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几天整个剧组看起来都有点萎靡。 主创团队天天开会,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有的说直接找有档期的新人,有的说还是要再等一等有底子的老演员。 桌上花花绿绿摊了一堆人事资料,环肥燕瘦的女演员印在纸上,个个笑得标准。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他们还没有商讨出一个结果。 路导受不了这压抑的氛围,一摔笔站了起来:“我不同意让没有根基的新人进组!还是得去找有底子的!” “有底子的哪个现在是有空的?大家的档期全都是提前几个月就约好的!”有人道。 “唉,其实,演员也不好找啊。女主角是杀手,现在风格比较硬的女明星也不多。” 大家陷入沉默。 有人问道:“蒲总,你怎么想的?” 蒲一凝拧着眉头,手指间夹着一只烟,一直没有点燃。她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剧组安排被打乱,场地都要临时调整,现在拖延的每一分钟都是钱。 她不可能不着急。 偏偏缪于薇是千挑万选最合适的人,现在立刻再找一个替补出来,太难。 一片寂静中,路导盯着她,忽而开口:“蒲总,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件事?” 蒲一凝:“什么?” “有一个人,也许可以试一下厉蝉衣。” “谁?” “你。” 蒲一凝愕然。 其他人震惊地看向路导,几秒之后,又纷纷扭头看向蒲一凝。 她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脸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路导沉声道:“我说,要不你来演算了。” “你在开玩笑吗?”蒲一凝睁大了眼,满脸写着荒谬。 “没有。我认真的。”他说,“你有经验,而且风格也合适……” “路之鸣!”蒲一凝冷声道,“我现在是蒲一凝,不是宁朦!” “有什么区别呢?宁朦会的,你都会啊。” “我十年没有演过戏!”她忍着怒气,“而且我是制片!” 路导说:“导演都可以亲自演戏,谁规定制片就不能演戏了?况且你所谓的十年只是没有在荧屏前出演,并没有和演戏这项事业脱节!眼下时间这么紧张,重新找女演员意味要给她适应角色的时间,意味着要重新讲戏,那可耽搁太久了啊!” 蒲一凝冷笑道:“别想了。我不可能演的。” 两人陷入僵持。 “其实……”副导演慢吞吞开口,“我觉得路导的建议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毕竟蒲总是拿过华雀影后的人,虽然没有再演过戏,但是常常跟编剧讨论人物,跟导演分析风格,有时候还会给演员讲解几句,说明还是很有实料的嘛……” “蒲总,你听我说。”路导严肃道,“我认为你应该试一下,如果你不合适,那我们再立刻换演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宁朦’撇那么干净,我也不想知道。但现在都这种时候了,你为什么就这么抗拒呢?这是你的剧,你自己来演,不会比别人来演更放心吗?” 蒲一凝阴沉着脸:“我为什么不再演戏,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适合当演员。” “为什么不适合?你连华雀奖都拿到了!” 蒲一凝刚想开口反驳,门却被忽然敲响。 所有人转头望去,喻子燃站在门口,清隽挺拔,像一棵翠柏。 路导:“有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喻子燃道,“我路过,看你们好像都没吃饭,就来问一句要不要帮你们订饭。” 路导挥了挥手:“现在谁吃得下,不用了谢谢。” “嗯……那好。” 喻子燃正要走,路导却又把他叫住:“哎哎你回来!” “怎么了?”喻子燃走进房间,看到蒲一凝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揉着眉心,很疲惫的样子。 路导:“你心里有没有谁适合当女主角的?推荐一下。” 喻子燃想了想,摇头:“还没定下来吗?” 路导哼了一声:“我倒是有个人选,实力似乎还可以,档期也很合适,但人家非常不愿意。” 喻子燃:“谁?” 路导抬了抬下巴:“喏。” “路之鸣!”蒲一凝低喝。 喻子燃惊讶地看向她,迟疑了几秒,又望向路导:“蒲……蒲总?” “对啊。”路导说,“喻子燃,你有没有看过《胭脂江山》?” 喻子燃:“……看过。” “你觉得蒲总演得怎么样?” 喻子燃:“……好。” 蒲一凝忍无可忍:“你给我闭嘴。” 喻子燃:“……” 路导耸了耸肩:“反正我话就说到这儿了,蒲总你自己想想。”说罢就出了门。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蒲一凝站起来,也往外走。 走了几步回头,注视着喻子燃道:“你还站那儿干什么?也想开会?” 喻子燃咳了一声,快步跟了出来。 两人回到蒲一凝的房间,蒲一凝把文件一扔,气道:“你听了路之鸣的话还挺开心?” 喻子燃:“我不是,我没有。” “我不会去演的。”蒲一凝道。 “因为宁朦?” “也不全是。”她又揉了揉眉心,“我情绪调整有问题,很难出戏。当年我就是太投入,把剧中人物感情转接到了现实中,所以才喜欢上了孟霆……” 她话音忽地一顿。 喻子燃表情微妙:“原来……你和孟霆真的……” 他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是孟霆单方面纠缠! 蒲一凝抬手制止这个话题的发散:“所以我说我不能再演戏。不投入的话就演不好,太投入的话又会影响生活,这样不行。” 喻子燃:“但……这部剧男主角又不是别人,是我啊……” 蒲一凝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喻子燃望天:“我没什么意思。”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蒲一凝警告他,“一码归一码。” 他走到她身边,一边替她按摩太阳穴,一边道:“其实,我觉得也不一定是你的问题啊。你那时候年纪小,见识不多,动心也很正常嘛。但现在的你早就不一样了,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而且……”他低声道,“假如你不是蒲总,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你承不承认,路导这个提议是很值得一试的?” 蒲一凝没有回答。 说实话,她是承认的。 其他人大概也有人动过这个心思,但只有路导讲出来了。讲完,也没人反驳。因为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我有其他工作要忙。”蒲一凝说。 “T&K吗?”喻子燃问。 蒲一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在她印象里,她并没有告诉过他她有接手一部分T&K的大陆企划。 “哦,我猜的。”喻子燃说,“我在你办公室看到过珠宝册。” “不是。”蒲一凝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事情,他既然猜到了就猜到,“T&K我已经甩手了。” “那你也就只剩下嘉令的事情了?可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就是盯完这部剧么?” 蒲一凝:“你说来说去,就是想让我演戏是?” 喻子燃:“嗯。” “你还嗯!”蒲一凝捂额,“少在这给我添乱。” “蒲总你听我说。你和缪于薇身高相近,体型相仿,给她定做的戏服你都能穿。我们之间也不会因为陌生而尴尬,我和缪于薇为了快速熟悉而做的那些互动游戏,我都不用跟你再重复一遍,不是么?这样多节省时间成本啊。”喻子燃蹲下身,握住她膝上的手,“而且……剧本是你和编剧导演等人一起磨出来的,你应该比缪于薇,更能理解人物?” 蒲一凝扭过脸。 “而我也确实是有私心的。我其实从没想过要你来演,但当听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我是真的心动了。我想和你一起演戏。如果我演得不好,你可以带我。如果你没办法走出,我也可以帮你。”他靠近过来,试图亲吻她的下巴。 蒲一凝往后挪了挪,伸手摁住他的头:“美男计是没有用的。” 喻子燃:“……” 他深深叹了口气,索性坐在地上仰视着她:“你不是一向觉得自己够理性吗?那按照最理性的思路,你就应该来试演一下啊。厉蝉衣并不是个负面人物,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何况有我在,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缓了缓,又问:“你该不会……其实是在怕自己演不好?” 蒲一凝定定地看着他,倏而扯了扯嘴角:“是又怎样。” 她是真的十年没有再正儿八经演过戏了。就算她拿过华雀影后,就算人人都说她有灵气,那也经不起这么多年的干耗。那些童星出身的演员尚没有几个在长大后能稳定演技的,遑论是她这个中断了太久的演员。很多过去的经验都随着时间慢慢沉淀为了理论化的东西,她能告诉别人,但她自己未必还能完美实践。 就像球场上的教练,也许他自己曾问鼎全球,也许他也教出过世界冠军,但让他再去赛场上比一回,他未必能比小球员赢得多。这其中的影响因素是很多的。 “那么我们便来试一下。”喻子燃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就像你之前对我的那样。” 他把手机架到一边,从桌上拿起剧本,翻开一页给她:“这一段。” 蒲一凝垂眼一看,是之前她看过的第四十八场,崔甫借酒浇愁,厉蝉衣前来陪饮。 “试一下。”他把剧本又往前递了递。 蒲一凝紧紧抿着唇。 喻子燃纹丝不动。 她的目光滑过纸页,半晌,闭上了眼。 “给我三分钟。”她说。 喻子燃便笑了。 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按下视频录制键。 蒲一凝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冷澈。 她起身走到画面外。 窗外飘着小雪,崔甫一人窝在破落的小酒馆内闷头喝酒。 一杯接一杯,一杯接一杯。 “小二,再来一坛!”他招手道,醉眼朦胧。 手忽然被人按下。 “嗯?”他抬眼望去,看到了面无表情的厉蝉衣,咧嘴一笑,“你来作甚?” “我寻你不到,没想到你竟躲在此处喝酒。”她微微皱眉,“烈酒伤身。” “不喝酒,我又能做什么呢?”崔甫喃喃,“我看着人就在我面前死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你说,我能做什么呢?” 他大笑起来:“惟有借酒浇愁尔!” 厉蝉衣凝视着他,面上虽仍无什么表情,眼底却似乎有春水解冻。 她在他身边坐下,高声道:“小二,上酒!” “怎么,现在又肯让我喝了?”崔甫眯着眼道。 “一个人喝,只会越喝越难受。有人陪着喝,才能有所纾解。”厉蝉衣给他满上一碗,“喝。” 碗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厉蝉衣仰头正要灌,手腕却忽地被摁住。 只见崔甫微微探身过来,伸手将她手里的碗转了半圈。 “有豁口。”他指了指,“当心刮伤。” 然后又是一笑,咕咚两口喝尽了碗中烈酒,用袖子擦了擦嘴。 厉蝉衣也随即饮罢,空碗一放,继续倒酒。 崔甫夸她:“女中豪杰。” 厉蝉衣道:“我们行走江湖的,哪个不会喝点酒。其实反倒是你这种白面书生,才最喜欢动不动就借酒浇愁,三两口把自己灌醉。” 崔甫摇了摇手指头:“我喝了一坛了,你看我醉了吗?” 厉蝉衣瞥了他一眼:“醉鬼是不会说自己醉的。” 崔甫哈哈大笑:“那不醉的人当然也不会说自己醉了,这岂不是永远无解?” 厉蝉衣不欲与他做口舌之辩,只举碗道:“干。” “干!” 叮的一声,酒液四溅。 崔甫喝完一碗,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趴在桌上。 厉蝉衣:“醉了?” “没有。我就是歇一会儿。”他咂了咂嘴,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出息?” “从未。”厉蝉衣看着面前的空碗,“探花郎,怎么会没有出息。” “哼,探花郎,好一个探花郎。”崔甫撇了撇嘴,“我怕是本朝最落魄的一个探花郎。你可曾后悔跟着我?” “恩公永远都是恩公,我既已决定护送恩公前往冀州岷县作为报答,那便不会后悔。”她说道。 崔甫笑了一声。 厉蝉衣垂眼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开口,侧头望去,他已睡熟。 她抿了抿唇,望向外面絮絮的小雪,从包裹里取出一件披风,给他披上。而后她一个人,坐在桌边,慢慢地饮完了那一坛酒。 …… 喻子燃从桌上爬起来,惊道:“我们竟然没有笑场!” 蒲一凝:“……” 他伸手把架子上的手机取下,结束录制,兴致勃勃道:“一起来看看!” 蒲一凝默然靠了过来。 两个人安静看完视频,喻子燃偏头问道:“我觉得挺好,你呢?” “……也就这样。”她说。 这大概就是勉强过了的意思。 喻子燃拿着手机站起来:“我走了。” “你干什么去?” “找路导啊。”他回眸一笑,溜之大吉。 “喻子燃!!!”蒲一凝追出去,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在楼梯间一闪而过。 “……靠。”一不留神就被他下了套,这厮简直越来越无法无天。 蒲一凝关上门,深吸一口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喻子燃发来一个表情:比心 蒲一凝: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蒲总要复出了,连个后援会都没有,太惨了。 应援蒲总,从我做起。 没有应援,就没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