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恋恋时光
“戈樾琇,放弃自己只是瞬间的念头,夜晚太难熬了,没别的办法。”宋猷烈淡淡说着,“多可笑,一次成本只需要二十欧。” 看着他,摇头。 疯狂摇着头,喃喃自语着不,别,不要,我不要,宋猷烈我不要。 “不要什么?” “我不要,宋猷烈我不要。”摇着头,紧握双手,大声说出,“为戈樾琇不值得,为戈樾琇那样的女人根本不值得——” 如金属般尖锐的回音还在房间天花板上回响着,她的声音骤然顿住。 回音散去,周遭安静极了。 泪水还挂在眼角处,眼睛一个劲儿揪着自己在空中停顿的手,那手上拿着的分明是打火机。 怎么是打火机呢? 手伸到他口袋的三分之二时她真的找到东西,还没等她确认是什么,他就和她说了那么一番话,她还以为…… 不是别的就好,不是别的东西那太好了。 但还是不敢放松,想再继续去掏他口袋,还没触及,就被他大力推开。 倒退出阴影地带,宋猷烈也从阴影处走出。 两张脸赤.裸裸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挂镜清楚记录两张脸的模样:她的泪流满面;他的风轻云淡。 嘴角眸底有不加掩饰的淡淡嘲讽,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朝向她。 托起她的下颚。 笑。 笑着说:“这张脸哭着的样子是很美,但还不至于让宋猷烈干傻事。” 被动看着他。 他眼神浅且淡:“戈樾琇,你终于也有了一回自知之明,说得对极了,为了戈樾琇那样的女人不值得。” 张嘴,从她嘴里发出单调的一声:啊? 思想停顿,但眼泪没有跟随思想停下脚步,横向竖向,成行成片。 “还不明白吗?”他问她。 呆呆看着他。 “我没在房间藏奇怪的东西,没有大.麻,没迷.幻药,更没有什么可.卡因,换言之,就是戈樾琇你魅力还没大到让宋猷烈去干那些傻事,如果问我为什么刚刚会说出那样一番话,你可以把它当成是表弟和表姐的逗乐方式,这个地方有点无聊,连个咖啡馆都没有,咖啡馆没有便利店该有一个?可还是没有。” 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瞅着他,眼眶里旧的泪水垂落,新的汇聚。 他目光落在她眼角处,叹息了一声,举手:“我亲爱的表姐,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知道这样的逗乐方式会把你惹哭,是我的不是,下次不和你玩这样的游戏就是了。” 宋猷烈走了。 刚刚好十分钟。 离开前,还以表弟的身份安抚她,说要是他说的那些话让她感到难受的话,就当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在被甩后表现出的不理智行为。 “戈樾琇,我们扯平了。”他语气平静。 平静看着她,平静朝她伸出手。 这样也好,这样她就无需愧疚了,无需因为太过愧疚吃那些该死的药,无需在热牛奶里放上安眠药。 戈樾琇回到自己房间,她现在一张脸都哭肿了,要是被外公看到了非得细细追究,总不能告诉他外公我和阿烈刚刚玩了很刺激躲进衣柜的游戏。 一想到自己金鸡独立在衣柜里的那副样子,戈樾琇开始笑个不停。 笑归笑,脸肿的事情还得想办法解决。 拿来了冰袋。 匆忙间冰袋不小心掉落在地上,“啪”一声把她吓得忘了笑,看着直挺挺躺在地上的冰袋发呆。 半响,才想起应该把冰袋捡起来的。 捡起冰袋。 没经过任何考虑,冰袋狠狠朝一个方向砸去,台灯应声得倒。 宋猷烈那小子太欺负人了,该死的,光是靠一张嘴就把她骗得泪流满面,甚至于,甚至于,那句“我们走”就差点脱口而出。 “我们走。” “要去哪里?” “不知道,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想把戈樾琇一辈子藏着就藏着。” 多傻,傻得让她愤怒。 反正台灯也坏了,就让它坏得更彻底,把台灯举得高高的,在往墙上砸去的最后一秒,手生生收住。 这里没人帮她收拾。 戈樾琇被惯坏了,她只会摔东西,她不会收拾东西。 不会,也不愿意,自己摔的东西自己收拾,非常的无趣。 还有,不到四十小时就是外公生日。 外公的医生和她说了,贺先生留下这个世界看风景的时日不多了。 也许……也许明年生日都没得过。 来之前,她发誓,会乖巧,会安静,会勤劳,会好脾气,会乐观向上。 可此刻……她要窒息了。 愤怒愤恨正一步步把她推向深海。 戈樾琇,戈樾琇! 好的,好的,不生气,不生气。 戈樾琇,你现在二十六岁了。 是的,戈樾琇二十六岁了,目前她在学习一样叫做克制的东西。 要克制,要克制。 艰难把台灯放下。 眼睛却直勾勾看着台灯,手熟门熟路往一个地方摸索着,那是放药品的地方,只要控制着吃就行,只要不一股脑往嘴里塞就可以了。 木然打开药品瓶盖。 以轻快的脚步离开房间,因脸色太苍白,她还打了腮红,腮红打了,挑了最能衬托脸色的口红。 迎面而来地是今天早上到的女客人杰玛。 杰玛是意大利客人,和外公是同学关系,每年圣诞节都会给外公寄圣诞卡。 以简单的意大利语和杰玛打招呼。 杰玛牵着她的孙女,穿粉红色蓬蓬裙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小丑气球,看来,心仪的漂亮哥哥成功帮她找回气球了。 自问:“这里帮忙杰玛找回气球的漂亮哥哥指地是谁?” 自答:“是宋猷烈。” 很好,回答问题时内心无半点波澜,这很好,换言之,就是她在心里默念宋猷烈这个名字时心里很安静。 好极了。 脚步越发轻快。 轻快的脚步落进了外公眼里,把老爷子笑成眯眯眼,宋猷烈就站在他左手边,上前,叫了一声外公,以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站在他右手边。 距离晚餐餐点还有一小段时间,该忙的也已经忙得差不多。 今天到的客人现在还在房间休息养神,早到来的客人三三两两结伴到乡间游玩。 外公让佣人拿来国际象棋,他很久没和他的外孙下棋了。 宋猷烈十五岁后在和贺知章的对弈中已保持十四连胜。 每次开局前,外公总是信誓旦旦“这次肯定能赢。”结束时总是一再强调“下次准能赢。” 佣人摆好棋盘,双方各就各位。 戈樾琇数了一下,加上她有十六人观棋,这观众规模可以说创历史新高。 为能让比赛更具刺激,在马赛客人建议下,每人出五欧压比赛结果,十六名观众有九位观众压外公,六名观众压宋猷烈,其中一名观众弃权,该名弃权观众为张纯情。 张纯情说着讨喜的话,预感告诉她,外公会拿下外孙,可是呢,介于将落败方是她上司,她只能投弃权票。 戈樾琇压的自然是外公赢,把五欧元交给马赛来的先生时她还不忘对宋猷烈视威,而宋猷烈也很好地配合她,给以她等着瞧的表情。 这一幕要是给喜欢乱写SN能源继承人和SN能源首席执行官二人关系如何如何糟糕的媒体看了,非傻眼不可。 管家亲自布置茶水点心,戈樾琇选了最靠近外公的座位,她得给外公加油打气,说不定,这次外公能一鼓作气拿下宋猷烈。 都十四连败了。 张纯情理所当然被安排在宋猷烈身边的座位。 没多久,意大利蓬蓬裙小公主来了,张纯情变成站着观棋,她的座位“让给”了意大利蓬蓬裙小公主。 天色微暗,灯光师开始试灯光效果。 小小的霓虹以墨绿月白深蓝为主,星星点灯挂满树梢屋檐,或结成网打横竖拉从人们头顶上穿过,把这座十四世纪的建筑装扮得如梦如幻。 陆陆续续,有客人从乡间游玩归来加入观战团队,没几分钟又走开,因为东道主败相已露,要反败为胜的机会微乎及微。 十几分钟前,戈樾琇还怀揣着一点点希望,但伴随外公节节收缩领地,也只能暗地里把宋猷烈骂个狗血淋头,要知道,为了能让外公赢,她还对宋猷烈采取了干扰战术,瞪他,以口型警告他,在桌底下偷偷拿脚踹他,但都无动于衷。 老爷子看来不甘心在生日前天从外孙身上吃到第十五连败,即使要赢下比赛的机会微乎其微,他还是尝试以拖缠战术让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露出马脚。 他的外孙说不定被缠着缠着就浮躁了,浮躁是多数年轻小伙的通病。 宋猷烈和那些年轻小伙可不一样,外公,戈樾琇心里嗟叹,不行,她得去透透气,透透气再顺便上一下洗手间。 透完气,上完洗手间,发现,有人坐在她的座位上。 坐在她座位上的是张纯情。 又是张纯情,戈樾琇加快脚步。 几步后,又放慢了下来,现在,她的呼吸有些不畅通,她不知道这是否和张纯情坐在她座位上有关。 脚步放得极慢,眼睛牢牢锁定紧挨外公坐着的张纯情。 张纯情,不管你再怎么表现出亲昵,那也是我的外公。 “以后她要是和宋猷烈在一起,戈樾琇的外公也是张纯情的外公。”一个声音在耳畔告知她,以无限循环方式。 呼吸越来越艰难了。 艰难到戈樾琇认为作为一名精神分裂症病患得干点什么。 是的,得干点什么,她真的受够了。 宋猷烈让她受够了;张纯情也让她受够了;还有,外公也让她受够了,老头子你就不能告诉张纯情,那是坨坨的座位。 以及,宋猷烈,你就不能管管你带来的姑娘? 还是,你认为戈樾琇现在变得好欺负了,所以,你联合张纯情一起欺负起戈樾琇来了。 那么,作为一名精神分裂病患者,此时此刻她应该给予什么样的反击。 走过去,一把抓住张纯情的头发,揪住她的头发,让她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睛,和她说,婊.子,这是我的座位。 戈樾琇不确定自己是否会那样做,但,坐在她座位上的张纯情非常的碍眼。 碍眼到想毁灭。 戈樾琇也知道,这种想法是要不得,她已经毁了一个人。 就像宋猷烈早上和她说的:戈樾琇,你现在是二十六岁,不是十九岁。 所以,她现在应该做到的是——掉头、远离、离开这里、沿着道路奔跑,跑到所有的愤怒哀伤被生理上的疲惫困乏所取代。 就像卡罗娜和她说的:菲奥娜,如果生气了就奔跑,当菲奥娜悲伤了,也可以去尝试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倾听着风的声音。 眼睛直直看着张纯情,脚步却是在倒退。 再倒退两步的话,她应该就能成功掉头,两步不行就三步,三步不行就四步……可以的,一定能做到的。 然后,去倾听风的声音,把风的声音想象成妈妈在你耳边说着悄悄话,就不生气,不悲伤,也不孤独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再倒退一步。 然后,她的眼睛看到张纯情的手在移动。 移动着,往一边的茶杯。 茶杯是红莓图案的。 红莓图案的茶杯是她的,是戈樾琇的。 第一次见到红莓图案的茶杯是在阿帷尼翁一家咖啡馆,那是非卖品,她跑了十几趟费了很多口舌才把茶杯从咖啡馆的装饰橱窗带回。 红莓图案茶杯她用了很多年,让戈樾琇久久喜欢着的东西也就那几样。 眼睛直勾勾锁定在张纯情手上:张纯情,不要碰它,碰了它你就要倒霉了。 似乎是听到她心里的警告。 张纯情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 看来,外公走出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看着停顿在半空中的那只手。 张纯情,求你了,不要碰那杯子。 明天就是外公生日了。 到目前为止,戈樾琇已经来到极限了。 张纯情,一旦,你碰了杯子,住在戈樾琇心里的那只小恶魔就会跑出来。 你都不知道,那只小恶魔已经在鼓动她去注意那把刀叉了。 要那把刀叉做什么呢。 拿到那把刀叉了就可以在你身上捅一个窟窿了,婊.子。 戈樾琇一生气力气特别大来着。 倒退的脚步收住,继而,是绝望。 以平静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这没关系,很快,所有人的目光就会聚集在她脸上了,这些人的目光一定都充满了讶异惊恐,戈樾琇猜,最先大喊大叫的应该是意大利小公主。 平静的脚步绕过那颗悬铃木,安静停在张纯情身边。 张纯情,你可真不听话,看了一眼张纯情手上的杯子。 杯子里的水已经被喝光了。 喝光她杯子里的水还能有谁? 太没有礼貌了,这是别人的杯子和水。 伸手,从张纯情夺过杯子。 杯子狠狠往天空,抛向制高点,别人碰过的东西戈樾琇不稀罕了。 不顾及众人目光,去找寻拿到刀叉的最佳方位。 刀叉和甜点一起,就放在意大利小公主面前,意大利小公主挨着宋猷烈坐着。 往前一步,戈樾琇的手伸向了刀叉。 那双手就比她稍稍快上一点点拿到刀叉。 顺着握住刀叉的手,戈樾琇看到了宋猷烈。 比她更快拿到刀叉的是宋猷烈,总是很了解她的宋猷烈。 宋猷烈已经从他座位站起。 站起,迎视着她。 在那声“坨坨”中缓缓侧过脸去,戈樾琇看到了贺知章,又要对她失望了吗? 顺着贺知章,目光缓缓从周遭人们脸上掠过,都在惊讶着呢,个别的惊讶,但更多人脸上表现出地是惶恐,是被她苍白如鬼的脸色,眼眸底下的戾气吓到了吗? 倒是张纯情,没讶异也没有惊恐,茫然睁大着眼睛看着她。 目光再回到宋猷烈脸上。 看着他。 显然,在宋猷烈的认知里,那把刀叉要是到了戈樾琇手上就会毫不犹疑捅向张纯情,戈樾琇就那样。 二十六岁的戈樾琇和十九岁的戈樾琇都是那副鬼样子。 是谁在暗沉的夜里说着,要把命给她。 可是,宋猷烈,这一次,你错了。 在印着红莓图案的茶杯坠落时,她就开始后悔了。 来之前,她真是发过誓的,会好好表现,为了能好好表现,都把药带来了。 至于为什么要去找刀叉,那是因为想趁着理智尚存把刀叉丢得远远的,就怕着,受制于心底里的小恶魔。 这之前,小恶魔还一个劲儿鼓动她拿刀叉来着。 刀叉不在眼前,小恶魔不管说得多么的天花乱坠都没用了。 现在也好,刀叉被拿在宋猷烈手上了。 而这一刻,在这一刻。 小恶魔已被心理生理的巨大疲惫所压制。 这一刻。那握着刀叉的手和那防备的眼神所制造出来的,远远超过一口气跑五千米给生理带来的巨大负荷还要让她来得疲惫。 是疲惫,也是痛苦。 她看着他,看着握着刀叉的手缓缓别于背后。 是怕她扑过去抢吗? 不了,戈樾琇没力气了。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世界安静得近乎窒息,风声似乎进不了她的耳朵,直直竖立着脊梁下一秒眼看就要轰然倒塌,将轰然倒塌的还有属于戈樾琇的骄傲。 再富有有什么用?头发再漂亮有什么用?身材好脸蛋漂亮统统都没用。 她是一个可怜虫。 随时随地会因为情绪失去控制而丑态百出的可怜虫。 这个可怜虫连收拾残局的能力也没有,杯子都扔了,那么凶悍蛮横的样子也被人看到眼里了。接下来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许一会儿她就哭了,也许一会儿她就会笑了,也许她一会儿就会大声痛骂宋猷烈不相信她,再去一一质问那些人,一个精神分裂症病患者有什么好看的。 一个精神分裂症病患真没什么好看的。 摇着头。 世界安静极了,安静得像一张网。 把她和这个世界隔成两个方阵。 捅破那张网地是一个很是稚嫩的声音“听,有马蹄声。” 最开始,她是没有去注意马蹄声的,但马蹄声是和风里飘来的声音混在一起的,来到她耳畔的。 那声音熟悉极了,那个声音在说我是戈樾琇的朋友。 这世界,戈樾琇的朋友只有一个。 是顾澜生来了呢。 混沌的世界骤然清晰,在墨绿色、月白色、深蓝色交相辉映的星星点灯中,有抹修长身影骑在白色马背上。 马蹄踩在十四世纪时青石板上。 咯噔、咯噔,咯噔。 一步步,朝着她而来。 真是顾澜生。 顾澜生来了。 还真像某年某月某日他和她说:等着,总有一天,顾澜生会骑着白色骏马出现在戈樾琇面前,到时候,非得把戈樾琇迷得神魂颠倒不可。 真好,顾澜生来找戈樾琇了。 一颗心瞬间安静了下来,有香喷喷的蒸玉米;有月牙形蓝色浅海弯;有很会做酸菜包子的顾澜生。 她在岸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啃玉米,他穿了个花裤衩在游泳,每隔一个时间段就会把头冒出来,大喊:戈樾琇。 想也不想,玉米核就朝着那颗头颅扔去。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