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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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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前老人面容因生病而苍白无色,双眸阖着,竟有几分安详。

    唤醒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温瓷随徐时礼一同站在病床一侧,垂眸看着老人。

    伴随着医生一句,“醒了!”,老人缓缓地睁开双眼,夹着呼吸机的手动了动。

    徐时礼外公握住那双手,如鲠在喉,“……兰姊。”

    两双历尽岁月的手紧紧相握,指间没有分毫缝隙。

    病床上人病态明显,眼珠子浑浊不清……

    岁月从不败美人,老人虽病魔在身,容色黯淡,然骨相犹存,气度犹在,宛若诗书经纶满腹。

    徐时礼说他外婆衣柜里只有旗袍时,温瓷就可以想象出是怎样一个老人家。

    温瓷跟着徐时礼唤了声,“外婆。”

    一旁的护理人员帮老人摘去呼吸机,老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语气宽慰,轻轻缓缓地两个字,“来啦。”

    她拖长着腔调,有些高兴,精力也跟着恢复了许,“……还算信守诺言……说下次来看我把我孙媳妇带来,就真的拐来啦。”

    徐时礼外公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你外孙呢。”

    病人嗔他一眼,没给好脸色,下一秒看向温瓷的时候忍不住笑开。

    这外孙可从没跟她说过给她找的孙媳妇是这么好看一小姑娘。

    “小瓷。”徐时礼外婆撒开他外公的手,朝温瓷伸手,“过来。”

    温瓷看徐时礼一眼,而后上前握住外婆的手,细声说,“外婆,您知道我名字?”

    外婆面露讶异,瞥了眼徐时礼,复而挪喻道,“你没告诉她。”

    此时,身后医生进来提醒病患抓紧时间做术前准备。

    温瓷紧握外婆的手,“外婆。手术中您可得积极点。”

    徐时礼外婆愣了下,觉得这姑娘说话甚有意思,“我能怎么积极呢,我老婆子躺在手术台上,命也不在我自己手上了呀……”

    外婆顿了顿,徐徐说了一段话,“人的一生是万里河山,来往无数过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江河回望。”

    温瓷眼眶泛酸。老人和蔼温柔,温瓷说话不自觉语气就有些撒娇的意思,“外婆,就,您思想上积极点嘛,今儿我和您第一次见面,我还指望着有下一次呢,好不好。”

    虽然第一次见,可是温瓷心底无比希望这个老人平安无事。

    她不喜欢徐时礼身上那股悲伤,不希望他伤心。

    外婆笑着答应她,“好。”

    剩下几分钟都交给了徐时礼外公,温瓷和徐时礼一同出了病房。

    他靠在病房外墙,仰着颈脖,目光一定不定地盯着天花板。走廊尽头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落在他半侧脸上。

    温瓷心悸,心里莫名恐慌,不知所措。

    徐时礼垂眸一看,怔了下,“怎么了?”

    他站直,双手轻柔地替她拂去眼角晶莹,有些好笑道,“怎么就哭了。”

    温瓷眼眶红红,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他分心给自己,可情绪一时上来了,拼命压都压不下,一说话时激动着两行泪就流了下来,“我……我不想你经历这种事,我不希望你难过。”

    正因温瓷亲身经历过,所以不希望他经历这种人间灾难。

    特别特别特别不希望。

    她希望他无灾无妄,一直是那个在人生道路上所向披靡,永远漫不经心永远高傲的天之骄子。

    他是她心里,永远不可超越的第一名。

    走廊灯光倾泻而下落在小姑娘柔顺乌黑发顶,她正微仰着头,眼里泛着泪花看着自己。

    徐时礼心里狠狠地振了一下。

    他手指腹接住温热的滚滚泪珠,似有一股强有力的暖流从指尖流入心脏与那里的寒流交汇,激得胸腔潮涌振荡,热气四散。

    徐时礼眼眸低垂,亲了下她的额头,喉结微滚,“……好。”

    教授匆忙而至进入手术室做术前准备后过来与他们沟通,徐时礼签了手术同意书,签完后徐时礼外婆被推进手术室,家属在外长椅等候。

    手术灯牌亮起一瞬间,温瓷感觉到徐时礼的手探了过来,坚定地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指尖却冰冰凉凉的。

    徐时礼仰着头,抵着身后墙身,阖起眼睛。

    温瓷知道他没可能睡着。

    坐了二十二小时的飞机到这,中途转机两个小时,他也只是闭目,压根没睡。

    此时在外等候的时间更加难抵,一颗心悬了起来,更不可能睡得着。

    医院里森气十足,冷冰冰的,温瓷一言不发地安静地陪着他。

    手术时长7个小时,漫长得让人抓狂。

    温瓷一刻也没闭眼,强撑着眼皮子,死死地盯着手术室上方“正在手术中”的牌子。

    手术进行到四小时时,徐时礼想让人带她去休息,被她拒绝了。

    温瓷注视着他,“不要。”

    徐时礼却说,“你已经超过二十小时没睡了,我和外公在这就行。”

    她不同意地摇头,“不要。”

    结果出来时,她须得在他身边。

    温瓷拒绝得干脆,崛得很,徐时礼劝不动,就放弃了。

    两人的手一直牵着,牵了临近六小时没松开过。

    医院永远都是冷白白炽灯光,坐在手术室外叫人看不到外头光景,不知晓黑夜即将结束,晨光即将迎来。

    头顶手术室外有计时器,时与分跳转至七小时零三分。

    ……

    七小时零四分。

    七小时二十分。

    七小时二十五分。

    已经超过预估手术时长半小时了。

    温瓷感受到这人手心里传来薄薄的汗。

    直至七小时四十二分。

    手术室上方灯牌熄灭,时长停滞,手术结束。

    手术室自动门打开,徐时礼外公率先迎了上去,教授从里头出来,摘下口罩,用外语说了句对他们什么。

    不是英语。

    是法语。

    温瓷没听懂,可感觉到身边人明显一松,她的心里也跟着一松。

    她不大确定,问他,“怎么样?”

    徐时礼垂眸看向她,眉目舒展开来,“成功了,生命体征正常。”

    温瓷心里一颗大石落下,紧着的一根弦彻底松开,高兴地笑了。

    这漫长的七个小时里,她和他同样紧张,同样害怕。

    这世界要是有神的话,神务必要听到她的祷告给予眷顾,让她的希望有希望,让徐时礼如愿以偿。

    终于,总算,平安了。

    手术结束后没多久,就在转移回病房后二十分钟,季枚和徐父赶到。

    季枚站在病床那一刻,眼睛是湿润的,待看见有些憔悴的两个孩子和年迈的父亲,心里更是愧疚,直接毫不客气把他们都赶了回去。

    徐父也附和说,“你们都回去休息罢,这里有我呢,何况还有护工。”

    凌晨三点,外头白雾茫茫。

    宾利车从医院驶出,穿过里昂街区灯火,二十分钟后进入环山公路,沿着沿海长长一条堤坝直行,驶入一座欧式庄园。

    这是上个世纪末徐时礼外婆和外公就买下来准备养老的宅子,后来便一直住这。

    宾利车进入庄园,再行驶一段路就停当在门前。

    温瓷松了一根筋,一上车就睡了过去,下车时毫无反应,徐时礼绕到另一边要抱她,手穿过她膝盖窝时她正巧醒了,当着外公的面挺不好意思地把他一推,揉着困倦的眼睛打算自己下地,“我自己来。”

    徐时礼笑她,“外公身体矫健,健步如飞,已经进去了。”

    温瓷:“……你是我心里蛔虫吗?”

    怎么什么都知道。

    徐时礼一手搭着车门,一手搭车顶,垂眸看着坐在车里的温瓷,下巴微扬,语气桀骜,“所以要不要我抱。”

    温瓷一噎,下一秒生怕他反悔似的,坚决地说,“要。”

    他没动,睨着她,“叫一声徐哥哥听听。”

    温瓷灿烂一笑,怒了,“徐哥哥你妹,你抱不抱,不抱我自己进去了。”

    这股嚣张气焰势如破竹无法阻挡,徐时礼一愣一愣地。

    这小姑娘身上有种伸缩自如的魔力,性情也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叫徐时礼着迷得很。

    徐时礼肩膀一松,无奈地笑了。

    该死的,他还就吃这套。

    这能怎么办?

    徐时礼逐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身后,一手绕过膝盖,轻松地便将她抱出来,然后一脚把宾利车门踹上,抱着温瓷往里走。

    温瓷手圈上他脖子抓稳当,听见身后宾利车车门“砰”一声,抬头认真提醒他,“这么用力得坏。”

    他目视前方,进入庄园主楼,不甚在意地说,“没事。”

    温瓷脑袋贴紧他的肩胛,闷闷道,“我觉得你还挺败家的。”

    这人的声音从头顶悬落,“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而后说,“败不完的。”

    温瓷脑袋蹦起来,抬眸,惊呼,“这就是你的privilege的吗?”

    绕过主客厅,走上宽敞的欧式大楼梯,徐时礼视线扫下了来,疑惑地“恩?”了声。

    温瓷没回答,只问,“外婆说你有事没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徐时礼怔然,顿了下开口,“那都是不重要的事。”

    他抱着她到二楼,一路走过一条很长的长廊。

    温瓷分心数了下,一路走过,一共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间房间……

    这地方还真牛逼地大,房间多得能开酒店。

    他在第八间房间门前停下,示意她打开门。

    温瓷拿手扭了下门柄,门就开了。

    他抱着她径直走入,将她放在床上。

    温瓷双手撑着坐在床上,歪着头看他,“重不重要得你说完我自己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外婆说的那段话“人的一生是万里河山......江河回望。”出自《德卡先生的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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