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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133只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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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雨那一天, 顾矜霄和鹤酒卿依旧在澜江白帝城。    澜江的春色, 的确美不胜收, 别有遗世独立的灵韵。    烟雨绵绵, 江天一色。    两岸远山丘陵,深深浅浅的绿意,融入浮动的雾霭山岚里,随风颦蹙, 氤氲朦胧。    人行走其中, 如同一卷用笔留白, 意境空远的仙境墨画。    画卷里若隐若现的白帝城, 仿佛也似传说中会隐入江底的龙宫,只能看见最顶端那座巍峨壮观,美轮美奂的玉龙衔月。    在玉龙衔月背后, 那座隐藏的蓝楹花水榭里, 顾矜霄和鹤酒卿在下棋。    鹤酒卿思索良久,淡淡一笑, 坦然道:“这一局我输了。”    面前的顾矜霄, 穿着一袭淡青白底, 仿佛书香门第的清贵公子的衣衫。    然而在他身上,却并无多少儒雅温文。只是身上的清正之气,被放大了些,愈发显得尊贵沉静。    闻言, 他脸上的神情也未有丝毫变化, 眸光静谧, 专注地凝视着棋盘。    素来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带着一点轻薄的波澜:“棋如人生,下棋可观心。你非是不能赢,只是棋路少变,又过于惜子。不过,这局还不到决生死的地步,不必那么早认输。我棋路诡谲,易走偏锋,不如你根基稳固,若到后面白子布局勾连,未尝不能赢我。”    他执黑子的手,手指微微曲起,轻轻抵着下唇。    棋子是墨玉,衬着那手指修长柔韧,如同枝上星白的玉兰。    但都没有那颜色浅淡,微微开合,略显秀美的唇更吸引人。    鹤酒卿淡笑:“胜也是惨胜,既是如此,不如省下绞尽脑汁的时间,做些别的事。”    他起身,重新坐到另一侧蓝楹花下,袖摆轻轻一抚,膝上便出现一架古琴。    他们约定,输了的人就要为赢者,弹奏一曲。    曲为心声,鹤酒卿的琴和他的人一样,有一种格外清雅舒适的气息,仿佛琴音里载着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顾矜霄看着他,安静地听着,神情缓缓柔和。    忽然,琴音发出一声不和谐的错音,琴弦骤断。    鹤酒卿的手按在琴弦上,白纱下的面容微微一凝,轻轻地说:“这把琴是我亲手斫制,当时没有合适的材料,却又一时心急,便该料想到,有今日断弦之事。”    顾矜霄起身,正要去看看可否能补救一二,忽然神情一顿,眸光微凝。    他抿了抿唇,平静地说:“我有事,出去一趟。”    鹤酒卿颌首:“去。我等你。”    顾矜霄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穿过禁制,走入玉龙衔月殿,走到按照十二月命名排布的,最高一层的端月殿。    在他走出来的时候,同时发动了对四宫宫主的召集令。    因为,就在方才,顾矜霄突然收到了神龙给他的消息——闽王谋反身死。    闽王会谋反逼宫,顾矜霄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最终结果是他逼宫失败,当庭伏诛,这就叫顾矜霄,不能不惊讶了。    毕竟,能整垮书堂,把皇帝的眼睛换成他的。还能用一把鬼剑,拖住整个第一盟。整出白衣教,压境东南,随时开战。    而洛阳的皇帝,虽说民间声望极佳,又有文武百官效忠,但他至今为止,唯一的子嗣还在宠妃的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呢。    这种时候,随便一剂药弄死皇帝,宗室之中还有谁能比闽王更有资格和实力坐那个位置?    江湖,舆论,战场,朝堂,全都一手掌控。    但是,就是这么十拿九稳,闽王却逼宫失败,而且死了?    就像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顾矜霄必须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磬在其中,又是什么立场。为何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顾矜霄走出楹花水榭的时候,鹤酒卿一直微微低着头,直到他的背影穿过禁制消失。    鹤酒卿终于隐忍不住,喉咙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冷汗沿着侧脸的线条滴下。    按着琴弦的手微微的抖,却什么也没有做。    因为心口和眼睛都很疼,一时就不知道该去安抚哪一个。    而手中的琴,本就因为事发突然弄断了弦,就更怕控制不住,又损毁了哪里。    毕竟……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怅然,微不可闻叹息:“本是我做来,想要送给你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抬手,用方术搬运之法,将这断弦之琴收到珍藏之地。    这本该是件很轻松的事,他做的时候,却吃力极了,好半天才做好。    他很想立刻回去太白之巅,任何别的地方也好,不能让阿天回来看到他。    但是,却动不了。    鹤酒卿苍白的唇抿紧,右手隔着白纱捂住右眼,很快,指间似有血污溢出,濡湿他的手臂,沿着皮肤流进衣袖内,侵染那霜雪无暇的白衣。    他的手指按得很用力,就像是不惜弄瞎那只眼睛一般。    那血污一滴也不往地上去,像红色的炎火,只围绕在他身上,染红一大片白衣。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神情微微变化着,像是陷入一场纷繁混杂的梦境里。    纵是满身血污,陷入不堪的噩梦里,那个人身上的气息仍旧纯净粹白,是永夜里的月光本身。是寒冬飘雪,天光从始至终未变的余温。    太难过了,就会忍不住想叫那个人的名字。    ……阿天阿天阿天……顾矜霄!    但是不可以,如果叫了方士的名字,他会感应到。    这个过程很短,很快那些痛苦就消散了。    他扯掉那沾血黏腻的白纱,一手撑地,勉强站起来,白纱和他的手,沾到地上的尘埃。    露出的半睁的左眼,眼瞳是银灰色的,眼白都是浅浅的灰白,唯有瞳仁的光是微微竖起的,仿佛一道白色的人影藏在最深处的世界。    鹤酒卿摇摇晃晃站起来,试着去结印,却无法调动天地灵气离开这里。    可他满身血污,狼狈不堪,不可以被任何人看见,尤其不可以是那个人。    失去右手按压的右眼,一片邪恶肆虐的红,仿佛地狱咆哮的岩浆,仿佛幽冥不熄的业火。    连右边的脸颊上,也沾染着流淌下来的血污。    这样的鹤酒卿,比当初在死人谷外埋骨山道上,反复冲杀的血魔林幽篁的样子更可怖。    至少当时的林幽篁没有浑身沐血。    但,即便是这样可怖诡谲的样子,这个人的神情,仍旧没有丝毫晦暗阴霾,周身的气息和他脸上的神情,仍旧不染尘埃,淡泊超然,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只是,就算是仙人,也只是个被剔除仙骨,贬谪流放,永不可能飞升的罪仙。    鹤酒卿低着头,反复试了几次都无法调动天地灵气,回到太白之巅。    毫无办法,他轻轻吸气,改为用最小的术法。    这次,他成功出现在白帝城外的江岸。    鹤酒卿才终于松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点薄暖的笑容。    在楹花水榭里,有顾矜霄设下的屏障,雨水会绕过他们身边。    在这里,却是连绵江雨。    鹤酒卿没有用术法避雨,相反,他反而希望雨更大一些,这样就能冲走他身上的污迹。    他往涨水的河边走去,那草亭被湮没了半米多高,人若是在里面,任何人都发现不了。正好可以等到时间过去,能力恢复。    沉在清澈江水中的人,安心地闭着眼睛,无数雨水的涟漪在水面绽放。    那人仿佛封印水下的仙人,白衣上的血污一旦在水中晕染开,就会烟消云散。仿佛一朵朵绽开又消失的红莲,与水面的涟漪交相辉映。    不知他是入了谁的梦,不知是谁入了他的梦。梦里又有什么呢?    ……    梦境里,有华美森严的宫室,有阴谋,有算计,有死亡相杀,唯独温情是假。    他曾是尊贵高傲的未来储君,他也是如履薄冰生死不由自己的皇子。    他被人害,也害人。杀人,也被杀。    “不是我,这不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与他如出一辙的人,站在他身边似笑非笑。    ……撒谎,你就是这么做了。不然,这是谁的脸?谁站在他的影子里?    “你不是我。”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轻笑出声,似是愉悦。    ……“啊,我喜欢你这么说。你的确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跟我,只存其一,只该存其一。至圣至善的鹤仙人,你何时愿意消失呢?”    那加重戏谑的“鹤仙人”三个字,仿佛别有深意,藏着心知肚明的秘密。    “我从始至终都在这里,多出来的不是我。但我不会强求你消失,你存不存在这个世界,与我没有任何影响。”    清冷从容声音,让那个拥有一双暗红色眼睛的他,笑容渐渐冷却无痕。    ……“没有任何影响?”那暗红眼睛的人冷冷地说,“那为什么三百年前我会死?是你的愚蠢害死的我。你不可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纵容了这一切发生。”    鹤酒卿轻轻摇头:“我忘记了,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但如果有人被害死,也是我害死我自己。我相信我自己,既然做了决定,就一定是必做不可的事。”    ……“明明你也不记得,却说我是多出来的。”那清冷的声音冷漠道,“无妨,很快我就会活过来的。到时候,谁真谁假,才是真的毫无关系。”    鹤酒卿半阖着银灰色的眼睛,默然不语。    那与他如同倒影,眼睛暗红邪恶的人,桃花眼轻慢斜睨。    ……“你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样子,好看的紧,真该让你那位城主心上人看看。躲起来算什么?怕他知道你的真面目,是怕他厌弃厌恶,还是怕他同情怜悯?”    “他不会厌恶我。永远不会。”鹤酒卿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柔软,因为阿天是很好很好的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那就是后者了?自卑自负的鹤仙人,真是可笑。我现在倒是原谅你的自欺欺人了,甚至有些同情。只要你不来妨碍我,我无意对付你,你所承受的一切,都是我所经受的。我只是要活过来,而你身为过去的投影,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切。”    鹤酒卿摇头:“并不是这样,我只是在修行。”    ……“那就慢慢修,修到清醒了,你就该知道,谁才是真正的……”    鹤酒卿淡淡打断他:“往常你没有那么话多,看来是出了些变故。你在试探我?”    ……“想多了。不过,有部分东西暂时放到别处了,我的确有一个疑问,一时找不到答案。或许你能告诉我。”    “说。”    那人一直张扬桀骜的声音,微微一顿,语气竟然也能平和。    ……“你知不知道,我前几次经历里,可能遇见过一个人,一个我或许表现得不同于别人的人。”    “顾相知?”    ……“姓顾是没错,但应该是叫顾矜。”    鹤酒卿毫无变化,只轻轻抬了一下眼睫。    但那个人立刻发现了。    ……“你知道!告诉我,他在哪里?”    鹤酒卿平静地说:“你知道顾相知在哪里吗?”    ……“知道又如何?要交换吗?”    鹤酒卿轻轻地说:“找到顾相知,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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