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周晓晓从睡梦中醒来, 打从穿越回来,这几日里,她总是一觉到天明, 再也没有在梦中同行知神魂相交。 周晓晓一度以为此事已再不可为。 谁知方才在梦中,她于恍惚中,来到一个昏暗的牢房, 那个牢房满是污浊的浑水。 行知站在那水中,被人捆在柱子上。 行知, 他在哭。 周晓晓心中涌上怒气, 她翻身下床,披上衣服, 敲开了俞行勇和程时照的房门。 三人围坐在一起。 听了她的转述, 程时照吃惊的问, “你说看到行知被关在一个水牢中?你怎么看到的?” “恩,这个我一时解释不清,但我确定他被关在一个水牢里。那水牢应该是设置于地底。在里面可以看见顶上有一个天窗,隐约露出一些地面上假山的形状。” “此事无需多问。”俞行勇略一抬手,“五弟早言,弟妹自于常人有许多不同之处。今日吾始信之服之。” 程时照看着周晓晓那张完全改变了模样的面孔, 心中想,对啊,她都能死而复生,改头换面的出现在我们面前。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难怪当初大长公主说她,不是此世间之人。 他突然觉得背后有些汗毛直立, 不敢再深想下去。 程时照掏出一张简略的房屋地形图, 在桌面上摊了开来。 “子规此刻想必就被拘押在这将军府。此图乃是那个商人罗通根据记忆粗略绘制。只是此宅院占地广阔,舆图十分简略,根本看不出何处藏有水牢。还需再行勘测。” 三人围着地图,各自思虑起来。 自那日火场相逢之后,三人领着精挑细选出的精英好手,化整为零,一路谨慎的跟寻俞行知留下的痕迹,来到山西太原。 敌人十分警惕,看守严密,不但沿途没有找到稳妥的救人时机。 还几次差点断了线索。 直到了太原,来到耶律休哥的大本营。 耶律休哥等人停下脚步,将行知关押在将军府中,才让他们稍微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这个突破口来自一位叫罗通的商人, 此人长年往返于晋辽之间,做些皮货生意。 他有一位如夫人,名林秋水。 恰巧因些机缘,讨了耶律休哥一个小妾的好,时常进府给府中的太太小姐们带一些精美锦缎,时新玩器。 程时照等人离京时,为防万一,找程时琪整出了一份他所熟知的商贾名录,特别是那些时常往来契丹重镇的汉人商贾。 来到太原之后,俞行勇着人找到罗通,重利加威逼之下,把他网为己用。 “这个罗通靠得住吗?”周晓晓问道。 程时照眯起眼睛,将拳一握,“他是京都附近人士,我已命人,将他的父母、子女具捏在手中,不怕他起什么幺蛾子。” 俞行勇补充道:“商人重利,我应承他,事成之后只要条件相当,优先从他手中采购军需毛料。他只要不傻,当为我等尽力。” 正说着,下人通禀,罗通求见。 那罗通一进门,先趴在地上,给程时照和俞行勇磕了几个响头。 见着两位贵人身侧,端坐着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奶奶,且不管是谁,先团团地一道行了礼。 罗通自打被程时照等人找上门来, 这心中便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这些人要从耶律大将军府上夺人,无异是虎口拔牙,火中取栗,凶险异常。一个不小心,只怕自己的小命就交待了。 可怜自己是晋国人,家族就在京都近郊。 这两位出手狠辣,家里的父母娇儿皆被这他们捏在手中, 自己是有苦难言,不得不从。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此次能成事,那便是抱上了燕亲王府和国公府的大腿。 这两位大人物指缝间,随便漏点个渣渣出来,也够自己飞黄腾达的了。 都说富贵险中求嘛。 想到这里,罗通不觉又心内痒痒,热血沸腾,恨不得当下剖心明志,一表忠诚了。 “小人打探得消息,这耶律狗贼虽娶得十来房的小妾,但许是造孽太深,生下都只有闺女。唯独正房夫人,育有一位小公子,年方十七。被那耶律休哥,视做宝贝一般。取名就叫耶律阿宝。” “可惜此人打小便体质孱弱,识不得弓马武技,只养在府中闲散度日,唯有一个爱好,喜那书画丹青,嗜之如命,画中尤爱美人图。小人昨日使唤我那妾室,给他送了一张顾大家女史图的仿画,他看得爱不释手,令我寻觅真迹,择日约见。” 周晓晓闻之,眼中一转,计上心来,侧身对俞行勇道:“世子,那关押行知的水牢,想必守卫森严,攻之不易。但若我们能使计赚出这位耶律小公子,用以交换人质,不知是否可行?” 俞行勇同她对视片刻,点了一下头。 对罗成道:“这样,你安排一下,让你那如夫人带着我这……这位下属,入府一趟,一观虚实。若是择机能将那位小公子诱出府最好,我另派人府外接应。此事无需计较成本,我自拨你千两黄金使用。” …… 罗成的这位如夫人,姓林,名秋水。 性格机敏,处事玲珑。 自打嫁给罗成为妾,随着夫君走南闯北, 时常在这些契丹贵族家中行走,兜售南方运过来的金贵货物。 多年的经验,让她应付起这些个贵人的太太,显得游刃有余。 渐渐闯出了点名声,日常行走时也稍微得些脸面。 因此虽然年岁渐长,罗成出门在外,依旧并不带旁的美妾,只总是带着她在身边。 然而这一次,丈夫要做的这件大事,却让她惶惶不安。 此刻,她低着头,走在耶律将军府中的小道上,心中砰砰直跳。 而跟在她身边的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倒显得异常沉稳。 这位小娘子穿一件寻常衣裙,手中抱着货物,假扮自己的丫鬟,不急不缓的跟在自己身后。 圆溜溜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四处张望。 显然在默记府中的环境。 有时候,她还和府中引路的丫鬟套近乎:“姐姐,你们这将军府简直像天宫一般,也太漂亮了,我都看花眼了,哎呀你看,那座假山修得可真俊。” 那丫鬟笑道:“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那边是前院,将军大人处理公务的军机要地,莫说是你,便是我们也不让随便出入。要是不慎闯入,丢了小命,莫怪姐姐没提醒你。” 周晓晓亲热的拉着她道谢,还在她袖子里塞了一包旺福楼的桂花糖。很快和那丫鬟混得熟识起来。 在她的影响下,林秋水缓缓恢复镇定。 她想起罗成对她的允诺, 如果此事成了,就把自己扶正。 已故的先太太娘家,是不敢得罪那两位贵人的。 想到这里,她心不慌了,腿也不抖了,抬头挺胸,带着周晓晓向着耶律小公子的院子走去。 耶律阿宝翻着林秋水带来的绢画,兴致勃勃。 “迁想妙得,以形写神。这顾大家,不愧是顾大家。可惜只有这一册绢画。” 他一页页翻着那册绢画,突然画册的夹页里掉出一小片白纸。 “咦,这是什么?” 耶律阿宝接着那页纸片, 那纸上绘有一草图, 仅仅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五官, 五官精致异常,栩栩如生。 画师巧用反白的手法绘制出根根卷翘的睫毛, 有种在阳光中纤毫毕现微微颤动之感, 睫下坠一滴清泪,晶莹剔透的几乎要从纸面上滚将下来。 那起光鼻梁,微抿的双唇, 国色天香,楚楚动人的美人,跃然纸上。 “这,这是何人所画?”耶律阿宝又惊又喜,直拉着林秋水的袖子不放。 林秋水看了一眼,貌似不经意地说道:“小公子,此人是咱们城中一个无名画师,姓吴,性格古怪,大家叫他吴怪人。” “顾大家的仕女图便是从他手上收的,花了奴家好大的力气。这张纸大约是他无意中夹带进来的,他最近说要画什么十美图,家里到处都散着这种纸片。” “这,这人就在我们城中,快请他前来一见。” “此人古怪着呢,从不出门应酬。断不肯前来的。小公子喜欢他的画,等他画完奴家给您采买来就是。只是此人画得忒慢,一年两年出不了一副图。” “不不不,此等圣手,我应当亲自前去求见。” 耶律阿宝的贴身小厮苦着脸道:“少爷,你莫要忘了。老爷近日嘱咐您务必待在府内,严禁外出做耍。” “你懂什么,爹公务繁忙,我们照旧偷偷溜出去就是。如何能叫爹爹发现。” 林秋水凑上前道:“此人的居所,就在杨花巷,离此只有半柱香时间。小公子若是要去,奴家的马车便停在门外,捎带小公子过去,倒是便宜。” …… 此刻的水牢内, 林秉仁打开牢门,慢慢走下湿滑的台阶。 看着那水中,捆束在柱子上的俞行知。 他冷笑一声,接过侍从递上的一条长鞭, 那鞭身不知用物的皮料紧密编织而成, 通体乌黑油亮,暗暗流动着异彩。 他将那鞭身一抖,啪的一声抽在水牢地面,竟在那坚硬的青石面上留下一道痕迹。 林秉仁用鞭身抬起俞行知的下巴, “啧啧,真是一张漂亮的脸。我那弟弟秉直,素来就喜欢你这样的货色。” 俞行知开口:“你不遵耶律将军的吩咐,擅自对我用刑,难道不怕你的新主子见责于你。” 林秉仁笑道:“你指望他来救你?可惜了,他此刻不在这里。再说了,他现在要用我,我就是把你搞死了,难道他还会为了个死人,杀了我不成?你如今只是个囚徒,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公子么?” 他挑起眉端,半癫半狂的说, “我记得那一年,父亲刚刚混进京都官场,秉直还是孩子。父亲带着我和他去参加杨大学士家的花时宴。” “在宴会上,你像是明珠宝玉一般被众人簇拥着过来,秉直见你长得漂亮,十分喜欢,想要上前和你搭句话,却被你身边的那位六皇子,一把推下台阶。他那个傻子,在台阶上连滚了两三滚,满不在乎的爬起来,还想要挤到你面前,可笑的是拥着你的人太多,他是想挤也挤不上。” 他突然从回忆中醒过神来,狠狠地将那鞭子凌空一甩,破空一响,抽在俞行知的胸膛上。 俞行知白皙的肌肤上立刻现出一道紫红的鞭痕。 他绷紧身体,咬住牙关,不让痛苦的声音,从喉咙中泄出半分。 头上的冷汗却抑制不住的滴落下来。 林秉仁点着手中的鞭子,冷笑道:“此鞭名龙尾,上一个受用它的人,只在我手中走了二十鞭,就命丧黄泉了。哈哈,俞侯爷,我很想知道你能撑个多少下?” 俞行知紧闭着嘴。 他心中黯然, 晓晓,我很想再见你一面,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林秉仁伸手摸着俞行知的脸,“我真是后悔,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送到秉直的床上,也好让他尽一尽兴。如今天人永隔,我这个做哥哥的,想随他一次心愿,也不可得了。” 他面孔扭曲,青筋毕露,嘶磨着后槽牙, “秉直他喜欢把你这样的美人,抱在怀里,各种怜爱。我却不同!我只喜欢把你们这种虚伪的高岭之花,扯下来,踩在泥里,撕碎!蹂|躏!折磨到死!” 林秉仁掰过俞行知的下颚,强迫他看着自己,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百鞭。或者像女人一样,雌俯在我的身下,讨好我。” 他好整以暇的在身后的一把交椅上坐下, “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一百鞭,就是死。” 他翘着二郎腿,点着手中的鞭子。 看着面前狼狈的俞行知。 “选,”他说,“不说话,就当你选后一种。” 俞行知闭上眼,艰难开口, “一……百鞭” 晓晓,对不起,我可能等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