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书生篇【30】
岳昭见到妲斐的时候,妲斐正在给自己画花。 云鬓散落在身后,极黑的色泽,柔顺得似丝绸一般,她身上穿的衣衫右边滑落,露出半边香肩,肤色极为白嫩,上面有一个浅浅的肩窝,顺着肩窝看过去,是若隐若现的锁骨,还有那张活色生香的侧脸。 她歪着脑袋,细长的手指提着笔落在雪白的肩上,上面开了一瓣栩栩如生的桃花,随着她的呼吸,锁骨也跟着起伏。 连低垂下来的眼睫在旁边灯火的映衬下都显得格外的妩媚动人。 槅窗敞开,有花瓣飘落了进来,停留在那素色裙摆上,添了一抹难以描述的艷色。 春色撩人,风花随了雪月,满室仿佛都开了美人香。 他的到来似乎是扫了她的兴致,看到他,她便意兴阑珊的将笔随意扔在旁边,手指顺势勾住单薄的衣衫往上带,遮住了那片风光后,自然而然往后靠在槅窗的窗栏上,手支着下巴,看着他:“你怎么又来了,真没意思。” 她看现在的岳昭怎么看都怎么碍眼。 问题是他还总出现在她面前。 岳昭就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她。 对视了一会儿后他走了出去,低声吩咐门外那个侍女,妲斐懒得听他吩咐什么,她本来好好的心情,都被岳昭的突然到来给破坏了。 她都快要气死了。 不一会儿,那侍女取了一张画架来,随即又陆陆续续送来一堆颜料,然后是水,最后是一张上好的熟宣。 妲斐意识到什么,抬眸瞧他,惊道:“你要给我画画像?” 既然是来画她的美貌的,她就不能这么对岳昭了,于是她对岳昭露出了好脸色,软了嗓子道:“你想要我摆什么姿势呀?我都会配合你的。” 翻脸比翻书还快,也不过如此了。 明明前一刻还如此的不想见他,在知道他要为她作画之后,眼睛就亮得发光,和他说话的调子也软了几分。 岳昭心里苦笑不已。 “什么姿势都不用。”他纵着道:“你看书也好,去睡也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如今怎敢要求她半点,讨好她都来不及,只望着她不要那么疏离。 岳昭的一手画技出神入化,连安隆帝都赞不绝口,称一句千年内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现在拿他最得意的画技来讨好心爱的女子,心甘情愿。 妲斐轻哼一声,“你倒是自信。” 说完,她挪到木桌旁,坐在椅子趴在上面看他,更确切一点来说,是看着他的画架,目光仿佛穿透了画架,落到了熟宣上一样。 水墨写意用生宣。 工笔描绘用熟宣。 前者收水晕墨,水走墨留,墨韵变化极强,易营造出飘渺写意的意境,写意山水多用它。 后者墨与色不会洇散开,宜于工笔,多用于花鸟人物。 妲斐不知道岳昭画的她是什么模样,为了保持期待值,她一直忍着没去看,忍着忍着,她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不知不觉阖眼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醒来时,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她睡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 她起身,发现岳昭已经走了。 踩着木屐朝桌子那里走去,妲斐看到了上面放着的画。 用一盏茶杯压着的,素白的宣纸。 上面的美人香肩半裸,衣衫轻薄,低垂着眉眼,歪着头,提着笔,在肩上落下一瓣栩栩如生的桃花。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妲斐的手指抚过画上露出来的雪白的肩,她俯下身,弯下腰来,“还不错嘛!” 说完,极为珍惜的在画像上的自己身上落下一吻。 继而有些小得瑟的感叹着:“我真是好看极了。” “好看到连我自己也心动。” 系统:“……” 除了忍着宿主的这点怪脾气,它还能怎么办呢?怎么都不能办。 妲斐不想给一点基础欣赏能力都没有的系统说什么。 世人皆爱美。 无论远古,还是将来,人类总是注重美色这种东西。 相貌差的会羡慕相貌好的。 相貌好的会羡慕相貌更好的。 一层递一层,她妲斐要做的,就是站在这些人的顶端,做那被万人羡慕的,包括嫉妒与恨,她通通都会收下。 —— —— 岳昭每次来都会为妲斐作一副画。 他极力用自己的画技来讨好着妲斐,而这招果然是有用的,妲斐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不少,起码不会再总是给他冷脸。 四月之后。 岳府出了一件大事。 卫鸢的孩子没了。 听说是某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肚子忽然一阵剧痛,然后孩子就没了,前几天才被全京都最有经验的太医确认为男孩。 卫鸢崩溃了。 若是女孩,流掉了她也不会有多伤心,可流掉的是男孩。 这个男孩,是她和岳昭的结晶;这个男孩,是她和岳昭的爱情延续;若是这个男孩生下来,他就是嫡长子,未来继承岳昭的一切。 在她流掉之后,太医诊脉,说她因为流产伤了身子,以后不会再有怀孕的可能。 这相当于给卫鸢判了死刑。 这个时候,岳昭不可能来找妲斐,他每日都在安慰卫鸢,可是卫鸢走不出来,更何况她无意听到那些流言蜚语。 说她生不下来孩子,就得找别的女人给岳昭生,到时候对方生下来的孩子会被记到她名下成为嫡长子,成为岳昭的继承人。 在知道她以后不会有孕之后,她的父皇还传她去谈话,说该让岳昭纳妾了。 卫鸢眼泪流了下来,哭道:“凭什么?我绝不会让他纳妾的!绝不会!他岳昭的女人只能有我卫鸢一个!我绝对不会接受的!”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让那些贱女人全部都滚了个干净,怎么又会容许别的女人来和她争抢岳昭。 安隆帝见她如此固执,不由得摇头,“鸢儿啊,既然你们新婚第一年你都能容他有了妾室,怎么这个时候不行呢?况且男人三妻六妾本就是常事……” 卫鸢嘶声力竭道:“本宫管它什么三妻六妾!本宫只要岳昭有我一个!父皇你若是执意让他纳妾!那你便把我的命拿去好了!” 拥有过岳昭百般呵护的温柔,她是绝对不会同意岳昭纳妾这回事! 安隆帝没想到自己最为疼宠的女儿变成了这个模样,像个疯子一样,全然没有皇家公主该有的气度,更何况他身为皇帝,九五至尊,居然被女儿用命来威胁,已然动了怒,他呵斥道;“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公主的模样!大吼大叫!还想威胁父皇!谁给你的胆子!” “卫鸢,你太让朕失望了!” “父皇你居然凶我!”卫鸢从没见到这样对她的安隆帝,她又怨又恨。 为什么?! 明明是她流掉了孩子,他们都不关心她,反而劝她给岳昭纳妾! 她才是受害者啊! 孩子流掉的打击,被告知以后不能再有孕的绝望,流传在府中的流言蜚语,至亲之人不安慰她反而劝她给岳昭纳妾,种种加在一起让她这个高贵的公主心神崩溃,丧失了理智,她甚至朝这个世界上威严不可侵犯的帝王口不择言。 “你算什么皇帝!你算什么父亲!你的皇位是我母后一族为你争取来的!没有我母后,你早就死在了夺嫡争斗里!可你做了皇帝之后你对我母后是怎么样的!” 看着安隆帝铁青的脸色,她咬牙切齿:“父皇你登上皇位之后,后宫三千!你虽立我母后为后!却更宠爱其余的妃子!你甚至还把我母后最讨厌的女人册封为贵妃!任由她害死了母后!你疼爱我不过是因为愧疚!是逼不得已!你根本就不爱我这个女儿!我只是你手里的工具!发泄你愧疚感的工具!” 啪! 安隆帝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到卫鸢脸上。 旁边的刘公公此刻恨不得自己是只鹌鹑,这样就可以将脑袋深深埋进去。 他战战兢兢。 心想这卫鸢公主看着也不是个蠢的啊!怎么敢这么做!这可是皇帝!皇帝!就算他犯了什么错,也不是你可以指责的啊! 卫鸢被他这一巴掌扇摔在地上,脸上一片青紫,她却还在笑着,笑得瘆人,“父皇,你若是敢让岳昭纳妾,我就将你做的那些龌龊事全部说出去,让你受天下人耻笑!” “什么明君!可笑至极!” 刘公公在旁边听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了,这卫鸢公主是不想活了是吗! 安隆帝捂着胸口深呼吸一口气,如此好几遍方才压下想把卫鸢押入大牢的心。 若卫鸢不是他的女儿,他绝对要命人将卫鸢押下去,打入天牢,择日凌迟处死。 他是做错了,对不起她的母后。可他从未对不起她,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他这个做父皇的就给她什么,她要星星,他也能让人给她摘下来,她说要嫁给岳昭,他就直接赐婚,她想要岳昭升官,他就给岳昭升官。 他劝她为岳昭纳妾,为的也是她! 他是男人,坐拥后宫的帝皇。没有谁再比他更清楚男人的劣根性! 没有孩子在身,纵使拥有倾世之貌,等到容颜老去,也不过是枯枝落叶,被轻而易举的冷落丢弃。 他都给她想好了,只要她愿意为岳昭纳妾,妾生下来的儿子就会是她的儿子,她想要优秀的就挑优秀的,挑了好生培养,以后就会是一个合格的嫡长子。 可她的心里居然是如此的想他,将他这个父皇想得这么恶毒和残忍?她可真是他的好女儿啊!他怎么不知道她心机如此深沉,在心里恨着他的同时,还能表现出一副依赖信任濡慕他的模样! “让岳昭进宫……”他喘着起气,怒着重复了一遍,“让岳昭进宫!让他把这不孝女带回去好好管教!等她知道了什么叫礼义廉耻再让她回来见朕!” 他真的是……太对卫鸢失望了! 接到传召的岳昭匆匆进了宫,受卫鸢牵连,安隆帝对他的脸色也好不起来,他冷声道:“把卫鸢带回去!好好教她什么是尊卑有序!什么是孝!” 岳昭跪在地上,“臣知道了。” 他低垂下眉眼,眼眸里没有什么情绪,声音却是温和的,“阿鸢也是因为失了孩子,有些想不过弯来,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会好了,陛下不必太忧心气怒。” 安隆帝冷哼了一声,“你倒是给卫鸢找了一个好借口。”话虽如此,铁青的脸色却也好上了那么一两分,他凝视着岳昭,“再有两月,半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岳昭,不要出什么事端。” “岳昭知道。” “行,回去。” 岳昭起身,去扶卫鸢,卫鸢这时候倒安分了许多,岳昭扶她,她抱住岳昭,“岳昭,孩子没了,孩子没了……” “岳昭……我们的孩子没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紧紧抓着岳昭,岳昭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卫鸢总算是和他走了,乖巧的很。 踏出殿门的时候岳昭撞上了魏岚,魏岚穿着常服,一身白衣风流多情,看见岳昭和岳昭身边失魂落魄的卫鸢,手中的折扇抵住了唇瓣,“岳大人,好久不见你了。” 随即又对卫鸢道:“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这话对如今的卫鸢来说,实在颇有一些嘲讽的味道,她忽然抬头看魏岚,眼神仿佛淬了毒一样。 魏岚可不怕女人的这种眼神。 说起来,卫鸢应该还要感谢他,没有他魏岚,她怎么能轻轻松松如愿的嫁给岳昭。 岳昭知道魏岚在挑衅他,他神色淡淡:“陛下找魏大人,应是有事相谈,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岳大人了。” “岳大人慢走啊,路上小心。” “小心夜路走多……”魏岚弯了弯唇,意味不明道:“撞了鬼。” “对了,”随即他笑意更深了些,眼睛一眨,“说起来岳大人藏起来的宝贝,我知道在哪儿了。” 岳昭的手指猛然攥紧,捏疼了卫鸢,他神色阴沉,声音也冷了几度,“魏岚!”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魏岚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得寸进尺的分明是岳兄,怎么能说是我魏岚呢?” 有了公主,还想有斐斐? 这世上地位最高的女子,最美的美人都想收入怀中,岳昭未免也太贪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