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学到了,学到了。……
“谁在家里探险?”珉王不屑地笑道。
“我啊,”小老四指着那条通道:“从这个地方下去,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宫殿,里面特别黑。”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人抱出来了。”小老四道。
珉王和平安错愕地对视,璐王府里竟然有密室!
当然,这年头普通大户人家尚且要挖几条密道暗渠以备不时之需,相传皇宫里暗道密室更是不知凡几,随着时代变迁,有些已经不为人知了,偌大的一间王府,有几间密室也是很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这间密室有博兼堂那么大……那还是密室吗?那叫地宫。
珉王拽过侄子:“小老四,你家可以探险的事,还告诉过谁?”
小老四道:“我娘说这件事情要保密,所以我只告诉了大哥、二哥和母妃,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啊。”
平安:“……”
珉王:“……”
防火防盗防孩子,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时丁公公进来提醒:“殿下,该上课了。”
几人放下手头的东西,去了博兼堂。
半堂课,平安都在发呆。
恰好胡学士在讲萧何强买民田、自污保身的典故,珉王听得津津有味,侧头见平安目光空洞,用胳膊肘撞他:“想什么呢?”
“我在想璐王殿下为什么要放出密室的消息?”平安道。
“放出?”珉王道。
“不然呢?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发现密室?”
“你是说他安排小老四故意骗咱们?”珉王道:“不会吧,他才几岁?”
“也许小王子说得是实话,璐王殿下有意引他进去,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平安道。
珉王皱皱眉头:“他图什么呢?”
“珉王殿下,”胡学士突然点名道,“您来说一下。”
珉王一脸错愕地起身,说什么啊?
平安还没来得及给他对口型,便听胡学士道:“出去站着。”
珉王无奈地走出课堂。
“陈平安。”胡学士再次点名。
平安其实听到了胡学士的问题,但他一脸茫然地站起身,摇摇头。
“你也出去!”
平安如愿溜走,还听到胡学士在背后严厉地说:“不要觉得自己是天潢贵胄就不需要读书了,百姓无知,祸及本家,尔等无知,贻害万民……”
好在廊下不太热,珉王惊奇地问:“你怎么也出来了?”
以平安的记忆力,即便在画画,在折纸,在传纸条,也没有答不上师傅问题的时候。
“话说一半憋得慌。”平安接着道:“今天这件事,无非有两种可能:第一,密室是真的,小王子无意撞见也是真的,但既然被撞见了,这个密室一定会被封起来;第二,璐王殿下在放烟雾弹,至于目的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珉王若有所思。
“所以这件事,暂且不要跟陛下提,免得中了他们的计,倒成了咱们诬告。”平安又道。
“你说得有道理。”结合陈师傅临行前让他什么也不要做的叮嘱,珉王决定按兵不动。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两人正讨论得很开心,只见郭尚书从远处经过,应该是去内阁办事。
珉王不及反应,只见平安转向墙壁开始念咒语:“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郭恒朝他们走过来,给珉王行礼:“珉王殿下。”
珉王笑道:“郭部堂早哇。”
平安转身,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二师祖。”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郭恒问。
“久坐伤身,师傅让我俩出来歇歇。”珉王话接得可快了。
平安用胳膊肘捣了他一下,让他把小嘴巴闭起来。
“……”
“后天去我家练字。”这话是对平安说的。
平安点头如捣蒜,目送二师祖去了内阁。
……
滇州“改土归流”的施行并非一帆风顺,依照陈琰奏疏中的提议,先将滇州几个大土司的辖地分封给多个子弟继承,然后设立土知府,在土知府下设汉官同知,土司绝嗣可以由兄弟向朝廷请袭,没有兄弟由妻继承,母系部族按照“夷俗”,由女儿继承,没有继承人,则改派流官充任知府,借机推进改土归流的政策。
现任滇州巡抚虽然一直落实的不错,但威慑有余怀柔不足,不慎逼反了滇州实力最强的土司,朝廷不得不再次派大军南下镇压。
到了七月底,叛乱基本平定,滇州也只剩几个势力稍弱的土司,其中之一就是淑妃娘娘的娘家。
军事威慑之后,照旧要施行“改土归流”,朝廷将现任巡抚调离滇州后,需要派遣新的巡抚接手这个烂摊子。
为此临时举行廷推,最终,严括以一票的优势胜出,以兵部左侍郎巡抚滇州。
差遣不夺本职,左侍郎差遣至地方,右侍郎就要接管其事务,只有重大军务才会通过公文沟通决策。
严括一走,陈琰更忙了,一边听属下汇报,手上还在批复公文,忙得分身乏术。
阿蛮敲门进来,说刑部的王侍郎有事要见他。
陈琰令她将王侍郎请进来,在最后一本公文上批了一个削金断玉的“准”字,才起身相迎。
王侍郎是个率性人,两人私交尚可,见到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知道你忙,我也忙,我来告个状就走。”
陈琰一脸习以为常:“陈平安把你们刑部怎么了?”
“平安?”王侍郎道:“不是平安。是你那好学生凌瑞,整天浑浑噩噩,屡次三番地出差错,你要是不管,我就给他个劣等的评语送回翰林院了。”
陈琰闻言眉头微皱,亲自从窗边的小茶炉上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他,表示自己一定会约束,让他多担待。
王侍郎叹了口气:“也就是看在你和凌前辈的份儿上。”
如今凡是出身督察院的官员,科举在凌砚之后的,都尊他一声前辈。
到了下晌,平安散了学,来兵部蹭老爹的马车回家。
陈琰忙着处理公务,让他先去刑部知会凌瑞一声,明日休沐,去家里吃饭。
“怎么了?”平安问。
阿蛮小声对他说:“王部堂刚刚过来告状了,凌庶常最近总犯错。”
平安一脸要吃大瓜的紧张感:“爹,小师兄是不是要学坏了?”
“坏不了,爹会跟他好好谈谈。”陈琰道。
回到家,平安听爹娘说起此事,老爹还信誓旦旦地跟娘亲说:“凌瑞这个年纪,越是疾言厉色,越容易适得其反,还是要多加疏导。”
他连平安都能教好,区区一个凌瑞,担保把他教育得痛哭流涕,痛改前非。
结果到了次日,师生二人刚进书房没多久,就传出陈琰声色俱厉的斥骂声,骂他如今酒色财气无一不沾,自甘堕落,自毁前程。
平安还没见过老爹发这么大脾气呢。
陈琰本打算这次休沐去衙门里加班的,为了在家等凌瑞,公务都暂且搁下了,谁料凌瑞才思敏捷,抬起杠来一套接着一套,态度还毕恭毕敬,活活把陈琰气得破防了。
平安:学到了,学到了。
待到凌瑞从家里离开,陈琰整个人撒发着戾气,平安对娘亲道:“我那文弱的爹终于有几分少司马的气质了。”
少司马是兵部侍郎的雅称。
林月白哑然失笑:“你就别再气他了。”
平安瞧他爹随时都会引爆自己的样子,赶紧跑路,去二师祖家蹭午饭去。
……
陈琰后来又将凌瑞叫到兵部去谈了几次,皆是不欢而散。
师生二人生隙的事须臾间传遍了整个官场,舆论一边倒,都说凌瑞“贫寒乍贵”膨胀了,被人捧到云端,且看他何时跌下来。
自珉王搬出皇宫之后,比从前自由多了,尽管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一大班侍卫。
这天散学,平安突然说要请客,带他来到长安街上的春秋楼,这里的老板伙计都认识平安——当年误当成敌国细作把他们抓起来过。
今日官员休沐,生意火爆,但老板还是给他们留了最好的雅间,请他们直上三楼。
“你请我来这儿干什么?”珉王奇怪道:“他家的菜很好吃吗?”
“城东这一带,除了宴月楼,当属这里视野最好。”平安道。
他们坐在窗边俯瞰街面,对过是一坐气派的琉璃牌楼,匾额上书“宴月无双”,两侧立着缠枝牡丹纹青石柱,由两只鎏金狻猊像托着。往牌楼内部看,三座建筑以连廊相通,主楼宴月楼飞檐斗拱,碧瓦雕甍,檐角悬挂铜铃,风过如环佩相击,叮当作响。
平安又指着隔壁的十王府街:“那是璐王府,那是宴月楼。”
“咦?”珉王惊奇道:“竟然是背靠在一起的。”
宴月楼这个地方,珉王听说过,集餐饮、娱乐、住宿于一体的销金窟,听说内部极为雅致,丝竹绕耳,来自大江南北的各色菜肴,色艺双绝的歌妓舞妓,令文人骚客趋之若鹜,流连忘返。
平安拿出珉王府的平面图为例,圈出西三所小老四和他母妃的院落,再圈出“密室”的位置。
如果小王子不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座密室应当是与宴月楼的地下相重合。
谁家好人会把密室暗道挖到青楼底下去?
“要是能进去一探究竟就好了。”珉王咕哝道。
平安赶紧说:“那我就不奉陪了。”
年纪轻轻的,何必自己找死。
菜肴上齐,两人提起筷子,平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咦”了一声,掏出千里镜往外看,正看见几个少年纨绔勾肩搭背往宴月楼里走。
当中那个锦袍玉冠、谈笑风生的俊俏公子,正是他的小师兄!
“怎么了?”
“没……没怎么。”平安收起千里镜,“吃菜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