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背水一战
诚然, 皇帝说的话是金口玉言,将赵汐朝强招进宫后, 火速下达圣令, 竟是要纳这位不久前才要册封为临溪县主的女子入宫为妃。 赵员外得知这个消息后,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险些一个跟头摔地上。旁的官员见状, 纷纷表示祝贺, 各种巴结送礼,一时间赵府喜庆的如同过年。里三层外三层,被各个官员送来的贺礼包围的水泄不通。还美名其曰:赵府出了个千金贵女。 哪知赵员外这回说什么也不肯收礼,毫不客气的将贺礼通通退了回去。旁人只道他是水涨船高, 想要避嫌。哪里知道赵员外心里头是一千二百个不愿意。 他素日里劳心劳力,费劲心思的往上爬, 一来是为了光耀门楣,二来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日后能嫁个好人家。遂对执名和傅青之流, 如同防狼一般警惕着, 生怕赵汐朝看上了他们其中之一。 可千算万算,千防万防, 没想到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居然被皇帝看上了。赵老爷心里别提有多苦了,可又万万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否则不识抬举事小,抗旨不遵事大。赵家上下一百多号人的脑袋, 可全挂在了赵汐朝的腰上。 因此, 赵夫人在府里大吵大闹时, 赵老爷只能蹲在门槛处当个鹌鹑。总也不能让他提着刀去宫里抢人罢。就他这半截入土的身板,只怕才走到玄武门口,就被守门的御林军活剐了。 万般无奈之下,赵老爷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他的那位“太傅”继子。岂料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又灰溜溜的跑了回来。 赵夫人拽着赵老爷的耳朵,哭道:“这下好了!这回可称了你的心意了!你不是一门心思的要往上爬吗?咱们女儿这回要当娘娘了,往后你在朝廷上就能肆无忌惮的升官发财了!” “冤枉啊夫人!”赵老爷气得捶胸顿足,拽着自己的头发,恼恨道:“我何尝不想救女儿啊!皇帝比我年纪还大,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吃人的母老虎。我怎么会忍心让女儿受这种委屈!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真的没有办法!” 赵老爷终是禁不住老泪纵横,这回算是彻头彻尾的看清了。什么官位仕途都是天边浮云,这辈子就赵汐朝这一个宝贝女儿。真要是让她进了宫,往后余生还能见到几回! 不单是宫外,宫里也闹得沸反盈天,皇帝要将赵汐朝纳入后宫的消息,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上到皇后娘娘,下到朝中文武百官,无一不对此事议论纷纷。 按理说,赵员外之女,既无祖上封荫,又无功勋在身。前一阵破例封为临溪县主,已然让文武百官们暗自惊讶不己。哪知现如今又要纳这位县主为妃,放眼历代历朝,都没有这个先例啊! 皇帝充耳不闻,一门心思的将赵汐朝带回了皇宫。因怕她初次入宫,住得不习惯,还特意让人收拾出了未央宫。赵汐朝便借口,想要尽快熟悉宫里的环境,遂要求同公主们同住。 当今皇帝膝下公主甚多,可为了拉拢势力,安定番邦边地,大多会远嫁公主。如今,不过剩下一位九公主待字闺中。 皇帝见赵汐朝低眉顺眼,很是乖觉,心里自然欢喜。可到底对她存了几分顾虑,不肯将人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外。横竖九公主的璟合宫离自己的寝宫不远,皇帝便顺了赵汐朝的心意,只当是稍微纵容罢了。 赵汐朝由着几个宫人引路,穿过太液池往前走了一阵。宫人手里提着明黄色的宫灯,路上的太监宫女见状,纷纷跪在道路两旁让行。 纵是无人提醒,赵汐朝也知其中深意。皇帝这是有意告诉后宫众人,不可擅自动她。只是不知这份“用心良苦”和“体贴入微”,原先是要用到哪位女子身上的。 她这是鸠占鹊巢了,全然因为这张与人相似的面孔罢。就是连执名见了,都不舍得对她下手,何况是皇帝。 “临溪县主请移步入殿,九公主正在里面等着您呢!”宫人从旁恭声提醒道。 赵汐朝轻点头算是应了,提裙踏入殿门,离得老远就见一道倩影落在琉璃珠帘后面。穿着蔚蓝色宫装,青丝半挽,满头珠翠非但不艳俗,反而很是端庄秀美。 “九公主,临溪县主来了。”立在一旁的宫女轻声提醒一句,九公主应声抬眸,上上下下打量了赵汐朝一遭,浅浅一笑,如同月光揉碎在了眼中,“久仰大名了,如今总算是见到本尊了。” 赵汐朝不知九公主话里的“久仰大名”是何意思,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一时便开门见山道:“九公主,可否让我寄封书信出宫,给家人报个平安?” 九公主若有所思的看过去一眼,示意她坐下,这才道:“报何平安?县主进了璟合宫,还怕本公主会吃了你不成?” 她说着,曲着三根手指,在桌面有节奏的敲了几下,另外一只手托着腮,叹道:“怪不得明连喜欢你,你模样生得很好,果真是我见犹怜啊!本公主原先想着,你该是生得一副狐媚样,哪知同安平县主所说大为不同。” 赵汐朝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到明珞单手掐腰,口若悬河的在九公主面前数落她的不是。眼下只苦笑道:“我在京城的名声一向不好听。” “也罢,本公主同明小侯爷怕是有缘无分罢,这也怪不着你。”九公主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招来宫女低语几句。 不消片刻,便将笔墨纸砚送了上来,九公主挥手让殿里众人退下,这才凑近赵汐朝身旁,轻声道:“原也不想帮你,只是听闻你救过明连。本公主便帮你一回。你也是个聪明人,若只是报平安的家书,那自然不妨事。可若是别的什么……你明白其中利害罢?” 赵汐朝左手提袖,右手提笔。笔尖从砚台边舔过,闻言便笑道:“说是报平安的家书,自然只是报平安的家书。如今我人都在皇宫中,便是插翅也难逃,何不顺其自然。” “你倒是想得挺开的。”九公主耸了耸肩,果见赵汐朝只提笔落下“我很好,勿念”五个大字,这才招来宫人,趁着夜色赶紧将信送出宫去。 “说来也很奇怪,太傅原先是你的继兄,对你痴心一片倒也罢了。明连对你也很是不同。就连本公主新来的那位七哥也对你情深款款。”九公主将手搭在赵汐朝肩膀上,狐疑道:“且不说七哥的事,你如何能舍下太傅,入宫为妃的?你这女人也太薄情寡义了些……” “我若是说,此事非我自愿的,九公主信么?”赵汐朝不动声色的往边上挪了一寸,淡淡道:“您贵为公主,尚且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何况像我这种官家小姐。” “好像有点道理。”九公主坐直了上半身,亲自替赵汐朝斟了杯茶,往她面前轻轻一推,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瞒你说,明小侯爷如今锒铛入狱,同本公主的亲事也算是彻底黄了。眼看着本公主也快到了合亲的年龄,若不能嫁给明小侯爷,来年怕是要远嫁番邦了。你其实比本公主幸运多了,最起码这世间有三位贵公子对你情深似海。不像本公主……算了,不说了。” 赵汐朝攥紧茶杯,凝眸细看了九公主一眼,想着前世明连久病缠身,而九公主最终远嫁番邦,二人并未有何交集。 也许是对苦命鸳鸯,她如是想着,便问道:“明小侯爷如今被关在大理寺,他身体素来不好。公主若是对他有几分情谊,不妨去求皇上放了他罢。” 九公主瞥了她一眼,道:“这话你留着同太傅说去罢,兴许有用。日后你做了父皇的妃子,便再不能同父皇以外的男子有任何瓜葛了。就连本公主也得唤你一声娘娘。” 赵汐朝不可置否,又稍坐片刻,这才起身进了侧殿休息。 赵老爷一拿到信,激动得老泪纵横,赶忙将信拆开,见上头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一颗心总也放不下来,生怕自家闺女在宫里人生地不熟的,再受了什么委屈。 一面又赶紧将信送到傅言手中,哪知信送出去之后,如同石沉大海。赵老爷心里头凉了半截,唉声叹气个不住,只当是傅言不肯再出手援救了。 另一厢,傅言收到信后,确认了两遍信上内容之后,随手将信凑到烛火边。火舌瞬间将信纸烧成灰烬,傅言坐在窗前一夜,直至天亮时,才拿到千方百计配来的钥匙。 他捏了捏眉心,提袍踏过门槛。才走了几步,略一思忖便同随从低语了几句。这随从立马会意,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明国公府。 不出半日的功夫,安平县主染上红疹的消息不胫而走。消息传入宫中时,皇帝当即派了太医前去确认,哪知事情属实。如此,安平县主同八王爷的婚事只好往后推期。 执名是重犯,关押之处自然十分隐秘。傅言也是多方打听,百般斡旋,借口探望明小侯爷,这才借机进去地牢。 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打发了差役,这才拐了几个弯寻到一处极其隐秘的地牢门口。自袖中掏出钥匙,咔哒一声将铜锁打开。 执名闻到动静,以为是皇帝又过来了。只垂着头没再吭声,待脚步声近了,发觉有异,这才抬眸看了过去。 “七王爷,好久不见。” “赵汐朝都要被纳入后宫了,太傅还有这般闲情逸致。”执名不冷不热的嘲了一句,勉强直起腰,继续道:“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现在就可以滚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你若是想从我口中打听什么事,那更是痴心妄想。” “我没空同情你,也不想向你打听什么事情。”傅言定定的看了执名一眼,见他形容凄惨,心里有了一番计较,只压低声音道:“来做一个交易罢。” “交易?可笑至极。你也看见了,我如今只是一个阶下之囚,同你这种白衣卿相何谈交易!” 傅言正色道:“自然是有的,只看七王爷肯不肯了。现如今只有我能帮你。你我心知肚明,皇上龙体抱恙,全靠人参吊着命。他若是骤然驾崩,无论哪位王爷登基,怕是都不会饶过你。” 执名哈哈大笑,笑够了,身子往前一倾,笑容越发渗人,“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将皇位抢过来?傅言啊傅言,你也想同我一样,当个十恶不赦的乱臣贼子?” “十恶不赦不敢当,乱臣贼子也得看追随的君主是什么样的人。”傅言纠正执名的措辞,笑道:“只看七王爷敢不敢做了。” “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执名眸色阴冷,两手攥紧了锁链,扭了扭脖颈发出一阵骨节响。薄唇轻言,吐出一句,“你们不敢做的,我敢。你们不能做的,让我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傅言至袖中掏出一粒药丸,轻声道:“七王爷,汐朝很相信你。若你能放下过去的一切,我想我们不仅是盟友,日后也能是朋友。” 执名却道:“我不需要朋友,更不想跟你化敌为友。” “好罢,七王爷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傅言叹了口气,将药丸塞进了执名嘴里,稍微等了片刻,就见执名猛然吐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灰败下来,头歪倒一边,连心跳声都没了。 傅言抬腿大步朝外走,将铜锁重新锁上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他出了大理寺,又事无巨细的交代下去,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傅府。大门一关,诸事不问。 七王爷死在地牢里的消息,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才传入宫中。原是前去送饭的差役率先发现,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跌跌撞撞的跑出地牢禀告。 皇帝当时正卧在龙榻上服用参汤,听到执名死了,手里的碗没端住,摔了个粉碎。一瞬间,不敢置信,痛苦,悔恨以及愤怒的情绪相互交织着,引得他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话还未说出口,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在场的宫人吓得面面相觑,赶忙跪了一地。 皇帝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向桀骜不驯,阴冷狡诈的执名居然会死在他的前头。而且死得无声无息,狼狈至极! 他也不知是欢喜还是悲恸,只觉得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一般。刚要起身,眼前一花,整个人摔下床去。 太监总管赶忙跑上来搀扶,絮絮说着“保重龙体”。 应该是欢喜的罢。执名终于死了,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活着了。再也没人拿着匕首往他脖颈处抵,再也没人能威胁他的皇位了。 可是,心里却半点也不痛快,恍惚间想起执名那张酷似瑶蘅的脸,总是挂着桀骜不驯的笑容,眼底蕴着三分狠意,七分戾气。但,他却是瑶蘅在世间唯一的骨血了。 皇帝急匆匆的出宫,一脚才踏进地牢,就忍不住痛呼出声:“执名!朕的儿子啊!” 眼前,执名还维持着死前的姿势,满身血污,遍体鳞伤。而执名全身上下每一道伤痕,都是他这个父皇亲手给的。 “执名,执名!你怎么能死在朕的前头,怎么能死在朕的前头啊!”皇帝抱着执名的“遗体”,放声大哭。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才将执名折磨至此。他原是要好好补偿他的,可执名却不知好歹,辜负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似乎是有了绝好的理由,皇帝渐渐收了声音,冷眼瞥着执名片刻。从上至下,目光冰冷无情。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他转身大步朝外走,身形孤傲,仍然是九五至尊。 七王爷死后,一切事情似乎尘埃落定了。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初时还能勉强上个早朝,直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头摔在地上,这才真正恐慌起来。他发现自己越发苍老了,明明正值壮年,可深如沟壑的皱纹渐渐爬满整张脸。 他变得越发暴躁,越发嗜血。每夜都要同妃子缠绵龙榻,捆住四肢强行进入。再一口咬住血管,生生将人折磨至死。 这些不足以平息皇帝胸膛中涌动的暴虐,他又开始疯狂的怀念起瑶蘅来,每夜都要攥着那块绣了名字的手帕入眠。甚至都不肯放过执名,命人将他的“遗体”吊在城门口示众。 宫里宫外的人都在传皇帝身患顽疾,久病缠榻。前朝更是纷纷上奏请立太子。一来二去,竟惹了圣怒。当场让人拖到午门外斩首不说,还将最得众望的皇子打入了大理寺。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的稳住皇位。皇帝如是想着,大口大口的嚼着人参,为了证明自己身体强健。一夜临幸五名妃子,宫里夜夜笙歌,不眠不休,无休无止。 终于,皇帝想起来了赵汐朝,强行召她临幸,未果。之后又丝毫不顾及赵员外和太傅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执意要册封她为妃。 这还不算,皇帝每每看见赵汐朝,总觉得是瑶蘅又回来了。他跟疯魔了一般,发了疯的要把这些年亏欠瑶蘅的,通通补偿到赵汐朝身上。 让她住最富丽堂皇的宫殿,穿最华贵的衣服,戴最名贵的珠宝。就连册封仪典的服装,都是正宫娘娘才能穿的大红色婚袍。 皇后娘娘自然不肯放任皇帝如此糊涂,要以死相谏。哪料半点用处都没有。皇帝一句“要死便死远点”,差点没将皇后娘娘气昏厥过去。 眼看着皇帝要在昏君的路上越走越远,皇后娘娘索性就派人将皇长子从大理寺放了出来,联合朝中老臣们力逼皇帝退位。这可正好触了皇上的逆鳞,午门外的尸体堆成了小山,鲜血从未干过。 而一切事情,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赵汐朝由着宫人给她换上大红色的婚袍,这是她第二次穿上嫁衣。说来也可笑,每次都是被人强行逼迫的。而这次,若不成功,便成死人。 宫人双手捧着凤冠霞帔,小心翼翼的给赵汐朝戴上。明晃晃的流苏垂在额间,她容色极美,眉心一点朱砂痣更显得妖娆妩媚。一位宫中女官替赵汐朝抹上鲜红的口脂,笑道:“娘娘生得极美,皇上见了必然喜欢。” 宫中礼节甚多,可如今是多事之秋。宫里宫外都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打着一百二十个小心,生怕一着不慎,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皇后娘娘到底是以死相谏了,可仍然挡不住皇帝几近疯狂的念头,皇长子一气之下私逃出宫。联合各路番王,打着“扫清奸佞,内安民心”的旗号,挥兵而来。 皇帝召集了禁军和御林军在宫门口死守,无论如何也要同赵汐朝将这仪典完成了。他已经病入膏肓,强行吃了大补的药,硬生生的提起了精神。 宫人抬着八抬大轿,一路风光旖旎的将赵汐朝送入金銮殿。将宫门重重一合,这才纷纷退下。 赵汐朝坐在龙榻上,袖中紧紧攥着匕首。暗暗捏着把汗,她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自信,居然敢赌这么大的局。 若是其中有一环错了,则满盘皆输。 “瑶蘅,你终于又回到朕的身边了。”皇帝穿着红色的龙袍,凑近身来要抓着赵汐朝的肩膀,哪料却被她躲避开了。脸色登时就难看下来。 “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没人能拒绝朕,没人敢拒绝朕!赵汐朝,朕知道你心里爱着傅言。你今日若是敢不服从朕,朕就立马下旨抄了傅家满门!” “皇上,傅家这么多年,对朝廷衷心耿耿,您这么说,不怕伤了朝中老臣的心吗?” “朕是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傅家也好,明国公府也好。不过是臣子。只要朕想,抄家灭门,有何不可!”皇帝大笑,上手一把攥紧赵汐朝的手腕,拉至自己身前,冷笑道:“至于你,不过一个替身,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同朕叫嚣!” 他说着,一把将赵汐朝的外裳撕开,将她整个人重重地抛到龙床上,欺身上前。 外头有人大声喊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大王爷逼宫造反了!” “听听,这就是朕的好儿子们!”皇帝捏正赵汐朝的下巴,凑到她耳边笑道:“乱臣贼子,其心可诛。赵汐朝,待傅言替朕平定了霍乱,下一个满门倾覆的,便是傅家了。” “卑鄙!”赵汐朝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哪知右手腕一阵剧痛,硬生生的被皇帝掰折了。痛呼声几乎要忍不住从嗓子里蹦出来。 “想杀朕,可没这么容易!”皇帝将赵汐朝袖中的匕首掷了出去,刚要强行将人玷.污,脖颈处骤然一凉。滚烫的鲜血汩汩的往外流。 “执……名?”皇帝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前的玄衣少年,如同青天白日见到鬼一般。 “不好意思,让父皇失望了。我居然没有死,你是不是很意外?”执名随手将床幔扯下,甩到赵汐朝身上,慢条斯理的吐了一句,“裹好了,连脖颈都不许给我露!坐在一边看着就好,敢多说一个字,我把你另一只爪子折了!” 赵汐朝赶忙扯过床幔,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好。这才缩在墙角没敢吭声。 执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攥着手里的长剑,一步一步,紧逼着将皇帝抵在了柱子上。 “父皇,你做梦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活着回来找你报仇!你肯定很失望,因为我还没跪下来跟你服软!怎么样,你现在要不要考虑一下,跪下来求我?” “执名……你不能杀朕,你不能!朕是你的父皇,是你父皇啊!”皇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手扯着执名的裤腿,老泪纵横,“你要相信父皇是爱你娘的。父皇当年是受了小人的蛊惑,朕不想的!可是朕没有办法,朕真的没有办法!” “朕没有办法啊!都是皇兄逼得朕,都是皇兄逼得朕!是傅家和明国公府逼得朕!朕是无辜的,是无辜的!你心里有恨,你有怨,你去找他们报仇!执名,只要你肯放过父皇,父皇现在就下旨杀了傅言和明连替你出气,好不好?” “事到如今,你还要反咬别人一口。你还真是……比我还要不知悔改。”执名提剑拍了拍皇帝的脸颊,故意在他脸色划了几刀,笑容满面道:“我其实答应过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对你动手的。可我从来都不是个孝顺孩子,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呀!” “执名,执名!不要,不要啊!执名!朕把皇位传给你,把赵汐朝也还给你!不要杀朕,不要杀朕啊!”皇帝捂住脸,惊恐的大喊大叫。可他无论如何喊叫,硬是没有一个人进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偌大的皇宫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他一个皇帝竟然落得如今这般孤立无援的地步! “快去,找来锦帛跟笔,别让我再重复一遍!” 执名提剑一指,硬逼着皇帝爬着去找来东西,这才指示道:“我说,你写。皇七子执名之生母瑶蘅追封为贤贞太妃,入葬皇陵!” “执名啊……” “写!”执名挥剑削掉皇帝左手尾指,笑容灿烂道:“瑶蘅为你做了这么多,怎么也得有个名分啊……还有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应该是皇子。可你是怎么对我的?嗯?你让人用铜勾穿我琵琶骨,逼着我跪钉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也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他每说一句,提剑削掉皇帝一根手指,登时鲜血如同水柱般喷洒出来。皇帝疼得大喊大叫,满地打滚,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执名略一思忖,转过头去,恶狠狠的冲着赵汐朝喊:“把眼睛给我闭紧了!” 赵汐朝脑袋一缩,赶忙闭紧眼睛不敢再看。可满殿都弥漫着一股子强烈的铁锈味,直冲入脑。她喉头一阵恶心,险些吐了出来。 “对了,还有皇位……”执名半蹲下来,用剑柄挑起皇帝的下巴,询问道:“父皇,你打算让谁继承你的皇位?是元漓,还是老八?你觉得我怎么样?” “不行!不能是你!” 皇帝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像是一匹苍老的马,在烂泥窝里打滚,满脸都是血迹,几乎将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填满了,“朕的皇位绝对不能交到你的手中!” 执名的脸色渐渐阴冷下来,眼底浮现出更强烈的恨意,嘲讽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因为……因为……” 执名直接打断皇帝的话,冷冷道:“你说不出来?那我替你说。因为我是个没有人要的野种,是你辉煌人生中最为耻辱的一笔。你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恨不得我立马死了才甘心!我不过是沙粒草芥,如何能同你的儿子们比。你神圣的皇位,怎么能落到我这种污秽之人的手中。你怕我脏了你的皇位,可对?” “不是的,不是的!”皇帝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失声尖叫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放弃了最后的尊严,虚弱无力的求道:“杀了朕,你杀了朕罢。” “别急,我还有话没说呢!”执名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一点点的将里面的药粉撒在皇帝身上的伤口上,笑容满面道:“这个呢,是我从东瀛带来的,一直没有用过。这个东西特别好,只要撒在伤口上,顷刻之间就能将肉腐蚀得干干净净……哦,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起身,十分嫌弃的离远了些,手里握着长剑,胡乱的在殿里砍了一通。充耳不闻殿里的惨叫声。 “执名……”皇帝形容凄惨,已经出气多吸气少了,可仍然强撑着,支起上半身,艰难万状的吐出一句,“是朕对不起你们……你过来,让朕抱一抱你……你长这么大,朕从来都没有抱过你,你过来,求求你……” 他终究也等不到执名过去让他抱了,嘴里吐出越来越多的黑血,身形如同山势倾覆,重重地跌了下去。脸贴在冰冷的汉白玉地板上,唇瓣蠕动了几下,无声的喊了个名字。终于……都结束了。 执名神色淡漠的凝视着皇帝的尸首,并不觉得如何痛快。他弑父又弑君,等待他的唯有一死。可临死前,还想再看看赵汐朝的脸。 他弯腰从地上将锦帛捡了起来,缓步走了过去,见赵汐朝裹着厚实的床幔缩在墙角,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果真是半点也没敢看。 “你还真是……听话。”执名单膝压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赵汐朝的右手抽了出来,见手腕处肿得老高,遂给她轻轻揉了揉,轻声道:“赵汐朝,你今夜就当什么也不知道。过了今天晚上,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你的临溪县主。我本来想给你更好的,可是如今想想,没有什么比成全你,更让你开心的事了。” 他边说,边将赵汐朝的手骨接上。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布料,给她固定好,这才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打横抱在怀里。 顺手把长剑也摸到手里。殿门口的宫人早被他杀光了,满地横尸,他不甚在意,可却怕赵汐朝见了害怕。索性将人往怀里按了按,故意不让她看见。 出了金銮殿,绕过太液池,眼前便出现一条宽阔的小道。路的尽头是玄武门,而傅言正率领着禁军和御林军在前面挡着。 走完这条路,他的一生大概就要到头了。 “赵汐朝,跟我说说话罢。” “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 须臾,执名打破了沉默:“想说谢谢你,可是觉得你更对不起我。傅言很聪明,他假意同明连闹翻,为的就是让皇上掉以轻心。后来,又将我从大理寺救了出来。按理说,他救我脱离苦海,我应该感激他。但是,我想说,我很恨他。” 他垂眸深深凝视了赵汐朝一眼,接着道:“可能是我死不悔改,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很不公平。” “执名。”赵汐朝攥着执名的衣服,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小声道:“你放下我,赶紧走罢。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会活得很好。你……你忘了我罢。不值得的。” “其实,已经来不及了。”执名驻足,将剑攥得紧紧的。眼前一望无际的人墙,他逃不出去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很是凄凉,没有人疼,没有人爱。唯一想要得到的女人,就如同天边浮云,纵是他使劲全力,也追逐不到,触摸不着。 “那就这样赵汐朝,恭喜你了,你自由了。”执名说着,将赵汐朝往半空中一抛,稳稳地落在了傅言怀里。 “不要啊!执名!你不要做傻事,执名!” 却见执名脚尖一点,身形如同鬼魅般掠去,身后的弓箭手一齐对准,箭羽尾端点着火球,如雨点般离弦而出…… 玄正二十三年秋,皇帝驾崩,举国同哀。次月,册封皇长孙元漓为储君,即日登基。来年二月,九公主下嫁明小侯爷,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