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需持勇猛精进之念,也当有如履薄冰之心,朝廷有意,兵发华山!
万年侯府,院榻寝居。
当季渊悠悠醒转,已是黄昏日暮。
脑海里关于今日武安侯府发生的记忆,也随之逐渐复苏。
就在季渊理清思绪之时,一侧有声传出:
“你醒了?”
当季渊抬头,才发现顾星烛正在一侧案几前盘腿而坐,长睫轻闭,一呼一吸,有如若水流般的湛蓝灵息,源源不断,被她张口吞吐,收入丹田。
叫得整个院落都有一种清凉、如雨后初霁般的爽利之感。
见他醒来,少女当即止住了修行,一对灼灼明亮的瞳孔注视着他,眼神饶有兴致:
“那块由得晋王提字的帝阙壁,其中留影的兵戈锋锐之气,已经带了些许五行五脏、五藏五神的‘锋锐金性’压迫。”
“若非性格坚韧,刚强不屈,有着千凿百炼也难动摇的神魄,是决计无法在其中撑上如此之久的。”
“可你...”
“却生生抗了一炷香,待到力竭昏厥,已然筋骨蜕变,四象不过,将那门‘龙蛇起陆篇’的护道手段,炼得可谓出神入化。”
“那门手段等阶归根结底不过‘筑基’,虽收录于大业道典,为筑基护道翘楚手段,可终归不入秘篇、术法之流。”
“待到铸就内景,修出法力之后,便无甚作用。”
“但修到这个火候的,不耗上十年八年的苦功,很少有人做得到。”
她说着说着,托着洁白的下巴,俯身压着案几,眼神静静的与季渊对视:
“有些时候我就在想。”
“寻常一县乡望,族中底蕴不过内景,就连神通镇族都少见的末流衣冠...”
“真能养得出你这等接触修行才不过短短数日,便堪比某些龙凤评上,门阀道宗当代嫡出,号称‘百日筑基’的道材骄子?”
她的眼神有些狐疑:
“你...”
顾星烛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片刻之后,她便自己摇了摇头:
“罢了。”
“父侯请来司天台交好的高人,对着那道玉符‘追因溯果’都没查出什么异样,你应当也不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故意入我侯府的。”
“可能是我在拜入剑首门下前,一直如履薄冰,心思缜密,故而想多了吧。”
她轻笑了笑,小拇指勾起,捋了捋垂下的发丝:
“季年,你前日里在京营得了帝阙诏令的封赏,为何不要些修行资粮,炼气宝术,却独独要入镜湖书院?”
“那里虽是儒脉第一显,可圣上三十年来不上朝,此处早已山头林立,门第之见极重。”
“寻常人进去,不先拜山头,寻个好老师,是学不到什么真本事的。”
“就像是若没我父侯提携你,莫说演武堂大门,就算京营你都进不去,更莫说得到其中资源栽培了。”
才刚醒来,还在细细适应如今修持,尚未来得及欣喜的季渊,便被顾星烛吓了一大跳。
他看着那双明眸,险些以为自己最大的秘密被曝光了。
但还好没有。
松了口气之余,季渊又不觉心头一冷。
万年顾氏好歹继承了侯位,在这玉京也算有头有脸。
事关嫡脉世女的婚契,哪怕渭南季氏已经没了,也不会就这么含糊应下,果然留有了探查后手。
司天台高人,追因溯果,听着感觉就不一般!
只不过...
为何没有探出来自己的底细?
虽说自己没有当面将季年抹去,但手段着实也称不上高明。
当时也只是权宜之计,若不做,就要死,季渊没得选,只能富贵险中求。
本只是想要在这玉京谋条修行路,随即便正义切割...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短短两三日里一连串的事件,叫季渊修持如水涨船高,突飞猛进,也叫他心头的安心感不断攀升。
以至于季渊都险些忘了,自己只是个冒牌货。
这一下,他心中警醒之后,当即更加谨慎,不过面上不显,只是轻松笑着回应:
“我不是在侯爷那里,以那一副‘渊夫子镜湖授业图’从而本命筑基了么?”
“因此听说镜湖书院便在玉京,就想着前去瞻仰一二,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一脉相承的机缘。”
“原本承了世女的人情,是打算等有了万年侯的嗣子名头,再去设法拜入。”
“但现在有了机会,就想先去瞅瞅,若能凭借自身通过考校,寻访名师,不就省了给万年侯府招惹事端么。”
季渊半真半假的回应着。
寻访‘媒介’,其实本质也和寻找机缘没什么差别,某种意义上讲,他也没骗顾星烛。
而且顾星烛待他不薄,如若可以,季渊也想找个合适的契机,和其摊牌。
但显然得是他有了筹码,不至于被随意打杀的时候才行,不能是现在。
毕竟现在他与万年侯府唯一的牵扯,就是那一纸婚契。
若是撕破脸了,叫万年侯知道他非但不是渭南季氏出身,和他家祖上没交情,而且还将季氏少主的信物给冒充了...
季渊也吃不准,顾天威会不会直接将自己拿下。
为今之计最稳妥的方式,就是通过不断寻找‘媒介’,描绘命书。
因为按照命书记载,一旦书写成篇的那一刻,便代表身份完成,命数恒定。
到了那时只要能叫李明昭将眸光垂下,纵使她三十年未上朝,不曾把持朝政,可只要‘天下主’果位为她所持一日...
自己便能在重重漩涡之中,保全自身吧?
季渊心中对于自己未来的谋算,可谓清晰无比。
而顾星烛闻言,也是不置可否,轻轻颔首:
“于京营演武堂长养道胎,再入镜湖书院观神采气,为七重之后,炼精化气考虑,其实是对的。”
“这般步骤兼顾下来,已经不逊色江南四等道承,第二等‘宗’字开辟的真传培养了。”
“今日忙碌了一日,且好好修行吧,既然你自有思量,我便也不多言了。”
“演武堂那边,你也可常去,若能遇到事端,出些任务,计上‘大功小功’,于你未来修行,受益无穷。”
说罢,顾星烛便起身离去。
待到她走远之后,季渊才松了口气。
随即取出那枚帝阙牌子,细细端详,便准备明日一早,与那位帝阙侍者‘李知水’联络。
...
“渭南县的消息,玉京‘内阁’磋商之后,已经有了方案。”
“经兵部下调,欲着京营选拔锐士,扫清县中因为这场无妄之灾,所导致的‘残存’人魔。”
“至于华山之上,求果失败转堕【魔道】的那位大修行者...”
“会有一位大人物亲自出马,上华山,将其诛杀,以彰显大业天威。”
书房,万年侯取了一封公文,见到顾星烛,当即告知了她一则信息。
顾星烛闻言后,点了点头,突然道:
“父侯,叫季年也一同前去吧。”
闻言,顾天威一愣:
“他才修行几日?而且季氏遭难,故地重游,若是叫他看到那些堕为魔人,要靠血气蚕食的同胞,未免太过残忍...”
顾星烛摇了摇头:
“不会的,父亲,我会暗中跟随。”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瞳孔深邃:
“另外,我也要查一查,看看...”
“他究竟真是‘婚契’的主人,还是...与那钓了徐破虏神智的人,是一丘之貉。”
在这个世道修行,越是往后,命格、气数、气运、机缘...便越是重要,由不得顾星烛不如履薄冰。
正是因为对季渊有了几分好感,她便越不希望...
自己看好的这个人,与自己不是一路之人。
也是如那些其他鼠辈一样,觊觎她身上的气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