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三人的梦
窗外的春风格外的和煦,像是有人用羽毛笔轻轻地洗刷着这个天地。柳梦潮很喜欢达布里斯的天气,这种懒洋洋的天气,自己一个人躺在房顶上晒着太阳,便会由衷地感觉到一股暖洋洋而又懒洋洋的睡意。
睡意来的比往常都更加早一点,柳梦潮还没有看倦天上流浪着的云彩,困意便已经踮起了脚尖来到了柳梦潮的身边。他们的脚步轻巧,安静地盘坐在柳梦潮的身边,带着柳梦潮一点点地陷入到自己的睡梦之中。
人一生会做很多梦,梦里面有的是春天的颜色,带着泥草的芳香,有的梦又是带这样一丝夏日的颜色,是红色宛如火焰一般的颜色。这样的梦品尝起来更加的香甜,甚至带着一丝微辣的感觉,让人不觉地想要再次品味一次。
柳梦潮现在做的梦便是这样的梦。
这个梦很是瑰丽,似乎带着一点点奇幻的色彩,梦中各式各样只会出现在书中的人物,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在了柳梦潮的梦中,微笑着看着他,然后带他前往一个又一个自己不曾去过的地方。这些地方说不上鸟语花香,但是总是有人在朝着自己微笑,柳梦潮只觉得自己在品味着香甜的美酒,整个人都软绵晕乎乎的。
梦总是这种美丽的事物。
但是对于别人来说并不是如此。最少爱德华的梦境并不是什么美丽的事物。他梦到了自己的母亲。
留着一头褐色长发的母亲,像是水一样温柔,即使是在梦中只要看到自己母亲的笑脸,爱德华总是能够觉得自己被一团暖呼呼的水流包裹着。
梦中的母亲正在窗前整理着爱德华兄弟两个人的衣物,把一件件小衣细心地叠起,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床头。
而爱德华自己正站在门口,脸上流着汗水,看起来便像是刚刚玩耍过归来的孩子一般。脸上带着疲惫与兴奋混合的表情。
“妈妈!”
看到自己的母亲,爱德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只见他从背后拿出了自己的双手来,那是双没有任何缺陷的手,既没有钢铁的义肢,也没有这些年来经历战斗所产生的伤痕。那是双好看的,属于孩子的手。
“哥哥!哥哥!”
身后阿尔冯斯的声音从远方传来,爱德华微笑着回过头,看着自己弟弟影影绰绰的轮廓,得意地笑了起来。只见他迈着欢快地步伐向着自己的母亲走去,脚踩在自己家中的地板上。感受着微微绵软的触感。
下一秒,爱德华便已经来到了自己的母亲的身前。
“妈妈!你快看,这是我炼成的小鸟。”
爱德华摊开自己的掌心,露出了自己手心里面的东西。那是个完全由泥土构成的炼金产物,看起来像是个高明的艺术家雕琢出来的艺术品一样,就连鸟儿翅膀上的羽毛都纤毫毕现,看起来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真的会飞起来一样。
“爱德华真厉害,能够炼成这么好看的鸟儿。”妈妈一边微笑着。一边转过身来。她的腰间还系着一条围裙,看起来是如此的温柔。
只见母亲的手缓缓地抚摸上了爱德华的面颊,让这个孩子突然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与柔情。
“只是……”
突然,母亲张口说话了。这感觉不对。即使是在梦中的爱德华。依旧想要放声大叫,他能够感受到这感觉不对,仿佛一切又要沿着那些恐怖的景象重新在自己的面前展开。
“不不不……不……不……”
爱德华一边低声哭诉着,人却在不断地后退着。他每退一步。周围那原本明亮着的风景便黯淡了一份,像是有人一点点地降下幕布一般,将爱德华面前的景象一点点地涂抹掉。什么都不留给这个可怜的孩子。
“爱德华明明有这么高的天赋,为什么……就不能够炼成妈妈呢?”
母亲温柔地询问着,这一刻却变成了爱德华最恐怖的风景。只见原本温柔的母亲头发一点点地干枯起来,最后变成一缕缕烧焦了之后的黑色焦炭。那双母亲的手,正抚摸在爱德华脸上的手,也在这一刻一点点地变了摸样。
水分一点点地从母亲的手上离去,然后渐渐地干枯起来。虽然还能够感受到温度,但是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手了,连形状都完全不同了。这……这不像是人的手,根本就不是人的手,是恶魔的触须。
爱德华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叫了起来。只是他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移动不了了,整个人像是被硬生生地钉在了地上,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手,那双已经完全没有人型的手一点点地抚摸着自己的脸。
最后,最恐怖的一幕终于出现在了爱德华的面前。
自己的母亲蜕变成了炼成之后的模样。、
简而言之,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啊!连站立这种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只是像是一滩由黑泥做成的不成形的玩具,瘫软在地上,向着爱德华不停地拍打着自己黑黢黢的手掌。
“为什么……为什么……却不能够炼成母亲呢?”
“啊!”
一声尖叫,爱德华猛地挺直了身子,坐了起来。他额头上早已经布满了冷汗,整个人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风寒一般颤抖个不停。一双金色的眸子之中写满了惊恐的神色,不停地在向着自己四周望着。看着自己身下已经被汗水沾湿的被子,下意识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来。
钢铁的义肢无声地停留在爱德华的眼前,金属的光泽被阳光照射着,反射出的光芒灼烧着爱德华的眼睛,却也让这个少年从恐怖的梦中回过了神来。
炼成自己的母亲对于爱德华来说是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靥,即使只是在梦中惊鸿一瞥,也能够让这个少年打心底里发颤。
“阿尔……妈妈……对不起……”
爱德华就这么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床上,用自己那钢铁的义肢支撑着自己的脸庞,用钢铁做成的五指捂着自己的脸。冰冷的泪从他的眼眶里面流出来,流到冰冷的钢铁之下,然后两者混合着一起嘲笑着这个少年并不像钢铁一样冰冷的内心。
这便是爱德华的早晨了。他就这样呆坐在床上。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流出了多少汗水与泪水。直到整个身体都开始因为寒冷而发凉之后,爱德华才重新披起了自己的外套,站在了窗口。
阳光实在是太过于刺眼,甚至让这个少年觉得一切都是这么的不真实。他抬起手来,用自己钢铁做成的右手挡着直射眼睛的阳光,轻轻地舒了口气。
“阿尔……无论如何,自己都会让这个弟弟重新恢复身体的,恢复成人类的身体。”
被阳光折磨的脸庞渐渐流露出一丝刚毅的神情来,就连阳光都被这样的神情感染。渐渐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不在刺眼与高傲。
爱德华也终于适应了这耀眼得过分的阳光,双手撑在窗台上,凝视着远方湛蓝的天空。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想必自己的弟弟阿尔早已经出去了,算算时间,他现在应该就在店门口打扫着卫生吧?
爱德华心中想着,心中却不由地觉得又有些沉痛了起来。也许这个年轻人自己并不知道,他已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母亲的人体炼成,父亲的自小离去,相依为命的弟弟变成了一个只有灵魂却没有任何血肉的铠甲,自己也失去了一只手与一只脚。
这些苦难变成一根根锋利地长矛。刺穿了爱德华的躯体,让疼痛变成催促着少年前进的灵药,一刻不停滴鞭挞着爱德华这瘦弱的身躯。
这便是爱德华的早晨,比起还沉睡在梦乡之中的柳梦潮而言。过于苦涩了。只是只要有梦,总会是好的。
作为爱德华的弟弟,却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个没用睡眠的夜晚。无论是梦境也好,还是疲劳也罢,这些都已经变成了奢望,就像是故事书中说的故事,永远都不可能变成真实的存在。
阿尔冯斯.艾力克刚刚经历完又一个无眠的夜晚。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扫把,轻轻地扫除着路面上的灰尘。只是这样的景象,却又让这个比起爱德华还要小上一岁的少年觉得分外的伤感。
他不会感觉到困倦,也不会感觉到欣喜,他即感受不到口渴想要喝水的感觉,也感受不到寒冷想要添衣的时候。
春夏秋冬,如果剥除了四时不同风景的话,对于阿尔冯斯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一日三餐更是水中的倒影,虽然每天都能够看到,但是却永远不能够触及到。
哗……哗……哗……
粗大的扫把一点点地扫清着面前的路面,将一片片不知道被从何处吹落的红色树叶扫在一起,阿尔冯斯的心头却只觉得好像涌现了无限的悲凉。
如果柳梦潮所说的一切真的能够成功的话,也许哥哥和师傅就都能够恢复过来了。但是自己呢?
自己还要有多久,才能够脱去这个铠甲,真正的感受着眼前有些刺眼的阳光?
伸出手来,那是双穿着铠甲的手。粗粝的铠甲中心有着一个黑色的皮质肉掌,只是无论是冰冷的钢铁,还是保暖的皮质手心,都不能够让这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孩子感受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啪……嗒!”
日光之下,一个小纸团突然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落在了阿尔冯斯的掌心之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之中的纸团打了开来。
“我知道你的秘密,请一个人跟我来。”
那张原本被团团蜷曲起来的纸张上写下了这样的话。。
第七十八掌追逐
知道自己的秘密?
阿尔冯斯看着自己手心中的纸团,想要皱眉,但是脸上却没有这样的动作。他的脸只是一张在普通不过的面具,上面虽然也刻画出了五官来,但是嘴不能笑,眉不能皱,眼睛不能看到东西,鼻子不能够呼吸,说是一种刻意折磨人的酷刑倒是更加实在一些。
只是……
阿尔冯斯轻轻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那双在眼眶之中闪烁着的灵魂火焰突然燃烧了起来。他虽然不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并不代表着他没有感情。他有感情,毕竟他拥有着一个人的灵魂。
这个灵魂的代价,便是自己哥哥的躯体。
脚也好,心脏也好,手臂也好,只要能够换回自己,哥哥愿意用一切去交换。作为弟弟,虽然知道这一切,但是阿尔冯斯却一次都没有说破过。他知道自己哥哥对自己的感情,这是种极其纤细但是真实的感情。
这是种只能够伤害到真正关心到自己人的感情。
所以阿尔冯斯很珍惜自己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愿意自己和哥哥一起旅行,最后恢复各自的身体,重新便成一个健全的人。
如果不可以的话……
不可以的话……
阿尔冯斯看着自己守信之中的纸团,沉默了片刻,将纸张重新团成了一团,扔进了自己的铠甲之中。
最少也能够让自己的哥哥恢复身体,或者说……至少要能够让自己兄弟两个人可以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人体炼成,是炼金术师的禁忌。但是要说还有什么超脱与这之上的,便是自己现在的情况吧?能够将一个人的灵魂附着在铠甲之上,这是多么恐怖和匪夷所思的炼金术?自己的身份是哥哥一直守护着的秘密。可是现在却有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换句话说,他也知道了自己兄弟两个人的秘密。
怎么办?
阿尔冯斯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肉店,便直接抬起头向着四周搜索了起来。既然能够直接讲这团小小的纸条扔到自己的面前。那么来人必然还在这附近。
一定要问出他的目的来!
阿尔冯斯目光如炬,真的在这阳光之下燃烧了起来。他原本的眼睛是金色的,和爱德华一模一样的颜色。不过变成了现在这幅铠甲之后,眼睛便是代表着灵魂的樱红色。只见那两点宛如灯火的目光随着阿尔冯斯的动作缓缓转动,看过街边缓缓走过的行人,最后停留在了阴影之下的街角处。
那里是一个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看起来是如此的冷清和恐怖,周围没有一个行人从那里走过去,甚至即使是阳光都不敢涉足这个领域。
但是现在……
自己看到了!
阿尔冯斯身子突然停止转动,手中握着的扫把也跟着悬停在了半空中。风嗖嗖地从这个高大的少年脚下吹过。吹动着枯叶打着旋漂浮在空中,但是阿尔冯斯对于这一切都没有看一眼。
他只是盯着那处屋檐和小巷之中的阴影。
“你是谁!”
阿尔冯斯一边说着,一边迈动着步伐直接向着那里走去。他已经看到了,就在那个阴影之下,隐藏着一个人。一个将自己全身都隐藏在阴影之中的人,穿着一件看不出颜色来的袍子,身形却是小得可怜,跟自己的哥哥差不多高。
只见那人发现了向着自己走过来的阿尔冯斯,一言不发转身便逃。阿尔冯斯毫不犹豫。双脚猛地在地上一踏,便直接追了出去。虽然阿尔冯斯的身体附着在了高大的铠甲之上,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的身体不灵活又或者速度慢。
相反的,因为感受不到疲惫与困倦。这具身体可以说是一个近似于完美的载体。在这样的追逐之中,既不会因为疲劳而导致动作变形,也不会因为疲劳而让自己的双腿动作便慢。
这样的情况就像是乌龟和兔子在赛跑一样,即使乌龟的速度并不快。但是他永远不会感觉到疲劳和疲倦,除非兔子能够永不停歇地跑下去,否则最终会有被追上的一天。毕竟。这只乌龟的速度非常的快。
只听得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机械碰撞的咔咔擦擦的声音,阿尔冯斯的步伐越发地快了起来。
直接穿过街角的阴影,奔跑在街道上的阿尔冯斯像是一头动作迅猛地犀牛,穿过一条又一条仿佛迷宫的街道,依旧紧紧地追在远处那人的身后。
突然,阿尔冯斯的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他敢肯定,如果自己真的有眼睛的话,自己一定会因为惊讶而瞪得滚圆。因为自己明明在拐角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尾巴!
一个长着尾巴的人!
无论谁看到这样的情景,都会下意识地惊呼吧?
阿尔冯斯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也许这并不是因为惊讶,而仅仅是这个孩子想要刻意地强化一些自己身上依旧能够属于人类的属性。比如说因为惊讶而停住脚步,也比如说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敌人的警惕。
踏踏……踏踏……
脚步声从阿尔冯斯的身后传来,他没有回过头,便已经听到了自己身后多出了一个笑声来。阿尔冯斯紧接着抬起头,看了看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拐角,果然有人从阴影之中转出了身形来。
”我们等你很久了,客人。“
是个大叔,单手提着柄看起来就很重的大锤。
”我知道你的秘密,一个人过来。”阿尔冯斯单手提起那张小小的纸条,“大叔们就是知道秘密的人吗?”
“是啊。”阿尔冯斯身后的人直接说道,看起来倒像是一副极其健谈的样子,只见他微笑着说道,“我们知道,各式各样的秘密!”
“我也……想知道自己的的秘密呢!”
微微一侧头,阿尔冯斯却已经开始在打量着自己身周的环境来了。来者不善,这一点阿尔冯斯已经完全感受到了。
“既然如此就好办了,跟我们来,也许你会知道想知道的事情。”
大叔终于开口说话了,但是听起来就不像是一个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