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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站起来,不许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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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路不平,车身颠簸得厉害,司齐的脑袋时不时撞上车窗玻璃。
    窗外,天色渐亮,田野、村庄慢悠悠地向后退去。
    车厢里,有人啃着干粮,有人高声聊天,小孩哭闹,夹杂着司机不时按响的刺耳喇叭声。
    司齐却觉得这嘈杂离他很远,他怀里抱着那个旧帆布包,里面装着稿子和徐编辑的信,紧紧的像抱着个宝贝。
    他望着窗外,心里琢磨着见到徐编辑该怎么说,西湖边是不是真像书里写的那么美……
    想着想着,竟在颠簸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更大的颠簸晃醒,听见有人喊:“到站了!到站了!杭州武林门!”
    司齐一个激灵醒来,赶紧拎着包跟着人流挤下车。站在人来人往、尘土飞扬的杭州汽车站空地上,他深吸了一口陌生的空气,阳光有些刺眼。
    他捏了捏口袋里的信纸,定了定神,拦住一个穿蓝制服的车站工作人员:“同志,请问,《西湖》编辑部怎么走?”
    那工作人员倒是热心,连说带比划,可嘴里蹦出的“武林广场”、“延安路”这些地名,对司齐来说就像天书。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了谢,攥紧了肩上的帆布包带子,一头扎进了省城喧嚣的漩涡里。
    这一扎进去,司齐就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海盐县最宽的解放路,放到这儿,简直成了小胡同!
    自行车流像潮水一样,“叮铃铃”的铃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吵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还有那拖着两条“大辫子”的无轨电车,“呜呜”地响着,慢吞吞却又气势十足地从身边滑过,这可是海盐绝对没有的稀罕物!
    路两旁的电线杆子密得像树林,电线在头顶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楼房也高了不少,虽然多是四五层的筒子楼,但密密麻麻连成片,阳台上晾晒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像挂满了的万国旗。
    空气里的味道也复杂得多。
    海盐的风带着咸腥,这里却混杂着路边小吃摊的油烟香,嗯,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
    在海盐县,这是绝对陌生的气味。
    汽车?
    天!那是什么家庭才开得起的东西啊?
    他像个刚进城的乡下小子,一边小心翼翼地躲着车流,一边伸长脖子找路牌。
    武林广场可真大!
    比他想象中开阔多了,有花坛,还有人散步,远处还能看到浙江展览馆那颇有气势的建筑轮廓。
    这一切,都让从小县城出来的司齐感到一种莫名的新鲜感。
    按着模糊的指点,他找到武林路,沿路慢慢找去。
    眼睛还得时刻留意着门牌号,生怕错过。
    终于,在一个不算起眼的院门口,他看到了那块白底黑字的木牌:《西湖》文艺编辑部。
    院子静悄悄的,与门外车水马龙的武林路仿佛是两个世界。
    这强烈的反差,让司齐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平复一下心情。
    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和那件在海盐还算体面、到了省城却显得土气的确良衬衫,又拍了拍裤腿上长途车带来的尘土,这才鼓起勇气,迈步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静谧让他瞬间放松了些,但紧接着,从某个敞开的窗户里传出的打字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这是海盐文化馆那台老掉牙的手摇油印机完全无法比拟的。
    就连空气里弥漫的油墨和纸张的清香,也似乎比县文化馆的更高级、更纯粹?
    靠,站起来,不许跪!
    一个戴着套袖、端着搪瓷缸子的大姐从一间屋里出来。
    “同志,您找谁?”大姐一口标准的杭州话,语调软糯,但语速比海盐人快不少。
    “您好,我找……找徐编辑。”
    杭州话属于吴语,吴语内部差异不大,嘉兴(海盐县)也说吴语。
    幸好大姐说的不是温州话,温州话以其极度难懂而闻名全国,甚至被称为“恶魔的语言”。
    司齐用标准的海盐话回答:“我是海盐县文化馆的司齐,是徐编辑写信叫我来的。”
    他没有说什么普通话,说普通话,别人会以为他是京城来的,哪有听到乡音亲切?
    “哦——!你就是司齐啊!”大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热情地笑道:“徐编辑交代过了!说你在电报上说这几天可能到!来来来,我带你过去,徐编辑就在最里头那间办公室。”
    大姐一边引路,一边压低声音笑着说:“小徐这几天可没少念叨你那个《寻枪记》,说发现了个好苗子!小伙子,不错!”
    走到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门前,大姐敲了敲门,探头进去:“小徐,海盐的司齐同志来了!”
    “快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温和而清晰的中年男声。
    司齐深吸了一口混合着省城高级油墨的气味,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陈设,再次让司齐感到了差距。
    海盐文化馆馆长二叔的办公室,桌椅斑驳,墙上挂着地图和宣传画。
    这里的办公桌桌椅都是崭新的,也不知道坐在崭新的椅子上是否硌屁股?
    他宿舍里的凳子都坐出屁股形状了,舒坦的很。
    当然,书柜里塞满了书籍和稿件,透着深厚的文化积淀。
    窗前书桌后那位戴着黑框眼镜、面容清瘦的中年人,带着一股沉稳的气质。他站起身,热情的伸出双手,“你就是司齐同志?”徐培握着他的手,目光里满是意外。
    眼前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眉眼干净,嘴角还带着点青涩,怎么看都不像能写出《寻枪记》那种充满文字张力的人,太……年轻了些!
    文笔又过分老辣了一些!
    某些情节,没有一定的阅历是写不出来的。
    至于曾经的余桦?
    显老!
    而且他比余桦年轻4岁,他现在刚满19岁。
    “徐编辑您好,我就是司齐。”
    房间另外两位编辑部同事,闻声也围了过来,相互介绍了一番。
    其中一位戴眼镜的女编辑翻着桌上的《寻枪记》手稿,忍不住感慨:“真是后生可畏!这篇稿子文笔老辣,我还以为是哪位深耕多年的老作者,没想到这么年轻。”
    “尤其是心理刻画,”另一位男编辑补充道,“马山丢枪后的那种慌乱、多疑,写得太真实了,像把读者直接拽进了人物的脑子里,跟着他一起焦虑。”
    徐培笑着拍了拍司齐的肩膀:“别紧张,我们都很欣赏你的探索。意识流写法在当下不算主流,但你用得大胆又精准,没流于形式,这很难得。”
    几句认可的话,让司齐略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聊了没一会儿,徐培便叫来行政同事:“小周,带司齐同志去招待所安顿一下。就安排咱们编辑部旁边的招待所,方便改稿时沟通。”
    “好嘞,司齐同志跟我来。”小周热情地接过司齐的帆布包,领着他往楼下走。
    司齐与众编辑,尤其是亲自带他过来的大姐道谢。
    这个时候,人还是朴实啊!
    大姐还亲自给他带路。
    难得!
    招待所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张木床、一张书桌,窗户外正对着一排红彤彤的梧桐树,秋风一吹,叶子沙沙作响。
    “司齐同志,洗漱用品都备齐了,有啥需要的随时喊我。”小周放下东西,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司齐坐在书桌前,摸着光滑的桌面,心里踏实得很。
    他从包里掏出那叠被红笔批注的手稿复印件,徐编辑的修改建议密密麻麻,小到一个标点、一句措辞,大到情节逻辑的调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抓紧改,不辜负这份认可。”他给自己打气,拿出钢笔,当即就开始琢磨起来。
    第二天一早,司齐揣着修改思路,准时来到编辑部。
    徐培早已在办公室等候,桌上摆着一杯温热的茶水。
    “说说你的想法?”
    他推过来一张纸,“我标注的几个晦涩段落,你打算怎么调整?”
    “徐编辑,我想在保留意识流核心的基础上,稍微梳理一下时空线索。”司齐指着手稿,“比如马山回忆和妻子吵架那段,我加一句场景过渡,让读者更容易跟上;还有老鹰巷瞎子那段,补充一点瞎子的背景,让他的证词更有说服力。”
    徐培点点头,又提出自己的建议:“可以。另外,结尾那句‘算了,睡吧’,能不能再加重一点无力感?……”
    两人一唱一和,思路惊人地契合。
    司齐原本还担心改稿会来回拉扯,没想到徐编辑的建议精准戳中要害,他稍作调整,文字就变得更流畅、更有张力。
    从上午九点到傍晚六点,除了中午简单吃了碗面条,两人几乎没停歇。
    司齐伏案疾书,笔尖在稿纸上“沙沙”作响,徐培则在一旁不时提点,偶尔拿起手稿轻声朗读,感受语气和节奏。
    当最后一个标点落下,司齐把修改好的手稿推到徐培面前,长舒了一口气。
    徐培逐页翻看,越看眼神越亮,最后一拍桌子:“完美!既没丢失原来的特点,保留了意识流的原汁原味,又解决了晦涩的问题,比初稿更有味道了!”
    一天时间,两万五千字的《寻枪记》定稿。
    编辑部的同事们听说后,都忍不住过来围观,纷纷赞叹:“这效率,这悟性,难怪徐编辑这么看重!”
    稿子改得异常顺利,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全部完成。
    徐编辑对最终的成果非常满意,拍了拍司齐的肩膀:“小齐,回去等消息吧,排版印刷还需要些时日,但你这篇《寻枪记》,下一期头条肯定是没跑了!另外,你可以在杭州逛逛,改稿时间一周,现在还早哩……”徐编辑眨了眨眼。
    司齐心照不宣的笑了。
    他们这个属于出差,是有差旅费的。
    食宿都有单位提供。
    当然,你想要买东西,需要自己出钱。或者想要住更好的,吃更好的东西需要补差价,因为差旅费有定额。
    离了编辑部,司齐只觉得一身轻松。
    看看时间还早,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差旅费,刚领到的一点补助,以及自己兜里还没用完的稿费,心里活络起来。
    难得来一趟省城,总不能灰头土脸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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