老赵感叹“人心不古”的老友。
他们就这么放任黑虎帮肆意妄为?
想起一些关于黑虎帮的传言,陈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来人多不代表能办事,反而代表需要喂饱的贪嘴多。
“这还真是......人心不古啊。”
陈渊心底轻叹一句。
他分开人群,径直走到那对母子面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那浑身颤抖的妇人扶起。
“这位嫂子,先起来说话。”
那几个黑虎帮的汉子自然认出了陈渊这个镇子上出名的软蛋巡捕,皆是面露诧异。
陈渊师徒俩撞上喜轿的事人尽皆知。
难不成这软蛋懦弱了一辈子,想在临死前做一回真英雄?
一个小弟想上前奉劝他别管闲事,被为首的黑脸汉子拦了下来。
他抱着胳膊,面露讥笑地看着陈渊,
“哟,这不是陈巡捕嘛?怎么,你师傅没来?是不是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挑棺材去了?”
陈渊置若罔闻,只是关心妇人有没有受伤。
黑脸汉子见自己被无视,脸色顿时一沉,猛地转向那妇人,厉声喝道,
“我让你起来了吗?!”
妇人吓得一哆嗦,浑身发抖当即又要跪下,她认出了面前的陈渊,冲着他使劲摇头,并不想连累他。
却不料陈渊在此刻愣住了神,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妇人发间那根染血的玉簪子。
他见过这根簪子。
脑海里顿时浮现那个被狼妖开膛破肚的男人,他临死之际手里还紧紧攥着这根玉簪......
陈渊低头看向那紧紧抱着自己母亲的腿,满脸泥泞、一脸怯怯地望着自己的孩子,那稚嫩的面容的确和那死去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他深吸一口气,手缓缓放在了自己腰间的横刀上,入手冰凉的触感也压不住他心底的燥意。
天空中细雨飘零,几点冰凉落在他握刀的手背上。
这位黑水镇的小巡捕,在此刻喃喃轻语,
“看来,今天适合见点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