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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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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太孙宫里已经满是他的味道了。许多中人进进出出,最后一次擦洗殿内的家具,把所有一切能拆洗的东西都换了下来,重新铺陈上刚浆洗过半旧不新的褥子、垫子、被子……太子妃派人来看了一次,张贵妃娘娘派人来看了一次,连卧病在床的王贵妃娘娘,都让韩丽妃手下的人来看了一次。徐循被几个嬷嬷关在屋里试妆打扮,一下午都没能出来,等到了快傍晚的时候,嬷嬷们又把她脸上的妆全给抹了。“太孙第一天回来,肯定在春和殿用晚饭。您要见上他的面,那起码得是明儿早上了。”

    徐循也是有点说不出的害怕,感觉能拖一天就是一天似的,这天不必见面,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在屋里吃过晚饭,早早地就要上床睡下。没想到才换了衣服洗过脸,太孙妃那里就来话了:让她和何仙仙一道,过去她的屋子相见。

    ☆、初见

    太孙妃让过去,时间又不早了,徐循当然不能在这慢条斯理地描眉画脸,让人三催四请。可这会她都要睡了,卸了妆不说,连头发都改成了大辫子,就别说身上穿的百蝶穿花小睡袄了。

    何仙仙就站在她屋子门口等着,徐循都快急哭了,一屋子人都有点手足无措,最后还是赵嬷嬷说,“太孙妃让你过去,没准就是说说话儿,不打扮也没什么,就这么去吧。别让娘娘久等了。”

    徐循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好一跺脚,披了一件起夜御寒用的大袄子就和何仙仙一道,走出院子,通过回廊往太孙妃那里过去。何仙仙看了她好几眼,低声问,“你怎么就穿这个呀!”

    徐循怯生生地说,“我这不是都要睡了吗……”

    何仙仙倒也没特别打扮,就穿着家常的洒金小紫袄,梳了俏皮的单螺髻,耳朵上吊着两颗不大不小的珍珠耳坠,头上插着太子妃给的金莲花钗子,淡红色的裙子,大红色的绣鞋,又俏丽又利索。一听徐循这么说,她急得直跺脚,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你傻呀——”

    可太孙宫又不大,才走了几步,就到太孙妃屋门口了。这会两个人也不好再说小话,只听着里头宫人通传,“两位贵人到了。”

    太孙妃带着笑说了一句,“让她们进来吧。”

    便有人给她们打起了帘子,徐循和何仙仙低眉顺眼地进了屋子,堂屋里没人,她们被引到了西里间。进去的时候,太孙嫔已经坐在里头了,太孙妃盘坐在炕上,她对面隔了个炕桌,就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徐循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被何仙仙拉了一把,两人都跪了下来,口称“婢妾给殿下请安”。

    皇太孙嗯了一声,他的声音里带着轻轻的笑意。“不必行大礼了,都起来吧。”

    何仙仙和徐循都站起身来,徐循哪里也不敢看,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有点茫然地想:原来这就是太孙的声音……

    皇太孙的声音挺低的,说话也是不紧不慢,透着沉稳,也透着一股徐循说不清道不明的尊贵。和太孙妃、太子妃甚至是张贵妃娘娘不一样,这些高高在上的娘娘们,其实每一个都很和气,都让徐循觉得可亲可敬,可皇太孙……徐循听着他的声音,不知怎么就有点害怕。

    屋子里一时也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太孙嫔问,“大郎,你老瞧着门口干嘛?”

    她和太孙说话,语气亲热而自在,连殿下都不叫,其实是有点失礼的,不过,太孙看来并不介意,他说,“嗯?不是说有两个小贵人吗?还有一个,怎么还没进来?”

    徐循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呢——她就一心一意地盯着眼前的那块青石板地,一屋子人突然都笑了起来,就她还搁那迷糊的。

    太孙妃就笑着亲自站起身来,走到徐循身边,拉着她的手说,“你抬起头来,给太孙看看……您这是什么眼神,这么漂亮的小闺女,怎么会是仙仙带进来的丫头呢?”

    没等太孙回话,她又转过头对徐循说,“你也是的,这打扮的,比一般的小宫人还要朴素,也难怪太孙要认错了。怎么搞的,今儿这么素就过来了,连眉毛都不画一画,被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你是冷宫里的妃嫔呢。”

    徐循眨了眨眼睛,看看何仙仙、看看太孙妃,再看看太孙嫔——太孙嫔都快笑得倒下去了——再怯怯地看了看忍俊不禁的皇太孙,却也只是一瞥,没有看清,她慢慢地才懂得刚才出了什么事。

    她穿得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以至于太孙压根就没把她当成自己的妾侍……

    徐循的脸立刻就滚烫滚烫的,自我感觉都能烧熟一壶水了,她又慌又怕,又急于解释,一下有点乱了方寸,还是太孙妃一把攥紧了她的手,捏了捏她,才把她给捏得冷静了点,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今儿困得慌,刚、刚才都已经睡着了……”

    一屋子人又笑了起来,太孙妃却没有笑,她温柔地对徐循点了点头,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低声说,“别怕,没事的。”

    这才又提高了声调,笑着说,“这孩子就是实心眼,哪有太孙刚回来头一个晚上,自个儿倒比平时都睡得早的道理……”

    太孙嫔笑得直揉肚子,连何仙仙都握着嘴偷笑。倒是太孙说,“这不怨她,次次回来,头一个晚上我都在春和殿里过的,总要过二更才回来。想来,她屋里人也觉得要到明早才能拜见,才没提醒她。”

    他冲徐循招了招手,温声说,“别怕,我又不吃人,这么怯生生的做什么?以后和我说话,就和你们孙姐姐一样,怎么舒服怎么说……”

    徐循可不敢和太孙来什么‘越说越害羞’,太孙那是什么身份,能给她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已算是天大的恩德了,她要再怕下去,那就有点拿乔了。虽说心还是跳得快冲破喉咙眼,但太孙这么一说,她也就努力地把头给抬了起来,按赵嬷嬷教的礼节,柔和地注视着太孙,眼神尽量不闪烁,也不太逼人。

    在成为太孙婕妤两年多以后,她第一次仔细地看明白了太孙的长相。

    皇爷、太子,徐循都没有见过,所以她也不知道太孙长得和父亲那边像不像。反正太孙妃说得是没错,太孙浓眉大眼、肤色黝黑,是个很英武又很端正的青年男子。徐循一生见过的男人里,比他长得更好、更有气魄的人可不多见。

    虽然他肤色黑,可太孙一点也不凶相,现在他眼睛里含了笑意,看来就更可亲了。徐循的胆子虽然不算大,但一直也不太小,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还觉得刚才的紧张有点可笑:太孙又不是怪物,至于这么害怕吗?

    太孙好像也发现了她的放松,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兀那婢女,你是何人,名唤什么?”

    他一开口,太孙嫔就又开始笑了,徐循这会机灵起来,倒知道太孙在和她开玩笑,便抿着嘴说,“回殿下,奴婢姓徐名循,非是别人,正是您的太孙婕妤。”

    一屋子人又都笑了,太孙说,“你坐吧,别拘束啦。”

    又问何仙仙,“刚才你主子喊你仙仙……嗯,我记得还有一个昭仪,是姓何的?何仙仙,好,人如其名,确实飘飘欲仙。”

    何仙仙是比徐循瘦一些,走起路来扭扭摆摆的,被太孙一说,是很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被太孙这一夸,何仙仙红了脸,却仍大方道,“谢殿下夸奖。”

    太孙说,“你也坐,和我说话,不用殿下不殿下的。你们比我小,都叫我大哥好啦。”

    徐循同何仙仙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犹犹豫豫,低声地叫了一声大哥,太孙应了一声,太孙妃便说。“好了,都认识过啦。下次再见,就是熟人了。再下回见面,那就是亲人啦。”

    太孙嫔也说,“大郎是最和气,最疼人的了,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跟了这样的男人,是你们的福气呢。”

    太孙有点无奈,“哪有你这么夸人的……”

    他便不再搭理两个小妃妾了,而是转而对太孙妃说,“这次回来,也带了一些土产,都是皇爷赏赐的牛羊肉干、奶酪以及马奶酒,这些东西你们都是不喜欢的,我也没让他们往库房里搬,直接都分送给先生们了。倒是那些硝制过的牛羊皮可以做靴子和手筒,还是蛮有用的。明日入库以后,你分给她们一些吧,金陵冬天也冷,说不定就穿上了。”

    太孙妃点了点头,又和太孙拉了几句家常,太孙便说,“好啦,时候不早,都睡吧。明日早起,一起去给娘请安。”

    徐循和何仙仙赶忙站起来给太孙行礼告退,孙玉女就没这么拘束了,同太孙妃搂着脖子亲热地说了几句话,也不搭理太孙,反而在太孙妃的肩窝里白了他一眼,便拉着两个小姑娘一起退出了屋子,又和何仙仙一起快活地取笑了徐循几句,因为时候的确不早,大家就各自回去睡觉了。

    徐循的糗事,很快也传遍了整个太孙宫,甚至连春和殿那里都有所耳闻,几个平时年纪相仿,比较要好的太子妃妾听说了,都私底下嘲笑、捉弄徐循。不过,谁也没当是什么大事,连几个嬷嬷都显得很无所谓,钱嬷嬷说,“这有什么的,您就放心吧。您是赶上好时候了。太孙的第一批妃妾……可要比春和殿里的昭仪强多了,这里面的道理,您就自己琢磨去吧。只要您不胡闹,好日子稳稳的就在后头呢。”

    徐循没事就使劲着琢磨钱嬷嬷这番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又没别的事好做。

    太孙和徐循、何仙仙很快也都熟悉了起来,每天晨昏定省的时候他都在太孙妃边上,聊几句家常,这不就一回生二回熟了?何仙仙胆子大,没几天就敢和太孙开玩笑了,徐循没她那么敏捷,说少错少,她一般不太抢话说。

    然后……然后没啦,这就是太孙出现,给徐循的生活带来的全部改变:每天早上多了个人要行礼,多了个人一起说几句话。

    然后……没啦。

    当然,太孙回来了,那肯定就要找人侍寝,这种事即使是徐循也不可能懵懵懂懂。要知道她为了这一天,可不知做了多久的准备。不过她运气不太好,太孙回来的当天她正好在小日子第二天,也所以徐循那天睡得特别早——她根本没觉得有她什么事。

    小日子头尾总要七天吧,这后五天里,太孙不是在太孙妃屋里,就是在太孙嫔屋里。他本身也忙得很,经常后半夜才回内院,有时候就在前院睡了,据赵嬷嬷说,回来的头十天,太孙在太孙妃屋里歇了三次,太孙嫔去他屋里歇了四次,基本上这也还是持平的。徐循听着,就和听故事一样。

    等太孙回来的第十一天晚上,他把何仙仙喊到前头他屋子里去了——除了太孙妃有特殊待遇,太孙想和她在一处,要自己过去以外,别的妃嫔那都要去太孙的屋子里。

    徐循在第十二天还没有什么,到了第十三天,何仙仙又被叫过去一次以后,她开始有点着急了,等到第十四天、十五天(何仙仙又去了一次)、十六天……

    在第十七天,徐循有点绝望了,她觉得自己得做好准备,做个不受宠的太孙婕妤,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往上,太子婕妤、婕妤……然后……然后就没了,然后就这么一直到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朱瞻基的画像大家可以百度一下看看,的确是蛮黑的,黑大汉(我觉得)

    ☆、无宠

    无宠怎么办?

    这是个很现实也很急迫的问题,起码对徐循来说,无宠,就意味着她每年拿不到多少工资。根据李嬷嬷的解释,这笔钱拿多拿少,在徐循这个等级是没有定数的。

    宫中规矩,后妃以下,杂置宫嫔,间以婕妤、昭仪、贵人、美人等人数不等。除了各妃可以拿供奉以外,其余的宫嫔那都是没有固定待遇的。徐循用不着太聪明也知道,受宠的宫嫔那肯定拿得多,不受宠的,虽然不会什么都没有,但当然也不好和别人比了。说不定她一年也就是拿个几百贯意思一下,再惨点的话,可能连几百贯都不会有。

    当然,就是冷宫里的妃嫔,一年名分上也还有几十贯的零花钱呢。徐循的担心,是有点过头了,不过,她一年赏嬷嬷们四次,一次八贯,这里就是几乎一百贯的花销了。要是一年拿两百贯零花钱的话,余下一百贯徐循根本就不能用,她得留着打赏一些太孙妃、太子妃身边的头面宫人。她自己是根本落不下什么私房钱的,要想和太孙嫔一样,自己做粉用,或者托人到外头去买点零碎回宫,或者——再想得远一点,托人给家里带点钱的话,一年两百贯哪儿够啊?起码也得四百贯,五百贯才能说得过去。

    徐循还没到能和家里互通消息的品级,一时还想不到这么远,不过她听太子宫里的妃嫔们说了几句,听说若以后年限深了,可以派中人往家里递几句话的时候,一次少说也得搭上几尺绢:按这个说法,徐循一年拿的布料,也都消耗不了多久的,除了她刚入宫落下来的嫁妆以外,她想攒钱,可没那么容易。估计要费尽心思,才能勉强做到收支平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宫里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反正管吃管住管穿,她是有名分,上过册的,一辈子也不可能被放出去了。就是不攒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宫里还少她一口饭吃?徐循每次算钱算得愁眉不展的时候就这么安慰自己,无宠就无宠,反正日子还不是照样得过?

    的确,除了钱以外,有宠没宠,徐循的生活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外头对宫里的生活有很多想象,徐循以前在茶馆听书的时候,也听过‘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她是不知道前朝的后宫如何,不过,本朝的后宫,压根就没有这种争宠的事儿。——也不是说本朝的妃嫔,个个都是贤良淑德的淑女典范(首先徐循觉得自己就不是),只是争宠这种事要能争得起来,第一个,起码也得找到争宠的对象吧。

    皇爷、太子如何,徐循是不知道,但太孙一直都是很忙碌的。除了每天早上见一面说几句话以外,整个白天,太孙一般都要上课,不上课的时候,他也都在外头,徐循也不知道他要忙些什么,但是太孙不到晚饭以后,是不会回内院住处的。

    晚上他回了院子以后,要是想临幸谁,那就派中人来喊她们过去。徐循也有留意过,何仙仙和太孙嫔虽然在太孙心中的地位显然有天壤之别,但在这种事上待遇倒是都十分一致,她们俩都是过去两三个时辰就回来了,一般不在太孙身边过夜。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要争宠,又该怎么争?难道要跑到太孙的住处,对着个空屋子去争?

    再说,太孙宫里的事,都是太孙妃在管,太孙好像从来也不过问宫里女眷的生活,有宠没宠,只差在何仙仙隔三差五多见太孙两个时辰而已。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月三百多个时辰,绝大多数时间,还是女人和女人们呆在一起。就是想要炫耀,都没什么好说的。大家还不是一样过生活?除了何仙仙红着脸和她说过几句,“真的疼得不得了”以外,徐循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

    到了三月内廷开课的时候,徐循真的已经接受了自己即将无宠一辈子的事实。太孙回来都快一个月了,对她也很和气,但就是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看来徐循就是不讨太孙的喜欢,别说徐循了,就连几个嬷嬷,好像都接受了这个结果。一开始徐循向她们打听这无宠妃嫔一年能拿多少钱的时候,钱嬷嬷还数落她,“心里就是不能装事儿,太毛躁。”

    可到了这几天,徐循再提起这个话题时,钱嬷嬷就转了口风,“您不用担心这个,太孙宫的钱,那是太孙妃在管。以您和她的情分,怎么会被亏待?您这样第一批妃嫔,有福气呢。和太孙妃一块参选,姐妹一样的交情,再不用担心这个的。以后进来那些姑娘们,要是不得宠,可就有得愁了,还不得绕着太孙妃团团转……”

    这话虽然一点也不冠冕堂皇,但却说到了徐循心坎里。太孙妃和她交情如何,小姑娘心里是有数的,她一下就安定了下来,对得不得宠,倒是更不在乎了。反而更为好奇内廷即将开讲的庭训课。

    这是仁孝皇后作兴的老规矩了,每月一次开讲内训,宫中诸女眷俱往,连太子妃和太孙妃都要去的,两宫等一大帮姬妾当然也有份。徐循倒不是好奇讲内训都讲什么——她绝不是这么爱学习的人。她就是想见一见宫中的妃嫔,还有就是到内宫里走一走。平时,春和殿和太孙宫的姬妾,是不能随便进内宫的,徐循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是太子妃定下的规矩,除了被册封行礼的那一次以外,徐循还没进过内宫,没逛过御花园呢。

    比起遥遥无期的承宠之日,三月二日内训开讲的日子,倒是一眨眼就到了跟前,当天早上,几个嬷嬷都过来帮着徐循打扮,用孙嬷嬷的话说,“您走出去了,那就代表了太孙宫的脸面,在今儿这样的日子里,可千万不能跌了太孙宫的份儿。”

    话虽如此,可毕竟是去听讲的,打扮得太招摇惹眼,也不得体。徐循穿了天水碧云纹竖领长袄,搭配着鹅黄花鸟暗纹的马面裙,外套桃红纱地彩绣花鸟纹披风,戴了小小的金丝冠,再戴了两枚珍珠耳扣。孙嬷嬷说,“婕妤这个年纪,大红大绿的压不住,倒是这么穿又轻巧又俏皮,天气有点热了,不戴太多金首饰,珍珠耳扣看着也凉快一点儿。”

    徐循对着铜镜照了照,也觉得挺好,走去给太孙妃请安的时候,太孙妃也笑着说,“嗯,小循穿天水碧,就是特别雅致好看。”

    太孙本来盘膝坐在罗汉床上喝茶,这时候也扭过头来打量了徐循几眼,有几分好奇地问,“今天怎么没上粉啊?”

    太孙这个人,虽然黑黑壮壮的,但的确很是和气,徐循现在已不大害怕他了,虽然不多话,但一开口也十分随意,她实话实说,“天热起来了,一会听课,好多人呢,万一出了汗,脸上黏糊糊的,就太不舒服了。”

    太孙哑然失笑,想了想,也说,“是,去年大暑那天,有什么事来着,一定要那天行礼,好些中人脸上的粉都有点糊了,一擦就是一条黑道道,怪恶心人的。”

    太孙妃说,“你忘了,去年那是祈雨,那天你还中暑了……”

    然后太孙就和太孙妃说起了去年京城那场旱灾,徐循和太孙今天的对话份额也就用完了——她说出来以后,心里也有点埋怨自己:怎么和太孙说的,不是贪睡就是糊粉,都是这么恶心的事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徐循今天穿得轻薄,也没上妆,的确是有好处的。听讲内训的正阳宫虽然不小,但要挤下一宫妃嫔也挺困难,太孙宫里这就是四个了,太子宫里二十多个,还都只是有名分的,皇爷那边人到了一大半,还有小半没到,从蒲团来看,看来总有好几十人。这么多人挤在大殿里,才只是孟春天气,都已经够热的了。孙玉女、徐循、何仙仙辈分小,坐在靠近殿门的地儿,还算能吹到风,都觉得有点闷热,那些坐在殿中深处的人有多热,可想而知了。

    太孙宫的人到得最早,太孙妃必须坐到前头,她和太子妃、张贵妃娘娘,都有特别的雅座,所以三个小姑娘就挤在最后一排靠偏门的地方坐着,何仙仙找了个能吹到穿堂风的位置,三个人坐在一块,一边贪凉吹风,一边悄悄地咬耳朵,孙玉女给她们介绍从正门陆续进来的妃嫔,“这是韩丽妃娘娘,那是崔惠妃娘娘,啊,小王贤妃娘娘……”

    这些娘娘们的年纪还都不大一样,最年轻的好像是韩丽妃娘娘,看来就比她们大了几岁,比较最大的崔惠妃娘娘看来都有五十多岁了,两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差了能有两三代。崔惠妃娘娘的腰都有点弯了,韩丽妃娘娘眼角还没一点皱纹呢。

    除了仁孝皇后以外,皇爷的妃嫔没人生下子嗣,崔惠妃娘娘自然也不例外,听孙玉女的介绍,她连女儿都没有。今年五十多岁,当然也没宠了,不过,泰半妃嫔对她还是毕恭毕敬。就连张贵妃娘娘,虽然现在总摄六宫事务,却还是对崔惠妃娘娘十分客气,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了下来。其实论年纪,她还比惠妃娘娘小了能有十多二十岁。

    徐循远远地看着,心头不禁就是一动,再仔细地观察一番,她也发现了:虽然年纪大一点的妃嫔,肯定都没宠的,但年轻的婕妤、昭仪,却对和自己名号相当的长辈十分客气尊敬。

    当然,内训里也教了宫妃们温良恭俭、和睦相处。这长者为尊也是自然而然的道理,但理说起来都是这么说的,能否做到那是另一回事。徐循本来根本没把这话太当真的,现在看到诸妃嫔居然严格地执行着这条规矩,心里顿时就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无宠,无宠也不要紧吧,熬熬年资,熬老了以后,何仙仙也好,她也罢,大家还不是一样都无宠?

    这天回到太孙宫的时候,徐循的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她已经做好准备,开展自己的快活的无宠生活了。

    不过,也就是这天晚上,太孙屋子里的小中人,来徐循屋里接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大家对于朱元璋的长相有很大误会

    事实上他的官方画像真的长得很慈眉善目的,那张很丑的画像是清代搞出来丑化他的啦。想也知道如果真的这么丑又怎会容许写实派画像流传?

    还有朱瞻基其实算长得帅了,因为一般天子不可能给你画得尖嘴猴腮,都会美化修饰得比较有肉啦,仔细看眼睛不小的,参看朱元璋和朱厚照的眼睛,我觉得他算浓眉大眼……把那个中年发福的汉子在想象中减肥到20岁左右的样子,其实长得不错啦。

    ☆、侍寝

    虽然说平时生活得相当自由,也很少有人管头管脚,但宫里的起居时间那都是有定数的。除非报病正在就医服药,不然每天早上去太孙妃那里请安的时间都是定死了的。所以徐循、何仙仙和孙玉女每天几乎都是前后脚起床,徐循不知道她们觉得如何,她可能年纪也比较小,晚上稍微睡迟一点,第二天就觉得缺觉了,就是睡了午觉都补不回来。再加上她已经做好了永远都不承宠的准备,太孙屋里来人的时候,徐循又是已经卸了妆,进入了收拾收拾洗洗睡了的阶段。

    好在这宫规也是人定的,男人们也能体谅女人们要略施打扮的心情,小中人传了话就去屋外等着了。徐循被拉到净房里,当值的李嬷嬷带着几个小宫人一拥而上,把徐循团团围住,先打了一盆热水来,全身都扒光了拿烫手巾使劲擦一遍——现在这个天气已经有点热了,徐循隔天就洗一次澡,身上倒是比较干净,正好也没时间冲洗身子了,就这样里里外外地擦了两三遍,孙嬷嬷从外头抱着好几件衣服进来了,徐循平时穿的那些衣服她是一件也没拿。先拿出来的就是一件白绫肚兜,上头拿银线绣了几朵荷花,孙嬷嬷一边给她扣纽绊一边说,“您这个身份,谁也不会小题大做地拿白绫候着,可男人没有不爱这个的,等太孙宠您的时候,拿肚兜儿、亵裤垫着点,太孙见了,就更心疼您了……”

    她为徐循准备的亵裤,也是藕荷色短短窄窄的,刚够伸进一只手去摸索。因为天热了,穿了一色的藕荷色衬裙以后,只加了一条妆花缨络纱裙在外头,徐循每天回来,都会给几个嬷嬷报告今儿在太孙妃屋子里说过的每一句话,孙嬷嬷一边为她穿裙子一边就说:“太孙夸了您穿天水碧好看,今晚咱就穿天水碧,讨个好彩头。”

    妃嫔侍寝,打扮得一般都要比平时更为华丽,孙嬷嬷反其道而行之,给徐循挑的都是素色衣裳,上身是一件玉色素绸小袄,里子倒是鲜红的,头上没戴冠子,也不包头巾,只给挽了一个一窝丝,上头插了两根金镶猫眼石的簪子,一对小小的金坠子,脖子上戴一个窄窄的金项圈。

    这一次她亲自给徐循上妆,薄薄地一层粉,眉毛画成柳叶,嘴唇上两点胭脂倒是上得很红。衬着徐循只是微粉的唇色,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孙嬷嬷打扮完了,徐循自己揽镜自照时,都觉得她和平时比好像多了一点什么,尤其是唇上那两点红,惊心动魄的。胸前袄子微微支棱出来了一点缝隙,她低头一看,都能看到自己白色的皮肤,和那一层红纱里子之间随着自己的步态分分合合。这种红白对比的感觉,让徐循打从心眼里有点不舒服,又有些口干舌燥的,要说这感觉是为了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再蹬上一双窄窄的红鞋,徐循就算是打扮好了,从头到尾不过就是一刻钟多一点儿。孙玉女、何仙仙被接走的时候,有时候得打扮小半个时辰,所以徐循自我感觉她还算是很利索的。她没带宫女——一个从人都没有,就只是跟着那小中人一起,穿过一条又一条回廊,没有多久,就到了太孙居住的正殿。

    太孙宫的建筑,当然是以正殿为核心的,太孙平时是去到外宫读书,到了晚上回来内宫,就在正殿安歇,正殿后头是太孙妃的屋子,偏院里住了他们三个人。从偏院过来其实也不算远,不过,徐循却觉得怎么也走不完,还好孙嬷嬷没给上浓妆,不然,她还真怕自己出了汗,倒把粉给糊了一脸。第一次侍寝,她其实是有点紧张的,再加上这个小中人又不开口说话,走到正殿外头时,徐循都觉得自己有点脚软了。

    正殿当然要比她住的屋子宽敞得多了,堂屋里照旧是没人的,小中人把她带进堂屋,在东里间门口听着,一个宫人进屋去通报,过了一会,她出来给徐循掀起了帘子。

    徐循深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露出孙嬷嬷让她练习了很久的笑容,她牙白,所以笑起来微微露齿是最好看的——徐循就这样露着牙齿慢慢地走进了屋子。

    何仙仙之前和她说过一些侍寝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她才被太孙叫去了一次,给徐循讲这个,有点让她事前也了解几分的意思。她过去的时候,太孙一般已经洗过澡了,会在榻上看书,或者是做点闲事。所以徐循没想到她这一走进去,看到的居然会是太孙和一群中人一道,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在斗、蛐、蛐……

    徐循一时都有点无语了,她也不知该怎么反应,想了一下,看一群人都趴得很用心、很安静,便也不出声,而是碎步走到近前,找了个空档蹲下,和太孙一起看着两只过冬的蛐蛐在互相撩拨对方。

    一般说来,蛐蛐最多也就是活一百多天,能过春节都算是高寿了。这会都孟春了,还能有两只蛐蛐相斗,算是顶顶了不起的一回事了。也许是因为如此,一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望着那两只小黑虫子有气无力地互相撩拨了一会,太孙轻声说,“看来常胜将军是要赢了。”

    果然,其中一只蛐蛐猛地向前一跃,把另一只蛐蛐给驱赶得跳出了盒子,众人异口同声地都叹息了起来,一个小中人拿镊子轻轻地把两只蟋蟀都送回了一旁的竹筒里,又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中人道,“究竟是过了冬,精气神都不如了,也就是勉强斗斗。”

    说着,又掀开一旁的棉布包袱,徐循见里头排了二十多只竹筒,不免吓了一跳:这要都斗上一遍,斗完了太孙也就该安歇了。哪还有她什么事啊?

    好在他也只是把两个竹筒小心翼翼地插回去放好罢了,太孙稍微一挥手,这些中人就都站起身来,鱼贯退出了屋子。他自己本来盘膝坐在地上呢,也要爬起身,估计是跪久了腿麻,一下还没起来,徐循连忙上去扶了一把,说,“您怎么不在炕上斗呢。这就用不着趴着了么……”

    可能是刚才看到太孙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她这会倒是不紧张了,太孙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笑了笑说,“你不懂,趴着比较有意思……再说,这两只都是过冬的老蟋蟀了,不接地气,斗不起来。斗过冬蟋蟀,也是有讲究的,千万不能乱喊乱叫的,过冬了的虫子,那都是风烛残年了,声音一大,不留神能给吓死。”

    他拍了拍屁股,在炕边坐了,拿起茶呷了一口——现在看起来,又像是那个沉稳的皇太孙了。徐循站在当地,慢慢地有点手足无措起来,太孙看了她一眼,说,“你也坐嘛。”

    徐循就在太孙身侧坐下来,又有点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了。太孙看了直发笑,“我究竟长得有多可怕,我是老鹰吗?把你这个小鸡仔吓得都抖抖索索的了。”

    徐循壮着胆子说,“头一回过来,有点生疏……这一回生两回熟嘛,下次就不怕了……”

    她其实也挺好奇何仙仙头回过来的表现,不过这种事当然不可能去问。

    太孙被她说得笑起来。“说你胆大,你又和鸡仔儿似的,说你胆小,你又挺能说的。”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徐循几眼,神态有几分欣赏,“嗯,这么打扮好,你人瘦,看起来就像是一株杨柳树,淡淡的,绿绿的,一摇一摆,很雅致。”

    徐循赶快记下来,她觉得这会自己应该说点机灵的话,比如说‘殿下喜欢,我以后天天穿给殿下看’云云,但又有点觉得肉麻,想了想,就回话说。“这都是管教嬷嬷给打扮的,您喜欢,她该高兴了。”

    太孙被她说得一愣,过了一会才哈哈大笑起来,连屋子角落里站着的几个宫女,都忍不住在微微地笑。太孙笑完了,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说,“真是个傻孩子,这话都让人没法回了。”

    徐循浑身一下就和被雷劈了一样,有种说不出的酥麻感从太孙的手一直传到了她的头发根儿里,好像连头发都能给电直了似的。她以前也不是没和别人牵过手,但太孙的手……不知怎么说,感觉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她的手指都有点麻麻痛痛的,好像忽然间就敏感了起来似的。徐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就跳得很快,孙嬷嬷、赵嬷嬷教导她的那些课程,仿佛长着翅膀似的,都从她心底给飞走了——可又好像一本书,在她脑海里一页一页地翻着,每一幕都是那么的生动,就是——就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在太孙身上翻开第一页。

    徐循虽然冒傻气,但也没那么傻,刚才太孙让她坐,她是挨着太孙坐下的,太孙握着她的手轻轻地一拉,她就扑进了太孙怀里,整张脸都埋进了太孙的胸前。徐循知道太孙和她……那什么的时候,这些宫人是不退出去的,可现在她好希望她们能暂时先出去一阵子,起码没人在一边,也许她还能好受点,不那么紧张。

    “嗯……”太孙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他轻轻地抚着徐循的后脑勺,过了一会,便把两根金簪抽出,徐循的头发顿时就散了下来。

    她的心跳得和擂鼓似的,迷迷糊糊地,也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声。“大、大哥……”

    然后太孙的手就不动了。

    再然后,徐循就被推了开来,太孙抓着她的肩膀,对着她的脸看了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今年多大了?”他问徐循。

    徐循整个人都还呆着呢,太孙这么一问,她就如实回答,“差一点十六……”

    她是十三岁进宫选秀的,选秀就有小半年时间,中选后两年入太孙宫,再过十多天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了。

    太孙就看着她又叹了口气,他说,“才十五岁呀!”

    呃?

    徐循眨了眨眼,真不知说什么好了,太孙看了她几眼,伸出手,把徐循嘴上的胭脂给抹掉了。他的手指擦在徐循唇上,带来了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徐循下意识地张开口,方便太孙行事,一不小心,还舔了他一下。

    太孙愣了愣,把手收回去,也舔了舔徐循刚才舔到的地方。徐循的脸都红透了,她望着太孙的动作,不自觉地就照孙嬷嬷教她方式,轻轻地也舔了舔唇。

    太孙的眼色就深浓了起来,他慢慢地冲徐循压了过来,去寻找徐循的嘴——

    可徐循的眼睛才一闭上,就感觉到太孙的动作又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他又叹了口气,有点生气——好像也不是对徐循,不知是对谁——地说,“不行,太小了,十五岁,这不还是个孩子吗?”

    ……啊?

    太孙也没看着徐循,好像是对着空气发火似的,“一般人家的姑娘,养到二十多才出嫁的都有得是。到底怎么想的,才十五岁就给选进来了……”

    说起来,太孙大她不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多了,何仙仙刚满十八岁,太孙妃十九岁,太孙嫔和太孙是一个年纪的。徐循也的确是太孙后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

    徐循扇着眼睫,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太孙又转向她,“不行,真的太小了,你一喊我大哥,我就觉得我在干坏事,这都有点下不了手的感觉了——”

    他看起来很诚恳,当然,太孙也根本没必要撒谎。

    呃……这……徐循想,这都侍寝过了,怎么还是难免无宠的命运啊?

    作者有话要说:呃,太孙的口比较轻啊

    ☆、赏赐

    两个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太孙在想什么徐循不知道,徐循在想她该怎么办。

    她可以试着哭给太孙看看,这会说哭她肯定就能哭出来,连眼皮都不用眨:这算什么事啊,选秀的时候怎么就不嫌她小了呢?人都接进来了,这会儿说小,那什么时候才算大?三年后、四年后?

    到时候,后宫里又进了新人,她又是一辈子无宠的命了。徐循觉得自己这辈子,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什么事都不能顺顺当当的,就非得折腾出点闹心的幺蛾子来不成。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决定不哭了,太孙本来就看她小,怪可怜的,她一哭岂不是更可怜?就算把太孙给哭上/床了,又有什么用。就算退一万步说,让太孙和自己那什么了,这不等于是逼着太孙来服侍她,哄她开心吗?

    徐循记得很清楚,钱嬷嬷教她的那些话也说得很清楚,她进宫就是为了服侍太孙,让太孙开心的。现在太孙不愿意睡她,她逼着太孙和她睡,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她就从太孙怀里退出来,站起来给他行礼,到底还有点气,话说得**的。“那我走了。”

    太孙着急了,一把又把她拉回来坐着,“你别走啊你——”

    说着,就弯下来看徐循的脸色,“生气啦?”

    徐循感觉这又是一个哭的机会,这会委屈一点,太孙心里说不定就能对她落下点歉意了。但她脾气就是倔,硬顶着不哭,只是问太孙,“您不喜欢年纪小的,那当时就别选我呗。您不选我,我这会都嫁进赵举人家了……”

    太孙有点哭笑不得的样子,但也被问住了,他想了想,说,“那时候看着你,没觉得小啊。”

    说谎,徐循那时候才十三岁,只有更小。徐循刚想回太孙的嘴,忽然就从眼前银杯上,看到了一张人脸的倒影。

    不是鬼故事,只是屋角站着的一个宫女,脸被映上去了。

    徐循忽然就想起来,这屋里除了她和太孙以外,还是有好几个会喘气的大活人在的,她们虽然不说话,但可不是聋子。

    再想想最后一次阅看时候太孙的语气——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了,但那么大的事,徐循当然把细节都记得很清楚——想到张贵妃娘娘的话,徐循有点明白了。

    感情最后一次选秀,太孙压根就没上心啊……没娶上孙玉女做太孙妃,他正和长辈们闹脾气呢吧……

    当然,这话太孙是绝不会说出来的,徐循也就没有追问,她哦了一声,坐在太孙身边看自己的脚尖。过了一会,太孙又问,“赵举人是谁啊,你们家邻居?”

    他话里确实带了几分好奇,徐循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瞒人的,就告诉太孙,“是我们雨花台的大地主,可有钱了。”

    “多有钱啊?”太孙问。

    “雨花台一带三成的地都是他们家的。”徐循说,“又有举人功名,可厉害了。从前我们家还高攀不上他们家呢,不过,我进了最后一次阅看,出去以后肯定身价倍增,听说最后两次阅看被刷下去的姐妹们,都是媒婆盈门,谁家都着急来娶。我要是没中选,说不定也能做赵举人儿子的续弦。”

    “续弦?”太孙提高的声调,“他从前死过一个?”

    “说是续弦,也和初娶差不多了。刚过门的时候伤寒去世的,正经给守了三年孝呢。”说起这些乡间八卦,徐循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都说赵家少爷仁义,满了三年孝,说亲的媒婆可多着呢。不过,我中选以后,他们家就说了我妹妹。”

    太孙哦了一声,也听得津津有味,“这下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徐循点了点头,忍不住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不敢出声儿,仗着太孙把她给遮住了,才做个叹气的样子。不然,在太孙跟前叹气,传出去,要被嬷嬷们责罚的。

    “怎么,”太孙看着她,又有点被逗乐了似的,“还惦记着赵家少爷啊?”

    “那倒不是。”徐循赶忙摇了摇头,这个她还是懂得的,“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呢……就是说着家里的事,有点想家了。我妹妹现在应该也已经成亲了吧……”

    等级不高的妃嫔,是不能和外头互通消息的。太孙婕妤这种身份,除非特别受宠,想要和家里人传消息都是非分。太孙唔了一声,好像也体会到了徐循的心情,他沉默了一会,从桌上取了一个碟子来问徐循,“吃吗?北边带回来的奶干,南边很难买到。”

    徐循以前吃过一次北方人卖的酸奶酪,算得能把人牙酸掉了,太孙碟子才一端,她就往后一缩,脸反射性皱起来。“肯定很酸吧。”

    “不酸,好吃呢。”太孙看徐循将信将疑的,便掰下一块放到她手上,“你们这个品级的,还吃不到呢。”

    侍寝无望,徐循破罐子破摔,现在是真的活泼起来了,她瞟了太孙一眼,试探性地把奶干放到唇边上,碰了碰,又舔了一下。

    果然,淡淡的酸味后是扑鼻的奶香味,她咬了一小块尝尝,只觉得味道馥郁香浓,就一点点已经能品上好久。徐循不禁叹了口气,赞叹说,“真是好吃,这怎么能做得这么好吃啊。”

    太孙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我也不知道。”

    他干脆把整盘都端给徐循,“确实是不多,我和祖父去北边的时候看着他们进贡的,统共就拿了一个小箱子。”

    徐循一听这么珍贵,吃了一片就不敢再吃了,的确也有点腻味。喝了半杯茶,和太孙说了说闲话,见太孙去看屋角的时漏,她就站起来说,“那我走了……”

    太孙好像也松了一口气,“你去吧……好好睡啊。”

    徐循就这么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她屋里的两个嬷嬷当然都没有睡,坐在灯下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徐循就这么衣衫整洁发鬓油亮地回来了,一看就知道她根本连衣服都没脱过,两个嬷嬷的脸色都严肃了起来,却先不说什么,而是张罗着让徐循梳洗过了,又吹了蜡烛,三个人坐在油灯底下说话。

    徐循把太孙屋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两个嬷嬷,从进去看斗蛐蛐开始,半点都没有保留,等她说完,都过三更了。两个嬷嬷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孙嬷嬷叹了口气,轻声说,“这年岁小不要紧,总有一天会长大的,太孙看来还是疼您的,您可别往心里去。”

    再强打精神,她的语调也是有点沉重,李嬷嬷拿肘子顶了她一下,又说,“这没什么,贵人别往心里去,太孙殿下那绝不是因为您才这么着的……”

    她犹豫了一下,又把声调压低了一点,“都说是被那次事儿给吓着了,如今看来,倒是真不假。”

    徐循倒的确没有身边这几个嬷嬷失落,一听有故事,精神就来了,连声追问,“什么什么,什么事儿?”

    “那是在您选秀之前的事了。”孙嬷嬷也没瞒着她的意思,不过,也是把声音放得很低。“太孙殿下那年才十七岁,咱们都还在各处当差呢,没聚在一起服侍贵人。隐约听说,太孙看上了一个宫人子……”

    这种事是非常正常的,十七岁的太孙,身边肯定会给安排一两个美貌又温顺的宫女,好像徐循刚才去正殿,太孙屋里也有一个特别会打扮些的宫人在站班。这种事只要有郎情就没有妾不意的,徐循听得很入神,嗯嗯嗯地直应了几声。

    “就是看上了,”李嬷嬷看来是比孙嬷嬷清楚些。“十四岁的小姑娘,纤纤巧巧的,我还见过一面。结果……太孙第一次,手生……那一个也不晓人事,不知道该怎么教……竟没放对地方!”

    孙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感觉都替故事里的人疼似的,徐循还有点没听懂,啊了一声,“什么没放对地方?”

    两个嬷嬷都拿白眼看徐循,李嬷嬷用嫌弃徐循很笨的语气说,“贵人,人那地方,可不止一个洞啊。”

    徐循反射性就拿手去捂屁股,她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己都觉得有点疼。“这——走旱道啊——”

    “走旱道也罢了。”李嬷嬷说,“那好歹也是个地方,太孙是压根全错了,给放到上头那不能用的地方去了。姑娘也傻,听说都会疼,生怕坏了太孙的兴致,疼也忍着……到后来,人都晕过去了,血流了能有一床!太孙发现的时候,吓了个半死。”

    徐循听着都要痛起来了,孙嬷嬷也有点龇牙咧嘴,李嬷嬷说,“我干侄女儿那时候就在女医署里服侍,再没有假的。后来可怜那小闺女儿,也不知去哪了,太孙怕得还小病了一场。不过,这事儿好像谁也没和太孙明说——贵人你也不好说走嘴了,就是告诉太子妃知道了,太子妃娘娘听说了,让别告诉太孙,过了一阵子,就给打发了两个侍寝宫女过去。你今晚过去应该也见到了,一个福儿,一个喜儿,起码都还懂点事,也大些,有个十七八岁了。我想啊,太孙估计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当是她年纪小吧。黑灯瞎火地挩,迷迷糊糊不知道捅哪儿那也是有的……”

    徐循好一阵无语,想想那倒霉催的小宫女,也觉得挺可怜的,李嬷嬷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说,“告诉贵人这件事,是让您知道,这时运来得太早啊,也未必是好事。就好比那小闺女,本来,殿下的第一个女人,说不定到现在都混上个美人了呢?这不是运气来得太早,连个名字都没留下,人就不知去哪了。这种事不必心急的,您是有名分的人,怕什么晚不晚的,等一等也好嘛!”

    徐循最后一点不舒服,也被李嬷嬷给安慰了去,她点了点头,平心静气地说,“我知道啦,没什么的,还不是一样过日子。嬷嬷,夜深了,咱们都早点睡吧。”

    这天晚上,她睡得的确很香。第二天还能按时起来梳洗,眼底下都没有黑圈圈,两个嬷嬷看了,彼此笑一笑,笑容里倒都有几分苦涩。

    还没吃早饭呢,太孙屋子里又来人了,这一次,是来给徐循赏东西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事真有发生过的|

    可怜太孙太纯良了,第一次就踢铁板留下了阴影

    下次更新……还是不知道何时,飘忽着!

    ☆、得福

    徐循起来的时候,天色刚刚放亮,她、何仙仙和孙玉女,都是卯时初就起身,梳洗后用过早饭了,再上妆去给太孙妃请安。所以早上的时间还算是比较紧凑的,她昨晚睡得不早,今天起来就有点迷迷糊糊,从净房出来,头还一点一点地直打盹儿。

    既然是人上人了,衣食起居就没有自己打点的道理,徐循倒不必别人帮她擦牙,她自己拿了青玉牙刷,沾了药水,仔仔细细地把每个牙齿都清洁过了,再拿棉线把牙缝勾过,最后沾了调制的香膏再刷一遍,还要拿牙刷背面刷一遍舌头和牙床,如此一来,不论什么时候一张口,那都是吐气如兰、唇红齿白。

    虽然步骤繁琐,但几年下来,这都是做熟了的,徐循在几个嬷嬷的教导下,已经是做得又快又好。擦过牙,她坐在炕边,由两个宫人跪下来,一个捧盆,一个给绞手巾,绞完手巾了,就给徐循递上来。

    徐循自己擦了一遍脸,然后有人给她仔仔细细地把脖子、耳后,额头、鬓边,领口这些自己比较容易忽略的部位给揩拭一遍。然后再换了清水,一色一样地再来一遍——第一遍水里是兑了有香膏和胰子的,香喷喷、滑溜溜的,擦过以后,必须再拿清水抹拭一遍,才能洗净。这就算是洗过脸了,接着就有人上来给她梳头。

    前朝的宫妃,每天可能花一个多时辰在发型上,但对于本朝的女子来说,反正宫里民间平时从上到下一般都是戴冠的,所有戴冠的女人都用一窝丝一个发型。青楼女子倒是有些梳着宋元时代奇峰突起的发式来招揽客人,不过这种事和本朝后宫暂时还没缘分,如果不戴冠的话,也就只有两三种和一窝丝比较相似的简单发型选择,都不是很难梳理。太孙宫的女儿家,平时大半都梳一窝丝。

    一窝丝是颇为简单的发誓,一会儿就给梳好了。有时候家常起居,不戴整幅的头面,就戴一个狄髻,上头插首饰,节日里大家才会戴全副的头面,等到庆典的时候就按规定又有一套礼服和首饰。徐循有时候连狄髻都懒得戴,就戴一个抹额,插戴一两根簪子就行了。她想得开啊,反正也无宠,成天就见这几个人,打扮得再好看也没什么意思。

    今天也不例外,梳头宫女梅儿问徐循,“婕妤想梳什么发式?”徐循说,“你给我随便挽个髻子,还是插两根发钗就得啦,戴一条珍珠抹额就行了。”

    珍珠抹额很快就被挑了出来,是一条窄窄的深绿带子,上头细细密密地缀着米珠,因为是珍珠很小,所以虽然量多,但也不显得招摇,十分朴素。

    照着抹额的颜色,孙嬷嬷给徐循挑了一件浅绿色的罗衫,月白色的百褶裙,梅儿梳好头,香儿来给徐循上了粉、画了眉,两颊点了淡淡的胭脂,徐循就进屏风后头去换衣服:在她上妆的当口,已经有人逐一把窗子都支了起来,好让清早的凉风吹进屋子里,给屋子换换空气。

    院子里三面屋子,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做同样的事儿,现在,透过窗户,她也能看见何仙仙在对面屋子里坐着和宫女说话了。

    换过衣服出来的时候,四个嬷嬷都到齐了,却没和以前一样笑着和徐循问好。孙嬷嬷、李嬷嬷和昨晚不当值的赵嬷嬷、钱嬷嬷凑在堂屋一角低声地说话,四个人的表情都比较严峻,徐循站在里屋,透过挑起的帘子看过去,心里也有点歉疚:后宫里没听说谁能随便换主子的,导引嬷嬷更不会改换门庭。自己得不得宠倒是旱涝保收的,就是几个嬷嬷在同侪跟前,说不定会有些抬不起头来。

    就在她要去北屋吃早饭的当口,昨晚来接徐循的小中人,手里拎了个食盒走进了当院,直接就拐进了徐循的屋子,把食盒放到桌上,冲徐循说,“婕妤,这是太孙赏您的牛奶酥。太孙说:既然你吃了好,那就多吃些。”

    徐循还算是反应快的了,愣了愣就忙福身行礼,“谢过太孙的赏赐。”

    小中人是代太孙来的,自然能受她的礼。送完东西,小中人反过来给徐循行了礼,便退出了屋子。徐循走来把食盒打开了,见里头是一个宫里新烧的五彩碟子,装了满满的都是徐循昨晚吃过的奶酥,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倒是十分好看。

    几个嬷嬷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围上来看个新鲜,徐循一人给了一块,尝了都说好,孙嬷嬷夸奖徐循。“老奴在宫里二十多年了,还没有尝过这种东西,倒是托赖贵人,能尝个新鲜。”

    连李嬷嬷、赵嬷嬷和钱嬷嬷都笑开了,李嬷嬷看了看徐循的脸色,压低了声音笑着说,“贵人现在还担心吗?太孙不让您侍寝,可不是不中意您,要我说呀,太孙是顶顶中意您,才怕伤着您了呢。您看,这不是怕您难过,赶着给您送东西吗?”

    钱嬷嬷看了李嬷嬷一眼,倒是没有李嬷嬷那么乐观,不过她也安慰徐循,“放心吧,有了这个碟子做护身符,您的日子不会太难过的。”

    钱嬷嬷这个人说话,一直都是很深奥的,徐循照例有点不懂,却也来不及细问,她透过窗子,见何仙仙已经走往北屋了,便忙坐下来吃早饭。

    因为有心事,一桌子四五样点心,徐循只吃了两个龙眼大小的枣泥小馒头,又喝了一碗豆浆,就算是吃过了。在唇上点过胭脂,她出屋子给太孙妃请安,正好撞见了何仙仙。

    何仙仙一见她,就冲她挤眼睛,又笑着低声说,“昨晚把太孙服侍得多好啊?今早就得彩头了?大哥赏了你什么呀。”

    徐循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只好避重就轻,“看我爱吃奶酥,就把一碟奶酥都赏给我吃了。”

    何仙仙一听,笑得前仰后合,都进了太孙妃的院子,还握着嘴,肩膀颤个不住,两个人到了太孙妃那里,给她见过礼。

    这几天,太孙嫔又要卧床不起了:她身子不太好,每个月的小日子都真和打仗一样,很是艰难,所以一般是不出来请安的。太孙妃好像也习惯了,一说太孙嫔小日子到了,她就给送医生去给开药。见到何仙仙面上笑意未歇,她吃惊地看了徐循一眼,才和颜悦色地问何仙仙,“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何仙仙就把徐循得赏的事给太孙妃说了,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巴笑,“您说,小循是不是什么事都特别可乐,特别憨憨的?”

    徐循其实看太孙妃的表现,多少也猜出了一点:何仙仙什么都不知道,可太孙妃不一样啊,估计是什么都知道了。刚才看何仙仙在那笑,还以为何仙仙是笑话她倒霉呢,还好何仙仙自己嘴快,把误会给揭开了。

    太孙妃脸上的疑惑这才烟消云散,她却没笑,而是叮嘱何仙仙道,“一会太孙来了,这件事可一句话都不要提起。”

    何仙仙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肯定应了下来。太孙妃又冲徐循同情地点了点头,说,“你也放宽心,万事有我呢,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徐循心里顿时一暖,她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倒是何仙仙有点莫名其妙了,不过就是这当口,太孙来了。

    比起别别扭扭的太孙妃和嬷嬷们,太孙倒是很自然,坐下来和大家招呼过了,便向徐循说,“我今早问了底下人,才知道这奶酥子,是拿最好最上等的牛奶,在阳光下反复暴晒也不知怎么着,又经过好多任务序才能做出来的。每年产量极少,市面上根本就没有流通,确实是挺难得的好东西。我这里有的,都赏给你吃吧,明年再得了,还给你。”

    徐循赶快站起来谢过太孙,她也觉得很自然:听说了发生在太孙身上的那个故事,心里的最后一点怨气也是烟消云散了。虽然其中有所误会,但是太孙说到底也是为了她好,没必要再抱着这件事不放,倒搞得太孙对不起她一样。

    “您给了这样多,那东西又怪腻人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吃完呢。”她自然地和太孙拉家常,“没准呀,吃到明年都吃不完。”

    太孙看着她,咧嘴一笑,黝黑脸上似乎有些高兴,不过这情绪也就是一闪即逝。又坐了坐说了几句话,他便站起身来,带太孙妃、徐循和何仙仙一道去春和殿请安。

    在春和殿请安,无非是说一些家常琐事,这天太子妃有事要去内宫,很早就让她们散了。回到太孙宫,太孙妃把徐循留下来说话。

    “昨儿的事,已经有人告诉我了。”太孙妃看来很同情徐循,不住地唉声叹气,倒是比徐循自己还上火。“这也没有办法,好在你都快十六岁了,现在先不提,等过上半年八个月的,我再和殿下好好说说。十五岁还算小,十六七岁就没什么了……你也别着急,宫里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太孙心里怜惜你呢,早上我一听说他给你赏了东西,心里的大石头就落了地……”

    徐循还不太懂这里头的因果关系,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自己这回,算是做了宫里奇事儿的主角了。背地里肯定少不得被别人议论,太孙这么大张旗鼓地赏赐东西,可不是给她撑腰么?起码,人家在说她故事的时候,还得捎带着说一句,‘虽然倒霉催的,年纪太小暂时无宠,可太孙还是顶疼她。难得的好东西,也全赏给她了’……

    太孙是个善心人那。徐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对这个黑壮黑壮的顶头上司,倒真是多添了一份感激和好感。

    太孙妃也是善心人,徐循不能承宠,她比徐循还难过,安抚了她半天,又把话给说通了,“老实告诉你,宫里没有什么秘密的,这件事肯定会流传出去,到时候,也许有些刻薄的人,会在私底下笑话你。你听到了也别难过,也别和她们计较。那都是长辈们的妃妾,和她们拌嘴,有理也成没理了……有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那就行了。”

    徐循连忙站起来认认真真地说,“我明白,绝不会给太孙、太子妃娘娘和您带来麻烦的。”

    太孙妃高兴得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你啊,看着懵懵懂懂的,心里可懂事,这个道理,你明白就好了……太孙和我真没白疼你这个小妹妹!”

    ……结果徐循在进宫好几个月都没承宠以后,和太孙、太孙妃的亲密度,似乎好像还提高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没懂的姑娘们,你们这是逼得我明说的节奏啊,那就是尿尿的地方啦,这种惨剧现在都有发生的……以前的春图又画得不清楚,实际上并不奇怪啦。黑灯瞎火的,太孙完全进错地方了……

    顺便说评论里有句话笑死我了:啊,多么痛的领悟——好贴切的用典!

    ☆、敌我

    太孙妃说得没错,宫里没有秘密。等徐循从太孙妃屋子里回来以后,何仙仙见到徐循,脸上就换了表情,颇有点愧疚的意思,好像她刚不小心踩了徐循一脚一样。等到下午,徐循午睡起来,她来找徐循下棋的时候,觑见周围没什么侍女,就低声对徐循道歉,“你也不说清楚,倒让我在别人跟前,揭你的伤疤了!”

    徐循怎么会和何仙仙计较这个,她摆手说,“哎呀,这算什么。”

    说着,就把那一小碟牛奶酥给何仙仙端来,“你也尝尝,确实是挺好吃的,一点都不像是北边来的点心。”

    北边虽然是皇帝行在,好像也将是新都城的所在,但何仙仙、徐循这些南边的小姑娘,对北边穷困荒凉的印象,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何仙仙在张贵妃跟前不说话,在徐循跟前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倒是比杏仁茶好喝一些,想不到,北边居然也有好东西。”

    两个小姑娘就对着下起了象棋,何仙仙的水平要比徐循高,往常两人下棋时,徐循总是输多赢少,今日却是连赢了两盘,徐循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水平有进步,后来看何仙仙观察自己的表情,才明白她是故意让着自己。她倒是又好笑又好气的,捞起一把棋子作势要丢何仙仙,说,“你就闹我吧你。”

    何仙仙笑着说,“哪有要闹你的意思,是你棋艺太差了,我想怎么输就怎么输,你都看不出来。”

    两个人斗了几句嘴,何仙仙就压低了嗓子,轻声细语地和徐循打听,“昨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不知道,外头传得可玄乎了。说什么,你血也流了有半床……”

    一群女人,住在一个地方,不管这地方有多大,那肯定就免不得口舌、是非,如果说和徐循以前住的雨花台一样,差不多每个女人都有个夫君,平时有很多事要做的话,这种蜚短流长可能还能少些。可宫里这个样子,和她们接触最多的异性,不是太孙、太子,而是去掉了那什么和那什么,有时候比女人还女人的残废男人。想要不八卦,难。不过,宫里的八卦,那也是有规矩,有素质的八卦。

    徐循、何仙仙这样的主子,是不允许和别宫的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就是平时大家在一起走路,互相也都不能多搭话,不然,一个是僭越,还有一个就是不自重。一般说来,宫里的八卦,那都是从下而上——宫女告诉自己的相好宫女,再往上传递给姑姑们、嬷嬷们,由嬷嬷们传递给主子们,就是一个宫里,徐循也不能和自己屋里的使唤宫女咬耳朵。用赵嬷嬷的话,长此以往,容易‘奴大欺主’。就算是打听消息,也得透过嬷嬷们打听,不然,一旦被别人看见,一个蜚短流长、爱嚼舌根的罪名,肯定是逃不过去的了。

    何仙仙肯定也是从她身边的嬷嬷那里得到了消息,她的嬷嬷要和自己宫里的宫女,或者是别宫相好的姑姑、嬷嬷们打听,消息都不知道转了几手了,惊悚一点,也是人之常情。徐循对这种事还是熟悉的,从前在村子里和她姥姥住的时候,谣言能传得更玄乎,村口有黄鼠狼来偷吃了一只鸡,到了村尾那就是黄大仙又来作乱,把一窝小鸡全都给咬死了。

    “真流了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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