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3章：礼物、秘密与失控的边缘
中场休息的短短十五分钟，因着那两份突如其来的“快递”，在（18）班几位关键人物心中，投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唐思墨趁着无人注意，快速打开讲台下那个礼盒。里面并非什么危险物品，而是一套折叠整齐、面料考究的深蓝色暗纹西装，搭配同色系的领带和袖扣。西装上放着一张卡片，熟悉的潦草字迹写着：“墨哥，听说你在国内当孩子王了？行头不能掉价！限量款，就当兄弟支援你‘战场’了。PS：你当年落我这儿的那套便携针灸针和那本破笔记也塞里头了，估计你用得上。”
看着这套明显价值不菲、尺寸恰好合身的西装，以及那套熟悉的、跟随他处理过无数紧急情况的银色针灸针和写满心得的工作笔记，唐思墨心情复杂。感动于老友的细心和支持，同时也更加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并未完全脱离过去的圈子。经纪人怎么知道他在京海女高？还知道今天有家长会？
他不动声色地将盒子重新盖好，塞进讲台深处。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另一边，洛晨曦紧紧抱着书包，指尖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那份文件袋的硬度。医院标志刺眼。里面是新的体检报告，还是……更糟的消息？父亲的人办事效率“高”得令人窒息，竟敢直接找到学校来！她强迫自己冷静，将书包放到脚边，用身体挡住。不能慌，至少不能在现在，在这个到处都是眼睛的地方。
赵小雅的母亲，那位传媒女王，用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的胳膊，下巴几不可查地朝洛晨曦的方向扬了扬，低声问：“那个就是新来的转学生？刚才给她送东西的人，看着可不一般。”
赵小雅心里一紧，面上却装作茫然：“啊？有吗？我没注意啊妈，可能是她家佣人吧？”
“佣人？”赵母轻笑一声，眼神锐利，“哪个佣人有那种眼神和步伐？女儿，你这观察力还得练。”她没有深究，但显然已将洛晨曦列入“需关注名单”。
林雪见回到父亲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班级准备情况。林市长听着，目光却越过女儿的肩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唐思墨，又瞥了一眼角落里面色微白、紧抿嘴唇的洛晨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秘书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
苏雪晴的爷爷正大嗓门地跟旁边一位同样军人出身（某安保公司老板）的家长聊着近期国际局势，对刚才的小插曲浑然不觉。楚雨萱的妈妈则忙着给周围的家长分发第二轮点心，成功用美食缓和了不少紧绷的气氛。
“各位家长，请回到座位，我们即将开始下半场会议。”唐思墨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起，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下半场主要是家长与老师的自由问答，以及“优秀学生代表”分享环节。
原本，这是林雪见和欧阳雪的舞台。林雪见准备了一份关于班级管理与自我成长的简短发言，欧阳雪则打算用她精简优化后的PPT展示“高效学习与时间规划”。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首先发难的，是王悦的母亲。这位百货公司老板娘在听到英语老师委婉指出王悦近期课堂注意力不集中、成绩有波动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等到自由提问环节，她第一个举手，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和焦虑：
“唐老师，各位老师！我家悦悦以前成绩一直很好的，怎么到了这个班，就下滑了？是不是班级风气有问题？还是有些……不相干的事情，影响了孩子学习？”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佳宜，又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洛晨曦的方向。过敏事件后，王悦在家哭诉被怀疑，王母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借题发挥。
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滞。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唐思墨身上。
沈佳宜的父亲皱起了眉头。沈佳宜本人脸色煞白，头垂得更低。
唐思墨面不改色，语气平稳：“王悦妈妈，感谢您的关注。王悦同学基础扎实，近期可能是在适应新学期的节奏和难度。班级整体学风是积极向上的，每位同学都在努力。至于个别事件，学校正在严肃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宜妄加揣测，以免影响同学间的团结和信任，您说对吗？”
他既肯定了王悦的基础，又维护了班级名誉，同时不卑不亢地指出家长不应在公开场合影射他人，可谓滴水不漏。
王母被噎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旁边楚雨萱的妈妈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王姐，孩子们都在呢，先听老师说完。”
王母这才悻悻住口，但脸上依旧写着不服。
这个小插曲刚刚过去，轮到学生代表发言。林雪见的发言简洁得体，赢得了家长们礼貌的掌声。欧阳雪上台，打开PPT，刚讲了不到一分钟——“……因此，我将每日非睡眠时间划分为若干个高效区块，运用‘番茄工作法’与‘心流理论’结合，最大化单位时间知识获取密度……”——台下不少家长已经开始眼神放空，或者偷偷看手机了。
赵小雅的母亲饶有兴致地听着，低声对女儿说：“这小姑娘是个搞研究的好苗子，就是不太会讲‘人话’。”赵小雅偷笑。
苏雪晴的爷爷直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嘀咕：“弯弯绕绕，听得脑仁疼。”
欧阳雪察觉到台下注意力的涣散，语速不自觉地加快，试图用更多数据挽回，结果效果更差。
唐思墨暗自扶额。他知道欧阳雪准备得很用心，但这种过于学术化的表达，确实不适合家长会这种场合。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带着点漫不经心又奇异地能抓住人耳朵的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
“也就是说，她用打游戏排位赛的思路来安排学习时间，把每个知识难点当成BOSS来刷，赢了涨经验值，输了复盘技能冷却时间。”
声音不大，但在有些沉闷的空气中格外清晰。
所有人，包括正在努力讲解的欧阳雪，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洛晨曦。
她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依旧坐在资料台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看向讲台上的欧阳雪，语气平淡地补充：“而且她给自己设置了‘成就系统’，完成阶段性目标会有自定义奖励，比如允许自己多研究半小时金融市场波动。”
欧阳雪呆在台上，推了推眼镜，下意识地点头：“……基本准确。”
“噗——”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
紧接着，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善意的、轻松的笑声。连一脸严肃的林市长嘴角都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苏老将军更是乐了：“嘿！这么一说就明白多了嘛！打BOSS，这个好！”
原本枯燥晦涩的汇报，被洛晨曦用如此“接地气”的游戏术语一翻译，瞬间变得生动有趣，连之前走神的家长都重新提起了兴趣。
欧阳雪眨了眨眼，忽然福至心灵，迅速切换了PPT页面，跳过了后面复杂的图表，直接调出了一张她手绘的、略显幼稚的“学习冒险地图”，上面标注着各种“知识关卡”和“奖励宝箱”。
“呃……洛晨曦同学解释得比我好。”欧阳雪难得露出一丝窘迫，但很快调整过来，“大致就是这个意思。这张地图是我的可视化学习计划……”
接下来的讲解，顺畅了许多，家长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唐思墨看向洛晨曦，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和更深的探究。她不仅敏锐地察觉到了现场氛围的僵局，还能用如此巧妙的方式化解，并且对欧阳雪的学习方法理解得如此透彻……这个女孩的观察力和急智，实在惊人。
然而，就在家长会接近尾声，气氛刚刚缓和之际，一直安静得几乎被遗忘的沈佳宜，却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比洛晨曦还要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喊道：
“对不起！王悦的水杯……是、是我弄的！”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惊愕、难以置信、愤怒、探究，瞬间聚焦在这个一向文静怯懦的女孩身上。
王悦的母亲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沈佳宜的父亲脸色铁青：“佳宜！你胡说什么！”
王悦本人也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沈佳宜。
沈佳宜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不敢看任何人，只是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是想害雨萱……我只是……只是讨厌王悦总炫耀她爸爸新给她买的限量版钢笔……我、我听说雨萱对坚果过敏……就想……让王悦被怀疑……我没想到雨萱会喝那杯水……我真的没想到……对不起……对不起雨萱……对不起王悦……”
她语无伦次，但意思却表达清楚了。一场源于嫉妒和幼稚报复心理的恶作剧，因为对过敏严重性的无知和阴差阳错，差点酿成惨剧。
真相大白，却如此令人扼腕和心寒。
王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佳宜的父亲：“你们……你们家怎么教孩子的？！这是谋杀未遂！”
沈父又惊又怒又愧，对着女儿厉声道：“你！你竟然做出这种事！” 随即又连忙向王母和唐思墨道歉：“对不起，是我教女无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我们全权负责！佳宜，快道歉！”
场面一度混乱。
唐思墨立刻拿起麦克风，声音沉稳有力：“各位家长，请冷静！事情既然已经清楚，学校会按照校规校纪严肃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沈佳宜同学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进行深刻反省，并向受害同学及家庭诚恳道歉。具体处理，我们会后协商。”
他看向崩溃哭泣的沈佳宜，语气严厉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沈佳宜，你的行为极其错误，必须承担后果。会后，你需要写一份详细的说明和检讨。现在，先坐下。”
在他的控制下，场面没有进一步失控。但家长会已然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原本还算圆满的收尾，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砸得粉碎。
唐思墨宣布家长会提前结束，请家长们有序离场，需要进一步沟通的可以单独留下。
家长们神色各异地离开，低声议论着。王母被楚妈妈和其他几位家长劝着，脸色难看地走了。沈父铁青着脸，拽着不停哭泣的沈佳宜离开。洛晨曦悄然收拾好东西，背着那个装有神秘文件袋的书包，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教室里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满室狼藉和凝重的空气。
唐思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家长会终于结束了，却以这样一种方式。他看了一眼讲台下那个装着西装的礼盒，又想起洛晨曦仓皇离开的背影，还有沈佳宜哭泣的脸。
真是一地鸡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更大的波澜，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就在他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王德发主任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古怪，压低声音道：
“唐、唐老师！校长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有、有客人找你！”
“客人？谁？”
王主任的表情更加复杂，吞吞吐吐道：“说是……你父亲。还有……几位看起来来头很大的人。”
唐思墨的手，瞬间僵住。
父亲？他怎么会来这里？在这个时间点？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