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137中文网 > 恐怖灵异 > 十四年猎鬼人 > 第一百四十五章茶花 (1)

第一百四十五章茶花 (1)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在我家里,至今还摆放着一个黑色的、老旧的随身听。随身听有四个按键,一个快进一个快退,一个播放一个停止。需要上两节五号电池,不过常常会因为电池电量不够而发出一阵**的呻吟声。此外我还有一大堆很久没听过的磁带。当数码产品开始疯狂的更新换代的时候,这些老旧的东西似乎已经应该退出舞台,进入橱柜当作纪念品,或是被丢弃进垃圾堆,然后回收,变成别的东西,再度发挥价值。

    我算是一个喜欢听音乐的人,从最早开始进入中学,学习英语,我就去买了一盘迈克尔杰克逊的卡带,虽然听不懂但是深爱那种独特的节奏。后来开始听BEYOND,不得不说的是,他们四位就是我的粤语老师。此外,当时的李玟也是我的最爱之一。而我众多的卡带当中,有一盘王菲的精选带子,那盘带子是我在1998年年底买的,包括那个黑色的随身听也是。而买了以后不久,就迎来了我从小到大,没在父母身边过的第一个春节。

    1998年一整年,大街小巷到处都放着一首歌,来吧,来吧,相约酒吧。我当时一直很不明白为什么要相约酒吧呢?难道他不知道我当时还未成年吗?也正是因为如此,我认识了封面上那个脸蛋涂的红红的王菲。甚至在那一年的年底,我在昆明滇池边上的一个小跳蚤市场里,买了这个随身听和这盘卡带。

    那天难得师傅心情很好,他告诉我说,云南的山茶花开了,刚刚开始开花,虽然还没到盛放的季节,但是也非常漂亮了。于是那天,他主动要我放下所有的功课,陪他一起赏花。

    那时候的我,顶着当年黄家驹式的中分,而在那个年头,中分是红色电影里汉奸的标准配置。不过从没有人喊我汉奸,起码没有当面这么喊过,我想那一定跟长相有很大的关系。当年的我,青涩无知,甚至还对鬼神一说抱有强烈的怀疑。师傅虽然收下了我,也因为我自己悟性的关系,顶多带着我见见世面,以自己的方式来扭转我根深蒂固的世界观,而我却更加觉得这是一种游戏,一种体验不同生活的方式。

    虽然当时还没满18岁,但是中国对于喝酒是没有年龄限制的。而我的酒瘾是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一群坏朋友习上的,师傅到小卖店里买了6罐听装啤酒,跟我说四罐是他的,两罐是我的,海埂公园当时还要门票,但是那点小钱对师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于是我们沿着公园的堤坝上,一路赏花,一路聊天。师傅和我的岁数相差好几十岁,且又是师徒关系,所以师傅跟我说话的口气大多带着引导和诫训,他是个严师,尽管有时候也挺不正经的开玩笑,我当时并没指望真能跟着师傅学到什么天大的本领,只是换个方式生活。没有父母的责骂,没有老师的讥讽,没有同学的畏惧,没有社会小青年的勾搭,虽然走偏了,但是我还是觉得十分享受。

    那天在路上,我跟师傅聊了很多。师傅在我当初入门的时候,并没用很深切的去了解我的过去,也许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师徒间彼此坦然地说出来,我和师傅聊了很多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事情,也许在很多长辈看来,这叫做顽劣,可在我师傅看来,他认为这是每个小孩成长都会遇到的问题,也许我的个性,张扬跋扈,相对于那些坐在写字楼办公室里的人来说,更适合这项边缘化的工作。当然师傅也跟我说了很多他一辈子得意的事情,不过本来融洽的氛围,却被我的一个愚蠢的问题给破坏了。

    算是破坏吧,起码在说完这件事以后,师傅开始变得黯然,酒也很快就喝光了。

    这件事就起因在于一株山茶花。因为当我看到堤岸边上,有一颗花蕾颜色比起其他山茶花更加粉红一点的花的时候,我问师傅,我说这颗树好特别呀,周围的话都是白里有点粉红,但是这个却是红得有些发白了。而且树干也要粗壮一些,看上去不像是同一批种植的。师傅听后笑呵呵的说,这就是当时杨瞎子在车站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你身上的一个特质。你很会观察,而且你常常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或是不容易被引起注意的地方。刚刚路过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能不能发现这棵树的不同之处,果然还是被你看到了。你说得没错,因为这颗山茶树和周围的不同,它并不是云南土生土长的山茶树,而是其他品种,所以它要比其他的稍微成熟得早大约半个月的时间。而这颗山茶树,是1959年我回到昆明后,和一个老朋友一起种下的。山茶树是油性植物,比较长青,当时海埂公园还没有修建,周围老百姓都喜欢到这里来游玩,甚至还有渔船在打渔。整个昆明,也就属这里最为山清水秀了,所以我和我那朋友种下这棵树,代表我们的友情长青,就如这棵树一样。

    接着师傅摇摇头说,可惜了,一个大鬼师,出身富贵,本来应该世袭他们部族的土司地位,却自己放弃了,将其禅让给了自己的兄弟,而自己却开始游历山水,深入民间。他们的部族正统的如今这年头剩下不到500人,而当年还是好几千人,散落在各个地方。而我这个老朋友在现在玉溪市附近的一个老村子里,寻访族人的时候,遇到当地的祭司。惊叹其玄妙之处,后来拜他为师,凭着过人的天赋,很快就成长起来,在当地,是一位名声赫赫的大鬼师。不过好人命不长,60年代的时候,海埂公园落成,他也就去世了。

    我当时很疑惑,我问师傅,鬼师是个什么玩意啊?还有,土司又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禅让这些啊,师傅你能不能讲点我能听懂的话啊。

    师傅看着我,也许是从我天真无邪的眼神里看出我是真不知道,而不是明知故问。师傅说,当初你来云南之前,你对云南最大的印象是什么?我说云贵高原啊,地理书上写了,云南还是一个少数民族地区啊,有很多少数民族在这里生活。不过我怎么就没常常看到呢?街上偶尔看见几个苗族老太太,在卖银..饰品。

    师傅问我说,那你觉得云南的少数民族,你能知道的有哪些?我回答师傅说,苗族、土家族、彝族、布依族,还有很多我喊不出名字来,但是我知道这里的少数民族很多。师傅说,其实在昆明大街上,你能看到的大约百分之二十左右的人,都是少数民族。只不过他们现在穿汉族的衣服,说汉人的话,也是因为很多民族其实没有自己的官方语言和文字,逐渐被汉化了。

    我点点头,师傅接着说,而你刚刚提到的那几个民族,其实是云南众多民族的一部分组成而已。例如土家族,他们的发源地并非在云南,而是在贵州湖北等地方,云南的土家族,绝大部分都是几百几千年前,从各地迁徙过来的。或是因为部族迁址,或是因为躲避战乱,总之原因很多,最终在云南定居,生息繁衍。而你师傅我,就是个土家人。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师傅的民族,土家族。这也使得我对这个民族好感倍增,也因为师傅的关系,我深爱上了土家酱饼这种**的食物。师傅对我说,而我刚刚跟你提到的我的那位好朋友,他姓名那(nuo),他也是个少数民族,但是因为根源的关系,国家把他们这一族,划分到了彝族里面,追根溯源的话,彝族不过是他们正统种族的一派分支。

    师傅说这些的时候,强烈的引起了我的兴趣。谁叫我从小到大,就属地理和语文学得最好。师傅告诉我说,云南境内,北至如今昭通和武定一带,南到红河一带,在战国时期,是个独立的国家。叫做滇国,古滇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朝,而古滇国的民族,叫做“滇族”,如今这个民族已经不独立存在了,而滇族,则是古彝族的先祖。

    我惊呼,滇族,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师傅说,不光是你,当初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民族呢。现今纯正彝族的大部分习惯,都是承袭的古滇族。而古滇族当初的王国,又分为很多类似我们汉族的诸侯国,就是由一个领袖的很多子孙分别统领的部族,而部族的首领,就叫做土司。土司在他们民族里,是世袭的爵位,传长子。那师傅就是他们部族的长子,而后来离家拜师,最终成长成一个大鬼师。

    我问师傅,鬼师就是抓鬼的师傅吗?师傅说,当初他也这么认为,可是鬼师虽然有个鬼字,却跟鬼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们主要是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还有就是一些民间的祭法,通过和他们的神明做交易,来换取出入平安,家庭和睦等。云南气候比较适宜居住,但是蚊虫蛇兽也多,所以也很多奇怪的疾病。虽然现在的医学对大部分疾病都有了定义,但是在治疗起来却很麻烦。古滇族的祭司就能够通过简单的祭祀以及独到的咒语,将人体的疾病对应到天地万物交互更替里,寻找解决途径,往往比医学更快,但是却没人说得出是因为什么。

    师傅说,师傅和他的认识也是因为当初去了他们的村子,两人一见如故,相互交流,结为好友,师傅也从他的手里学到不少实用的技巧。师傅告诉我说,我们属于民间小派,本来有没有名字都不重要,也没人会请我们去交流之类的。但是我们的正名叫做四相道,四相并非道教里的四象,我们所谓的四相是天相,地相,兽相,鬼相。我问师傅,那为什么没有人相?师傅笑了,他说,因为人是会说谎的,相由心生,心里都在说谎了,面子上自然也是虚伪的。我们是人,我们把自己排除在外,而天地兽鬼,虽然与我们并存与同一个世界里,但是它们却比我们人类更纯粹,它们几乎不会说谎,就算是偶有欺诈的行为,也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但是我们人类,欺骗却是为了**和目的。

    师傅总能用这些简单的道理,让我明白,虽然作为人,却一定要做坦荡之人。不说对得起天地,起码对得起兽鬼。

    师傅说,而我们四相道的道字,则是因为我们这一脉如果追根溯源,确实是属于道家。不过几百年的发展下来,我们身上的本领,却远远不止道家一派。江湖上熟悉我们的人,称我们为地巫,这个地字具体指什么现在已经没人说得清了,大概是说的各个地方的意思。而巫则是每一个民族古时候都会存在的职业,包括那些少数民族,部落里总有个“巫”,那师傅就是个巫,不过我们四相道却巫得不怎么正宗,因为我们的师傅师祖们,不断的收集一些民间稀奇古怪的方子和法术,从而整合为一个另类的派别。而我们现在,主要还是承袭了当年十三经里,“书禁”这一脉,土方土技或许不如他人,但是驱邪捉鬼,我们还算牛逼。

    01.南遇

    事情得往回说到1998年,那一年,我还没满17岁。但是因为无知和倔强,在学校在家里都不怎么被喜欢。学校的老师总是特别关注我,也没有女同学愿意跟我做朋友。回到家里,偷偷抽烟也被爹妈抓住,然后就是一顿骂。16岁多,加上天性的叛逆,开始有一种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的感觉。

    于是我交了些坏朋友,他们带着我一起,流连游戏厅台球室,我们那会很流行穿白色的衬衫,然后黑色的裤子,看上去精神。而自打我和他们混在一起后,我的白衬衫就从此再没有扎在裤子和皮带里过,因为皮带在那段日子成了我们打架最主要的凶器。而白衬衫也几乎从领扣开始下数三颗扣子,都不曾扣起来。尽管没有值得骄傲的胸毛在里边若隐若现,但因此却养成了一种怪异的审美,认为这才是帅气的象征。衬衫的口袋里,总会放上一盒黄色包装的红梅烟,但是烟盒里全是三块钱的朝天门。打火机一定不会是带电的那种,而是打火石。因为这样的话,还能拿在手里把玩装帅。

    我们这代人,生于80年代初,在刚刚开始学会用自己的眼光观察世界的时候,一系列香港电影改变了我们很多人,所以当我们刚刚成为青年的时候,很大程度上来说,是被这些标榜义气和武力至上的电影给影响了。我自然没能幸免,也成了学校里老师口中的“不良少年”。

    于是带着自负和骄傲,我选择了离家出走,打算离开这个让我讨厌也讨厌我的城市。翻箱倒柜找到自己这么些年存下的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想说去到一个其他的城市,先随便找个工作做下,等到一个月以后有点钱了,也能稍微周转周转。但是去哪个城市,我并没用过多的选择,因为我身上的钱,只够在除去维持小阵子生活之外,买到最远到昆明的火车票。

    没有更多让我考虑和选择的地方,心想昆明也不错,靠近南方,冬天不会特别冷,于是瞒着家里人,也把自己当时用的传呼机拔了电池放在家里,乘着晚上父母都睡着,一个人背着包包就出了门。可惜的是,出门后我并未觉得对家里有丝毫的愧疚,而是像一个终于挣脱牢笼的鸟,尽管夜里寒风刺骨,每一丝灌进鼻孔里的空气,都让我感觉到新鲜。

    遗憾的是,我忘记了带身份证。我的身份证是高一的时候,学校统一办的,我记得当时拿到身份证的时候,我还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那表示我长大了,我能够对自己的言行负责了。所幸当年乘坐火车并不需要身份证,只要有票就成。火车站,只有菜园坝。于是我在那个人蛇混杂的地段,就着车站外广场那昏黄但却刺眼的灯光,开始写下了我的第一篇日记,日记没有感伤的说,我走了,离开这个伤心地之类装逼的话,而是对我的新生活产生了无限的向往。我觉得我念过书,虽然高中还没毕业就逃走了,但是起码到昆明当地找个餐馆服务员一类的工作想来还是不难的,工资也许不高,但是肯定能比现在过得好。等我有点钱了,就逐步做点别的,这一次,我如果不混出个名堂,我就不回重庆。

    愿望是美好的,但是若真的说起来,这其实是个很幼稚的计划。我就这么幼稚的,跳上了那列改变我命运的火车。

    本来打算买硬座票,因为地图上看昆明和重庆也就一个巴掌的距离。但是心想出门一次,还是别对自己过于苛刻的好。卧铺票比硬座票高出了大约2倍的价格,但是江湖儿女,几时在钱上皱过眉头?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直到我在火车上因为买了一根鸡腿,而被人找了50块钱的假钞。我非常懊恼,打算吸取教训,于是从钱包里找出另一张50块,想说仔细比对一下,到底那张钱假在什么地方,下次可就不能再上当了。一比,发现两张都是假钞。

    钱包里的那张,是出逃前一个月,1998年农历春节的时候,我一个远房长辈给我的压岁钱,当时还摸了我头说让我去买点书。出逃的第一天就遭遇如此巨大的损失,可谓出师不利,我开始暗暗为自己的这趟行程担忧,那一天,是1998年的3月6号。

    不得不精打细算了,我开始选择在火车靠站的时候,到车站里的小卖部买些泡面来充饥,因为车站里面卖得比火车上稍微便宜一点。当时的火车线路,不是一路向南,而是先向西,到四川宜宾后再折路往南前往昆明,98年的时候重庆直辖刚刚一年,大多数重庆人还没有习惯自己从四川脱离。所以我对四川人完全没有陌生感,车到了自贡的时候,由于是个大站,停靠时间比较长,我对面的中铺和下铺人都走了,留下床上杂乱的东西。也许对于中铺和下铺的那两人来说,自贡是他们的家,而对我而言,我却只是一个过客。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爷爷的老家在自贡,那里有很多恐龙的化石。小时候也跟爷爷一起去过,不过现在记忆已经模糊了。站在月台上,伸展腿脚,因为一个坐车很久的人,需要到下面站站,接接地气。等到我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对面中铺和下铺,已经新来了两个乘客。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又黑又瘦,戴了个暗黄色塑料框架,却是黝黑镜片的墨镜,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很像是电影里,浙江绍兴一带盛产的师爷。他盘腿坐在中铺的位置上,腿边还摆放着一顶灰白色的鸭舌帽,带扣子的那种。然后用一种不难听懂,但是却有别于自己的口音跟下铺那个人说着话。

    下铺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二十多岁,比较结实。浓眉大眼且是个国字脸,看上去就像是历史课本里,那些烈士的塑像。他声音洪亮,但是却对中铺那个干瘪小老头毕恭毕敬,等到他收拾床铺完毕,就开始站这给中铺的那个人捏腿,那幅画面,就跟长工伺候财主没什么区别,一边按还一边问:有没有舒服一些。

    不管我的事,这些事我本来看在眼里也就算了,于是我就自己坐在床上,看看窗外发愣。直到列车重新开动以前,我和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当列车员广播里提醒,下一站将会是宜宾的时候,我对面下铺的那个年轻人开始从包里拿出水果,打算是摆在我们两张床之间的那个小桌子上。但是桌子上已经摆放了我买来准备充饥用的盒装方便面,于是那个年轻人笑着跟我说,小兄弟,劳烦把你的东西稍微挪过去一点点,我们也摆点东西。

    其实按照我那段日子,当了阵冒牌小混混,又是青春叛逆期,以我的习惯的话,我会翻个白眼然后不理不睬。不过我看他说话很客气,于是也就笑了笑然后把那堆方便面都丢到了床上,年轻人说不用这样你睡觉就不方便了,我们只占一点点地方就好,我说没事,泡面压不烂,反正待会也要吃了。年轻人也就没在继续说,笑了笑,然后去了洗手间把刀子洗干净,然后开始坐在床边削苹果。

    窗外火车压着铁轨,在每一段铁轨之间,发出有规律的哐当哐当的声音,窗里那个年轻人用刀子削苹果,发出那种滋滋的声响。上铺也不知道是票不好卖还是为什么,在我们那个格子间里的6张床,两个上中下铺,上铺都没人。而我是下铺,我上边中铺那个家伙八成是个逃犯,也许是逃亡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睡觉,因为我自打在重庆上车以后,除了看到他起来上过两次厕所外,就一直看他在床上摊着。对面的年轻削好苹果,再用小刀划成一溜溜月牙状的,然后用刀子插起来,站起身来喂给中铺那个人吃。然后自己再吃一块,一副基情四射的样子。也许是我注视的目光引起了年轻人的注意,他也刺了一小牙苹果对我说,小兄弟,你也迟点吧,这是自贡本地的苹果,你看样子不像是四川人,可能没什么机会吃到我们这的新鲜水果,来吧,尝点吧。

    尽管我一直在摆手说不必了,但是他很热情,那种热情在那个小车厢里,就显得非常容易让我觉得温暖。在学校和家里,我的生活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责备,但我却是个倔强的人,始终不肯低头。离家出走的原因之一,也是觉得我自己成了家人的负担。没想到在这个小车厢里,一个陌生人几句简单的热情之话,就让我觉得暖暖的。盛情难却,我还是吃了。我平时水果吃得不算多,尤其不怎么爱吃苹果,但是那一口,却觉得很是不错。

    就这样,我跟那个年轻人开始有说有笑起来,他问我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说从重庆到昆明,他又问我是去上学吗?我说不是,是去上班。他说你看上去岁数不大啊,这么小就出去工作啦?我傻笑着说是啊,工作还不错呢,老板离不开我,刚过完年就一个劲催我了,没办法啊。年轻人问我,那你说做什么工作的?我支支吾吾的说,我是..我是修车的。

    直至今日,15年了,我也没能想通,当初怎么会给自己杜撰了这么个职业。也许是人那卑微的自尊心,我知道如果我说我是离家出走的,指不定又会被这个陌生人说教一番,但是我有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去做服务员。没有瞧不起服务员这个职业,而是觉得当我说出来,会被他们所瞧不起。我不能忍受别人看不起我的眼神,在当时那个青春的年纪里。不过当我说我是修车的之后,年轻人也没接着追问。他告诉我说,他也是一样,很小的时候,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办法同时让两个孩子上学,于是自己就把上学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弟弟。自己则到外面谋生活。那几年还要苦,他当过烟贩,在车站卖过地图报纸,还批发过劣质丝袜在天桥上叫卖。说完他就是一阵洪亮的哈哈大笑。

    我跟着傻笑,却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对比自己,我的情况说不定比他当年更糟。年轻人接着跟我说,后来就因为一场事故,自己断了三根手指。说罢他就把左手伸出来给我看,我起初在他削苹果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指有残缺,此刻定神一看,发现他的小拇指和无名指整个都没了,而中指只留下了最后一个指节。他告诉我说,当时当小贩,投机倒把赚了点黑心钱,就自己买了个摩托车,但是被治安追赶的时候,自己的小摊也顾不上了,除了银行存款外的全部家当都随着那个小摊车一块没了,自己也因为逃跑的时候,摔了车,手指就这么永远跟自己说拜拜。他好像有点感悟,而感悟似乎不该是他这样的年轻人该有的动作。他说,在医院做了手术后,医生在他准备出院的时候,给了他一张表格,表格的内容是事故伤残鉴定的,他跟我解释说,填了那个表,就能够经过正规鉴定,得出结论自己的情况属于几级伤残,是否满足当时刚刚开展不久的“助残计划”,据说能够领到一些生活费,类似于低保的那种。

    年轻人说,而他当时拿着那张表在医院门口的阶梯上坐了很久,觉得自己之前的生活虽然算不上是天堂,但是却和现在是两个极端。做手术基本没剩下什么钱,自己意外伤残,也不能告诉家里人让他们操心,而自己赖以生存的小摊也不知道被没收到了什么部门,那台摩托车也摔了个乱七八糟,于是瞬间就觉得非常绝望,不甘心过那种残障人士的生活,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于是退了自己租的房子,开始在城里晃悠,一边挣扎于自己该不该东山再起,一边叹息于命运的不公,在这样的机缘下,他认识了自己的恩人。

    说完他朝着中铺望去,说这位是我的老师,如果没有遇见他,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讨饭呢,哈哈哈。

    他的笑声依旧爽朗,特别是在他与我分享了自己的悲惨往事以后。和他想必,我收到的不过是些委屈,而非摧残。于是此事,在自贡到宜宾之间,我第一次对自己的这次离家,出现了些微后悔的情绪。

    我赶紧问他,这位是你的老师?没看出啦,我还以为是你父亲呢。说完我一阵干笑,迫使自己不去后悔。他说,虽然不是亲生父亲,但是我也待他如父亲一样了,你可知道,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盘腿坐在中铺的那个人,突然说了一句,其实不是我搭救了你,而是你找到了自己的路。往事不堪,但人要朝前,更要沉着。

    这个人说话的声音细声细气的,而且字与字之间有点拖拉,和年轻人的掷地有声完全是两个概念。年轻人既然说那是他的老师,那么他一定是个尊师的人。而我却不那么喜欢老师,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常常嘲笑和讽刺我。也许是我当时年纪小,我和年轻人的谈话被那个墨镜男人一打岔以后,我们就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他说他们此行也是到昆明,但是只呆几天就要去广东了。我问他去广东没别的车了吗?他说坐了别的车咱们还能认识吗?

    我哈哈傻笑着。其实我知道人在旅途,难免寂寞,于是很多人都会在火车上找个聊天说话的朋友,而这个朋友往往在其中一个到站下车后,就成了过客,今后就算是遇到了,也不一定想得起他是谁。

    车到宜宾已经临近晚上,车厢里的灯打开了,虽然和火车站外广场上的亮度无法对比,但是还是挺亮的了。天色黑起来,窗外也就没什么风景可看,于是我们都把注意力回到了车厢里面。我包包里有一副在自贡车站买到的扑克,本来也是因为无聊,打算自己跟自己诈诈金花玩,要知道我可是高手。于是我把扑克牌拿出来,问他们说,你们打不打牌啊,玩几把吧。三个人,我们就玩“扳扳炮”吧。

    扳扳炮,是当时流行在川东地区的一项扑克游戏,斗地主当时还没盛行,但是打发差得不算多。年轻人笑了笑说,不打了,你下不下象棋嘛,要下的话我们下一把。

    象棋,哼!要知道在重庆市少年宫,还有我的一张我的象棋奖状呢,小学的时候,我妈嫌我好动,总是闯祸,说下象棋能静心,于是强迫我去学了象棋。还好我这人不算笨,起码比跟我同批次学习象棋的小朋友们好太多,得个奖状什么的,简直就是浮云。于是我欣然说,好啊,玩几把。

    铺好象棋后,我有意在前面就发起攻势,好让他知道我其实是有两把刷子的,但是这个年轻人每次都装出一副很踌躇的样子,但每防守一步,都让我觉得下一步不知该如何下手。久攻不下后,我开始有点浮躁,偏偏在这个时候,中铺那个家伙开始说:“马二进三,相三进五”。

    这些都是象棋里的话术,医生是马可以跳到哪,相可以跳到哪。我当时本来就有点着急,结果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不高兴了,因为在重庆,观棋不语才是真君子,而且你个怪老头大晚上的你戴什么墨镜啊?但是我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还是有点得罪人。下棋嘛,游戏嘛,输赢嘛,随便嘛。所以我就被随便了,非常随便的那种。

    年轻人在中年人的指点下将我惨败,也许是看出来我有点不爽,于是又打算用他的苹果来安抚我。我本来是个输得起的人,但是输得有点不服,毕竟是两个人串起来下我一个人,下得我都不帅了。于是我还是吃了他们的苹果。就像是白雪公主吃了巫婆的苹果一样,虽然我和白雪公主除了性别和发型以外,差别并不大。吃完一阵沉默,也许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中铺的那个墨镜男对年轻人说,你把我扶下来。年轻人立刻上前扶着他爬下梯子,我本来也打算搭把手帮个忙,但是年轻人魁梧的身材已经把那个墨镜男给挡了个严严实实,我想也就不用我假好心了。

    墨镜男在下铺坐好以后,脸朝着我的方向,对我说,年轻人,说吧,你为什么逃出来了。

    我大惊,难道我刚刚说谎的时候有些闪烁吗?他是怎么知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我说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逃啊?他说,从你刚刚下棋就能察觉到,你一味求胜,你害怕别人看不起自己,而且如果你是你说的那样,老板不可缺少的话,你也不会到卧铺车厢,然后吃泡面了。我狡辩道,谁说的,我只是比较喜欢吃泡面而已。墨镜男笑着说,不说远了,从你买的泡面数量来说,你根本就不知道离昆明到底还有多远,只是凭感觉买了几个,这一路上,你都一直在吃泡面,连车上的盒饭也没吃,你的工作得意的话,你不该这么节约。

    我本来想再狡辩一句节约是美德的时候,却顿时气馁了。我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他那两块黑色镜片的后面,似乎是把我看穿了,我得承认,他说的,一字不差。于是我卸下防备,乘着夜晚,也不知道下车后今后是否就跟这对师徒永别,说出来也好,心事嘛,放在心里才算个事,说出来,也许就轻松多了。于是我原原本本地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他们,而这一开口说,我却发现自己停不下嘴了。似乎还由起初的遮遮掩掩变成了不吐不快了。我终于跟两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交了底,告诉他们,其实我虽然目的地是昆明,我却不知道我去昆明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要在昆明待多久,我甚至想不起我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昆明。

    我说到兴起的时候,就想要喝酒。但是那会时间挺晚了,我们的车厢离餐车也比较远,于是就放弃了。这个时候,年轻人凑着在墨镜男的耳朵边说了几句,墨镜男点点头,然后伸手拍拍年轻人的大腿,基情四射×2。墨镜男接着对我说,小兄弟,如果你不嫌弃,相识是缘,到了昆明后,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那个人要来火车站接我。

    90年代末期,传销非常猖獗,尤其以南方地区为代表。我在电视里看了不少那些骗到窝点后,成天吃烂菜烂土豆的新闻,墨镜男这么一说,我突然警惕了起来,我说谁啊,干什么的?他笑着说,你放心,不是什么坏人,但是也不算个好人,更不是什么违法犯罪的人。空口无凭的我可不敢相信,于是我推辞说,这就不必了吧,我还是靠我自己打拼生存吧。墨镜男哼哼笑了两声,然后沉默几秒。接着对我说,小兄弟,你介不介意坐到这边来,让我摸下你的脸?

    我瞬间有种被调戏的感觉,虽然鄙人一副细皮嫩肉从来都是被人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代表青年,在这昏暗的车厢里,你怎么能对我提出如此羞辱的要求呢。于是我不说话了,估计当时脸色还挺难看。年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赶紧说,你坐过来吧,老师没有恶意的。我还是不动,墨镜男哈哈一笑,取下了他的眼镜。把头凑到我这一侧,笑嘻嘻的说,看到了吗?我是个瞎子,我只是替你摸一下骨而已。

    我仔细看了他的眼眶,正常人眼睛闭起来还是会有点眼皮凸出,那是因为里面有眼球的关系。而他的眼皮就根本合不拢,有点像95版神雕里的柯镇恶。没错,就是古巨基和叶童的那一版。我再回想起刚才下棋的时候,这个瞎子光是听自己徒弟的棋声就能够加以指点,而且能够准确的看出我的胆小和懦弱,我当时就震惊了。一般来说,很多人觉得遇到瞎子是晦气,但是在武侠小说里,遇到瞎子往往是一段奇遇的开始,我从来不相信自己会有什么奇遇,我无非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瘪三,但此时此景,却让我深信不疑。

    于是我怀着敬畏,坐到他的身边。他从我的头顶摸起,弄乱了我的中分我也就不计较了,接着他在我的脸颊上摸。那是我第一次被人摸,不论男女。然后摸我的手,我想说如果他想要摸大腿的话我就尖叫,摸完手以后,他说,年轻人,你的命好,但是路却坎坷。你是尖脸,但额头以上不甚圆润,头比较平,单眼皮但却浓眉,而且你的耳后有痣,颧骨微大,掌纹凌乱粗糙,变故甚多,你这种骨象,如果为官将害民,若为民则反官,天生倔强,但心肠很软,你看不惯欺善怕恶但自己却有暴力倾向,争强好胜但又狂妄自负。

    你这么一说,怎么说得我这么不堪呢?我有点不解,而且有些不爽。瞎子说,从一开始你跟我徒弟说话的时候,我就有点察觉,摸骨只是为了确认。我老瞎子十二岁开始学摸骨,摸了快四十年,绝对错不了。

    我仔细一想,其实他说的,还真是我的个性。但是他说出来让我对这样个性的人,完全谈不上喜欢。如果我自己都不能容忍我自己,那我以后该如何面对我自己?尤其是在他这番话深刻地刻在我心头的时候。瞎子说,下车后,你跟我走,信老瞎子一句话,此举虽不说能救你,但起码能够教你,教你成长和顶天立地,男人有担当,有责任,就是好人,而且,还是个不错的营生。

    再聊一会,我也没太听进去,因为我反复思考着瞎子口中我的本性。后来瞎子睡觉了,我也跟着爬到铺上睡觉,却怎么都睡不着。心里想着,到底要不要相信他的话,跟他去见那个人?可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不如这样吧,如果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好东西,那我找机会逃走就是。

    虽然这么想,但依旧无法入眠。此刻,车行至六盘水。

    次日,我本想继续追问一些事情,但是我不能表现得过于感兴趣,这样的话,如果我要脱身,还有点盼头。于是那一天,除了闲聊外,我们就是下棋。

    当天下午到了昆明,瞎子和年轻人让我跟着走,我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瞎子走路不方便,年轻人在前头牵着他的盲杖,手里还提着东西,有点手忙脚乱。出了旅客出口,在昆明南站,远远迎过来一个和瞎子看上去岁数大了不少的老头,两人握手后,年轻人也跟那个老头握手,老头还拍了他的肩膀说,这一路辛苦你了。

    我站的比较远,于是年轻人招呼我过去。我陪笑着走过去,瞎子一把牵起我的手,对那个老头说,老朋友,这次给你带个人过来,你别问我为什么,你认为该怎样就怎样,我知道你明白的。

    老头看向我,他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感到有点诧异,我也是一脸尴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老头是干嘛的,只好无辜地挠挠头。

    瞎子牵着我的手,然后一扯,对我说,认识一下,这位,是武师傅。

    02.饭局

    我当时呆在那里,觉得有些尴尬。如果说我认为在火车狭小车厢里遇到这个不一般的瞎子,算是一种奇遇的话,那么和武师傅的相遇,就只能算作是奇遇的衍生物。我随意的笑笑,为了掩饰我的不好意思。武师傅大概是看到瞎子牵着我的手,然后很客气的对我笑笑,对我说,一表人才,后生可畏呀。

    我当时就愣了,心想这老头是不是认为我也是个瞎子,而且是这个瞎子的徒弟啊?于是我赶紧说,武师傅,你说错了,我就是个路人,跟这位老师是在火车上认识的。我没什么可畏的。武师傅听我这么说,可能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笑呵呵的说,都一样都一样。老瞎子,还没吃晚饭吧,走,咱们吃点东西去。说完武师傅就转身到火车站的机动车步道边上准备拦个出租车。我看着他走开,然后茫然地望着那个年轻人。他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然后说,跑江湖的人,免不了有点客套,不过习惯就好了。你好好跟着武师傅,一定会成才的。瞎子此时也插嘴说,没错,我认识不少跑江湖的人,武师傅这个人,算比较踏实。虽然有时候直了点,但是绝对是这个行当里数一数二的好人。

    我更加不解了,跑江湖?什么叫跑江湖?难道是黑社会?我虽然以前也是个小混混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真的成为一个黑道份子啊,于是我赶紧跟瞎子说,先生要不然就别麻烦了,我可能不是那什么跑江湖的料。瞎子说,我虽然看不到,但是我一般不会弄错,你如果觉得瞎子不算坏人,你就相信我,比你去餐厅打工当服务员强。我有点着急了,于是我说,可是江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啊,我不想招惹这些人啊!

    可能是声音有点大有点激动,武师傅虽然站的比较远,但是还是循声回头。至于他有没有听到我的话,这我就不知道了。

    瞎子笑呵呵的说,跑江湖,只是我们师徒对武师傅这类人的一种喊法,他算是一个比较有名的天师,天师你知道吧?我点头,但是后来意识到瞎子看不到我点头,于是我说知道,就是电影里林正英叔叔的那种。瞎子说,那是电影,虽然自己没看过,但是徒弟都会跟他讲。瞎子说这个行业一直都存在着,不过电影把他们渲染得有点过于神奇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打不死的人。这个武师傅,他是有门派的人,我认识他挺长时间了,自己眼瞎,没能亲眼看到过他到底有多厉害,但是一辈子走手艺跑江湖,绝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顺利的。否则怎么被那些被搭救过的人称作天师呢。瞎子的一番话说得我有点糊涂,我当然知道林正英叔叔那是电影,人怎么可能牛逼到那种程度。不过我确实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些人存在。于是我问瞎子,那我跟着武师傅,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会,对他这些东西我更是不知道了。瞎子说,不知道,就要学。给你摸骨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人如果当普通百姓,一定过得比较苦。但是你命好,我认定这是你一辈子的转折,你今年17岁对吧,相信我,老瞎子从不骗人。

    我算是听明白了瞎子的意思,他是要我拜给武师傅当徒弟,学手艺。人心险恶,我虽然年纪小但是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但是心想这瞎子跟我非亲非故,为什么偏偏要跟我说这些?假若我当时没有跟他们二位在一个车厢里,那他会不会也跟同车厢的别的人说这些话呢?那个年轻人虽然很热情也跟我很聊得来,但是毕竟说穿了也是个陌生人,闲聊而已,完全犯不着肝胆相照,他会不会是老瞎子的托儿?故意忽悠我上当的呢?

    短短几十秒的时候,这些想法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折腾,但是我竟然发现,我对于拜武师傅为师这件事情,在心里竟然还占据了较大的比例,也就是说,虽然我不断在怀疑,但是我的潜意识里,竟然对于拜师学艺这件事,是具有一定程度的渴望的。我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就好像很多人在街上碰到小贩叫卖,任凭他吹得玄乎其乎,即便是自己认为自己有可能会上当,但是还是忍不住有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样。所以如果要我今天来回忆当年的心境,我只能说,一切都是缘分,甚至是一种命中注定。此前的我,从不相信注定的说法,我坚信生活是靠自己的努力来打造的,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当好人,就要好得人尽皆知,当坏人,也要让人闻风丧胆。

    于是我不再说话,直到武师傅打到车招呼我们上车。瞎子始终牵着我的手,捏得还挺紧,好像是怕我跑掉,更像是在给我一个坚定的信念。我怀着忐忑,但却没有不安,可以说我是打从心底相信眼前的这些人,但是现实里,却缺乏一个能够说服我去相信的理由。

    上车后,也许是因为司机在场的关系,他们俩没有聊那些所谓的“江湖话题”,而只是在寒暄。即便是在1998年,昆明也算是一个大城市,所以这一路也不算无聊,看看窗外春城刚刚入夜的景色,也算是我终于到了目的地,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待。

    车开了十多分钟,在一家酒楼面前停下,我永远都记得那家酒楼,尽管在我几年后离开昆明的时候,它已经倒闭不在,味道也算不上是出众的,不过那却是我在昆明吃到的第一顿饭,一笑滇。在连续吃了很多顿泡面以后,这里的野山菌炖乳鸽让我吃得热泪盈眶,还有他们店里的一道所谓的招牌菜,菠菜豆腐汤。

    席桌上,我正在因为武师傅待客不够大方而暗暗嘲笑,心想人家瞎子师徒大老远来一趟,你带着下馆子怎么来了个这么寒酸的汤啊,我在重庆的时候,根本就不吃。我是个心里有事就容易表现在脸上的人,也许是有点明显了,年轻人悄声问我,你在笑什么,我说没事,就是这道汤有些清淡了。瞎子说,这个汤是我点的,专门点的。

    我本来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就是担心我的调侃被武师傅给听见了,却始终没躲过瞎子的耳朵。都说瞎子的耳朵可以代目,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于是我有点尴尬,傻笑着挠挠头。瞎子笑着说,这家酒楼,每次我来昆明,武师傅都会带我到这里来吃,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知道我喜欢这里的清静,还有乳鸽。而今天这道菠菜豆腐汤,却是我特地为你点的。

    我?我又不爱吃这个菜,人类进化了几万年才爬上了食物链的顶端,为什么还要吃素啊,尤其是这种双素汤,多寒酸呀。瞎子告诉我,之所以特地为我点了这道汤,是因为这道汤原本有一个深意。他告诉我,朱元璋当初在没当上皇帝的时候,带兵打仗。路过一个小村子,没了粮食,于是当地的村民就自发给他们做饭菜慰劳军士,其中有一道菜,就是菠菜豆腐汤。瞎子说,当时朱元璋也是饿得不行了,抱起汤碗,很快就吃光了,朱元璋虽是和尚出身,但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酒肉和尚,菠菜和豆腐都是素食,却让他吃得津津有味,于是他问村民,这道普通的汤是怎么做出这样的美味的,村民说,这道菜,叫做红嘴绿鹦哥炖白玉汤,名字取好听点,也符合朱元璋当时的身份。后来他当了皇帝,却念念不忘这道汤,于是出巡再次去了那个村子,请村民做给他吃,吃到嘴里,才觉得索然无味。就是普通的菠菜豆腐汤。于是朱元璋不解,就问村民说,为什么当初的味道现在却觉得不那么好吃了呢?村民说,那是因为你当初在逃难,很久没好好吃饭了,所以懂得珍惜。而你现在锦衣玉食,好吃的东西吃了太多,自然也就不稀罕了。于是朱元璋回了皇宫,这道菜当初的美味,就只能作为记忆,永远的在他的脑子里了。

    我很是不解,于是问瞎子,这道汤的故事,跟我能有什么关系?瞎子放下手里的筷子,把筷子放在徒弟给他夹菜的那个小碗上,面朝着我,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这就和你现在的状态很像,你是逃出来的,但是你却不知道你自己能干什么,就算是今天你跟我们一起坐在这里吃饭,你也无法融入我们这个圈子,那是因为你在抗拒,或者说你根本就没相信自己会是我们当中的一员。瞎子顿了顿说,给你吃这道汤,是为了让你明白,过去的生活,永远都是过去的,不管你是基于什么样的动机而离开家里,弦拉开了,就没有回头的箭,你必须明白你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会对自己的将来产生深远的影响,就好像朱元璋当时没曾料到一道普通菜汤,却能够让他记住一辈子一样。这道汤,是他前后地位的分界线,吃到这汤的之前,他是个溃败的将领,而之后,却成了皇帝。所以当你喝完这碗汤,今后自己的路不管如何,我且问你,多年以后,你还能想起这道汤的味道吗?

    事实证明,多年以后,我依旧记得那道汤的滋味,却怎么也无法找到相似的味道,即便是我专程去一家餐馆,请最好的厨子给我做,喝汤以前的心境,也就永远无法找回来。就跟孟婆的那碗汤一样,能够让你忘记一切的痛苦,却也忘记了从前的快乐。真的是时候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了吗?其实听完瞎子那一番富有禅理的话,即便是自己似懂非懂,我却突然懊恼起来,我怀念,也舍不得,我想要回家,却发现脚步的方向,和家是相反的。

    我思考了一会,决定了。我要喝完这碗汤,我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就算我是很多人眼里的坏小孩,在我无法改变你们眼光的时候,我只能改变我自己,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就从今晚开始。

    于是我端起那个大碗,一碗一碗接着喝汤,试图把这道汤的滋味牢牢记在自己的脑子里,而在此期间,大家一句话也没说。我注意到了武师傅的神情,他愣愣的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初见我的时候,那种无奈和尴尬,我也知道,此刻武师傅的心,在开始慢慢变热,继而融化。

    等到我喝完,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瞎子微笑着,转头面对着武师傅,对武师傅说道:

    “我把他拜托给你,可以吗?我的朋友。”

    03.选择

    武师傅没有回答,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读不懂一个人的眼神,他的眼神里,有那种坚毅却能洞察人心,细腻却带着悲伤的感觉。而和他目光相接的时候,却是我第一次仔细观察起这个被人称作天师的“武师傅”。

    他个子不太高,这从初见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穿着打扮,就和他那个年纪的其他人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一定要我仔细描述武师傅的长相,那么他给我一种挺不真实的感觉。他脸上很多皱纹,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了几岁,左脸颊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色肉痣,脸上有些斑,我想我到了他这个岁数,肯定也是如此。眼角的皱纹最为明显,还有鼻梁两侧的法令纹,看得出他一定操了不少心。武师傅的头发挺长,但是他没有梳我这样俊美的中分,而是整了个大背头,虽然绝大多数都是黑发,但是那些白发却清晰可见,他耳际的头发给塞到了耳朵背后,于是我发现他的耳朵尤其是耳垂是比较小的。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耳垂小的人,就是福薄的意思。难怪电视里那些大官,很多都是胖乎乎的大耳朵。他的鼻梁比较挺,总体来说,鼻子还算比较大。当然我之前听说过,一个男人的鼻子大小和他的某些能力是相互呈正比的,这个我就没有办法求证了。武师傅的眉毛和眼睛之间的距离,稍稍微近了一点点,也就是说,也许他自认为很正常的表情,在我们看来,像是有点踌躇皱眉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眼皮有一点点耷拉,看上去是个双眼皮的样子,但是却更像是因为岁数大了,眼皮松弛,从而产生的疑似双眼皮的样子。而他摆在桌上十指互扣,他的手黝黑中带点蜡黄,手指比较粗短,两手的食指和中指,都有些分外的焦黄,我想那是因为他抽烟的缘故。他左手的手腕上带着一串用红色绳子编成的辫子状的东西,每隔大约一公分,有个小小的很像是豌豆的铜质小球,小球联通绳子的两侧是看上去像玉片一样的东西,而绳子的另外一侧,则挂了个很小的铃铛,就像是小时候上学,上课的时候老师摇的那种带把手的铃铛。脖子上有一道比较明显的疤痕,从右耳垂的下面一直斜斜地延伸到脖子动脉的附近,看上去有些吓人,但是看得出他刻意在掩饰那道疤痕,因为他的脖子始终下意识的朝着右边微微偏去。他有胡子,嘴唇上面和下巴都有,下巴上的胡子比较长,但是略微朝着喉结的方向卷曲,看上去挺像是一只山羊。

    总的来说,武师傅给人第一眼看上去,绝不是街头巷尾那种普通中老年人,更像是一个刚刚从广场打完太极拳的健身爱好者,算不上和蔼可亲,但却给人一种知性又仙健的感觉。仔细看了他的外貌后,我就比较容易把他和“天师”俩字联系到了一起,只不过他在我打量他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也在打量我。

    紧接着,武师傅把身子往后一靠,手也随之放到了桌下,他苦笑着对瞎子说,老瞎子,你知道我现在不收徒弟的,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瞎子摇头说,老朋友,来的路上我给他摸了骨,不敢说一定能在你下面混得顺风顺水,但是他的确是干你们这个的料,他还年轻,今后还有无数个可能性,其中一个可能性在于你,只希望你信老瞎子一句话,别说你不收徒弟,他若是个瞎子,我都有意收他当徒弟呢。瞎子说完这句话,和武师傅一起笑了起来,我也跟着傻笑,但是我却不知道我在笑什么。武师傅说,即便是如此,你是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收下他,并且教他东西呢?老瞎子说,听完我接下来的话,你就会明白了。

    武师傅有点好奇的说,是吗?那你说来我听听。瞎子转头对年轻人说,你去让服务员拿些茶杯,然后拿一壶茶过来。年轻人点头去了,我说要不我去叫吧,瞎子按住我说,你别走,接下来的话,你也要听着,你要明白,这一切都是和你有关。

    我不敢说话,于是坐下。等到年轻人把茶杯和茶壶拿过来后,堆在了瞎子面前的桌上。瞎子伸手摸索着那些杯子,然后把杯子摆成了两层。第一层是三个杯子,底朝上,摆了个“品”字形,而在这一层的面上,买了一个茶杯,却是口朝上。接着他提起茶壶,对武师傅说,老朋友,见笑了。说完就开始往那个口朝上的被子里倒水。

    他倒水的速度不快,但是杯子毕竟不大,很快杯子就装满了。然后茶水溢了出来,接着顺着底下那三个杯子的四周,洒了一桌子。但是他依旧不停手,还在继续倒,我不解地望着那个年轻人和武师傅,我那意思是你们还是快点阻止他吧,待会就把裤子给打湿了。果然武师傅对瞎子说,老瞎子,别倒了,水漫金山了,但是你这是什么意思?瞎子说,如果你把你的东西奉献给别人,不管这个别人是几个人,如果他们都背对着你,不肯接受,那么你告诉我,你的这些东西,对他来讲是有用的还是没用的?说完,他指着那三个底朝上的杯子。武师傅不说话,瞎子转头问我,你说呢?我说没用。他点点头,说这就好像武师傅一样,开山了很久,却后继无人。那是因为你的本事,并未被大多数人所接纳,他们认为你是胡说八道,认为你在装神弄鬼,都背对着你,无法接受甚至理解你的好意,那么你的好意,对别人而言,就是垃圾。

    说完他又七手八脚的把底线那层的杯子换了个面,变成和上面的那个杯子一样的方向,然后把上面那个杯子里的茶拿起来喝掉,重新摆上去,接着继续倒水。茶水从第一个杯子里溢出来,虽然洒了不少,但是还是很快因为流向的关系,把下面三个杯子都灌满了,而此刻瞎子却精准地停手,说,假如人家愿意敞开门欢迎你,那你的东西,能够填满需要这些知识的人,而如今杯子都满了,你的杯子依旧也是满满的。同样的容积,同样的茶水,但是它们却把你举在头顶上。或者你可以选择装作清高的高高在上,任凭你把你的东西多么无私地奉献,但别人却不见得领情。你坚持那么多年,为的难道只是挣钱吗?你们这行的人我也认识不少,他们在照章办事的同时,也会极大的去弘扬自己的手艺和本门的文化,你没了传承,你要怎么向你死去的师傅交待呢?我知道你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可是你告诉我,我的老朋友,你快乐吗?

    大家都没再说话,其实这些道理,我也能明白。不过老瞎子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印象更加深刻罢了。瞎子继续说,假如今天你拒绝了这个年轻人,你其实是拒绝了你自己。当年的自己。不过我始终不会强迫于你,假使今天你坚持不答应,那也没关系,吃完饭,你和我一起,送这个年轻人出去就是了。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我本来心里的抗拒已经被瞎子的一番话给磨没了,尽管还不是很明白眼前这个武师傅到底是干什么的,但是此刻我却真的挺想要拜他为师的。这时候瞎子问我,年轻人,你用你的心回答我,这位武师傅,你愿意跟他学习吗?于是我点点头,再度意识到瞎子看不见,于是说,嗯我愿意。

    武师傅还是没有表态,隔了好一会,他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变得很紧张,然后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叫李诣凡。武师傅问我,哪个诣啊?我说,造诣的诣,就是“造诣非凡”的意思。武师傅笑着说,非凡不非凡,现在可说不准,现在还是平凡。我点头说是,其实我以往跟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会说个造诣非凡,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让人家更好理解我的名字而已。

    武师傅说,收徒这件事,我从来都不看熟人不熟人的面子。因为徒弟有徒弟的性子,熟人顶多是介绍,性子还是要日子才能看到的。李诣凡,今晚你自己安排下,明天酉时三刻,按照我待会给你的地址,来找我。

    我说好的,谢谢师傅,不过你能不能跟我说下酉时三刻是什么时候啊?我听不懂。武师傅和瞎子都哈哈大笑起来,瞎子说,酉时就是下午5点过到7点之间,三刻则是四十多分的时候。这些你将来都会学到的。武师傅说,老瞎子,我现在可没说要收他啊,一切等到明日再说。

    后来聊的话题,大多我都听不懂。而年轻人一直在跟我喝酒,说些你好好跟着武师傅,将来我们还来看你之类的话。那一晚,我突然接受到很多以往从未有过的讯息,一时半会儿,好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难以使用。

    饭后送走了武师傅,年轻人和瞎子坚持要我和他们一块去住店,甚至说房费都给我出了,看样子我囊中羞涩,早就被他们看出来了。找了家旅馆住下,当时还没有快捷酒店,而且旅馆大多不需要身份证。瞎子和年轻人住在我的隔壁,而我单独住了一间。那一晚我却怎么都睡不着,但凡一个正常人,突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多和自己以往生活相去甚远的事情,我想谁都会和我一样。到了午夜的时候,我起身到楼下登记入住的地方,花了4块钱,打了个长途电话,打给家里的。我妈听到我的声音都担心得哭了出来,问我在哪,我说我在外地呢,我决定好了,不念书了,好好打拼下,等我挣到了钱,就回来孝敬你们。我妈妈虽然唠叨,但是她却一直拿我没什么办法,于是他让我爸来接电话,我想我爸当时是还在生我的气,谁叫我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于是我在电话里听见妈妈喊了爸爸好多声,但是爸爸的反应似乎是不愿意接电话,我突然感到一阵心酸,于是,默然地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几乎都没睡着多长时间。起身后,在床上傻乎乎的坐了一阵,很无聊,我知道,无聊的是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继续。我心里依旧存在矛盾,但却没有释怀这个矛盾的方法。起身刷牙洗脸后,偶然一瞥,发现在我房间的门缝下面,有一张对折了几次的白纸。

    我捡起来的时候,原本以为是什么牛皮癣小广告,但是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信。

    信是瞎子师徒写的,看样子是瞎子口述,年轻人执笔的。信的内容,大致是在交待我,不要对自己的人生灰心,雨后总会出现阳光,在人生的每一个低谷的时候,懂得从雨后小草上,发现一丝新的希望。还叮嘱我,即便是远在天边,也不要忘记自己家里的人,就算他们不赞同此刻的所作所为,但那终究是自己最亲的人,而有父母的地方,才叫做家。瞎子说,作为一个男人,理应要明白家的重要,以及对家的责任。他举例告诉我,蜗牛之所以爬得缓慢,那是因为它的背上有个家。而成长也是如此,谁的成长都会遇到麻烦,努力活,但要朝着阳光。

    信的末尾是一段小字,写着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之类的话,并且告诉我,武师傅说要我酉时三刻去找他,那是让我白天能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考虑这一步,究竟是否应当迈出去,给了你足够的时间,那么你的决定就应当慎重和负责任,一旦决定了,就不要质疑自己的决定,就算是错了,也要错得值得。

    04.收拾

    店老板看了纸条,非常热心的告诉我,从报亭往哪个方向走,到哪个车站,坐哪一路车,然后到什么位置下,他说你到了那儿下车后再问问附近的人就知道了。我说了谢谢,老板找了我五毛钱,然后我拿起烟和纸条,头也不回地朝着他说的车站走去。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迟疑。

    我的个性比较奇怪,假如在我计划去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会现在心里初步想一下,然后再反方向想一下,来推翻自己,如此周而复始,来达到使自己坚定的目的。但是这一次,我却很是坚定,但是我坚定的是我要去找武师傅,而是否要跟着武师傅学习,我还真是没有定论。

    酉时三刻,下午5点43分,我提前了大约半个小时到了那里,然后尽快找人问到了详细地址,接着找了过去。那个地方是一个挺深的小巷子,而周围的房子则相对比较高。幸好那时候才17岁,否则我一定会感慨,原来每个城市的这种矮小民居,都会随着发展的大流而消失在历史的车轮里。云南的民居和川东的不太一样,因为地势较为平坦,所以在那条小巷子里,左右几乎都是比我高出不算太多的小围墙。而围墙的顶端,都是那些被砸碎的玻璃瓶,混合了水泥砌上去的。看样子,是用来防贼的。有些像是农村的那种小院子,但是无论外型还是结构,看上去都显得精致了很多。但凡这种小巷子里,都有喜欢养猫的人,我从巷子口到武师傅提到的那个地址,不到100米,路上就遇到了好几只正在鄙视我的各种猫们。

    武师傅地址上的所指,其实也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