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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表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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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已经是深秋,晚风甚是清冷, 吹尽了一夏的暑气, 满池的荷花独留几枝残枝败叶, 哪还有盛夏荷香, 看着甚是凄惨了些。    赵府灯火通明, 大厅里赵氏夫妇坐在正上方,赵汐朝同赵苑坐在左边, 正巧同傅青和明小侯爷相对而坐。    气氛有些低沉,既是赵苑记起了前尘往事,按理说纵是赵家养了他一年半载的, 有些恩情, 可到底也不能阻止他认祖归宗。何况赵苑来了赵府那么久,还未曾上了赵家的族谱。顶多也就是明面上的赵家继子。    如此,现如今傅青误打误撞将赵苑认了出来, 自然要带他一同回京城。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关键是赵家老爷一心把赵苑当成文曲星供着, 连来年的春试都提前给他打点起来了。满心希望赵苑能一举考上进士,日后好光耀门楣, 扬眉吐气。如今骤然得知, 自己即将到嘴的鸭子要飞走了,这是说什么也不同意。    赵夫人便比赵老爷明事理, 她听说了赵苑的遭遇, 也是于心不忍, 着实心疼了赵苑一番。当下也是允了赵苑回京认祖归宗。    可若是一旦放了赵苑回京, 谁又能保证他还会抛下家里的荣华富贵,回到赵家这种商贾之家?    赵老爷咳嗽一声,率先打破僵持的局面,他拉着张老脸,伸手指着赵苑道:“赵苑既然入了我赵家,就是赵家的人了!你们平白无故上门来抢我们家的孩子,是什么道理?”    傅青一听,立马不乐意了,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怒气冲冲道:“什么你们家的孩子?他是我失散了一年多的堂兄!你可知他是什么身份?谁准许你们私自扣留他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都打听过了,就是你家的马车,把我堂兄脑子撞坏了!要不然我堂兄早就回家了!”    “青儿!”赵苑皱紧眉头,低声训斥道:“不得无礼!好好说话!”    “什么啊,我说的都是实话!”傅青跟炸了毛的刺猬似的,噔噔噔走上前去,拽着赵苑的胳膊硬往外头拉,“堂兄!你傻了啊!就是这家人用马车撞了你,要不然你怎会失踪了这么久!”    他说着一擦眼睛,红着眼眶道:“要不是你被马车撞失忆了,怎么会有家都不能回?大伯和伯母的头七,你都没能赶上!我爹和我娘一直惦记着你,还有祖母,每天都念着你!你们出事的那阵子,爹都不敢在祖母跟前说,生怕祖母受不了打击!后来祖母知道后,大病了一场,每天都在以泪洗面……哥!你跟我一起回家,我们都很想你!”    闻言,在场的众人神色都黯然下来,赵汐朝悄悄的擦了擦眼泪,没出声。如此说来,到是她自私自利了,明知赵苑的身世,还偏生不肯告诉他。平白让傅家的亲人们牵肠挂肚了这么久。    赵苑亦是红了眼眶,他轻轻拍了拍傅青的头,温声道:“好了,青儿,你别说了,我自有分寸。”    顿了顿,他又望了一眼赵老爷,接着道:“赵家对我有恩情,虽说的确是赵家的二叔撞了我不假,可若不是得赵家收留,我活不到现在。所以,青儿,你莫要对他们无礼,小时候我都怎么教导你的,你都浑然不记得了?”    傅青嚷道:“就是有天大的恩情,也不能阻止你跟我回家啊!这个恩情,我们傅家自然会报答。可是哥,你这次一定得跟我回去!祖母等着你呢!谁拦都不行!”    闻言,赵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怒气冲冲道:“我好不容易得了个继子,跟个宝贝疙瘩似的,捧在手心上养了这么久!你说接走就接走,你想得到美!”    傅青道:“哎,你这个老头别逼我动手啊,你要是不放人,我现在就出门报官!你敢跟我这么横,你可知我爹是谁?我爹可是当今中书令傅温傅大人,太子殿下的启蒙恩师!”    他又伸手一指在边上喝茶的明连,大声道:“他就更不得了了,他乃明国公府嫡出长子,幼时便已袭位的明小侯爷!而我堂兄未过门的妻子,可是当今安平县主!你敢不放人?”    “你爹是中书令?那我还是太上皇呢!”赵老爷怒斥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居然敢在我赵某人面前撒野?我看肯定是打秋风的,乱认亲戚!来人啊,把他们给我轰出去!”    赵汐朝一听,连忙起身阻止,对着涌进来的小厮们,连连摆手道:“出去,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不准进来,都给我出去!”    她又偏过脸来,对着赵老爷使了个眼色:“爹!你不要乱说话啊,这种话传出去是要杀头的!”    “你现在也不听爹话了?”赵老爷眼睛一瞪。指着傅青骂道:“肯定是这野小子带的!我就说不能让闺女去学堂读书,非不听!现在好了,书没读出朵花儿来,尽学着怎么忤逆老子了!”    傅青道:“谁是野小子?老头子不要乱说话!我可是京城贵公子,多少名门望族要招我做女婿呢!”    他又突然反应过来,满脸震惊道:“你说谁是你闺女?你给我说清楚!”    赵老爷从位上下来,背着手来来回回转了几圈,突然伸手一握赵汐朝的手腕,举了起来,道:“这就是我闺女!问够了没有?问够了赶紧滚蛋!在这冒充什么皇亲国戚,我赵某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相信你的鬼话?你说的要是真的,我今个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傅青偏头去问赵苑:“堂兄,这老头说的是真的假的?阿朝是……女的?真是他闺女?”    赵苑点头,无奈道:“青儿,行了,你坐那老实一点,这里交给我解决,成不成?别再给我添乱子了。”    “成!当然成啊!”傅青都快被这消息惊喜哭了,他上去要握赵汐朝的手,余光瞥见自家堂兄眼睛微眯,一副“你敢摸,你就试试”的模样。转身去握了赵老爷的手:    “老头子……不!赵伯父!你好你好!方才我都是说着玩的,我堂兄在这儿呢,根本没我说话的地儿。撞什么柱子啊,别别别,千万别,我当没听见,赵伯父也别往心里去!咱们大丈夫说话,过个耳朵就成了,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傅青挠了挠头,满脸羞涩道:“阿朝是女的啊,我说怎么长得这么俏,姑娘家啊……嘿嘿嘿。”    赵老爷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把将傅青的手甩开,怒道:“谁是你伯父!不要乱攀亲戚!”    傅青为难道:“你看,我说的话,你也不信。我这要是拿证据出来,回头你真往柱子上撞。阿朝肯定是要生我气的啊!”    他话是这么说,已经开始低头往自己身上摸,摸了一圈,突然想起自己是偷偷跟明连出来的,身上也没带块玉佩什么的。    如此,傅青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在边上喝茶观戏的明连身上,歪着脑袋“哎”了一声。    明连狐疑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身上不是挂了明国公府的通行玉令吗?来来,拿出来,给人家看看啊!”    明连摇头道:“我送人了。”    “送人了?”傅青噔噔噔的走了过去,瞪圆溜了眼睛,满脸震惊道:“那可是通行玉令啊!上头可是刻了明国公府的印章!你个败家玩意儿,你送谁了?送你未来媳妇儿了?你背着我跟哪个姑娘好了?”    明连轻轻咳嗽一声,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赵汐朝,浅笑道:“傅青,你还是听听你堂兄的话。坐这喝口茶,老实些,回头回京了,你爹要打你,他还能护着你点。”    “啊?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护着我呀?”    见状,赵汐朝忍不住抬眼望向赵苑,却见赵苑正好也垂眸瞥她,压低声音道:“让你不要乱收别人的东西,非不听!让人误会了!”    赵苑又转脸望向傅青,冷着脸道:“青儿,坐那坐好!没有你的事,不要再多嘴了!”    傅青遂气鼓鼓的一屁股坐回位上,嘟囔道:“什么啊,我又没乱说什么,干什么一个两个都对我这么凶?啊,比我年长几岁了不起啊?搬出我爹吓唬我?呵!”    他又抻着脖子冲着赵老爷喊:“我竖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不信你抬头看!”    “青儿!你闭嘴!”    赵老爷被气得险些一头栽地上,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复坐回位上,大手猛的一拍桌面,厉声道:“我心意已定,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将赵苑留下来!”    一直没开口的赵夫人斜了赵老爷一眼,从旁道:“你主意定下来了,有什么用?赵苑他一个大活人,真要走,谁能拦他?你让孩子自己说,是要走,还是要留!不要替他做决定!”    闻言,赵苑走上前来,先是对着赵老爷和赵夫人行了一礼。这才不卑不亢道:“爹,娘,你们对我有恩情,我自是不敢忘记。只是,我离家数月,家中的亲人都在挂念着我。况且,我亲生父母尸骨未寒,我必得回去血刃仇人,替他们报仇!”    赵老爷道:“所以……你是要走?你舍得这里的富贵生活吗?”    闻言,傅青在一旁“切”了一声,斜眼瞥了赵老爷一眼没再吭声。    赵老爷见赵苑不为所动,索性将赵汐朝拉出来,道:“那你舍得汐朝吗?你舍得她吗?”    赵苑脊背一僵,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弧线。汐朝不愿他为难,赶忙将她爹扯过一旁,小声道:“爹!算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傅青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傅家真的是名门望族,不是我们这种商贾之家可以比得上的!”    赵老爷惊恐道:“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赵苑的家世这么显赫?那……那……那个小侯爷的身份,也是真的?”    赵汐朝满脸沉痛的点了点头,小声道:“所以爹,您不要再为难赵苑了。他若是要走,便让他走。如今,他心里还念着咱们家的情分,你若执意不肯放他走,到时候傅家来这要人,真的连半点情分都不剩了!”    此话一出,赵老爷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他赶忙招呼了下面的丫鬟换茶,笑容满面的对着赵苑道:“赵苑啊,你要回去便回去。回去看看家里人,这是应该的。以后可千万别忘了赵家。”    赵苑拱手,满脸认真道:“必不敢忘,来日必有所报。”    “好,好,好,乖孩子。”赵老爷又对着明连笑道:“明小侯爷是?”    明连起身,轻轻颌首,和煦道:“正是在下。”    赵老爷拉过一旁的赵汐朝,笑容满面道:“这是我闺女,叫做赵汐朝。你们都是同窗?以后要好好相处啊,我们家汐朝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小侯爷海涵。”    明连看了一眼赵汐朝,见她瞪着大眼睛,不禁莞尔,轻笑道:“自然。”    赵老爷这才满意,拍着赵苑的肩膀嘱咐了几句,这才要携着赵夫人先行下去。路过傅青跟前时,冷哼了一声。    傅青挠了挠头,莫名其妙道:“哎?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太自在吗?”    待赵家夫妇走后,大厅顿时静了下来。傅青将茶喝尽,这才凑上前来,一手拍着赵汐朝的肩膀,一手拍着赵苑的肩膀,笑容满面道:“真是太好了,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他转脸盯着赵汐朝,道:“那个,阿朝啊!赵苑是我堂兄,又是你的继兄,四舍五入,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兄长啊?”    赵汐朝瞥了傅青一眼,回道:“明连的那块通行玉令送给了我,你又把明连当哥哥,四舍五入,你是不是也该喊我一声嫂子?”    “……”明连不禁莞尔,笑道:“差不多。”    傅青巴巴道:“你们的关系……好乱啊。”    赵苑不悦的瞪了一眼傅青,严肃道:“青儿,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现在就飞鸽传书,告诉叔父?”    “阿朝也乱说话了,你怎么不骂她,单单骂我一个,不公平!”    赵苑拉过赵汐朝的手腕,抬手作势要打傅青的头,肃然道:“再说!”    傅青往明连身后一躲,缩着脑袋道:“好,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了!”    赵汐朝左右看了两眼,出来打圆场道:“我已经吩咐下人准备了两间客房,两位哥哥要是不嫌弃,今晚在此下榻可以吗?”    她抬脸看了一眼赵苑,抿了抿唇,强颜欢笑道:“我想,哥哥需要一些时间准备一下,可能会在咸州再耽搁两日。”    “不用准备啊!”傅青嚷道:“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不需要准备,什么也不用带的!”    明连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闭嘴,这才对着赵苑和赵汐朝道:“夜深了,我先带傅青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如此,二人自是没有异议,招来下人给明连引路,这才调头往后院走。一路上赵汐朝垂着头,沉默不语。一直走到庑廊,即将要分开了,赵苑一把攥紧赵汐朝的手腕,往昏暗的角落里轻轻一带,将她整个人抵在柱子上。    “你想让傅青喊你大嫂?”赵苑压下一边的眉头,沉声道:“弄错人了罢,怎么能是明连,不该是我么?”    赵汐朝心脏扑通扑通的乱跳,生怕有下人经过。她左右望了一圈,见此处昏暗,恰好是个死角,不走近身来,瞧不清楚异样。    她手心里冒了一层冷汗,脸蛋却越来越热。她轻咬下唇,细若蚊蝇的喊了一声“哥”。    赵苑压下身去,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紧皱眉头,不悦道:“不对,重喊!”    赵汐朝又羞又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喊哥哥,那你让我喊你什么?你是我继兄啊!”    “以后就不是了。”赵苑贴近她的耳畔,轻声道:“你好,赵汐朝。我叫傅言,傅青的傅,言语的言。”    他起身,食指指腹轻轻一刮赵汐朝的鼻尖,笑容满面道:“记住了吗?”    赵汐朝咬牙切齿道:“无耻小人,你只会欺负我!”她说着,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见状,赵苑惊慌失措,赶忙将手松开,柔声道:“怎么了?我亲疼你了?”    “你还说!”赵汐朝攥拳往赵苑胸口上捶,结果两只手都被赵苑攥住了。    他眼睛亮极了,在夜色下像两颗夜明珠,熠熠生辉。他垂眸凝视着赵汐朝,神情专注且认真。仿佛身边所有的美景,都不及赵汐朝的一丝一毫。    “明人不说暗话,朝朝,我喜欢你。我指的不是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对麻团和汤包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一起回家见我祖母的那种喜欢!”    赵苑手底微微发力,一把将赵汐朝圈在怀里,一字一顿道:“所以,我喊你爹娘,喊了这么久的爹娘,你真的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59.终于要回家啦~    夜凉如水, 墨色沉得似乎要压下来。忽然一阵秋风吹来, 院角边的枫树簌簌颤动,满树的枫叶一夜飘零。    赵府灯火阑珊, 路边设的两排残灯闪着微弱的光。负责守院门的小厮裹着被子靠在门槛上小憩, 时不时的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些,梦里美酒好肉, 佳人在怀。    忽听一声尖锐的男声传来,在夜里如同海浪声,迅速蔓延开来,惊得树杈上的乌鸦, 扑腾着翅膀飞得更远了。    后院灯火通明, 客房门口,外头围了一圈的下人, 傅青一身单衣, 两手沾满了滚烫的鲜血,一个箭步跨过门槛,冲着外头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快去请大夫!快啊!”    他又随手攥过一个下人的衣领,厉声呵斥道:“快去请你们家大少爷来!快去啊!”    下人吓得面白如纸,傅青一撒手,就摔倒在地, 连滚带爬的赶忙去梅院请人了。    赵汐朝惊闻消息,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凤尾打外边急匆匆的进来, 手里提着盏小油灯, 先是将架上的两排蜡烛点亮, 这才空出手来去扶赵汐朝。    “快!把我披风拿来!随我去看看明公子!”    凤尾一听,连忙走至屏风前面将貂毛披风取来,折回身替赵汐朝披上。她生怕赵汐朝着急上火,赶忙道:“大小姐,您先别着急。老爷和少爷已经赶过去了,大夫也正在替明公子诊治,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赵汐朝说着,一脚已经踏出了门槛,手扶着凤尾,前头有小厮提着灯笼引路。她喘了口粗气,抿紧唇角道:“可是我还是放不下心。我听说明连的病是胎带的,客房那儿又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发了病!”    凤尾咬唇,扶着赵汐朝一路往客房去,离得老远就听着傅青在院里大吼:    “救他啊!快救他啊!他都咳血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也活不了!”    随后就是赵苑素来清冷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四周寂静无声,更衬得声音沉稳悠长。    “青儿,你冷静点。大夫已经进去了,你与其在这里大喊大叫,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素日明连发病,明国公府都是怎么样诊治的!”    傅青声音直发颤,夹杂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的重复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明连从来没咳出过血啊!”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这个都不知道,那还能指望你什么?”    傅青哭道:“堂兄,赶紧派人找艘船,咱们带着明连走水路,连夜赶回京城!明连要是死在了咸州,那我也活不成了。我爹会打死我的!明珞妹妹肯定不会再理我了!”    只听赵苑恨铁不成钢的斥责道:“现在这种情况,怎能轻易移动?你是想害死明连吗?不准哭!把眼泪收回去!”    哪知傅青哭得更大声了,他出身名门望族,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小就是锦衣玉食,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哪会见过这种场面,何况还是自己素日玩得最好的兄弟发病咳血。眼下又被自家堂兄冷脸训斥了几句,就差没趴在地上哭了。    他也诚然不负自己在京城贵族圈的名声,单臂抵在柱子上,脸埋在里头开始放声哭嚎。    赵苑气得没理他,回眼见屋里端出一盆血水。他眉头皱得更深了,随手招来下人,打发着赶紧去煎了药来。这才要进屋探明情况。    哪知门帘突然被人从屋里一掀,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出来,险些撞到赵苑怀里。    她又惊又怕,腿一软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面上,哭道:“大少爷,不好了!里面的公子又咳血了!大夫快顶不住了,老爷请你快想办法啊!”    赵苑眉头狠狠一皱,千钧一发之际,赵汐朝伸手将院门一推,大步跨了进来,大声道:“哥!我知道怎么救明连!”    闻言,傅青眼泪唰的一下收了回去,伸袖往脸上胡乱一抹,快步迎了上前,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赵汐朝的衣袖,边走边问道:“阿朝,阿朝,你赶紧说!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啊!”    赵汐朝没空搭理傅青,遂径直走了上前,站在台阶下,昂着脸认真道:“哥,你知道什么是千年莲丹吗?”    赵苑点头,他压下一边眉头,斟酌着回道:“我在远山书院藏书阁中的古籍里看过,据说是北地以北雪山之巅盛开的雪莲,由药师采摘制成莲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是世间难寻的圣药。只是,姑且不论传闻真假,我们已经没有这么多时间去寻找莲丹了!”    赵汐朝咬牙道:“我知道哪里有!你们跟我进来!”    说罢,提着裙摆率先踏进门槛,迎面一股子浓郁的铁锈味和汤药的苦味扑面而来。屏风后面人影幢幢,她也来不及多加考虑,放眼一扫,就见赵老爷搓着手唉声叹气,站在屏风边上,来来回回的走。    “爹!”赵汐朝上前一把攥紧她爹的手臂,急声问道:“您前年下海,路过东瀛的时候,是不是从那里带回了千年莲丹?”    赵老爷满脸震惊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儿我谁也没说啊!”    “您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赶紧拿出来!救明连的命要紧!”    赵老爷唉声叹气道:“汐朝啊,不是我舍不得将好东西拿出来。只是那丹药,是我从东瀛的一个商人手里硬抢回来的。还不知道是真药假药,这要是给明小侯爷吃了,救了命自然皆大欢喜。可要是吃出个好歹来,赵家如何担待的起啊!”    闻言,赵苑道:“不用赵家担待,出了任何事,都算在我的头上!”    赵老爷一听,这才大松口气,赶忙让下人去库房将那丹药取了过来。因着这莲丹名贵,且不易寻得,遂用了极好的翡翠精雕细琢成一个容器,将莲丹放于里面保存。    赵汐朝抿唇,突然一咬牙,趁着众人都未注意,将莲丹抢了过来,她转身就往里屋走。赵老爷一拍大腿,又急又气,在后面唤她:    “汐朝!汐朝!我的女儿啊!这药不能由你喂啊!汐朝啊!”    赵汐朝头都不回,径直走了进去,伸手将挡在床前的闲杂人等全部推开。这才半跪在床榻边上,定眼仔细瞧了明连一眼。    只见明连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同身上穿的雪白色里衣一般无二。双目紧闭,唇角还残留着未干的鲜血。额发早被冷汗打湿,黏在侧脸,更显得苍白无力。同平日里那个谈笑风生,清风和煦的小侯爷判若两人。    赵汐朝哆嗦着手,将莲丹塞进明连嘴里,嘴里念念有词:“明连啊明连,前世我死的时候,你都没死呢。今世千万别死在我前头啊,千万不能死在我们家啊!”    傅青打外头窜了进来,一下子扑在明连身上,放声哭嚎:“明连啊,你千万不能死啊!我从小就不受我爹待见,一直养在国公府。旁人都不喜欢跟我玩,就你跟明珞愿意陪我骑马,咱们还一起放过风筝,踢过蹴鞠,除夕夜一起挂过纸灯笼的!我真的不知道你病得这么重!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    明连轻轻咳嗽一声,虚弱道:“你赶紧起来,压着我了。”    “明连!你醒啦!”傅青赶忙起身,他脸上还挂着泪珠,又哭又笑简直就没个正形。他一把拽过赵汐朝,大手在她后背拍了三下,大声道:“谢谢嫂子,谢谢嫂子!你救了明连的命,以后你说一,我绝对不说二。你让我往东,我绝对不往西。你让我偷鸡,我绝对不去摸狗!”    赵苑就在边上站着,见状,一脚将傅青踹翻,伸手一捞,将赵汐朝拉至背后藏好。厉声呵斥:“傅青!你乱抱什么!你再乱说话,信不信我打你!”    傅青趴在地上,往地上揣了两拳头,咆哮道:“你踹我干嘛!有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跟我动手?我方才还没说你呢,小时候就数你最不爱跟我玩!你自己不喜欢玩就算了,还天天拉着我背书写字!谁会喜欢跟你这种刻板的小古板在一起玩!”    他偏过脸来,冲着赵汐朝喊:“阿朝!你自己说!你是喜欢我堂兄多些,还是喜欢明连多些!还是……还是……喜欢我更多!”    赵汐朝没想到战火一下子蔓延到自己身上,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聚集过来。她吞了吞口水,为难道:“现在……不是应该关心明连吗?”    傅青:“…………好像也是。”    他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坐在床边上对着明连嘘寒问暖,一时问他胸口疼不疼了,一时又问他肚子饿不饿。见明连没什么反应,索性跑过去,绞了块湿帕子敷在明连的额头上。    明连温声道:“傅青,我这是……又发病了么?”    “是啊,这回都咳血了呢!”傅青心有余悸道:“我晚上自己睡着害怕,就想着跟你挤一挤,我才摸上了床,你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还当你怎么了,提过油灯一看,你满嘴都是血!”    闻言,赵汐朝抿唇道:“明连,你这到底是什么病?若是能彻底根治,还是尽早。”    明连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用的,我这毛病是胎带的。我出生时体弱,家里也是找了不少名医医治,可都不大见效。近来几日,咳嗽的严重了些,这才要尽早返京。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住。”    “不麻烦,不麻烦。”赵汐朝赶忙道:“我们只是很担心你的病情,你没事就好了。”    傅青道:“明连,你这回要好好谢谢阿朝,是她寻来莲丹救的你呢!我都快吓死了,幸好你没事,要不然回京后,我爹肯定饶不了我。”    闻言,明连眼睛一亮,抬眼去看赵汐朝,他微笑着,脸色仍然苍白,可却比方才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样子,好上太多了。    “谢谢你。”    “不客气,应该的。”她抿了抿唇,询问道:“那你们说要尽早回京,是多早呢?”    傅青道:“尽早就是尽早,就今天!天一亮就赶紧动身,我怕明连这个身子受不住,我得赶紧把他送回国公府去。京城有的是名医,实在不行还有宫里的太医呢!总能把明连治好的!”    他转过脸来,冲着明连笑道:“对不对,明连?”    明连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傅青又把目光投向赵苑,道:“何况我现在找到堂兄了,自然是要赶紧将他带回去。我爹我娘还有祖母和明珞都等着他呢!”    “这样啊。”赵汐朝抿紧唇,强颜欢笑道:“那我让我爹去给你们找艘船来,一定找艘最大最舒服的。”    她低头绞着衣角,复抬起脸来,道:“呐,我先去替你们打点着,带些吃食什么的,走水路也得好几天。明连身体虚弱,不能缺了药材。我再请个大夫一路护送你们回京城?”    语罢,她也不待别人回话,一扭头走了出去。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不知不觉竟然折腾了半夜。    经过这么一闹,赵老爷也顾不得巴结了,恨不得明小侯爷现在就走,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真要出了什么事儿,赵家搞不好也得受牵连。    如此,他听赵汐朝说要找艘船,赶忙亲自出府找了,所幸找到了一艘大船。赵老爷是大手一拍,花了大价钱出去,将船买了下来。    赵夫人听说赵苑要走,也没多少吃惊,反而觉得松了口气。帮衬着准备了许多东西,又是吃食,又是药材,还准备了好些咸州的土产。其中加了一株上好的千年人参,傅青打旁边飘过,还感慨了一句:    “哪里来的大白萝卜干啊?”    气得赵老爷险些将人参连盒子摔他脸上。    待众人上了船,赵汐朝站在码头上,冷风吹过面庞,像刀割一般疼。她被风吹得眼眶泛酸,眼泪哗哗的往外头流。    赵苑站在甲板上,嘱托了船夫一些事宜,又吩咐下人将明连好生照顾着。一回头就见赵汐朝站在人群中央,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裙子,身形单薄,青丝飞扬。    他攥紧拳头,从甲板上跳了下来,穿越人群径直走到赵汐朝身前站好。垂眸望她,目光温柔,夹杂着一丝不舍。突然,伸出大手附在赵汐朝脑袋上,轻轻道:“哭什么呢?真的……难看死了。”    赵汐朝狠狠一擦眼泪,昂着脸道:“谁哭了?我眼睛进沙子了,疼死了!我才没有哭!”    正巧凤尾赶了过来,怀里抱着貂毛披风,气喘吁吁道:“小……小姐!您怎么连披风都没带,就出门了呀!”    赵苑伸手将披风接了过来,凤尾会意,赶忙退了下去。他伸臂绕过赵汐朝的肩膀,将披风替她披上。十指骨节分明,白皙如玉,穿梭在细带间,绕了一个很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    他喘了口气,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支绿宝石步摇,小心翼翼的替赵汐朝插在发间。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道:“好看极了。”    赵汐朝鼻尖一酸,强忍着眼泪,道:“原来你知道我喜欢这个,我还以为……”    赵苑不禁莞尔,伸手亲昵的捏了捏赵汐朝的脸蛋,低沉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传来:    “汐朝,你年纪还小,大约还不知道什么是男女之情。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喜欢你,就十分冒昧的亲了你。我在这里向你赔礼道歉。”    赵汐朝抬头,睫毛微微颤抖:“所以……你下一句话是……让我忘了你?”    “不。”赵苑满脸认真,一字一顿道:“我会对你负责的。此去京城,关山万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待我回京,将一切打点妥贴,我再回来找你。你莫要吃味儿,我同明珞是父辈订下的亲事。明珞打小就喜欢跟青儿一起玩,我从前听我爹提过,有意把婚事取消,撮合青儿和明珞。朝朝,你……莫要忘记了我的名字。”    “我不会忘记的。”赵汐朝揉了揉眼眶,“我也忘不了啊。你回去祭拜过父母,要记得给我写信。麻团和汤包都在家里,你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们。”    赵苑轻轻颌首,按住她的肩膀,凑过身去,轻轻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远处传来傅青的大喊声:    “堂兄!堂兄!船快开了!你快上来呀!别磨磨唧唧了!快上来啊!”    船身激起数丈高的浪花,缓缓的往江心行去。东边日初,升起一轮澄黄色的太阳。早霞的彩色霞光打在赵苑脸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淡淡的华光。他穿着月牙白的衣裳,衣袖处的纹路像水一般缓缓流动。码头上,赵汐朝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    这信还是那日从傅青那里交换来的。眼下赵苑已经回京认祖归宗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她突然将书信撕了个粉碎,雪白的碎屑随风飘散在江中,似乎要裹携着这份情谊,随风而去。    再见,赵苑。你好,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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