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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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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地一下,丝弦在指间迸断。    鼓奏恁多年从来也不曾断过的弦…    指腹有微微沁凉沁凉的疼痛感,微醺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再虚与委蛇下去了,“嘭”地一声,推倒了琴架站起。    “颜夕!”她气势直冲霄汉般,瞪着桃瓣般的水眼对着他道:“你把我送你的铜钱!拿出来一瞧!”    李颜淡若轻风般缓缓落指,半晌,潇潇琴声才缓缓落定,沉寂了下来。    “好。随我来。”他轻轻站起,缓缓走在前头,直到走出了这抹翠荫。    微醺站起跟着他走进屋内,那个在树下熟睡的拂冬被远远抛落在外头了。    然后,李颜就果真取出了那枚有尖锐磨痕的,和记忆中一样的铜钱。    当她眨巴着眼睛,从他掌心看见这枚铜钱时,心不由地落下了,但隐隐又有一丝失落。    “你急着要,可是最近银钱不够花了?那就拿去。”李颜冷着眼调笑道。    看着李颜毫不在意地把那枚铜钱塞回到她手里,她鼻尖一酸,紧握铜钱的手唯有悸动。    “颜夕你…真的…不在意吗?”她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模糊得听不出来。    说完之后,她也自觉失礼,就背转身去,顿了有片刻,随即大步往门外跨去。    李颜怔在当场,其实那枚铜钱,是他今早到映日苑寻找昨夜掉落的铜钱时,凭着记忆草率地磨损出一样的痕迹,以应对用的。只是,偏生她分不出来。    他哀叹一声,心有所失般。    微醺走后,他重又感觉这座苍郁的庭院重又陷入了阒寂无声之中,仿佛自己又得过回那种到了现在都不甚适应的块然独处的生活。    他走回松树下,静静地拾起落到地上,已然断弦的古琴,悄无声色地返回了屋内。    微醺打自从以泽居出来后,感觉心底酸得快要汹涌而出了,不知怎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北苑。    到了北苑的时候才想起来,蒋炜炎如今府试,需要连考几天才回。    没有办法,在这里,就只有那家伙懂她那些心思而已。    她到了衡水堂,静静地坐在往昔李颜坐的案桌旁,轻抚着案上的一砚一毫。    她忘记自己已经多久没来衡水堂听溥先生授课了。只是,她以往也不是真的在听先生授课,只是虚与委蛇地,自个偷偷在案桌下看别的书。    想起那点点滴滴的往事,微醺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直到槅扇门“啪”地一声被推开,一阵浓郁的酒气就从屋外飘了进来。    她吓了一跳,这个时候,蒋炜炎去了府试,李颜留在以泽居读书,溥先生也不授课,应该没有人会来才对呀。    当她看清楚从门外飘飘摇摇着进来的,正是面红耳赤喝得酩酊大醉的溥先生后,不由地吓了大跳。    往日沉稳自持的溥先生,何时曾看过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溥先生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又“啪”一声严严实实的关上了门,把门闩搭上,就蹲坐到了角落里,像个孩子般,嘤嘤噎噎地抽嗒起来。    微醺顿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上前,就静静坐在椅上,看他哭。    这个溥先生,看他的样子,大概也有一段伤情的过往。微醺心里默默地想。    她以为他会一直这么蹲在墙角抽泣下去,谁知哭着哭着,就听到他微若蚊蝇的抽嗒声:“静姝…静姝…”    他像极度压抑般,却终于要压不住,要崩漏出一点一样,笼在暗影中,一直喊着那个名字。    “先生,您别难过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微醺终是看不下去,遂站起轻轻站到了他跟前。    泪眼婆娑中,不知道这位半老的书生是否错认了人还是怎么,一把就抓住了微醺的手,啜泣着:“要是…要是当初你跟我走了…如今你就不用这样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又是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些年,这些话一直一直在我梦里出现…你知道吗?我可真后悔…后悔把你让给李治廷!!”溥先生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微醺震动了,约莫她也曾在闲暇时在一些人口中听说过,当年被磔杀的工部侍郎就是李治廷,颜夕的生父。    这个溥先生,为人看似谨慎无比,却也在情绪抑压无法自持之际,在衡水堂关好了所有门窗依旧无法避免地被她窥探了这么一些隐秘。    自古圣人,因为有了情感,所以…皆有疏漏。    微醺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这份秘密,把醉死过去的溥先生轻轻靠到墙角上,自己则捻手捻脚地爬窗出去。    话说,这溥先生可否得知,他自个教导的学生就是他情敌的儿子?    世事,往往是巧合得让人生怕。    这天微醺上花琴师的课,如今上课,花琴师总是以练习为主。一遍又一遍地让微醺抚琴,自己则坐到一旁看,每一曲完结的时候,她会抄起长萧吹奏一段副曲,引导她进入另一首曲中。    见微醺并不抚平日里的那把绿绮古琴,不禁就有些疑惑。    “你的绿绮呢?”花琴师眉眼一挑,淡淡地问。    微醺沉默了一下,随即暗淡道:“我……把它弄坏了……”    “弄坏了?!”花琴师紧张地“啪”!一声把长萧磕碰到案桌上,站了起来。    初观那紧张的程度,仿佛微醺弄坏的是她的绿绮一样。    “那你把它搁哪儿了?!”花琴师又问。    “呃……我、我、”面对花琴师的气势,微醺感到有点心虚,可那明明是她的琴来着,一想到这一点,微醺觉得又能理直气壮道:“坏了,就扔了呗!”    “扔了??”花琴师瞪大了美眸,脸上似有极度疼惜状,银白色的面具在屋内透散的光折射下,光晕分外缭绕。    见花琴师的表情一度变为哀惋,微醺有些懊恼,仿佛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了。    然后又有一瞬,感觉花琴师脸上哀痛的表情看起来竟与那日见到溥先生的表情有异曲同工之感。遂不经意地,话就一溜烟儿道出:    “花师父,您……何以那样在意那把绿绮?就因为那是流芳百世的名琴吗?”    微醺隐隐感觉得出,花琴师那样的表情,若说是单纯的珍惜一把自己渴望已久的名琴,似乎表露出的情感也太过了一些。    花琴师听到她这么一说,惊讶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良久,微醺看见那如丝媚眼中,慢慢地酝出了水光。    当第一滴掌控不住要滑落之际,花琴师连忙装作看窗外风景,站起背转过身。    微醺感觉出了异样,连忙低下头鼓奏一曲。    由于心境所致,鼓出的乐音凄婉哀转,让人禁不住情思泛滥…    “司马琴技,绿绮流芳…”花琴师倚着菱花窗,嘴里不自觉地轻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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