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涓的气性
柳三汴看见尤秀, 如同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其实有许多次,只需要低下那颗没那么高贵的头颅, 一切就不会太过糟糕。 可是为什么, 每一次都输给了自己的傲气。 聪明,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群狼环伺, 人皮精致, 单靠聪明是不够的啊。 你想要激浊扬清,认清黑暗是不够的, 必须接近它才行啊。 说得更坦白,你不结交朋友, 又怎么升官, 你不能升官, 看见黑暗也无能为力。 柳三汴气尤秀不通人情,程九思却觉得正好—— 尤秀若告诉了言资,不就没他们的事了吗。 尤秀明白柳三汴在气他什么, 可他能承认黑暗,却偏偏不敢深入黑暗, 或许是为了那点可怜的傲气,或许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柳三汴叹气:“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你与谁结交,那都是暂时的, 你明白自己的职责,就算被染成了灰色,也比黑色好得多? 坚守原地毫无意义,自欺欺人罢了。 尤秀想了想问道, 当年公孙先生,是如何不染尘埃的呢? 柳三汴这时难免说了实话: “因为他死了啊。” 一个死人,怕什么尘埃呢? 你要走这条路,必须把自己当一个死人啊。 尤秀一点就透,再度起身,朝她抱拳: “学生明白了。” 尤秀正欲离去,程九思不由急了,暗中瞪柳三汴一眼,表示他去找言资还有咱们什么事?! 柳三汴笑得有些诡异,示意程九思别拦他,果然尤秀没走几步,到了门口就又折回来。 尤秀是被元八涓逼入茶楼的。 一群百姓装束的人野蛮涌入,前来寻衅滋事,茶客们作鸟兽散,尤秀反应迅疾,连滚带爬逃回包间,好在没认错房间=_=。 这大概,是谢熠安排的好戏。 谢熠泄露消息给元八涓,既阻止了尤秀告密言资,也等于将尤秀托付—— 唯有到如此地步,柳三汴才能成为去北漠报信的唯一人选,一切才显得不那么刻意。 柳三汴感谢谢熠,谢他八辈祖宗。 他把这么大一个困境摆在她面前,美其名曰给她机会,她被动入局,他作壁上观。 尼玛这么多密探围攻我压力很大的!! 尼玛有没有人记得三姐啊…… 元八涓踏入那间包间时,披了一身黑色大氅,折身时如龙摆尾,行走间不惊轻尘。 她气势如虹,威压沉沉,柳三汴突然觉得这么多年都没看清过这个人。 这个人隐忍了这么多年,谁都利用她,谁都轻视她,谁都施舍她,她像个半梦半醒的婴儿,谁能想到她一朝睁眼,如雾如电。 程九思拉着满目惊惧的尤秀在屏风后面喝茶,留一方净土给她俩,生死存亡之际,可以说一说真心话。 柳三汴突然丧失所有语言能力,因她片刻之前,还不肯相信这一切。 柳三汴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居然不觉疼痛,这是在做梦吗? 程九思这个混蛋,肯定早就知道什么,偏偏不肯跟她说,非要她直面离别,与所有故人。 他怎么能这么心狠! 为什么一切来得这样快,难道这是她偷懒的报应? 柳三汴想,元八涓又要骂她不知未雨绸缪,说三姐你又要倒霉了。 元八涓在她对面坐下,眼眉含霜,唇卷积雪,却有几分残忍的妩媚。 元八涓给自己倒了杯茶,同样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我不能让你们去报信,可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与人合谋,还是因为我想他死呢。 三姐,为什么你总护着他呢? 你走就走,别护着他了,好不好? 元八涓知道柳三汴现在一定很好奇,她想知道为什么。 即便猜到她的最终目的,柳三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其实从没真正关心过她。 柳三汴栽培元八涓,只是欣赏一把刀,希望她无坚不摧,不想任何人任何事影响这把刀的锋利。 所以她的每一次成长,她才会如此高兴。 柳三汴是个执迷创作、珍爱作品的疯子。 元八涓喝完一盏茶,终于用三言两语,解释了很多个为什么。 “我哥哥不是殉情死的,慕容彻追杀他,他逃到那人的坟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个真相对柳三汴来说无关痛痒,却是元八涓无法接受的。 元八涓效忠一个主子,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她的效忠太卑微,根本保不住亲人的性命。 原六泓的死,让她比柳三汴更早明白,慕容彻不是人。 柳三汴想,如果慕容彻真害死了公孙扬,她现在肯定跟元八涓结盟了,可惜并不是这样。 柳三汴心疼她,她只有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原六泓这根刺一直扎在她心上,受人摆布,生如蝼蚁,命如草芥,终于是元八涓不能容忍的。 什么密探必须无情,不过是掩盖毫无尊严的借口,真正的人,怎么可能无情呢? 就算无情,也有权利去体验,去选择。 因为他们始终是人啊,见过风月,恋过红尘,怎么可能甘心做刀呢。 柳三汴恍然记起,她对谢熠说,谢枢是最后一把风月刀,原来这是不对的。 原来他们一直忽略的那个人,才是最不动声色的风月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八涓的恨,实在很浓烈,可能是沉默了太多年,物极必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