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四 霜满路
谢熠记得柳三汴说过—— 从此以后慕容彻是他一个人的作品了。 慕容彻是谢熠的主子、知己、兄弟, 可他从没有将他当成过作品。 谢熠跟柳三汴是不一样的。 谢熠不会像她一样,吃尽苦头去操纵一个人, 美其名曰为国为民, 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心。 这份心特别特别珍贵。 谢熠想,慕容彻可能是真的累了。 他说要等那个冒牌货回京, 自己再出来拨乱反正, 将响应言氏的京官一网打尽。 他想关起门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在外面闹得人尽皆知。 偷换君王这事要是流传出去, 必将沦为千古笑柄,陛下不能不要脸。 谢熠提醒陛下:万一晚了一步…… 万一晚了一步, 言氏捷足先登, 将龙椅坐热乎了, 后头任谁来,那都是假货。 假作真时真亦假,拜过假皇上的群臣, 自然不会再承认这位真皇上—— 他们也怕秋后算账。 陛下听了谢熠的担忧很是欣慰。 陛下想起从前无数次冒险,耳边都有许多声音在劝谏, 如今却只剩一个谢熠而已。 陛下又有些别扭: 他杀了谢熠的妻子和叔父,谢熠还这么忠心,不会有啥非分之想? 谢熠非常好笑, 只能重复多年前的誓言:“臣此身早已献与陛下。” 陛下听了很高兴,又有些疑惑: 为什么这样的话,柳三汴从没有说过? 慕容彻在回京路上,遭言氏大举伏击。他端坐马车之中, 觉得内心空前平静,他轻轻拨弄手中的佛珠,问它怕吗。 尔后他自问自答:“不。你不怕,你怎么会怕呢……” 柳三汴,你这个没有心的人,你不怕风刀霜剑,又怎会怕在我身边? 你只是……厌倦了我啊。 慕容彻掀开卷帘,一滴血溅在指尖。车外腥风漫漫,黄叶染血,扑簌碎裂,如同一具具尸骨,铺向最遥远的峰巅。 在这条路上,他踏着白骨,送走了无数的敌人,也送走了唯有的爱人,今日若不能回去,他就要送走自己。 慕容彻从不输给别人,要输,只输给自己。 言氏下了血本,梅花司的人渐渐不敌,护着慕容彻朝远离京城的方向逃去。 好巧不巧地,真陛下竟然撞上了今日假陛下回程的皇驾。一个浩浩荡荡回京,一个狼狈不堪逃亡。 要揭开一切,这是最好的时机。 一旦言氏执掌大局,真陛下也百口莫辩。 三拨人马撞上,假陛下高喊着护驾,言氏的杀手悄悄退下,慕容彻的卫队便不再逃了。 因为谢熠执掌的禁卫军,并没有护着假陛下,而是涌到真陛下的身边,所有的刀兵,都指向罪魁—— 言相。 言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许多日谢熠隐忍不发、故作配合,他以为自己已经招揽了谢熠,才命杀手退下,想借谢熠的手颠倒黑白。 真陛下从马车上下来,他步踏秋霜,凌然在骨,任风霜蒙面,仍王者归来。 但言相终究是言相。言资面对一模一样的两个陛下,从来都知道怎么分辨—— 衣冠楚楚者,才是万民心中的神佛。 曾几何时慕容彻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当他听着言资拙劣的辩解时,没忍住轻蔑地笑了。 他语声清朗,字字有力,仅凭语势就轻巧压过了言资: “言资,你廿一入仕,官拜刑部司主事,就好无中生有!朕叫你入吏部历练了三十年,怎么这狐假虎威的老毛病,到现在还没改?!” 皇驾之中随行的朝臣,纷纷发出议论之声。 只有真正的陛下,才会对臣子的履历如数家珍,只有对手中的棋子足够了解,才能成为真正的布局人。 这时群臣纷纷出列,要求言相明辨真假。言下之意是,他们不聋也不瞎,禁卫军肉眼识别的,才是真正的陛下。 言资知道,这时不能让慕容彻再说话了。而这些没有眼色的朝臣,他只能替未来的陛下舍了。 言相正要一声令下,却见皇驾之中,德妃娘娘一刀抵上言贵妃的喉管,喝令他束手就擒。 言相凝视言贵妃良久,她低头垂泪,不住摇头,他不由深深苦笑: 为何你仍是舍不下他? 可这回我不能听你的了。言氏隐忍了十年,不能被他兔死狗烹,只能与他一决雌雄。 言相看住他的亲妹,一字一顿道: “贵妃娘娘,臣为江山社稷,不敢徇私!!” 言贵妃这才抬眼,她下了万般决心,朝他重重点头,又越过他,最后望了那人一眼。 那一眼秋波流转,柔肠百结,如同舍下一个珍视多年的心愿,看得慕容彻很想问问她:你这一出出跟折子戏似的,到头来还是要杀我,到底在矫情什么呢? 慕容彻立于人海之中,前头是叛逆之臣,身后再无知心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作者默默申了个榜…… 有时候想想 知心人哪怕只有一个 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