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当年事，迷局解
“认识。”
月儿见船尾的那个红裙姑娘点头，不由一愣，她来镜湖也有几年了，并且这几年也一直在这儿，她可不记得对方有来过镜湖。
焰灵姬见小姑娘似乎不信，也不强求，只轻声一笑。
“蓉姑娘的性子还是那么倔吗？”
听到焰灵姬的话，月儿目光出现一丝波动，这样的评价她在其他人口中听到过。
倔，这本来不是一个很好的字眼，但那些人在说起倔的时候，从未有过讥讽的意思，神色更多的是怜惜。
如今从眼前这个红裙女子口中再度听到这个字眼，她心里在想，或许这个姑娘真的认识这座镜湖医庄的主人端木蓉。
“倔吗？”
月儿在心底扪心自问了一句，随后她的小脑袋像是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
“蓉姐姐才不是.”
“要是治病救人也是错的，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对的事情了。”
听到此话，焰灵姬忽然又笑了一声。
人心善变，随着时间流逝，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变了，但她印象中的那个姑娘似乎没有变。
对她来说，这似乎也算是一件幸事，毕竟她欣赏的始终都是那个性子有些倔的姑娘。
一念至此，她心里忽然又叹了口气，她欣赏与否，那个姑娘或许根本不在意吧！对方在意的也许只有那个年轻人了。
“小丫头，你是什么人？”
收回思绪，焰灵姬转而又看向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对方的年纪不大，但行为举止却带着一种高贵，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来自江湖。
“大姐姐，你好，我叫月儿。”
月儿甜甜地跟焰灵姬打了声招呼，随后她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继续补充道：“算起来，我应该是墨家的人吧！”
闻言，焰灵姬眉头一皱，关于墨家，她的印象不太好，乱世之中，百家林立，诸子争锋，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入世理念，当然，这本无可厚非，但墨家在一些事情上的行事风格，却让她很不喜。
就像是墨家反对战争，崇尚和平，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在墨家钜子的带领下，又不断插手朝堂内政外政，致使死伤更巨，原本可能死一百人的战斗，到最后可能会尸横遍野。
还有兼爱思想，要求无差别的爱，违背人性中的亲疏之别，更是难以实践。
人生天地间，本就有亲疏之别，就像是父母儿子，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最亲近的，而按照墨家的思想，对待别人也应该与对待自己的父母儿子一样，此举悖逆人伦之道，更显荒唐。
“墨家.”
焰灵姬忽然眉头一皱，当年她来镜湖医庄的时候，无意间听清虚提起过一件事情，那位燕国的太子似乎有意邀请念端和端木蓉加入墨家。
而给出的理由是，秦国暴虐，他们的士兵百姓更是不值得救治，救了一个秦人，会死更多的六国百姓。
对于这一套言论，当时的念端大师好像根本就不认可，她认为医者入世，应怀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胸怀，救治病人。
若是以国家为限，而放任一条生命死去，这是对生命的不尊重，这样的理念不适合成为一名医者。
后来，燕太子丹数次拜访，但到最后却无功而返，在念端大师的葬礼上，那位燕国太子还想着拉拢端木蓉，也被清虚半路打断。
知晓清虚身份的燕丹，自然不敢动手，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她还记得清虚在当时评价太子丹的话。
“违逆自然之势，强为妄作、强求逆势、心为私欲所困，失守虚静、急功近利，不得善果。”
这还是她头一次从清虚身上听到这么多的评语，大致上总结一下，就是这个人不太好，他不喜欢。
而这样的结果，也是焰灵姬的想法，作为百越的遗民，她也讨厌那些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人。
这位燕国的太子丹，从表面上看了起来，似乎是礼贤下士，但心里却从未真正看上那些义士，他的礼贤下士是有目的的。
他需要那些人为他卖命，为他杀人，帮他实现自己的野心，可心里却从不认可这些人，只当他们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棋子。
这样想法，对于她来说，是何等的可笑，就算是清虚，也从未有这样的想法，他想破局，只会选择以身入局，在以天下为根基的这个棋盘上，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又有谁高贵低下一说呢！
“你们墨家还没有放弃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吗？”
焰灵姬转而有些好奇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闻言，月儿不由一愣，她来镜湖医庄，只是因为某个人觉得这里安全，才把她送过来的，可没有其他的意思。
见月儿的神色有些古怪，焰灵姬也有些好奇起来。
“墨家一直都想邀请镜湖医庄加入，可念端大师在最后也没有答应这个请求，当年在念端大师的葬礼上，我还看到过一位墨家弟子邀请蓉姑娘加入，可惜啊~~”
说到这里，焰灵姬在心里已经确定，眼前这个小姑娘对于此事，恐怕是一无所知，故而她也就没有再多说。
“墨家想邀请蓉姐姐加入？”
小姑娘闻言，心头一愣。
此事她还是头一次听说呢！平日里，镜湖医庄这边时不时会来几个墨家弟子，这事儿倒是真的，可这里面的弯弯绕，她就不清楚了。
“大人的世界你不懂，有时候救人也是错的。”
焰灵姬摇头轻叹。
杀生，护生，斩业，斩人，一字之差，天堑之别。
小舟之上，众人听到焰灵姬的话，神色各异，特别是经历过当年那件事儿的项梁和范增，对于此话的感触就更深了。
若不是当年，这位念端大师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天宗的晓梦，恐怕已经死在寿郢城了。
权力倾轧之下，没有对错，只有生死，有些时候，生死只是那些掌权者随口的一句话罢了！
“月儿，焰灵姬姑娘说的不错，当年镜湖医庄的确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与当时的楚国也有极深的牵扯，若非清虚大师出手，恐怕念端大师和蓉姑娘就”
话点到即止，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猜到后面的意思，一时间不由又朝项梁看了过去。
见状，项梁尴尬一笑，随后他看向天明，叹了口气。
“之前还跟天明说镜湖医庄的情况，眼下也恰好有这个机会，索性就当是一些消遣吧！”
一众人听项梁旧事重提，不由都看了过来，就算是月儿也是一样的。
“焰灵姬姑娘，此事也与你有几分牵扯，你不在意吧？”
在说之前，项梁还是先问了一句，见焰灵姬摇头，项梁这才缓缓开口。
“当年楚国还在的时候，太后得了一种怪病，这种病就算是宫廷当中御医也束手无策，不得已之下，王上便将目光放在了江湖上，他的舅舅，也就是太后的弟弟，时任楚国令尹的李园无意间听到了镜湖医庄的名头，便派人来请。”
“当时镜湖医庄的主人还是念端大师，她的医术非常高明，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十之八九都被她救活了，还有一些江湖上的豪侠，也曾得到过她的恩惠，所以这儿名头是非常响的。”
说起当年的那位念端大师，项梁的话中不免有几分赞叹之意，一个女子，能够在江湖上立足，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若不是对方坚持一视同仁的原则，恐怕早被那些极端之人灭口了。
“后来念端大师和蓉姑娘被人请到楚国的王都寿郢城，为太后治病，就在那个时候，念端大师发现那位令尹大人是她的仇人.”
事情总是充满戏剧的，当年的事情，对于念端来说，或许是故意为之，但对一个外人来说，情况或许就不是如此了。
项梁其实更愿意相信，念端是到了寿郢城之后才发现李园是她仇人这件事儿的。
“大叔，那个念端大师没有救太后？”
天明听到这里，见项梁没有继续说下去，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关于此事，项羽也没听项梁提过，所以这一次，他心里也非常的好奇。
“不，念端大师救了太后。”
范增眼神晦暗不明，作为兵家的一位智者，他看待事情的角度与常人可能不同，他更加计较事情得失，考虑的是如何获得最大的利益。
“后来，念端大师还告诉了太后生病的根源所在，是因为一种叫断肠残月的奇毒，不仅太后身中此毒，就连李园也被人下了毒。”
说起当年之事，范增心头直跳，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他自然知道两人中毒的原因所在，是朝堂之上权力的交锋，他们也不过是受害者罢了！
正如，如今的大秦之主——嬴政，每天也都会遭到刺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权力带来的副作用。
“那念端大师有没有救治李园？”
项羽适时开口，问起了另外一个人，在他看来，念端救治太后还能说的过去，但对于仇人来说，救治李园这件事儿就说不太过去了。
“她留下了一张方子。”
范增伸手抚须，幽幽一叹。
作为一个旁观者，他更能体会到这场人心博弈之中的风险。
“不会是一个假方子吧？”
少羽伸手握拳，对于仇人来说，自然是血债血偿，这也是他自己的认知。
范增摇了摇头。
“不，这是一个真的方子，此事我听大将军提过。”
大将军。
楚国的大将军其实就是指一个人，那就是项燕，这位楚国传奇统帅，在战场之上缔造了无数的丰碑。
听范增提到项燕，项羽的小拳头不由攥了起来，既然是项燕说的，那此事多半是真的，可对于放弃报仇这件事儿，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少羽！”
见项羽一脸的愤愤不平，范增不由沉声提醒了一句。
“你觉得李园在知道念端大师是他的仇人之后，还会用她开的方子吗？”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脸色登时一变。
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一个仇人的手上，这样疯狂的做法他们可做不到。
“范师傅的意思是？”
“这是攻心之计！！”
项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挤出几个字。
“念端大师是李园仇人的事情，不会是她亲口告诉对方的吧？”
范增闻言，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
“正是如此。”
“此事的确是念端大师亲口说的。”
就在这时，天明似乎也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补充道：“要是我的仇人给我开药，我是绝对不会喝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下药毒死我呀！”
听到天明的话，众人下意识点了点头。
无论药方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都不敢去赌，毕竟小命只有一条，赌错了可就死了。
“所以李园最后也没有用念端大师开的方子？”
项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众人听到此事，也纷纷在心底猜测了起来。
这位李园大人最后到底有没有喝这份药呢？
结果如何，范增其实并不怎么关心，他看重的实则是两人心理上的博弈，眼下能够借之启迪项羽，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所以范增再度看向项梁，示意对方来公布这个答案。
项梁看到范增的眼神，心里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过对于此事，他倒是乐见其成，当年项燕就曾说过，项氏一族的未来会压在项羽的身上，范增尽心尽力，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最后李园用了那份方子.”
听到此话，一众人脸色又是一变，他们现在有些佩服那个叫李园的人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去赌，这说明对方的胸襟和胆量就不是寻常人能够企及的。
“但他还是死了！”
峰回路转，项梁的话，将众人给绕糊涂了，方子明明是真的，那最后李园为什么又会死呢？
对于此事，焰灵姬倒是知道一些，毕竟当年送念端和端木蓉返回镜湖，在路上念端曾说过一些。
“断肠残月之毒极不稳定，每一个阶段用的药是不同的，而祛毒的药，为了达到效果，其药性极烈，就算只差一钱的量，效果也是天差地别，念端大师在开药的时候，方子是没有问题的，但李园并没有立即使用，又过了几日，他的身体情况与之前不同，再用这个方子，后果可想而知。”
听到这个解释，项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关于此事，在他心底一直都是一个谜，他相信项燕的话，但李园最后身死，却让他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想错了。
如今听到焰灵姬的解释，那个埋藏在心底的谜团终于才算是解开了。
而听到这个解释，其他人却是大眼瞪小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还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