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特殊代码
约翰的斯安威斯坦启动着。
时停世界没有那么惊心动魄。
他神情专注，控制着摩托，徐徐白烟从工装外套的领口和下摆飘出。
合金RCH已经跨过高架桥。
远方斑斓霓虹只剩下光晕。
淡蓝色的子弹从身旁擦过。
合金RCH的轮胎没有跨过护栏，而是撞在了水泥结构的外侧，在距离地面五六米的高度留下一条黑色的擦痕。
欻——
经过这样一个“过渡”，才朝着更下方的道路坠落。
噗！
摩托车的减震吃满！
摩托落地发出巨响，溅起了火星子。
哪怕是伊桑伯格的工程师，也不会在实验室里假想这么极限的应用场景。
欧洛丝紧闭双眼死死抱着约翰。
她的身体各处传来剧痛，估计会有好几处骨裂，也有更严重的伤势，不过都被肾上腺素掩盖了。
想象中的翻车并未出现。
摩托逐渐平稳，缓缓提高了速度。
欧洛丝喘了很久，哽咽几次，才从钻心的阵痛中缓过来。
她睁眼环顾四周。
合金RCH已经扎进隧道，周围没有失控的车辆，身后看不见追兵，头顶不断掠过市政的提示牌……
引擎在昏黄壁灯的光晕中尖啸！
欧洛丝缓解着耳膜的臌胀，感到恍惚，难以相信——自己刚才从高架桥上直接飞了下来！
【呼，该死！你跳下来了！？】
“是的，东洋人没给我们留活路，好消息是咱们还活着！”
【真是个坏主意。】
约翰和欧洛丝的状态都糟糕透顶。
筏岐集团的追杀似乎结束了。
这段隧已经进入西区范围，精氪重工和黑金帮的拳头最硬。
他们不会让东洋人乱来！
警用浮空车穿过城市上空，红蓝光在爆炸的浓烟里若隐若现，今晚伊甸城的普通市民人心惶惶。
大家都以为是帮派休战结束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
筏岐集团的管理层换了一批，今晚就能看出来新的老大非常激进！
东洋人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战争手段会暴力的。
约翰回到了熟悉的丹妮街，此时已经是夜色开始浓重，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刚到最精彩的时段。
马路上游荡着黑金帮的车辆。
城市上空回荡着悠长遥远的警笛。
博拉戈俱乐部的射灯直达天空尽头，数不清的广告闪烁，靠近商圈的区域到处是全息投影。
骨碴让西区更繁荣了。
合金RCH扎进地下车库，地坪漆跟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私人停车区的移门缓缓合拢。
“呼……”
约翰待在私人车库里松了口气，蓝色灯带在他眼里变得模糊。
黑光的副作用快到极限了。
“……你还要抱着我多久？”
他问道。
滋滋——
欧洛丝关闭队内语音
“我没法移动，亲爱的，哎，每次使用心脏里的代码，都会让我的义体锁死很长一段时间。”
“好吧。”
约翰将欧洛丝扛在肩上，勾住腿弯，无视了飘过鼻尖的高级香水。
【伊甸城-丹妮街公寓】
电梯从地下车库直达房间。
“能温柔点吗？姑娘们有没有说过，你的床品肯定很糟糕。”
欧洛丝被丢在沙发上。
她无法移动，保持着落下的姿势，穿着被撕坏的礼服，趴在抱枕中间。
臀腿曲线倒是非常完美。
雪白的人造革一眼就是顶级货。
约翰却动不起其他心思。
他强撑着身体来到工作间，在墙壁上留下清晰的血手印，等彻底避开欧洛丝的视线才将胸前的特别抑制剂取出来。
既然神隠能控制摄像头，那么包括网监在内的势力，都有可能调取监控。
伊甸城所有的室外场所都不安全。
约翰不知道黑光的底细。
但不代表世界上没有其他人知道。
如果那些知情者，或者机构，通过【特别抑制剂】锁定约翰和黑光，就会让他置身于危险当中。
所以约翰每次服用抑制剂都很谨慎。
噗嗤，滋——
芯片被送进插槽。
约翰昂起脖子，身上的青筋鼓动，瞳孔深处好像有密密麻麻的数据闪过。
“呼——”
熟悉的舒爽传遍全身。
约翰像是察觉到异动，突然睁开眼睛打算扭头，却发现太阳穴被顶住。
“嗯哼？”
欧洛丝出现在门边。
她纤细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比作持枪的形状，稳稳地抵在约翰的太阳穴上。
约翰轻微侧目，对上她的目光。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们得谈谈，亲爱的。”
欧洛丝收起指头，取出那枚烧焦的特别抑制剂，放在灯下观察。
她再转过来，审视着约翰，沉默片刻发出一声轻快笑。
“你看起来好多了，到沙发上来，在医疗服务抵达之前我们有独处时间。”
欧洛丝转身回到客厅。
她很淡定地来到酒柜前，手指扫过蒙尘的吧台——上面是约翰乔迁时获赠的礼物，也是博拉戈俱乐部会员的福利。
“医疗服务？”
“咱俩看起来不需要吗？”
欧洛丝开了瓶红酒，熟练地取出分酒器和高脚杯。
劫后余生确实需要一点酒精。
约翰曾经跟欧洛丝聊过黑光，但当时两个人初步信任，互相都有保留，现在则是把每个细节都补充到位。
欧洛丝听得很认真，瞳孔泛光，视线始终落在他脸上。
“你从哪儿得到黑光的？”
“我不知道。”
约翰摇头。
他脑子里所有的人生履历，都是【约翰·查韦斯】。
“直到铁邦物流的运输事故，我的意识被塞进了现在这具身体里……更扯淡的是，直到你把照片和证据摆在面前，我才意识到自己换了一张脸。”
约翰皱眉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双臂义肢分别是【伊格德拉修】和【滑行者】，掌心有块银灰色贴片，那是是弹道校准器。
他现在做的事情，跟记忆中前半生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
双手已经沾满鲜血。
“我从铁邦物流的合作医院醒来，人事部说我被裁了，社保被冻结，余额不够支付余下的账单所以被赶出医院，我当时病得很严重，异常发热，持续性虚弱，记忆力和身体越来越差……”
约翰结束回忆，抬头看向她。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黑光的副作用。”
“要靠这种东西来治疗？无法理解，这不是药剂，而是纯粹的机械材料，扫描结果和CT都显示你是活人。”
“事实如此。”
约翰耸肩，抿了抿嘴巴。
他刚才当面用过一次了。
欧洛丝皱起眉头，指间翻滚着一片刚要来的、完整的【特别抑制剂】。
她借用工作间里的设备，进行读取，甚至鼓起勇气插进自己的数据槽。
什么结论都没有。
它就是一张塞满冗余数据的芯片。
“这不是心理作用吗？”
“呵呵，心理作用，说到这个……”
约翰犹豫片刻，用手指旋转空酒杯，抬头对上欧洛丝的眼神。
“我经常能看见一些特殊的信息，它们会指引我去做各种危险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预知未来……”
约翰很详细地向她描述了任务提示。
欧洛丝神情专注。
她的义眼很高级，是弥赛亚实验室的定制款，没人能在她面前撒谎。
“你疯了。”
欧洛丝眯起眼睛摇头。
“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科技的范围，更可怕的是你没有说谎的迹象，说明你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该死，原来你的赛博精神病数据是这样来的。”
“我知道这无法理解，也许是无数次'巧合'，但我就是靠这些提示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约翰只负责坦白。
怎么想是别人的事。
欧洛丝此时的反应很奇怪。
她不像埃登和锡纸那样急于否定，而是非常认真地反问。
“关于我，嗯……我是指，我们的相遇和合作，包括今晚之前所有的接触，跟那个，提示，抱歉，我不习惯称呼它……咱俩之间的巧合，都是它告诉你的吗？”
“我不知道。”
约翰露出迷茫的表情，像是在回忆。
他看向面前的传奇中间人。
“通常情况下，是事情先出现，它才会给提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主动闯进了我的生活，记得吗？在丹妮街群租公寓的时候。”
约翰重新给自己倒酒。
“我要说的就这些，聊聊你吧。”
欧洛丝从思考中回过神，看了他一眼又移开视线，沉默片刻后说道。
“你还记得装甲·比蒙吗？”
“很难忘记啊，那个情况比我还糟糕的肌肉猛男对吧，听说也是个活传奇？”
“比蒙对我很重要，我为了救他做了很多尝试……这次来伊甸城，是听说这里有能救他的办法，哎，还是太匆忙了，对于一个中间人来说，离开熟悉的地盘就得重新开始……”
初来乍到的欧洛丝联系了老朋友。
包括铁邦物流的邝鑫，以及盖亚细胞的勃莱克，由于缺少雇佣兵和人脉，她开始在街头筛选资料，瞄上了领带夹的资源，顺便就看见了约翰的名字。
“这像个巧合。”
约翰评价道。
欧洛丝摇摇头。
“这种巧合都像是为你服务。”
约翰身上的合金骨架，伊格德拉修，耗费了欧洛丝大量的资源和时间。
这原本是给装甲·比蒙准备的，打算等他身体状况好转，用伊格德拉修把原来那些负担较大的义体替换下来。
“它所有的参数，都是弥赛亚实验室针对比蒙的情况设计出来的，总共更新过六个版本，你知道么……”
欧洛丝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
“当时你从脱轨列车上摔下来，胸骨和手臂碎成渣子，简直就是伊格德拉修最佳的临床实验品，我就在手术现场，它就像是给你量身打造的……”
这种巧合细思极恐。
公寓里没有开顶灯。
房间里的光源来自敞开的工作室，还有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
欧洛丝翘腿靠坐在沙发上。
义眼泛起流光。
红酒在杯中轻微晃荡。
“约翰，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每天有多少人会因为义体改造变成赛博精神病吗？伊格德拉修是无法量产的实验级义肢，而它在你身体里，连一个标准单位的异常都没有出现过。”
“医生说过，我天赋异禀。”
“总有人觉得自己独一无二，到最后都是无药可救的蠢货。”
欧洛丝面露微笑。
她总是用轻浮的语言和表情，去遮掩真实的思考。
“抱歉，我没法解释，毕竟我也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约翰对上她审视的目光。
欧洛丝似乎皱了一下眉，端起红酒，仿佛在对抗身体传来的剧痛。
“我知道，约翰……我曾经也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个……”
欧洛丝给约翰展示过自己的机械心脏。
那个被称为底牌的代码就藏在里面。
这是欧洛丝早年无意间得到的东西，哪怕是用尽了她掌握的技术和人脉，都无法搞懂这东西的来源和本质。
城市里回荡着悠远的警笛声。
欧洛丝回头看了一眼窗外，正好有个巨大的虚拟头环广告，她转过身，试着用最朴素的语言描述给约翰
“据我所知，这种东西不止一个，就像是游戏里散落在地图上的宝藏，足够强大且神秘，得到它的人总能成为幸运儿，甚至会产生一种自己是主角的错觉……没错，错觉。”
欧洛丝的视线回到约翰身上。
她的成功是包含了实力和运气的，如今站得足够高，得到了曾经想要的一切，而在这个过程中，好像所有跌宕起伏的故事都围绕着自己发生。
欧洛丝继续说道。
“……然后，我来到了伊甸城。”
故事切换了章节。
主人翁变成了约翰。
“伊格德拉修被你拿到了，就连我用来保命的底牌，在你身上都出现了特别的变化……”
欧洛丝看着他的眼睛。
“告诉我，约翰，数据线连接以后，发生了什么？”
约翰没有隐瞒。
他把跳出的杂乱信息，赛博空间里的异象，还有自己的推测……
全部说了出来。
“黑光是可以升级的。”
潘多拉算法让它变得更【可控】。
欧洛丝的底牌让它【增加功能】。
那个关头，黑光升级完毕，让约翰免疫了黑客的远程骇入。
“你的底牌确实起作用了。”
约翰看向欧洛丝的心脏部位。
欧洛丝却苦笑着摇头。
“可我失去它了，没错，那段代码已经从我的硬件里消失了，刚才没告诉你，是为了验证一些猜想。
欧洛丝认为黑光是类似的东西。
她基于约翰的描述总结了一些规律。
它确实存在，难以预测，具备神奇且强大的功能。
重点是它们会互相合并。
约翰以后或许会遇到更多“代码”，通过不断升级，让黑光更加完善和强大。
问题随之而来。
欧洛丝的底牌被黑光吸收了。
为什么不是反过来？
优先级是怎么判断的？
“我突然有一个很扯淡的想法。”
欧洛丝放下酒瓶，展示两只手掌，将其靠近合拢。
“或许你身上的巧合，都是为了让它收集更多的特殊代码，从而达到某种……完整的状态？现在的黑光已经强大到公司防火墙都能攻克，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约翰思考片刻，笑出声。
“这得命足够硬才行，老实说，要是运气不好发生意外，比如出门被流弹击中，做任务被卷进爆炸……携带着特殊代码的人突然挂掉怎么办？”
“那就换一个人继续收集。”
欧洛丝随口接话。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秒，然后默契地对上视线。
他们都联想到了……
铁邦物流的运输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