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场戏她印象很深刻。 剧情需要,人物必须在深冬的夜晚穿着薄薄的纱衣在冰面上奔跑,力求唯美又凄冷的效果。冰面已经处理过,不会有安全问题,主要就是制片组怕她受不了冻,想找替身去跑,只要她自己补几个特写镜头就可以。但是蒲一凝拒绝了,她坚持要自己跑。 冰天雪地的,那场戏拍了至少有五遍,到最后她冻得嘴唇都青了,得靠化妆老师补很厚的唇妆才能遮掩过去。 稀奇的是最后也就是落了个感冒,没得什么大毛病,大家都说她年轻人体质好。 “哪个公司的?”蒲一凝顺口一问,“是要推的新人么?” “什么新人,哪能呢。”褚茵撇撇嘴,“是直接找的邺庄影视,他们手底下多的是耐抗耐揍的短期签约演员,便宜又好用。这个就是喽。” “以前应该也演过戏。” “那是自然,我们只要有经验的演员。” 这场拖拖拉拉的戏终于拍完,褚茵高高兴兴地去和导演等人说话,蒲一凝手插在口袋里等她,视线却往另一头飘了飘。 群演们陆续上岸。 几杯热腾腾的姜汤灌进喉咙,不少人的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 蒲一凝看着那小演员拿了块干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水,又顺便翻了个面擦了擦脸,之后接了杯姜汤仰头一饮而尽。 妆都掉得差不多了,蒲一凝发现这演员的长得好像不止是五官周正那么简单,如果不是这么不修边幅,也许颜值放在一群小鲜肉里也是很能打的。 她看着他走进供演员休息的大帐篷里,没再出来。 “看什么呢,走了走了。”褚茵从背后拍了拍她,“想好请我去哪吃饭了没?” 蒲一凝收回视线,露出一个笑容:“吃火锅吗?” “行啊。”褚茵往片场外走,“你开导航,我开车。” 已经是下午三点,火锅店里空荡荡的,两个人直接选了一个角落里的桌子坐。 点完菜,褚茵双手一叉搁在桌面上,道:“说,这次找我到底有什么正经事,和你接手的公司有关系?” 蒲一凝抿了口茶水,说:“嘉令既然已经改名,那它和正铭就没什么关系了。我重新规划了一下这个公司的方向。” 褚茵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正铭经营不善,是因为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做长久。”蒲一凝说,“我洗了一下公司的班底,留了一些有用的职员。至于正铭的艺人,该解约就解约,我不强留人,当然,主动留下也欢迎,只不过总得有点上进心。” 服务员推了一车菜过来,蒲一凝顺手拿起一盘牛肉下进锅里:“我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明天回公司还得去筛一下资料,得在春节前签掉一批新人。” 褚茵说:“那时间可够紧的。” “是的,我手里有个本子,想今年拍,最好的话六月能开机。” 褚茵吃了一惊:“动作挺快啊!连本子都有了!什么定位?” “网剧。”蒲一凝说,“嘉令第一次拍戏,先用网剧试试水。” “网剧……”褚茵夹起一筷牛肉往碗里涮了涮,笑道,“你好歹也是华雀奖史上最年轻的影后,竟然现在拍起网剧来了。” “就知道老师要看不起网剧。”蒲一凝把牛肉都捞起来,两个人对半分了,又下了一盘菌菇,“不过我还是坚持走精品路线。” 褚茵听着皱了眉头:“你倒真的是下了点心思。导演找谁?演员找谁?都有想法吗?”说着自己一顿,“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 蒲一凝抿唇一笑。 褚茵瞪着她:“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等着坑我呢。” “没坑,有兴趣的话我给你看看本子,肯定能爆。”蒲一凝给她倒茶,“老师,来我们剧组当制片主任。” 褚茵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十年不见,心眼比莲蓬还多了。” 虽然说着损她的话,却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拒绝,蒲一凝就知道还有戏,可以争取一下。 两个人一顿火锅吃得慢慢悠悠,把晚饭的量也吃完了。付完钱抬头一看,天都黑透了。 走出店,褚茵打了个喷嚏,看了看路灯,道:“下雪了?” 蒲一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路灯映照下,有细碎的雪花在飘落。 褚茵拉开车门:“几点的飞机?” “十点。” “还有时间,去我房间里坐坐。” “好。” 回到酒店,蒲一凝去褚茵房间里坐了片刻,和她漫无边际地聊天。最后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褚茵叫住她:“你以后就不打算要宁朦这个名字了,是么?” 蒲一凝说:“宁朦是过去式了,要了也没意思。” “你又没整容,真要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来的,这瞒不了。” “反正不想大张旗鼓拿出来说。”蒲一凝道,“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会认识我的,我变了很多。” 褚茵:“你自己有数就好。” 蒲一凝走到门口,回头:“褚老师,合作的事再考虑一下呗?” 褚茵:“快滚。” 蒲一凝轻笑,关上了门。 外面下雪,她叫了辆出租,站在酒店大堂里等。 她的车还没来,倒先看见一辆面包车停在了门口,六七个人匆匆跳下来。 这些人发胶还没卸,应该是剧组的演员,蒲一凝随意扫了两眼,微微侧身让了让,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出租车还有一公里。 啪嗒。 蒲一凝抬眼,看见走在最后面的那人不知怎么摔了一跤,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外头下着雪,脚底都是湿的,也难怪会平地摔。 黑色的手机顺着光溜溜的地板一路滑到了她脚边。 蒲一凝还没有动作,那人已经迅速过来捡起了手机,有些狼狈地朝蒲一凝点了点头,恰好与她对上眼神。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或许叫男生更为合适。 五官明朗,眼神干净,身形挺拔,头发沾了点雪水,有些湿漉漉地贴着额头。由于距离近,甚至能看清他唇上有些干燥的纹路。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羽绒服,一条藏青色的牛仔裤,和一双黑色的运动鞋,非常普通而邻家的打扮。 ……就是有点没礼貌。 蒲一凝被他奇怪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男生立即反应过来,忙不迭退后一步道:“不好意思。”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可眼神还是黏在她身上不肯下来。 蒲一凝索性往旁边走了两步,鞋跟落在瓷砖上,碰出干脆的声响。 她身形修长,唇色艳丽,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有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寻常人看两眼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男生很不识趣。 只见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两米,却又忍不住折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你是剧组里的人吗?” 蒲一凝很不喜欢这样冒失的提问,尤其是在她已经明确表露出不想被人搭讪的意思后。但考虑到对方年纪不大,难免会犯错,她还是勉强给了个摇头的回应。 那个男生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蒲一凝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她接起电话:“喂?” “喂,金诚酒店是,我快到了,路边怎么好像没人呢?” “嗯,我这就出来。” 蒲一凝挂了电话,没有再理睬那个男生,走出酒店,朝缓缓驶来的出租车招了招手。 司机是个话痨的中年男子,蒲一凝不想和他搭话,便转头看向窗外。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中飘落,她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那个男生的模样。 身如翠柏,目如朝露。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好像就是下午见过的那个演统领的小演员。 飞机有些晚点,蒲一凝睡了一觉,在东黎市落地时已经一点半了。她打了个呵欠,走出机场打了辆出租车送自己回家。 结果路行了一半,她的手机又响起来。 哪个神经病三更半夜给她打电话? 蒲一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由皱眉。 电话一接通,她还没来得及喂一声,就听到那头传来的一片嗡嗡隆隆的嘈杂声,像是鼎沸人声和电子音乐混在了一起,严重伤害了她的耳膜。 蒲一凝不得不把音量关小一点。 “一凝!一凝!你终于开机啦?”一个女声高声叫道,语气兴奋。 “有话快说。” “哎呀你不要这么凶嘛,你还是不是人家的小甜甜~” 蒲一凝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拧着眉头问:“唐映雪女士,你是不是又喝高了?” “没有!我超清醒的!我还会唱歌呢,歌词都记得很清楚!你听着啊——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蒲一凝打断她:“你在哪里?” 那头的女声小了一点,似乎在问旁边的人:“我在哪里?”过了两秒又道,“我在星动!” 蒲一凝挂了电话,对司机说:“师傅,改道,去淮海北路的星动娱乐会所。” 半小时后,蒲一凝把唐映雪从人潮涌动的舞池里揪了出来。 灯红酒绿中唐映雪扭过头,看见是她,不由放肆地笑起来:“蒲一凝!哈哈哈哈!你怎么穿成这样来星动!你瞅瞅你这一身!” 唐映雪几个狐朋狗友围了过来:“蒲姐,映雪她喝高了,拉都拉不住。” 蒲一凝看了一眼唐映雪身上的吊带裙,问:“她外套呢?” 一个女孩连忙递过来一件大衣,顺带还有唐映雪的小包包。 唐映雪还在叫:“一凝,来跳舞吗?我让Kevin去带你换身衣服!” “闭嘴。”蒲一凝说,“我刚下飞机连家都没回就来捞你,你给我安分点。” 唐映雪被迫穿好了外套,拎着自己镶满亮片的包包,踩着细高跟歪歪扭扭地跟着蒲一凝往外走。 蒲一凝把她塞进车子,吩咐司机继续往小区开。 唐映雪像只八爪鱼一样攀了过来,满口酒气喷到她脸上:“一凝,你真是个好人。” 蒲一凝:“谢谢。留着你的好人卡给备胎团。” 唐映雪幽幽叹了口气:“别瞎说,我可没有什么备胎团,就算有,也该解散了。” 蒲一凝嫌弃她的酒气,把她推远了点:“怎么,想开了?要从良了?” “怎么说话的呢。”唐映雪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我要和你绝交。” “行啊,那我现在就把你送回你家去,跟你爸说你在外面泡了一晚上的夜店。” “可别。”唐映雪连忙道,“我跟我爸说我今天晚上跟你出去泡温泉了。” 蒲一凝冷笑一声。 回到家里,蒲一凝还在换鞋,唐映雪已经轻车熟路地跑到洗手间卸妆去了。 蒲一凝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不由叹了口气。 她上楼,回主卧草草洗了个澡,然后靠在床头敷面膜。 十五分钟后,唐映雪穿着个浴袍蹬蹬蹬也上楼来了。 她扑到床上,抱住蒲一凝的腰道:“一凝,咱俩今晚睡一张床?” “挤。”蒲一凝言简意赅。 “挤个鬼,你这就是双人床。”唐映雪委委屈屈道,“人家的单身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不能随便找异性睡觉,找个同性睡觉都这么难吗。” 蒲一凝撕下面膜,诧异道:“稀奇,你什么时候定下的男朋友?”