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汤小芳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严打机械……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严打机械厂被抓了几十号人!啧啧啧, 这个单位不得了哦,知道的清楚那是国营厂,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犯罪窝点呢。”
“新闻上报的不是某单位吗?你怎么知道是机械厂?”
“我们住附近的都知道呀,新闻上说的那对吴姓兄弟是什么人你们知道不?老大就是前段时间命案的凶手, 他杀死亲生父亲逃窜在外, 我们看到新闻都要吓死了, 当时就传遍了, 这个吴老大是机械厂的职工呀,你们连这都不知道,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呀!”
“儿子害死亲爹的命案?”
“是呀。”
“这件事我知道, 可我真不知道凶手是机械厂的, 诶不对,我们沪市好几个机械厂呢, 你说的是哪一个啊?”
“还能是哪个?当然是附近的第二机械厂呀, 你们不知道,现在我出门都不敢往那一片去,太吓人了!”
议论到这里, 家长中有人想起来,侧过头问:“老板,你是不是第二机械厂的呀?”
被点名道姓的叶薇:“……”
说实话,她不是很想承认。
杨树区又叫工业区,区域内国营厂遍布,而各国营厂职工之间关系错综复杂, 消息都是通的。
所以新闻虽然没有直接提“第二机械厂”五个字,用的是某单位,但工业区内消息灵通的,基本都知道上新闻的到底是哪家单位。
于是公安扫黑除恶行动上新闻后, 第二机械厂迎来好坏消息各一。
好消息:机械厂在杨树区内出名了。
坏消息:名声不太好。
以前机械厂效益虽然不好,但至少是个国营厂,厂里职工走出去不说特别骄傲,至少也能挺起胸膛不怕人说。
现在嘛,走出去遇到听到机械厂三个字,他们都要立刻撇清关系说“不不不我们不是那单位的”。
连弹幕都调侃说机械厂是“十年辛苦无人问,一朝丑闻天下知”,由此可见,叶薇不想承认实属正常。
但叶薇刚来摆摊时,机械厂的住户组团来买过东西,所以夜市里的摊贩基本都知道她是机械厂的。
顾客不说都清楚,但常来的人也大多知道。
于是叶薇僵着脸点头:“没错,我是机械厂的。”
因为孩子在玩蹦蹦床,而凑到一起闲聊的家长们闻言纷纷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问:“那你认识那姓吴的两兄弟吗?”
“他们是不是真像新闻上说的那么坏?”
“你们机械厂是不是特别乱?”
“这次机械厂真被抓进去了几十个人?”
叶薇并不是一个多么有集体荣誉感的人,要不是被cue,她都不准备参与她们的讨论,但都参与了,作为在机械厂出生长大的职工,她不得不开口辟谣。
“机械厂是被公安带走了十几个人,但他们被带走的原因是参与赌博,而不是参与组织赌博,说得简单点,他们是被新闻上的赌场背后团伙安排的人,引诱走上了歧路,输光了钱,但没有到犯罪的标准,所以他们被带走后只被拘留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放出来了。”
这些家长虽然不赌博,但身边或多或少有这样的人,很快明白叶薇的意思,有人说道:“也就是说,这些被带走的其实都是受害者。”
“真正的受害者应该是他们的家人,他们落到这一步,说到底是意志力不够,自作孽。”
叶薇并不同情这些人,是,他们是被人带着误入歧途的,但赌场的人没有拿刀逼着他们去赌。
而且那些被拘留的人,参与赌博时间最短的也有一个月,这期间他们有无数机会和家人坦白,收手不去赌。但直到被公安带走,也没有一个人放弃隐瞒欺骗,而选择了继续沉迷。
她说这些,不是为了替他们辩驳,而是不想机械厂的名声真变得臭不可闻。
“我们厂里参与组织犯罪的,只有吴家两兄弟,而且其中吴弟不是机械厂的职工,也早就被他原单位开除,一直在社会上混。几个月前,他还被大哥赶出了家门,也因为这样,他才会为了报复吴兄,安排人去引他大哥赌博。”
叶薇说完吴家兄弟的恩怨情仇,又继续说道:“现在,两人都已经被抓,而我们机械厂,只是个普通的效益不太好的国营厂,和大家工作生活的单位没有什么区别,更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乱。”
有家长听后说:“我就说嘛,都是国营单位,第二机械厂能乱到哪里去?”
“第二机械厂有钱人多是真的,听说他们单位年前用认购证抵了不少工资,职工今年都发了财,才会被赌场背后的团伙盯上。”
“也不是都发了财,我有亲戚是机械厂的,认购证发下来本就他就转手卖了,别说赚钱,还亏了及时呢。”
“那是你亲戚眼光不好……”
大家再开口议论,终于不再把吴兴兄弟的人品问题,扩散到机械厂全体职工身上。
也因为她们凑在一起讨论得够热烈,为叶薇摊位吸引了不少顾客。
当然,就算没有她们围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叶薇摊位的客流也不会少。
一来夜市虽然四通八达,但她摊位在的路口临着主干道,人流量比之前在交叉路口大不少。
二来她定做的蹦蹦床颜色鲜艳,城堡也比较高,充气后特别显眼。再加上小朋友声音比较尖,多了后欢声笑语几百米外都能听到,能吸引到更多路过的小朋友。
三来她眼光好,选的童装款式简洁大方又很有质感,尤其是在老林摊位爆出质量问题,导致孩子出红疹后,那些在乎孩子的家长,哪怕家庭条件不那么富裕,在给孩子挑选衣服时也会更注重质量。
因此,虽然夜市里另外三家卖童装的,也学着老林他们抄了几件叶薇摊位的同款,且按照质量好坏分了几个价格档位,但叶薇口碑已经做起来,他们的跟风对叶薇的童装生意影响不大。
另外,因为客流增多,她摊位上价格较高的玩具,也渐渐打开了销路。
毕竟小商店里的玩具没她摊位上这些价位较高的玩具精致且功能多,而大商场里卖的玩具功能虽然多了,但价位又比她摊位上高不少。
论性价比,其他地方卖的玩具真不如她摊位上的。
所以现在,她摊位上这些三五十块的玩具,基本每天都能卖出三四件,要是有小朋友把玩具带到外面玩,她时不时还能爆一次单。
忙碌到九点,小朋友基本都累了,夜市客流也渐渐减少。
到九点半,叶薇和江韵开始做收摊前的准备。
江韵就是之前金敏敏喊来,帮叶薇去老林他们摊位打探情报的朋友。
她之前在附近服装店上班,但年中服装店老板赚够钱移民了,将店转给了亲戚。
新老板选款的眼光一般,性格又比较唯我独尊,听不进手下人的话,虽然连之前老板的进货渠道也接了过来,但选的款式一言难尽。
而服装店生意好坏不仅受地段、价格、质量等因素影响,款式好不好看,够不够时髦,更是重中之重。
新老板眼光差就算了,还不觉得生意不好是他眼光有问题,只怪手下员工不努力,对待员工越发严苛,自然留不住人。
十月中,江韵从之前工作的服装店辞了职。
而叶薇生意规模虽然不大,又有张江明帮忙,不至于忙不过来。但张江明早就通过了理论考试,被爸妈小看后更是一有空就去驾校学车,到十月中,水平已经能够参加考试,驾校也给他报了名。
只要考试通过,张江明就能买车自己跑客赚钱,哪怕他愿意看在多年友谊的份上继续帮叶薇,她也不好意思耽误他的时间。
所以从金敏敏口中得知江韵准备重新找工作,叶薇立刻说自己打算招人,但她也知道自己庙小,店铺暂时没着落,就没直接去找江韵。
叶薇跟金敏敏说了自己能开出的条件,又画大饼说自己半年内会开店,如果江韵愿意跟着她干,店开起来江韵就是店长。
虽然店长是画大饼,但叶薇开的条件并不差,底薪和提点都和江韵在服装店时差不多,工作时间却少了近一半,每天下午五点半到夜市,十点左右就能收工回家。
可能有人会觉得,服装店生意再怎么不好也是有店面的,在那工作更稳定也更体面,但江韵比谁都清楚,两份工作哪份更稳定真不好说。
给私人老板工作稳不稳定,不能只看店面大不大,而要看生意好不好。
她之前上班的服装店看着挺大,两间加起来占地好几十平,装修也比较有格调,毕竟是前任老板的品味。
但新老板接手后,生意一天比一天差,算月营业额,真未必能有叶薇在夜市的摊位高。
说得直白点,她之前工作的服装店已经江河日下,老板再不改改性子,钱烧完了迟早倒闭。但叶薇走的却是上坡路,只要她脑子不突然抽风,店迟早能开起来。
何况服装店营业额不如叶薇摊位,但员工有好几个,业绩一分,她根本拿不到多少提成。叶薇手下却只有她一个员工,再怎么算,同样的底薪和提点,她的收入肯定比之前更高。
所以考虑过后,江韵决定和叶薇谈一谈。
过程中,叶薇答应满半年给她涨一次底薪,且提点分成几,营业额越高,她能拿到的提成也越高。
谈妥次日,江韵就入职了。
有了江韵这个员工,张江明不再跟之前一样,每天晚上来帮她摆摊,之前他白天学驾照,晚上摆摊,整个人忙得团团转,确实挺累的。
不过叶薇出摊和收摊,他还是会来帮忙。
当然,叶薇没让他白干活,按照市价给他开了人力工资。
刚收拾好摊位上的货,张江明就骑着三轮车来了。
三人合力将货搬到车斗,再用绳子捆好,然后江韵和金敏敏一起回去,叶薇则骑着自行车和张江明一起走。
路上张江明突然说:“我考试时间定下来了。”
“什么时候确定的?”叶薇疑惑问,“下午你怎么没跟我说?”
张江明挠挠头说:“我不好意思嘛,怕又没考过,本来想低调点,考到驾照再告诉你们。”
没错,这已经是张江明第二次考试。
这时候考驾照只有两场考试,第一场考理论,第二场考实际操作,前者题目比较简单,把驾照发的题目用心做完,基本都能过。
后者则比较难,虽然实操内容他们平时练过很多次,但真到了考试的时候难免紧张,做错其中一项就可能挂掉。
因此哪怕第二场考试有两次机会,想顺利通过也不容易。
张江明四肢发达,在开车方面有点天分,参加第一次考试前,他已经能开着训练车在训练场地到处蹿。
所以第一次考试前,他信心满满地告诉身边所有知道他学车的人,他一定能拿到驾照。
结果真到了考上,一次机会败在了半场开香槟,还没通过他就觉得驾照到手了,结果收尾犯错。
一次败在上一次的失败来得太猝不及防,导致他精神紧张,起步离合踩成了刹车,然后一步错步步错,再次失败。
前后两次考试有时间间隔,所以张江明第二次考试被安排在了十一月初的明天。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张江明没敢到处嚷嚷,本来打算通过后再告诉叶薇喜讯,结果刚才嘴巴一快就说出口了。
叶薇没有嘲笑张江明,安慰道:“你明天考试别想太多,就当自己是在驾校练车。”
“嗯!”
张江明重重应声:“薇薇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考到驾照,车我也已经看好了,就买首都牌130系列的货车,价格便宜,不到四万就能买一辆,车虽然不大,但跑市内帮人送送货,搬搬家,够了。”
更重要的是他考的是C照,只能开轿车或者小型货车,而且大型货车随便一辆都要十几二十万,就算可以贷款,没有足够的客户,压力也会很大。
计程车同理,虽然买二手,价格比他买小型货车贵不了多少,但跑客运要办运营牌照,这个也要几万块。哪怕计程车司机工资高,最少也要两年才能回本。
买小型货车,全套下来也就四万块,刚开始客户少赚的可能不多,但时间长了,一个月赚几千也不是问题,正常情况下不到一年能回本。
张江明考虑过后决定保守点。
叶薇说道:“等你买到车手续办下来,可以在我摊位上支个牌子打广告,夜市人多,说不定能帮你拉点客户。”
自从决定买货车,张江明没少琢磨拉客户的办法,但叶薇说的他真没想过,这会眼睛一亮,笑道:“行啊,到时候我也给你租金,或者每天免费接送你出摊收摊。”
“都行。”
……
张江明的考试安排在上午,这次他发挥不错,顺利通过了考试。但车管所制作驾照的速度没那么快,所以像他这样报驾校的,基本都是由驾校代领,再通知发放。
虽然没拿到实物,但通过考试已经足够让他兴奋,回家告诉爸妈这个好消息后就直接来了六十八号楼,告诉叶薇这件事。
叶薇听后并不意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能行,你什么时候提车?”
“下午我就去把钱给付了,再去办手续,等手续妥了就可以提车了。”
虽然张江明早就有看中的车,但如果他驾照没考下来就把车给买了,他妈知道肯定跟他没完。
张江明谁都不怕,就怵他妈翻脸,所以再相信自己能考到驾照,也不敢瞒着亲妈买车。
不过刚才他回家报喜的时候,跟他爸妈提了买车的事,两人并不反对,他决定抓紧时间把这件事给落实下来,争取几天后能一手拿驾照,一手拿钥匙。
张江明笑呵呵地问:“薇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车?”
虽然叶薇和张江明是前后脚报的驾校,但厂办假期没有一线车间多,她晚上还要摆摊,没那么多时间去学车。
所以她理论虽然过了,但实操考试遥遥无期,今年肯定买不了车。
就算能买,货车和轿车通常也不是一个代理商,所以她对一起去看车这事不感兴趣。何况买车是大事,张江明爸妈肯定不会缺席,便说:“你跟叔叔阿姨一起去吧,我早上起太早,下午想补觉。”
张江明并不纠结,见她不想去便说:“那等我提到车了,带你去兜风。”
叶薇应声,送张江明出门,顺便去外面饭馆买了份饭。
吃完饭溜达回到家,叶薇直奔主卧,关上门正准备睡觉,就听到外面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这有的人啊,脸皮也真是够厚的,男人犯事都被开除了,还赖在厂里分的房子里不肯搬出去……”
“厂里是没说要把你家房子收回去,但这是因为厂里领导没精力搭理你们,不代表你们母女有资格继续住在这里……”
“要不是吴兴拉我儿子去赌博,我儿子能把家里存款掏光?我家能落到现在的地步?你哭吧,闹吧,你看看这大院里谁会同情你!”
叶薇翻身坐起,穿上脱鞋连开两扇门走出去。
走廊上闹事的几个老太太,儿子此前都被公安带走过,他们有的是和吴兴混到一起,被他拉去赌博的,有的是被吴龙盯上,被赌场安排的人引诱走上歧路,最后要么输光了家里的存款,要么瞒着家人在外面欠下了巨额债务。
儿子刚被带走那会,她们不知道具体情况,哪怕知道儿子和吴兴混迹在一起,也没把责任归到吴兴头上。
直到扫黑除恶的专题报道上电视,她们知道内情,才不约而同地带着家人来吴家闹,导致了李菊萍受刺激晕倒。
虽然被送到医院次日,李菊萍就醒了过来,但她中了风,瘫痪不能动了。
李菊萍人品虽然不好,但到底是机械厂的老职工,厂里不可能不管她,所以她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吴家暂时只有汤小芳母女住着。
原本因为李菊萍瘫痪的事,大院里那些憎恨吴家的人消停不少。
而汤小芳虽然是吴兴老婆,但他赌博这事,她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吴兴被抓后,他欠下的巨额债务就落到了汤小芳头上,也挺可怜的。
再加上吴家最近又是命案又是坐牢,房子风水肯定有问题,所以大院里没什么人打吴家这两间房的主意,汤小芳日子过得还算安稳。
但近几天有消息说,那些赌博欠债的如果是找赌场借的钱,现在可以不用还了。
因为赌博是违法行为,所以由此赌博产生的债务是非法债务,何况赌场已经被端,背后团伙成员全部落网,老板搞不好还要吃花生米,债务自然一笔勾销。
消息一出,那些找赌场借债的赌徒和亲属都松了口气。
但那些赌博输光了存款,还偷摸找亲戚朋友借了外债的,心里就没那么高兴了,因为他们这钱免不了。
然后,等这些人知道吴兴欠的那十几万赌债,债主全是赌场老板,所以就算不离婚,汤小芳也一分钱都不用替他还,心里就更不平衡了。
再看吴兴都被单位开除坐牢了,汤小芳母女还住在吴家这两间房里,他们怎么能高兴?
最近几天,这些人摆出了一副不把汤小芳母女赶出家属院,就不罢休的态度,几乎一天三次地让家里老太太来闹事。
汤小芳受吴兴牵连丢了临时工作,单位又和机械厂一样开不出工资,手里没有多少钱,没法出去租房。
她娘家又靠不住,回不去,又怕吵起来厂里领导想起她还住这两间房里,不敢硬气回怼,所以不管来人骂得多难听,她都关着门不吭声,更不提搬走的事。
也因为这些,这两天那些老太太来六十八号楼后,待的时间越来越长,骂得也越来越大声。
这会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叶薇就知道,老太太团肯定又来了。
她翻过身,掀开床单,从被褥里摸出两团棉絮,搓成团塞进耳朵。
一觉睡醒,扯开棉花,外面已经安静下来。
叶薇翻身起来,套上外套拿着脸盆和毛巾去水房,洗完脸回来经过吴家,正好碰到汤小芳开门出来。
刚开始汤小芳只察觉到有人,吓得往后一退,看清是叶薇才松了口气:“薇薇是你呀。”
叶薇应声,问道:“云云怎么样?”
“刚睡着。”汤小芳苦涩一笑,“这孩子跟着我,受苦了。”
叶薇打开毛巾,铺开在脸盆边缘,想了好一会说:“我们聊聊吧。”
汤小芳愣了一下抬头,但叶薇已经抬脚回屋,她犹豫片刻,带上自家的门转身跟上去。
进到二零一时,叶薇已经放下盆,站在斗柜前倒了两杯热水,端起走到饭桌前,递一杯给汤小芳说:“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谢谢。”
汤小芳仰头接过水杯,捧在手心低下头,过了近一分钟才说:“我打算去那些私营厂问一问,看有没有地方招工,但我这情况,不知道会不会有工厂愿意要我。”
叶薇明白她的意思,劝道:“你和吴兴是两个个体,你没必要因为他做的那些事,认为自己有错。”
“我觉得自己没错有什么用?你也看到了,他们都觉得我有错,我之前工作的单位也把我给开了。”汤小芳说着红了眼眶,“我最近总在想,如果我当初听了你的话,回去就跟他离婚,是不是不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当时谁也想不到吴兴会变成这样。”虽然叶薇一直都觉得吴兴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也确实没有想到几个月后吴兴会变成杀人犯。
叶薇没有说太多话安慰汤小芳,只问:“你有没有想过去其他区找工作?工业区不大,你留在这里,难免受到吴兴的牵连被排挤,但沪市很大,去了其他区,只要你不说,谁也不会知道你曾经的丈夫是谁,只要你肯干,总能安身立命。”
汤小芳有些心动,但又有些迟疑:“如果去其它区工作,我们是不是要租房子?”
叶薇反问:“你觉得你们可以一直住在家属院吗?”
汤小芳沉默。
她们当然不可能一直住在家属院,现在没人管他们,是因为厂里领导没有多余的精力。
虽然这次扫黑除恶行动中,机械厂被抓的人除了吴兴,其他人都只参与了赌博,没到犯罪的程度,但被抓人数高达两位数也太多了。
何况这次被抓的人中有个在后勤担任职务,管的刚好是仓库,赌博欠债后,他伙同外人倒卖了不少仓库积压的废旧设备,甚至是积压的库存商品。
他做得很隐秘,之前厂里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直到被抓后他在审问过程中说漏嘴,事情才曝光。
再加上机械厂拖欠工资的问题闹大……
种种事件凑到一起爆发,上面领导才知道机械厂竟然有这么多问题,于是成立了调查组入驻机械厂。
调查组入驻,对他们普通职工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但厂里管理层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尤其是厂长,他几个月前就放出消息说要退休,但不知道是他舍不得屁股下面的位置,一直没能下定决心,还是上面领导不答应,几个月了也没退下去。
如今调查组的人一来,他能不能正常退休都成了问题。
副厂长总经理等人也不好过,之前厂长说要退休,几个副厂长斗得不可开交,现在人都蔫巴了下来,生怕被揪到错处。
吴家这两间房牵扯到了敏感的人,归属在厂领导那里就变得棘手起来,在调查组离开,一切尘埃落定前,谁都不想碰这颗烫手山芋。
也因为这样,不管那些老太太怎么来闹,汤小芳母女也依然能安安稳稳地住在这里。
但调查组的人总会离开,吴家这两间房厂里也迟早会收回去。
在汤小芳的沉默中,叶薇起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五张百元大钞,递给汤小芳说:“这钱不多,但应该能帮你们母女熬过这段时间。”
汤小芳没有收钱,只抬头不敢置信道:“你……”
叶薇直接将钱塞到她手上:“在那些人做出更过激的行为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云云的安全,早点搬走吧。”
每天被人堵着门辱骂,她心里怎么可能没感觉?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害怕?
还住在这里,说到底都是因为没钱。
没有钱,她连活下去都困难,何况是搬离当前唯一的住所。当那些人上门的时候,她只能用桌椅堵住门,再用手捂住女儿的耳朵,然后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去听。
捏着钱,汤小芳捂脸哭出声,口中不住呢喃:“谢谢,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帮我,谢谢你在这时候,还愿意给予我一丝善意。
……
三天后,汤小芳在城市另一边找到了工作。
然后,她带着棉被、锅碗瓢盆,和女儿一起离开了生活数年的机械厂家属院。
而在她们离开后,上面对机械厂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厂长直接被罢免,其他领导有被带走的,也有被一撸到底的。
等一切尘埃落定,新厂长人选确定,已经是十一月中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