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背叛他的爱人(2)
邵猷接下来的大半天都再没提起过珈以。 他忙着将这些天遗留的卷宗看完,见了一堆不知如何应对半月后万寿节的官员,冷笑着把那些来问询他该给圣上送什么礼的官员吓得瑟瑟发抖地滚了回去,出门一讨论都说淮阳侯今日的杀气更甚了,剩下胆小的就屁滚尿流地回了。 邵猷听管家回报时还冷笑了声。 一群食君俸禄当为君分忧的人,胆子还比不过一个九岁的傻子。 邵猷低头处理这手边的卷宗,将那个满口夸赞之词的人狠狠批了一通……不过说起来,当年她也不怕他发火,偶尔心情好了,还会给发怒的他递杯茶。 那时候他多心悦她啊,喝一口她递来的茶,再大的气也没了。 “咯嘣”一声,邵猷松了手里被折成三段的笔,另换了根继续写。 直到用过晚膳,沐浴完坐在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后上床入睡,他的神情一直都很平静,只是时不时会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小动作。 比如说有道菜尝了一口,再夹起来时,那落下的手就朝向了左边没人的位置上;沐浴后出来,那左手的胳膊不知为何就半抬起来,像是有个人需要他扶着似的;再不就是看着书笑了下,下意识就回头张嘴,似是要和谁说一说这趣事;就连晚上入睡,他也只躺了外侧的半个床,好似里面有人要打滚儿。 因着他做这些时都无人在侧,邵猷也就假装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动作。 他不觉得自己会思念那个背叛过他的人,也绝不想去思念她。 但他能控制住清醒的自己,却控制不住梦境。 他又梦见了最后大败的那一战。 他的副将背叛了他,带着五千精兵与他背道而驰,而他却因风沙太大被困在了落石城,迎面撞上了回援的三千敌军,战至力竭之后,一剑穿胸而过。 等他在暗夜的茅屋中醒来,就看见璋南县主坐在他的床边,面容憔悴,对上他睁开的眼睛,很镇定地告诉他,“邵猷,你不再是威风凛凛的淮阳侯了,你成了通敌叛国的卖国贼,出了这个门,谁都在等着你死。” 被副将背叛,力竭倒下的那一刻,邵猷就知晓这个结果了,他功高震主,渐渐长大的小皇帝和那些想要权势的朝臣都想除掉他。 但他还是伸手去掀被子,不顾身上的剧痛,坚持要下床,“我要去镐都,阿芙还在等我回去,他们看不到我的尸体,会去找她麻烦的。” 珈以姓伏,是苍南一部落的姓氏,邵猷收养她之后没让她改姓,后来及笄后还给她取了个同音的小字,就叫阿芙。 他淮阳侯府主院和外书房的西边,一整个池子都是芙蕖。 这还不够,他的书房里挂着的画,他衣服内侧绣着的暗纹,他常用的那把剑上挂着的剑穗,甚至是他用的发簪,全部全部,都是芙蕖。 璋南县主从珈以出现之前就爱慕他,之后见了他对阿芙的各种不同,心里对这个满含爱意的名字狠得咬牙切齿,她伸手,用力将邵猷推了回去。 “阿芙,阿芙,阿芙!邵猷你满口满心都是她,你知不知道,你落到如今的境地,就是这个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爱了这么久的女人一手促成的?” 她拿出了仿造他的字迹,印了他的私印的通敌信件,拿了珈以与朝臣勾结往来的信件,拿了本该藏在他书房里的那块铁劵,拿了他篡位私藏的龙袍衣角…… 太多太多的证据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邵猷靠着身后的土墙发怔,璋南县主还在他面前不停地说着,“邵猷你还痴心妄想她会心悦你,你怎么不想想,当初是你将她强留在了府里,用她的未婚夫婿威胁她,还害死了她那两情相悦之人……何况当年去平苍南的人是你,但凡有人有心挑拨,你与她变成了案板上钉钉的杀父之仇了!” 话里突然的信息让邵猷抬了头,鹰隼般的眸子盯住璋南县主,“有心挑拨?” 璋南县主神色一滞,神情中露出几分心虚,又想起什么,飞快地找回了底气,“这些又有什么妨碍。她照样背叛了你,她连问都没问一句,就不信你!” 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了些喜气,“照我看,她从始到终,根本没心悦过你。你在她心里,怕从一开始就是个仇敌,只是碍着你的权势不得不委曲求全,如今你成了落水狗,她自然是再不可能属于你!” 原本接着就要说她对他又有多好,多不离不弃,可邵猷忽地抬了头,毫无温度的目光暗沉沉地笼罩住她,“说够了吗?说够了就出去让我冷静一下。” 璋南县主原本想拒绝,一想他如今伤重又死了心,根本走不了多远,便也顺着他的意出了门,吩咐人去马车上拿她的大麾来。 邵猷一个人躺在了土坑上。 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梦,因为他又体会到了那万箭穿心的痛彻心扉。 有多爱就有多恨。原来那些让他手把手地教着写字,陪在书房里让他一抬眼就能看见,陪着他出去应酬,帮他张罗酒席……那些在他看来是他们日益亲密的见证的事,都是他的自作多情,她的苦心布局。 邵猷看着土炕上的自己捂住了眼睛在笑。 却笑不出来心里都要苦成黄胆汁的苦涩。 因为他的一腔热血,他的一颗真心,都被人当成泔水泼在了地上,一文不值。 邵猷是活生生被疼醒过来的,心口的位置上好像扎着刀,他下床随便扯了件外袍披在肩上,出门看见人边抓住了问,“扶珈以她住在哪里?” 他眼睛赤红,神情暴怒,看着恍若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最后他找到珈以所在的小院门口时,整个侯府的人都被他惊动了,到处亮起的灯,就看着他一脚踹开了那扇破旧而不堪一击的门。 珈以其实没睡。 床板硌得难受,秋寒的晚上没被子,手上的伤虽因她直接将痛觉调到了最低而全无感觉,但那血色斑驳的伤口在月光下看着实在是渗人得很。 所以她躺了一下午加半个晚上,没培养出半点睡意。 正想叹口气感慨自己真是被人金尊玉贵地捧了三年就捧娇气了,耳朵就听见了门外慌张的动静,然后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借着月影看清来人熟悉的身影,珈以躺着没动。 她就睁着那双大而圆的眼睛,安静地看着邵猷暴怒着走到她的床边,蹲下的同时伸手掐住了她细嫩的脖颈,手上微微用力,阴骛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珈以一动不动,安静地回看他。 她似乎并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学着他,把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手上的伤口还没处理,血迹映入了邵猷的眼。 他手上的力道便再也加重不了,僵持也不过一瞬,他就松了力气,该而抓起她受伤的那只手,朝着外面吼,“来人!拿我的令牌去请太医来!” 一晚上闹得鸡飞狗跳。 等太医来了给珈以处理伤口时,她终于耐不住睡意,头一点一点地往下垂,眼看着就要坐不稳,直接栽倒在地上。 一直站在后面不知与谁较劲的邵猷终于上前一步,伸手就接住了她的脸。 小小一团,比他的手掌还要小,又嫩又软,许是姿势不太舒服,还动了动,在邵猷的手掌上蹭了两下,然后沉沉睡去。 对他没有一丝防备、恐惧或是其他,好似造成她手上伤口的人不是他。 邵猷这才相信她是真有几分傻了。 不然按他所了解到的她那有仇必报且倔强固执的性格,绝不会这样待他。 可上辈子确无此事,这到底是他重来一回的代价,还是……她避开他的手段? 邵猷被带偏了心思,竟就这样仍由她靠在自己的手掌上安然入睡,直到去送了太医回来的余管家看了眼天色,缓声提醒,“侯爷,上朝时间快到了,您的早膳,是摆在这儿还是?” 一句说惯了的“我先上朝,回来待她醒了再用”差点就脱口而出。 邵猷这才意识到什么,像是被火烧一般收回了手。 珈以靠着他,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真睡了过去,没料到会突然来这么一个变故,身子往前栽倒,脑袋磕在地上,硬生生摔醒过来。 她不疼,她醒过来转了个身,眼看着就乌青起来的额头也不摸,就哭。 小孩子那种撒泼打滚吵着要玩具要零食的哭,她谁也不看,谁也不理,一句话都不说,就坐在原地,很畅快很随意地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她就挪过去抱住了她坐过的椅子脚,继续哭。 哗啦啦的眼泪像是天上连绵不绝的雨水。 嗓子渐渐哑了,她却还没歇下来。 邵猷由一开始的冷眼旁观到愤怒斥责再到威胁恐吓,一个招都没灵,反而被她哭得脑门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心一抽一抽地疼。 往前他哪里有让她哭得这么惨的时候。 就是当年逼着她留下,后来又间接害死了她那个许郎,她也没这么哭过。 邵猷对她无计可施,扬起的手在看见她那又被眼泪糊上了的包着绷带的手时就落不下去,倒是将自己气得跳脚,还站在原地,连眼不见为净都做不到。 最后他甚至迁怒于余管家,将这烂摊子毫不犹豫地扔给他,“把她哄好了!” 余管家眼皮一跳,心说爷我就是再知晓人心里那点曲曲绕绕,也不知道这傻子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又是为什么哭啊。 他腹议归腹议,脚步却是按着侯爷的命令去做的,想了下家里婆娘哄大孙子时的模样,碍于侯爷在一侧虎视眈眈,不敢伸手去抱,只能蹲下身,先帮着吹了两口那砸得乌青的地方,“疼了是不是?管家带你去上药好不好?” 珈以看都不看他,继续哭。 邵猷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想到昨日他一刀下去她竟躲都没躲,上前两步,伸手就戳在了那乌青的地方。 珈以抖都不抖一下,抬起满是泪的雾蒙蒙又有些泛红的眼看了下他。 这眼神和她某些时候的眼神太过相似,邵猷心震了下,却是重生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胸膛震动,吓得后退了半步,半晌才说了句,“她没有痛觉。” 感觉不到他带给她的疼痛,所以根本不会因此而仇视恐惧他。 哭声不歇,余管家焦头烂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换个办法,“那是饿了吗?管家带你去吃早膳好不好?” 他这话音落下,珈以眨巴两下眼睛,停了哭声。 邵猷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却看见她朝管家伸了手,说出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句话,“抱抱,吃饭饭。” 瞬间,一股怒火从脚底而起,再次将邵猷烧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连我都觉得,珈姐好狠啊…… 这么好的男人摆在面前,就算老了点,也是很有味道的啊。 对对,年龄,我又忘了。 他们俩相差十四岁,眼下油爷23,珈以9岁,上一世死的时候,油爷32,珈以18,这个十年,是第十年的意思,他们相遇时油爷29,珈以15. 嗯嗯,统一说下,任何涉及成人的事儿,我都会安排在他们所谓的成年以后。 也就是说,现代18,古代15,按那时的社会算法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