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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番外 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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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出口,二人都怔愣一瞬。
    江纨素咬着牙,面上升腾起一丝难堪。她也不知怎么的,竟然将这种话脱口而出。
    “郁林,我……”
    她想说自己不是这意思,也没有这样想过,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崔郁林也惊住了,从未想过江纨素竟有这样的念头。
    父亲就在隔壁房,这三年来为了养活他夫妻二人,累出一身难缠的病症。
    时常腰酸背痛就算了,下雨阴天父亲腰间膝头疼到无法站直,却还是会撑着木棍出去上工。
    父亲知道江纨素先前是大家小姐,还时常会为她带回些打牙祭的东西。
    可这些,江纨素从未放在眼里,如今她为了几口肉,竟是连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崔郁林双手一紧,抓着身上的薄毯,咬牙撑了许久。
    可那股火气在扫过地上狼藉,以及满屋疮痍,甚至是院中散落的柴火时,终于忍不住。
    他冷嗤一声,眼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恨。
    他急欲说出一些狠话,想要将江纨素伤得体无完肤,好似这般才能找回对失控生活的掌握似的。
    看着神色怔忡不安的人,崔郁林残忍道:“你留在谢家?你以为序川是喜欢你才让你嫁进谢家的?
    “你是因为我,因为我死了你才能嫁给序川。
    “序川那样的人,只有沈家小姐才配得上。你又算是什么呢?
    “你在谢家的那段日子,并非序川心甘情愿。只是他仁义罢了,你真以为是自己如何好,才让序川高看一眼的?”
    看着一脸惨白的江纨素,崔郁林心头升出些扭曲的快感。
    “你口口声声为我如何,可若是没有我,你早就不知被江鸿卖到什么地方去了。
    “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富家夫人?”
    崔郁林抓着薄毯,激动得整个人摇摇欲晃。
    “纨素啊,你没有那等命道,你生来就该与我这样的人为伍。你念着序川,都是玷污了他对我的那份恩情。”
    他面上赤红,眸中带着灼人的光,“你二人成婚一年,序川都没跟你亲近过吧?
    “沈家小姐在他心里是明月一般的存在,而你……
    “若是无我,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还在做什么白日美梦?”
    江纨素一脸震惊,没想过崔郁林竟会如此羞辱她。
    “你这一生,所过的最安稳的日子,都是因我而来。无论是在江家,还是在谢家。
    “既如此,你又高傲什么?不甘什么?
    “江家弃了你,序川是为我二人之间的兄弟情谊,不得不背负你这等包袱,你不甘、不愿什么呢?”
    崔郁林道:“且你若心里头真有序川,倒还罢了,你不过是念着谢家的荣华富贵而已。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爱慕虚荣,你口中的真心全都是假的。”
    “没有,我没有。”
    江纨素看着崔郁林,簌簌落泪。
    她不是这样的啊。
    她是真心喜欢崔郁林。
    少年时期二人相识,崔郁林与谢序川形影不离,每次江夫人带她在外走动,她都能看见一个俊秀少年朝她微笑。
    苏州府的那些个少爷小姐,表面上对江家恭恭敬敬的,可背地里还是瞧不起江家人。
    尤其如她这样,明晃晃被江夫人拉出来当买卖做的人。
    那些个少爷小姐里,唯有崔郁林会哄着她,照顾她。更不会凑到她嫡姐身边献殷勤。
    年少时期便倾心的爱人,是她一生所求,她又怎么会如崔郁林所说,爱慕虚荣呢?
    她……
    江纨素想为自己辩解,可脑中却莫名浮现出谢序川的身影。
    谢序川会在她害怕时,躺在床边陪着她。
    谢序川也十分君子,只有她要求时,才会伸出手拉着她,给她安慰。
    无论她说什么,她喜欢什么,谢序川都会听进耳中,放在心里……
    莫名的,谢序川的脸在江纨素的头脑中愈发清晰。
    她惊慌失措地摇头,蹲下身收拾碎裂的碗筷。
    “你胡说,我对你是真心的,若不是真心,我又怎么会拿出所有银子为你治病?
    “是你变了,是你自从伤了腿后,性情大变而已。”
    江纨素收拾着地上东西,不住落泪,“你以前与我在一起时,哪里是这样的?”
    “以前……”
    看着江纨素低头蹲在地上默默落泪,十分狼狈的模样,崔郁林心里涌出一阵酸涩。
    痛快的发泄过后,带来的并非通体舒爽,而是阵阵空虚。
    他也不想这样,可不知哪里来的阴郁,一直笼罩着他,让他甩不开,也挣不脱。
    崔郁林喉结滚动,半晌后他弯下腰,艰难帮江纨素将地上东西捡起。
    “我……对不住。”
    江纨素擦去脸上泪水,没有应承。
    一场争吵无声无息,开始得激烈,却结束的异常沉默。
    崔家地方小,崔郁林的房间也只有半张床一张桌,晚间二人同床共枕,却无话可说。
    江纨素没有像往昔一样帮助他上床盖被,崔郁林也不曾开口。
    诡异的沉默弥漫在房中,日子照旧却又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秋日过去,天气渐冷。
    江纨素小心翼翼将自己那身锦裙翻过来,在里头打着补丁。
    她要找颜色差不多的线头,和乍看之下瞧不出差距的布色。
    可粗布和织锦颜色再如何相似,区别也不是一星半点大。
    更何况她已经找不到那样鲜亮颜色的布头了。
    她抓着织锦裙,执拗地一遍遍拆了缝,缝了拆,可最终翻过来的正面,还是会露出一块异常扎眼的补丁。
    江纨素气急,抬手想要将这件已经洗得泛白,到处刮毛的锦裙全部扯碎。
    只是刚抬起手,她又停了下来。
    这条裙子,是她区分于整个巷子里那些粗鄙妇人的唯一证明,若是没了,她就真的与那些妇人一样了。
    甚至她都不如那些妇人。
    毕竟那些妇人的夫婿,还是健全的。
    她坐在原地,看着粗糙青红的手指,没来由的心烦。
    片刻后,江纨素丢下锦裙,起身去找了崔郁林。
    “郁林……”
    她走到崔郁林身边,嗫嚅道:“你有没有银子?”
    崔郁林抬眸,“你要银子做什么?”
    江纨素道:“我的裙子破了,我需要一块织锦来补裙子。不用很大,大概……”
    她伸出手,先是比划了一块巴掌大的布头,可在手落定的时候,又向外扩了扩。
    她比划出一尺见方那么大,可想着身上的锦裙已经有好多破损的地方,这些许是不够的。
    想了想,江纨素道:“半匹吧。”
    崔郁林抿着唇,良久不语。
    怕他不同意,江纨素道:“我许久没买过料子做衣裳了,如今家里只有这一件能穿的。”
    “纨素。”
    崔郁林面上流露出为难,“最差的织锦半匹也要二三十两,你身上那件衣裙是谢家云锦,半匹要近百两银子。
    “莫说家中如今没有这么多银子,就是有……也没法给你买织锦。”
    她执意扯着那件裙子,就好似执着地不肯放弃过去。
    崔郁林和江纨素心中都明白,她不认的是如今的生活。
    可再不认,也没有银子去买块布头,给她做补丁了。
    崔郁林道:“天气日渐凉了,家中的银子需要留着备冬日吃食和柴火,另外爹爹和你我身上的袄子都薄了,今年还要再蓄点新棉。”
    他有些迟疑,“纨素,不然我今年给你裁块新棉布,做件新袄子?”
    江纨素的手微微握紧,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锦裙,良久摇头。
    “不,我不要什么新袄子,我只想要块织锦,我们不要半匹了,就这么大,不……巴掌大就够了。”
    江纨素执拗地将手上锦裙递到崔郁林面前,“郁林你看,我只要巴掌大就可以将裙子补好了,不需要很多钱。
    “你给我一两银子,我去绸缎庄求求掌柜的,让他们只卖我一块就好……”
    见崔郁林不为所动,江纨素哀求道:“我没有要求太多,只是巴掌大的一块布头……”
    崔郁林声音放软:“纨素,这裙子已经很旧了,再补也没有意义,不如你将它卖掉,换件棉裙……
    “新的棉裙一样是这巷子里的独一份。
    “且便是这次补了,下次呢?这锦裙没法补一辈子。
    “我们如今已经如此,你何不放下那些心思,好生过日子呢?”
    江纨素抓着裙摆,面色苍白:“我有啊,我日日都在过你想要的日子,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郁林,你忘了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过日后会让我锦衣玉食,你说会给我买金簪,给我买尽天下桂花香,你说过的,你答应我的……”
    手里的锦裙摸着早不再顺滑,且因断丝的地方太多,还变得粗糙扎手。
    可即便如此,她也十分爱惜。
    她已经不想要什么锦衣玉食了,她就只是想补一补这条锦裙而已……
    江纨素垂眸,泪水滴落。
    “我只是想补一补这件衣裙,什么锦衣玉食,什么桂花香我都不要了,我只是想将它补好……
    “郁林,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算在江家时候,她也不曾受过这样的苦楚。
    哪怕是紫棠,也不曾这样落魄。
    “我……”
    崔郁林心头为难,可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好一会儿他道:“我想想办法。”
    “郁林……”
    江纨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低下头趴伏在崔郁林的双腿上。
    其实日子也不是这般难熬,她终归还有郁林在。
    “郁林,谢谢你。”
    江纨素仰起头,睁着水润的眼去看崔郁林。
    崔郁林看着她,却是缓缓躲避了她眼神。
    晚间崔成归来时,崔郁林去找了崔成。
    冬日快到了,织染园需要提前储备原料,崔成今日搬了一天的货物,累得整个人直不起腰。
    崔郁林到他房中的时候,就见崔成正用劣质烧酒兑了些三七,揉搓腰部。
    “父亲……”
    崔郁林推着木轮椅上前,拿起桌上烧酒。
    “我来吧。”
    天色已晚,崔成又没点蜡,崔郁林走近了,才看见崔成身上划出好大一个血口子。
    “这是怎么弄的?”
    崔成道:“今儿铺里来了个棒槌,抬货的时候从中间抽了件出来,那上头摞着的东西就砸了下来。
    “无妨,不碍事。”
    说着,崔成往身上拍了些药酒。
    强烈刺激令他浑身一抖,伤口被蛰得向外翻了起来。
    崔郁林看得心下抽痛。
    “你来找我有事?”
    崔郁林摇头,接过药酒为崔成搓了起来。
    片刻后他道:“父亲,我这几日拢账赚了些银子,您明日拿去找孙大夫开点金疮药。
    “您日日操劳,不处理很容易拖出问题。”
    他将几粒碎银放在桌上,想了想又将怀中零散铜钱一并拿了出来。
    “家中吃食少,您买些馒头工上吃。”
    崔成见状,拍拍他的肩。
    崔郁林再待不下去,离开了崔成房间。
    江纨素那件洗得发糯的锦裙,如今板板正正晾在院中。
    崔郁林看了许久,缓步上前。
    第二日一早,江纨素便起身去照顾崔郁林。
    她昨日很是开心,听闻今儿就能买到新料子补锦裙,昨天晚上她就去到孙婆子家,挑了半宿的绣线。
    直到半夜才回来。
    江纨素手中握着指头大一股线,言笑晏晏看着崔郁林。
    “纨素……”
    崔郁林推开她要扶他起身的手,木然道:“对不住纨素,你的锦裙我早上让父亲拿去卖掉,给你换厚袄了……”
    “什么……”
    江纨素一愣,随后歇斯底里道:“为什么?我只有这一件锦裙了!为什么?我不想要什么厚袄,我只想要锦裙!”
    崔郁林道:“在这个巷子里,不适合穿它了,它不属于这个巷子,你为了条破到没法修补的衣裳,让家里连冬天都过不去值得吗!”
    “值得。”
    江纨素目光灼灼:“值得!”
    崔郁林垂下眼,一言不发。
    他没有办法为了件破衣裳,跟父亲开口要银子,他做不到。
    若是江纨素还执迷不悟,他也没了办法。
    见他垂头不语,江纨素忽然落泪。
    “你是故意的,郁林,夫妻一场我了解你,你是故意的。”
    她哭着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崔郁林,满心悲哀。
    木门发出一声巨响,崔郁林抬头,只看见对方一个背影。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崔郁林也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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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番外我都两章合一章啦,不然篇幅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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