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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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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沈府内却灯火通明。
    沈星妍被送回房后不久,便毫无预兆地发起了高热。
    额角滚烫,双颊绯红,整个人蜷缩在锦被里,不住地颤抖,唇间溢出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呓语。
    “娘…娘亲…别怕…”她声音细弱,带着哭腔:“姐姐快走…我去做妾…我也不愿为妓…不能…”祝南枝闻讯匆匆赶来,坐在床边,用浸了温水的帕子不停擦拭女儿额上的汗珠,听到这几句,手猛地一顿,心头莫名一揪。
    做妾?为妓?这孩子在胡言乱语什么?
    “妍儿?妍儿?”她轻声呼唤,试图唤醒女儿。
    沈星妍却仿佛陷入了更深的梦魇,眉头紧紧蹙起,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推拒着什么,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不…我不喝…拿走…求求你…太子妃…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祝南枝听得心慌意乱,虽听不真切全部,但女儿脸上真切的恐惧和抗拒,都让她明白女儿正深陷噩梦之中。
    “妍儿不怕,娘在这里,只是梦,都是梦…”她心疼地将女儿汗湿的额发拨开,柔声安抚,试图将她从梦魇中拉出来。
    “…爹爹…爹爹会有办法的…我会想办法救爹爹的…小心右相…”沈星妍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急切而坚定,仿佛在向谁保证着什么,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被褥,指节泛白。
    祝南枝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高热呓语虽当不得真,但这些破碎的词语——组合在一起,远远超出了一个寻常闺阁少女会做的噩梦范畴。
    她的妍儿,究竟梦到了什么?
    还是…在何处受了她不知道的委屈惊吓?
    这一夜,祝南枝未曾合眼,守在女儿床边,心中的疑云越积越厚。
    而沈星妍则在冰冷与灼热交织的梦境里,一遍遍重温着前世的绝望与挣扎,直至精疲力竭,才沉沉睡去,只是眼角始终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天光微亮时,沈星妍的高热终于退了。
    她悠悠转醒,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喉咙干得发疼。
    一睁眼,便对上了母亲布满血丝却写满担忧的双眼。
    “娘?”她声音沙哑,带着刚醒的迷糊,“您…您一直守着我?”
    祝南枝见女儿醒来,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扶她靠坐在床头,递过一杯温水:“感觉好些了吗?昨夜你发了高热,说了整晚的胡话,可把娘吓坏了。”
    沈星妍小口啜饮着温水,冰凉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明,也让她心头猛地一紧。
    胡话?
    她昨夜…都说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母亲的脸色,只见祝南枝眉头微锁,眼神复杂,除了疲惫和关切,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娘,我…我说什么了?”沈星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好奇,而非惊慌,“定是醉酒的缘故,做些光怪陆离的梦,让您担心了。”
    祝南枝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依旧温柔,目光却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不过是些支离破碎的句子,听不真切。一会儿喊爹娘姐姐,一会儿又像是被什么吓着了…妍儿,你去赴宴,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或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母亲的追问让沈星妍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绝不能承认,那些不是梦,是血淋淋的未来。
    她必须稳住心神,不能自乱阵脚。
    “没、没有啊,”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做出惯常的怯懦模样,“许是魇着,娘,您别担心,我以后再不贪杯了。”
    她的解释合情合理,神态也与往常无异。
    祝南枝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和依赖的眼神,心头一软,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一场高热,几句胡话,又能代表什么呢?
    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柔声道:“无事便好。你再好好歇息,娘去让人给你熬点清粥。”
    看着母亲转身离开的背影,沈星妍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却惊出了一层冷汗。
    好险。
    看来,即便是最亲近的人,有些秘密也注定要烂在肚子里。
    复仇之路,她必须更加谨慎,步步为营。
    沈星妍独自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中思绪翻涌。
    接近谢知行的计划出师不利,反而引起了母亲的疑虑。
    她不能再像昨日那般莽撞了。
    那个未来权倾朝野的表哥,心思深沉,绝非她装装可怜、撒撒娇就能轻易拿下的。
    她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需要…耐心。
    只是,想起昨日他温和却坚定的推拒,沈星妍心底仍不免泛起一丝委屈和涩然。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点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
    无论如何,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
    对比她记忆中那个悲惨的沈家未来,这些小委屈又算什么?
    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姐姐,为了沈家满门。
    而这番破釜沉舟的决绝过后,是她眸中不可避免涌上的哀伤。
    “既如此说要带我回家,”她轻声自语,“那便不要将我推得太远了…表兄…”
    ……
    隔天午后,谢知行府上的小厮果然送来了一封信。
    信笺是普通的青檀纸,墨迹清隽工整,一如他给旁人的感觉。
    信中言语简洁客气,只说昨日事后,他特意又遣下人在巷子附近仔细找寻过,并未见到沈小姐所描述的手镯,特此告知,请她不必再挂心,或可回想是否遗落在他处。
    沈星妍捏着那薄薄的信纸,指尖微微泛白。
    他行事果然周到,即便拒绝了她笨拙的靠近,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礼数,不落人口实,也…彻底堵死了她再用“找手镯”为借口接近的可能。
    她将信纸仔细叠好,收进妆匣底层。
    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若谢知行是那般容易被打动的人,前世也不可能走到那样的高位。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梧桐叶,默默算着日子。
    快了。
    按照前世的记忆,再过几日,江阳老家祖母病逝的消息便会传来。
    在沈星妍的记忆中,她总共也就见过祖母两次。
    而上一世,她那时正巧染了风寒,病得起不来身,母亲心疼她,便没让她随行回江阳奔丧,而是将她托付给了…谢家。
    因为谢母与母亲是手帕交,关系亲近,加之谢家人口简单,清静,适合养病。
    母亲便让她在谢家客居了半月有余。
    那是前世里,她与谢知行接触最多的一段时光。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忙于公务,与她不过是早晚问安时见上一面,点头之交。
    但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总比现在这样连面都见不着要强。
    这一世,她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
    “病”一场是必要的。
    她唤来翠鸣,声音软软地带着些倦意:“翠鸣,我觉着有些头晕,许是昨夜吹了风。你去跟母亲说一声,晚膳我便在房里用了,想早些歇下。”
    翠鸣不疑有他,连忙应声去了。
    沈星妍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已初具风华的脸庞。
    她伸手,用力揉了揉脸颊,让苍白的肤色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又用手指沾了点冷茶,轻轻点在眼角,制造出泪眼朦胧的脆弱感。
    镜子里的人,立刻显得憔悴又惹人怜爱。
    “用”好这副羸弱之躯也是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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