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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君心自有秤,父恩汝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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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飞驰,比方才不知快了多少倍,恨不得马蹄都磨出火星子。
    在温令仪心中,父亲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包括她自己。
    一辈子的婚姻她都可以毫不犹豫选择牺牲,只求爹爹平安顺遂。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哪天失去爹爹,她会怎么样?
    老皇帝的命又算什么?他爱吃粑粑球便让他使劲吃!吃个够!
    一年前爹便说起老皇帝吃仙丹的事儿,也告知了温令仪那仙丹里的材料不止有屎尿屁,更多的则是娘亲曾经说过那些会要人命的化学物质。
    温柏与温令仪说这件事,是想研究个劝阻老皇帝继续服用的法子,什么去牛鼻子老道那亲自探查都是幌子,父女二人早就听闻此丹剧毒,若是点个火没准能直接飞升。
    但是被温令仪阻止了。
    这不是一个朝臣应该操心的事,哪怕老皇帝面上对温柏再好,有些事就是帝王心中的大忌,不可说。
    那时温柏是犹豫不决的。
    虽然老皇帝把他当成一把刀吧,但他也是爱护这把刀的。
    先不说老皇帝若是驾崩了,会不会把温柏带走,就是不带走,也是留给下一任君主的钱袋子。
    宰相大人实在不想眼睁睁看着老皇帝提早踏上黄泉路。
    可老皇帝出了个致命昏招,温柏瞬间被浇得透心凉。
    他以前就是太看重自己在皇帝老登心中的位置,赐婚圣旨下来彻底清醒。
    所以,爹为什么会在这时如此憨傻地直接告诉老皇帝?
    温令仪心急如焚,走得十分匆忙。
    丝毫不知道她走后那条街上出现了多少亡命之徒……
    “温宰相!”
    温令仪回到相府直接去了宰相大人的书房。
    这个家里没有忌讳,任何地方温令仪都可以随便出入。
    只是这一声‘温宰相’,叫的温柏心惊肉跳。
    “咋、咋啦闺女儿?”
    温令仪一叫‘温宰相’,就好像父母连名带姓叫儿女名字般可怕。
    宰相大人还心虚,直接僵在紫檀木案前。
    那身本该熨帖平整的赤绛官袍,此时揉得满是褶皱。前襟沾着半块未干的茶渍,腰间束带松了扣,垂落的绦子随着他轻颤的指尖,试图遮挡案上摊开的疏文,句句都是恳切,字字都是叮嘱……
    是……辞呈。
    温令仪鼻子忽然就酸了。
    她这才发现,爹爹往日里总用官帽盖住的发髻散了大半,几缕头发从鬓角垂落,不知何时已变成花白色。
    夜风从半开的格扇钻进来,吹得案上奏疏簌簌作响,也吹得那几缕花白刺人眼球。
    “爹……”温令仪红着眼,想质问的话全都卡在喉间。
    “那臭小子!他、他竟敢胡言乱语!”
    有些事吧,温柏心里清楚,但他能说什么?
    阻止女儿追求幸福?
    不。
    温柏做不到。
    一年前没有抗旨他后悔至今,尤其知道这一年女儿在侯府过得并不好。
    等、等、等!昭昭一直告诉他要等!温柏或许一时相信了女儿自有筹谋。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再不明白昭昭是牺牲自己,保全他这个老头子,那纯属装傻充愣,不配为父。
    温柏垂眸,视线落在那封压着镇纸的奏疏上,喉结动了动,很想说点解释的话,例如:爹是一时冲动啦。爹拿捏皇帝老登妥妥的啦……
    却只是在干涩的喉间溢出一丝叹息。
    原本挺直的脊背悄悄垮了些,宽大的官袍显得越发空荡。
    “昭昭,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的机会。蒋震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或许不如爹,但也仅次于爹,今日皇帝痛失的不止是一位忠君爱国的大将军,还有他的左臂。你说,皇上还能在此时,砍掉右臂吗?”
    昭昭啊,爹知道你想保护爹,可爹更想让你幸福快乐。
    卫铮那臭小子已经来找过爹了,他并非爹想得那般鲁莽蠢钝之辈。爹信他,更信我家昭昭的眼光。
    爹能为你们做的,便是无论太后还是贵妃,再也无人能左右帝王判断。
    得说。必须说。太后那致命之过,不说,如何撼动君心?
    但凡她们再想打你的主意,皇帝老登也要考虑失去一切后,是否还能舍下你爹这条拿着最锋利尖刀的右臂!
    所以,莫怕。
    温柏眼中满是慈爱,烛火跳动,依稀能见到点点晶光。
    豆大的泪珠从温令仪努力睁大的眼中滚落,她一点都不想哭。
    可……
    “昭昭啊!爹错了,不该没和你商量就……别哭别哭!你看爹给你买了啥?”温柏连忙起身,想要伸手去擦女儿脸上的泪,又顾及着什么没敢触碰,只夸张地比划着:“城南那家冻糕铺子这么早就打烊,你爹我也算是摆了一次宰相的款儿,愣是把人叫起来营业!那老东西还说卖完了,他藏得可深了,明明这刚做……”
    温柏登时僵住,闺女扑到他怀里,险些没给他撞一跟头,连忙稳住身体。
    那双手啊,依旧僵着,迟迟不敢安慰闺女。
    他也想像女儿小时候那般,哭鼻子的便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哎!
    “爹,对不起,女儿对不起你。”
    温令仪拽过父亲的手搭在自己发心上,如儿时那般撒娇:“爹你是不是还记仇呢?”
    温令仪并不是一直这样理解父亲的。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去花灯会的时候,不知谁喊了她一句‘大奸臣的女儿’。
    原本还是人挤人的街道,顿时化作一个包围圈。
    指指点点的人们在外边,小小的温令仪在中间,她慌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彼时还没遇见卫铮,她也没有伙伴。
    匆匆想要逃回家,却找不到出口。
    是陈婉柔,小小的她看起来脏兮兮的,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可在那时的温令仪看来,小女孩就是仙子下凡。
    她拉着她撞开一条出口,还用所有铜板给她买了一盏老板根本不卖给她的花灯……
    那晚,廊下的灯笼晃得人眼晕。
    小温令仪攥着袖角,指节泛白,字字都淬了冰:“勾结权贵、残害忠良、贪赃枉法、欺君误国!踩着别人的尸骨做上宰相之位,您睡得着吗?”
    “别碰我!我不做大奸臣的女儿!”
    后来……后来他听到爹爹在娘亲怀里哭,但心里别扭,每次见到爹爹依旧板着脸。
    直到娘亲病重,温令仪始终记得那句:“君心自有秤,父恩汝可知?”
    娘从来不会对她说这种文绉绉的话,娘甚至曾与这世道任何女子都不同。
    娘也说过好多父亲不得已而为之的话,可不知为何,这句好像当头一棒狠狠地敲在温令仪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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