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节
会说中文。 “奶奶以前就一直掌管家里的一切大权,”赵二宝把脸埋在衬衫领口,阴郁的说:“她以前对我百依百顺,像正常的奶奶和孙子一样,要星星,就肯买陨石来,看着别人在我奶奶身体里颐指气使,我简直一秒钟也容忍不了。” “我能理解,”我赶紧点头:“换了谁,都受不了的。” “比起这样,”赵二宝闭上眼:“我宁愿她死了,倒一了百了,没有后患。” 看着穿梭的佣人,我低声问:“除了赵先生,还有别人觉察到赵老太太的不寻常,往这方面猜吗?” 赵二宝点点头:“伺候我奶奶这么些年的老人儿,脸色都有些微妙,大家只是不敢开口而已,在这个年代,说什么借尸还魂,就是被拉去看精神科的节奏,说起来,连奶奶养了很久的老猫,大概都觉察了主人换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说着扬声问一个佣人:“玛丽姐,旺福还没回来?” 玛丽姐答道:“可不是么!说起来旺福也丢了些日子了,真叫人担心啊!” 赵二宝又问:“奶奶派人找旺福没有?” “没有,”玛丽姐担心的说:“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惦记!不过不是我乌鸦嘴,旺福,会不会早就死了呢?听说,猫不喜欢被别人看到自己的尸体,临死时,总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旺福也算长命,我想老太太也明白这个道理。” “说的也是。”赵二宝挥手叫她走了:“ 旺福是一只白爪黑斑猫,老到我都记不清几岁,你知道,我已经二十四岁,而那个猫,从小就养在我们家,猫的年龄总长不过二十年,可它前一阵子还活着,天天陪着我奶奶,旺福要是还在,说不定也能揭穿那附身老太婆的真面目。” “可不是么!”白泽连连点头,忘记了不许说中文的禁忌:“猫是种有灵性的东西呐!东洋有一种妖怪,叫做猫又,人们总说猫有九条命,其实,是成精的猫又,多分出一条尾巴,才能多一条命。” 赵二宝皱了皱眉,我察言观色,捅一捅白泽示意他住嘴。 如果是别人,自然会意识到自己的话题不怎么受欢迎,偏偏他是白泽,妖怪可是他毕生的兴趣,于是他继续说:“其实呀,猫又这种精怪,寿命也非常的长……” “猫又是什么东西,跟猫有关系吗?”我回头一看,一个身量不高,瘦削而带着一股凌厉威严的,就是红颜弹指香露商标上印制的创始人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一头齐耳银灰色短发,梳的一丝不苟,身穿一件深灰色,用料十分考究的西装裙套装,裸露的脚踝下是一双尖头山茶花平底单鞋,没有戴什么珠宝首饰,贵气却呼之欲出。 虽然我没有见过慈禧太后,可我就是感觉,这就是慈禧太后的气势。 “老太太来了!”一个忙碌的陀螺似得年轻小女佣总是张皇失措一样,大惊小怪的喊着马后炮。 果然,这就是那位死而复生的赵老太太。 我赶紧起身,自我介绍:“我是梅林……” 赵老太太摆摆手:“你就是我那败家孙子的女朋友?我先说明白,你们结婚,当然就要分家出去住,需要什么,都得自己去置办,不要以为嫁入豪门,就能直接当蛀虫吃家底,我顶看不起你们这种仗着年轻做资本,削尖了脑袋往有油水地方钻的懒丫头。” 我一阵窘迫,看来嫁入豪门也未必是一件绝对的好事。 不料那“做”的不行的赵二宝却挺身解围:“那是自然的,本来她就是看中了我这个人,跟这些家产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是吗?”赵老太太刻薄的看了我一眼:“丫头,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你可别打错了如意算盘,虽然现在社会开放,可是你跟了这小子,一无是处,离婚也是早晚的事,还是说你就要赌这一把?” 事先准备的说辞看来没有毛用,在这个老太太面前,好像只是一个推销自己青春的业务员。 赵二宝冷冰冰的说:“奶奶,您要看孙媳妇,我也说话算数带来了,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您这么说话合适吗?” 赵老太太脸色一凛:“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用你教我怎么说话?我看你是越来越得意忘形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还没死呢!” 赵二宝敢怒不敢言,赵老太太突然又换了一副笑脸:“头一次到家里来,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别做菜不和口味,赵二宝当我老婆子抠门。” 我赶紧说:“当然吃奶奶平时吃惯了的菜了,我来这里,自然是要适应这个家,要是叫这个家适应我,那就是我太不懂事了。” 赵老太太一笑:“倒是有张好嘴。行了,去偏厅吃饭!”好像这才发现白泽一样,说:“这个小子倒一表人才的,不会说中文,还真是可惜,老婆子倒也愿意跟周正的年轻人聊聊家常。” 白泽要张嘴,我赶紧偷偷拧了他一把,这才化险为夷。 偏厅四壁装饰着簪花仕女图,十分华贵养眼。 大家落了座,碗盘是粉彩的古董,一看就是真正的好东西,筷子是乌木镶银,沉甸甸压手腕。 本来以为这种环境下,为了对得起这个气氛,也要上中餐,没想到第一道菜竟然是咖喱鸡。 赵老太太以黄橙橙的咖喱鸡汁浇到长粒香米饭里,夹起一块炸的外酥里嫩的鸡块,说:“现在这鸡喂了各种新式饲料,我吃不出来以前散养鸡的香。” 玛丽姐笑着说:“老太太,这笋鸡也是山林散养的,准是品种不对老太太胃口,下次换一家。” “是吗?”赵老太太说:“精嫩是精嫩,总觉的水里唧的。” 又问我:“这道菜,你会做吗?” 妈啦,幸亏咱在印度餐厅打过工,这可终于派上用场了:“是,略微知道一种做法,选嫩嫩的小笋鸡过油炸五分熟,再用混了小茴香,郁金根和胡芫荽做主料的咖喱粉调汁,加水中火煮,入马铃薯块,胡萝卜丁,洋葱碎,煮到入味,马铃薯化成天然的芡使汤汁变稠,等咖喱味道渗透进鸡肉里,但尚未变老的时机盛出,咖喱鸡汁拌饭配鸡肉最开胃的,老太太会吃。” “嚯,还真知道点,”赵老太太一笑,深深的法令纹牵着薄薄的嘴唇,威严中略带点刁:“不过我不吃马铃薯,你会换什么配?” 我脑子一转,说:“甘薯也好,只要奶奶的身体不怕糖分。” “嗯。”赵老太太仅仅哼了一声。 大概是对我表示满意。 我为自己的渊博自鸣得意,特地偷看了一眼白泽,只见这厮口味倒重,专心致志的把自己那碗饭吃的津津有味,丝毫没有理会我在说什么。 算了,这种话题只有女人有兴趣,我没必要泄气。 咖喱鸡后,陆陆续续,上来的全是鱼。 晶亮亮的清蒸鳜鱼,酱香扑鼻的干锅鲫鱼,酸甜甜的糖醋草鱼,摆盘精美的松鼠桂鱼,油亮亮的红烧带鱼,嫩生生的杂锦生鱼片,熬煮成白色的杂鱼汤锅,还有鱼丸,鱼饺,鱼鳞粉…… 拉拉杂杂,摆满了偌大的桌子。 赵二宝皱起了眉头:“又是全鱼……” 老太太看着满桌子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模样竟是说不出的贪婪。 满屋子鱼香里,只见老太太吃鱼十分讲究,什么鱼,怎么做,哪个部位最有味道,仿佛都精心研究过,乌木箸不停翻飞,叫人眼花缭乱。 赵二宝却像没有什么胃口,只浅浅喝了一点红酒。 老太太一吃鱼,话匣子也打开了:“要说鱼,还是鲜活的好吃,草鱼肉厚,鲫鱼肉薄,鲤鱼刺多,你喜欢吃什么鱼?” 我赶紧说:“我喜欢糖醋带鱼。” 老太太吃鱼十分奇特,是不停的一块接一块夹鱼块进嘴,吃的飞快,期间不择鱼刺,却把鱼刺存在嘴里,存不下再一口吐出许多,比平常人速度快好几倍,而且鱼刺干净整洁,一丝鱼肉也不复存。 如果奥运会有吃鱼这个项目,想必她肯定能去跟世界各地的高手一竟上下,为国争光。 赵二宝嘴角往下一拉,那鄙视的模样无疑在说:“也不怕卡死。” 老太太吃的心满意足,只打哈欠,说:“老婆子吃饱了,总得睡上一觉。你们接着吃。”说着在玛丽姐的陪同下回房间了,餐后甜点也没吃。 赵二宝见老太太走了,赶紧凑过来问我们:“怎么样?老婆子能不能料理?” 白泽被勒令不许出声,现在终于能一吐为快,难掩脸上的兴奋,忙欢喜的说:“小神果然没有白来一次,确实有妖气呐!” 赵二宝像装了弹簧一样的跳起来:“怎么样怎么样?没错我就说死老太婆不对劲!赶紧在她改遗嘱之前把她解决掉,我就用遗产付钱,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白泽摇头晃脑的说:“小神认为,不可操之过急,这次定然要小心行事,调查清楚再解决不迟。” 原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上次给夜叉帮了倒忙,现在学会谨慎行事了。 赵二宝急不可耐的问:“你什么时候能调查清楚?” 白泽装模作样的说:“一面之缘自然不能武断因果,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个是叫“故弄玄虚”? 赵二宝急不可耐却没有办法,一生气,撇下我们,自己先回房间了。 白泽悠哉的站起来,四处转悠,我要尾随其后,玛丽姐却过来了,说:“梅小姐,老太太找你有事。” 我心里打鼓,这身份未知的老太太找我干嘛呢?我想带上白泽壮胆,玛丽姐却说:“老太太说,只叫梅小姐自己去。” 妈啦,这不是要加害我的前奏? 我还想拖白泽,没想到白泽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露华忙说:“小主别怕,露华陪小主去。” 没有办法,我想不出合理的借口,也只得硬着头皮跟去了。 但愿白泽不乱开口不乱走,但愿露华够本事跟那老太太一战。 赵家豪宅百转千回,偏厅到老太太主卧还要走一段铺着团花地毡的路。走廊里点着香薰灯,那绵软沉醉的味道总让人觉得迷迷瞪瞪的。 我打起精神,没话找话般旁敲侧击的问玛丽姐:“听赵二宝说,老太太前一阵子死而复生过,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玛丽姐笑着说:“梅小姐真是细心人,老太太没什么大碍,吃得饱睡得着,精神头不减。” “……哦,那就好”我哈哈干笑两声:“可是老太太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好像对赵二宝有点冷淡啊?” 玛丽姐叹口气:“可能旺福不见了,老太太心里也着急,养了旺福二十年,早跟亲人一样,换谁都揪心,影响心情也是免不了的。” “怪不得,这么多年的感情,肯定难以割舍。”我转念一想,旺福会不会是认出主人被更替,离家出走了呢? “是啊!”这猫的话题可打开了玛丽姐的话匣子:“说起来,那旺福在赵家多久,我在赵家做了也多久,我上一个东家是印度人,要回国的时候,把旺福托给我养,想不到老太太喜欢,就一直跟着老太太了。” “印度猫嘛?肯定是很名贵的品种了。” 玛丽姐笑一笑,把我让进了一扇月牙门。 老太太悠然惬意的躺在一个蛋形的宽大藤椅里,半闭着眼睛,手里拿着一个精装版的泰戈尔诗集,斜斜的午后阳光照进来,透过雕花玻璃照在羊毛地毯上,黑檀茶几上一个紫砂壶嘴里正徐徐冒出团团香气。 老太太往身边一个雕花椅子上一指,我赶紧坐过去,玛丽姐给我倒了茶就出去了。 我本来以为老太太有话要跟我说,不料老太太只是静静躺着,好像睡过去了。 我坐立不安,不料过了半天,老太太突然吐出一句:“老婆子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虽然我没做啥亏心事,却还是被这句话砸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偷偷端详一眼老太太,还是风平浪静的表情,这这这,不会是在诈我? 我壮着胆子装蒜:“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一睁眼,眼神十分凌厉 老太太一睁眼,眼神十分凌厉:“明人不说暗话,老婆子活了这么些年,我看你,好像对赵二宝没什么兴趣。” 妈啦,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脑门上的筋彭彭的跳了起来。 “不是不是……”我赶紧摆手:“奶奶误会了!” 赵老太太坐起来,微微一笑,城府深深,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中,再塞上一枚羽毛扇,活脱脱是个诸葛亮胸有成竹的样子,锐利的目光让我一阵胆寒:“误会不误会,你和我心里都明镜似得。” 这个……我哑口无言,关键时刻掉链子……老太太笑着往我背后的梳妆台努努嘴:“你把那个盒子拿来。” 我回头一看,光洁的黄花梨木面上摆着一个古董首饰盒,镶嵌珊瑚和各色宝石,包浆十分光润,看器形像是早年间皇宫流出来的御用品,价值连城。 露华端详了端详,惊呼道:“小主,这个露华在后宫见过,真的是乾隆爷那会子的真东西。” 我吞了一口口水,乖乖拿了过来。 “打开。”老太太点点头。 这么贵重的盒子,得什么宝物有资格躺在里面。 我打开菱花扣,阳光正照在盒子里的东西上。 是一串华贵的祖母绿项链。 祖母绿颗颗有指肚大,毫无疑问,是用“顶级”二字形容,都有些觉得配不上它那无与伦比成色的货。 那祖母绿镶嵌成花瓣状,缠绕成花序,被阳光一照,那绿色宛如流动的春水,纯净至极又艳丽无比,我不是没见过好东西,却还是呆住了。 这么美的东西,大部分人也许一辈子见都见不到。 老太太注意到我的表情,笑的露出整洁的白牙齿:“老婆子看得出眉眼高低,这东西你喜欢,是不是?” 我吞下口水,小心翼翼的阖上盖子,说:“大概不会有人不喜欢。” 老太太狡黠的点点头:“跟聪明人说话果然轻松的多,既然你识货,那自然最好,现在它是你的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这难以估价的东西,要送给我?我耳朵里仿佛都听见全身血液奔腾翻滚的声音。 露华赶紧提醒:“小主,露华觉着,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老太太这么大手笔,不知道要跟您换什么呐!可万万不要上了当!您忘啦!她来历还不明呐!” 露华的话宛如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